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水壺放在水坑上麵,讓它接水。


    雨下得越來越大,雨滴濺起泥土,沾在了她的裙角,她也沒在意,一心一意地接著雨水。


    等到水壺溢滿時,她才回去。


    “大人,洗漱。”


    衛長遙將水壺接到崔爻手中,對他說道。


    崔爻看著裙角沾上泥土的衛長遙,臉色微凝,沉聲道:“殿下不必做這些,交給秦天便可。”


    “隻是順手做一做罷了。”


    衛長遙沒當一回事地口中應承著,手中拿了一塊幹淨的帕子交給崔爻。


    兩人說話間,秦天衝背著一捆柴衝進了廟裏,衣物上往下滴著水。


    他進得匆忙,將柴火撂下之後便坐在了火堆旁,烤了一會兒才看著崔爻道:“崔大人可有猜到皇上何時派人來尋你們?”


    衛長遙也想知道,便豎起耳朵蹲在一旁等著崔爻的回答。


    隻見他手下洗手的動作不變,口中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不會很晚,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瑞王爺自視甚高,應該不會在皇上手底下走很久。”


    “而皇上,也應當打算動作快一些,以我對他身邊的人的了解,沒幾個人可以在顧廷舟手上討到便宜。”


    顧廷舟一向擅長陽謀,就憑瑞王兵法上戰場的顧廷舟相比。


    因此,永和帝尋來的時間不會有多晚。


    第61章 、


    早上三人就如同昨晚那般一起圍在火堆旁,沉默著用了早膳。


    屋外的雨一直下個不停,劈裏啪啦地敲打著衛長遙的耳膜,隻是隱約還夾雜了其他的聲音。


    她有些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外麵一片白茫茫,雨水針織成錦,什麽也看不見,她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將頭轉了回去。


    低著頭啃著手裏的兔腿,一言不發。


    “來了。”


    崔爻冷淡的聲音響起在耳邊,衛長遙抬頭向他看去,隻能看見他的半張臉,眼睛深邃,眼神晦暗不明,能感到極強的侵略性。


    突然之間手腕被他抓住,衛長遙抿了抿唇,心中惴惴不安,沉默地順著他的力道站在了他身後。


    隨即,便見崔爻右手撐著長刀的刀柄站了起來。


    他坐著便讓人覺得氣勢不凡,站起來之後更顯得身姿頎長,寬肩窄腰,給人的壓迫感更甚,不過身後的衛長遙卻沒感受到幾分。


    她抬眸看向崔爻的側臉,崔爻比她高得多,她也隻能看得到他流暢又精致的下頜角,肌膚如暖玉般細膩,泛著光澤,卻不女氣,反倒有幾分朗朗君子的實感。


    “大人?”


    衛長遙拽了拽崔爻的衣袖,見他垂下眸子看自己,才又小心開口道:“是瑞王的人嗎?”


    之見崔爻恢複一些血色的唇輕啟道:“不是,倒有些……像是錦衣衛的人,隻是,還有一隊我不熟的人。”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那一對人應當是顧廷舟的人。”


    “殿下不要害怕,我在這兒。”


    說著握著衛長遙手腕的那隻手掌用了用力。


    衛長遙感受到手腕處的異樣,有些不習慣地皺了皺眉。


    她不太喜歡旁人動她,更何況崔爻還是一男子,再加上,他壓迫感太強了,那雙琉璃般耀眼的眸子每次看著她,她都覺得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那便好。”衛長遙悄悄平穩著心緒,手腕微微用力一扭便從崔爻掌心拿了出來。


    末了,還悄悄看了崔爻一眼,再偷偷摸摸地將手藏到身後去,不動聲色地在腰間蹭了兩下。


    她自以為做得隱秘,麵上穩穩當當,卻不知這番動作早已被崔爻收入眼中。


    他原本還算溫和的神色早已不見,垂在身側的手掌手指微蜷,頭顱微微低下,鴉青的發絲順著肩膀滑下,看不清神色,唇瓣緊抿。


    他的眉緊緊皺著,沒再出聲,隻是抬起頭來目光盯著門外。


    門外有了動靜,屋裏三人的視線均集中起來看向這突然出現的一群人。


    果然如崔爻所言,是兩夥人。一夥,身著黑衣,外部裹著蓑衣,腰帶佩刀,不必多想便知是錦衣衛的人,而另一夥人卻是身著鎧甲,前方領頭之人一身正氣,一眼望去便能猜到是顧廷舟麾下的人。


    衛長遙總算是放下了心,一雙眼睛頓時有了神采。


    “公主,大人,屬下等來遲了,還請責罰!”


    領頭的人一出聲,一彎腰霎時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衛長遙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一臉冷酷的崔爻,深知此刻自己說不上話。


    可看見那些人渾身已經濕透,水淋淋地站在雨中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她咬了咬唇,一張白嫩的臉對著崔爻,眸中水光盈盈,輕聲道:“大人,讓他們起來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您身上還有傷呢。”


    崔爻聞言微微側身回頭看向衛長遙,她巴掌大的臉正揚起來看著自己,白嫩若雪,眼中殘存著幾分不忍,他看得出來她是可憐那些人。


    可憐……


    崔爻垂下眼皮,心中默讀著這兩個字眼,隻覺得有些好笑。


    她對他們倒是有幾分可憐,可對他,就隻有避之不及和害他受傷的內疚之心,一分發自內心的憐憫都沒有……


    “起來,護送殿下回宮!”


    眾人聞言,立即起身,隨後便有人拿來雨傘,接到衛長遙身前。


    衛長遙有些怔愣,沒想到他們竟能顧到這個,抿了抿唇,便要伸手接住。


    隻是指尖剛剛搭上傘柄時,便觸及到一片微涼的肌膚。


    是崔爻的手,他隔開了她摸向傘柄的手。


    衛長遙抬頭看向崔爻,隻見他斂著眼皮,冷淡疏離地將傘掌在了骨節分明的手中,撐得高高的,淡漠的聲音響起:“殿下放著,交給旁人便好。”


    衛長遙見他一副無須多言的樣子,什麽話也沒說,低頭順著眾人給他們讓出來的路低頭走出。


    衛長遙小著步子,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一個又一個的水坑。


    崔爻也不急,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將傘傾斜到她身上,自己暴露在雨中,