他說得對,是她太想當然了,這個世道本就十分凶險,哪裏還會有人那樣固守著規則呢?


    自然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不擇手段者為大眾了。


    歎了歎氣,她看著崔爻:“你說得對。”


    崔爻見她眉目清澈,沒有鑽牛角尖,一時也放下了心。


    在她轉頭之際自懷中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了她手中。


    衛長遙原本想要看看前麵的狀況,卻不想突然手裏被塞了個東西,好奇地拿到眼前,之後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桃子?”


    “你哪裏來的?據我所知現在桃子可還未到成熟季節,宮裏都沒有這東西。”


    崔爻看了看衛長遙,道:“今日在山中樹上見了一顆,便摘了下來,殿下先墊墊肚子。”


    衛長遙見他說完便看向了前麵,也沒再多話,在昏黃的火光中端詳了一眼。


    發現桃子表麵的絨毛都被清理幹淨了,圓滾滾粉嫩嫩的,襯著火光更顯水嫩,再度看了留下半張側臉的崔爻,想了想,還是動手將桃子掰成了兩半,將一般塞到他手中:“一人一半,不然我吃不下去。”


    他今日帶著她走了一天了,也該餓了,更何況他是男子,食量大自然也就餓得快,要讓她心安理得地吃獨食,她確實做不到。


    衛長遙將東向賽到他手中便不再理會,同其他人一樣轉頭對結果翹首以盼,連身旁之人愣住亦不知曉。


    崔爻沒想到他的殿下會來這麽一下,短暫地呆愣過後失笑一聲,將從她那兒分得地半顆桃子送入口中。


    他知曉她的心思了。


    不過既然她給,那他便要了。


    衛長遙聽見聲音分出心神轉頭看了一眼。


    粉嫩地果肉被送進口中細細咀嚼,原本幹澀地唇透出一種水潤,讓人覺得那桃子定是甜極了。


    想也沒想的,衛長遙將半顆桃子遞到了口中,看起了現在的狀況。


    兩個太監走到最前麵,麵對著三方子弟站定。


    隨後前麵的太監將後頭那一個道:“此次圍獵獲勝一方為:大雍。”


    衛長遙瞳孔一縮,竟真的是大雍?!


    隨即看見大雍這一邊的世家子弟全都跳了起來,五六個人圍作一團,爭著說話。


    “聽見了嗎?!是我們?!”


    “是大雍!是我們贏了!!!”


    “……”


    不知怎麽的她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崔爻。


    他還是之前那樣冷靜鎮定的樣子,似乎早有預料一般淡定。墨色眸子靜靜看著永和帝那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


    見到他這個樣子,她疑惑地蹙起了眉。


    他是不開心嗎?還是性格使然?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對方緩緩看了回來,宛如一尊冷玉雕琢而成的人像,眉目間滿是淡漠還有睿智,好像看破了一切,似乎是知道了她心裏所想一樣,他緩緩低聲:“殿下,你看匈奴王……”


    衛長遙睫毛顫了兩顫,急急轉頭看去。


    匈奴王站在永和帝右側,聞言一雙眼裏滿是不信服的神色,兩頰的肌肉抽動,對著宣布結果的太監怒目而視,宛如嗜血修羅一般。


    看到了他的狀態,衛長遙不由自主地響起方才崔爻說的一席話,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半張著唇不可置信道:“他是想……”


    崔爻沉默著點了點頭,衛長遙也似乎想起了什麽,兩人同時看向匈奴王。


    他穿著紅棕色的袍子,麵上留著絡腮胡,一雙眼睛中瞳仁深不見底,大搖大擺地站著,一舉一動無不透漏著性格中的霸道與強勢。


    隻是一瞬間,他便走到了那名太監身邊,將他手中的布帛一把抽走,看了半晌才對著麵前眾人朗聲道:“大雍隻比我匈奴多獵了一頭鹿?”


    衛長遙一時屏住呼吸,不知道匈奴王接下來要如何辯駁。


    隻是下一秒,不知為了映襯他所言還是如何,場上一聲鹿鳴聲突然鑽入眾人耳膜。


    衛長遙聽見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隻鹿正躺在雜草中,身邊為了一圈匈奴人,身底下血淌了一地,四肢無力地僵在地上,細細抽動,可就是沒死。


    她見著閉了閉眼,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旋即看向了匈奴王,一雙眼睛定定望著匈奴王那雙欲壑難平的眼睛,長長歎息一聲。


    “我大約是知曉他要如何了……”


    想也沒想地,她便對著身旁的崔爻開了口。


    “殿下是說……”


    衛長遙沉默著點了點頭,隻是眼神始終未離開匈奴王。


    遠處,匈奴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瞬間臉上的怒氣便消散開來,對著身旁的永和帝還有月氏王道:“這三支隊伍中隻獵得了一隻鹿,而那人便是大雍的崇徽公主,哈哈,大雍皇上,你的這女兒可真是運氣好得很啊。”


    衛長遙雖心中猜到了他的後招,可還是被這招先揚後抑給弄得皺起了眉毛。


    再看永和帝,他亦是蹙眉而對,隻是心中怕還是不知曉匈奴王要如何。


    放在膝頭的手掌早已攥緊成拳,眉梢稍抬便聽見那頭匈奴王繼續道:“可曆來狩獵獵回的都是死物,這……活的還算嗎?”


    “算!為何不算?”大雍子弟聞言頓時坐不住了,有幾個大膽的竟然公然站起反駁。


    隻是聲音將將落下便有人反駁:“不算!死物才算!”


    “算!”


    “不算!!!”


    ……


    兩邊一時之間嚷得不可開交。


    她閉了閉眼,將手中吃得還剩下一半的桃子塞到了崔爻手中,站起了身。


    “規則之中並未說明死物活物,昆彌這是在這兒為難本宮?”


    輕靈悅耳地嗓音雖不大,卻奇異地止住了場上的喧鬧。


    衛長遙沉靜的眸子掃過在場眾人,看清了他們眼裏神色。


    好奇的,氣憤的,不屑的……


    最後才看向詫異的永和帝,他似乎是沒想到這個三女兒會這樣大膽地站出來與匈奴王對上。


    視線沒停留,匆匆掠過,最後放在了麵色怔愣的匈奴王身上。


    “想來公主不常參加圍獵,隻是……這個規矩是心照不宣的。”


    衛長遙聽著這話斂了斂眉,沒被帶偏。


    往常本就沒人在乎是活物還是死物,反正帶回來,結局都是一死,可今日這人卻拿這個作筏子,實在是不好解決。


    略微思索了一會,她才看著匈奴王:“規則中沒有講這樣可以,昆彌卻非要執意如此。長遙便顧不得失禮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低下人亦是聽得雲裏霧裏的。


    衛長遙沒理會他們不解的眼神,沉默而迅速的抽出箭羽。


    拉弓、搭弦、鬆手——


    天色太晚,箭身又是墨色,眾人隻在一片火光中窺見一絲銀芒,倏爾自圍成一圈的匈奴人之間穿過,射在了那隻將死之鹿的脖頸。


    “……”


    “你!”匈奴王麵色漲紅,沒料到她如此明目張膽。


    一箭射畢,衛長遙轉身看向氣得厲害的匈奴王,微微一笑:“昆彌不必覺得本宮大膽。我都是學著您的。”


    “規則中並未說活物不可,您加上了這一條。”


    “規則中亦未講明本宮此招不可,那我便加上這一條。”


    “還請昆彌見諒,崇徽非君子,今日逾矩了,等回京後崇徽自向父皇請罪。”


    說完她便斂下了眸子,矮身遙遙對他行了一禮,麵容平靜得似乎剛才一番大逆不道的話並非自她口中而出。


    沉默,極長的一段沉默。


    衛長遙視線再次看向眾人,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驚訝的,驚歎的,還有幸災樂禍的。


    她視而不見,直直看向匈奴王,眼神毫不退縮。


    她不僅打了他的臉,還意有所指地說他非君子,若是他不生氣可才真是怪了。


    不過生氣又如何,大雍與匈奴的仇怨亦不差這一點。


    匈奴王驚異於她的穩重與膽識,深深看過一眼又轉身對上了一旁麵色和緩的永和帝。


    見他眼神平靜哪還不懂他心裏是如何想的。


    “哼!”


    “大雍皇上,貴國崇徽公主可真是被您藏得太深了!”


    沉沉說了這一句,匈奴王便轉身離開了獵場。


    永和帝連同月氏王看了一眼也未說話,轉身離開。


    隻餘下眾人呆呆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這是……成了?


    “成了?!”


    “贏了?!”


    ……


    大雍這一隊的勳貴子弟互相詢問,滿麵紅光。


    相反的是匈奴人那一隊,長長的唏噓一聲,紛紛離開了獵場。


    在匈奴人離開之後,剩下的其他人紛紛圍成一團,因著月氏與大雍有聯姻的關係,隊伍中亦有不少月氏人坐了進來,一時間熱鬧無比。


    衛長遙掃過一眼,便繼續坐下來,同崔爻縮在那個小角落。


    “怎麽樣,剛剛我那般可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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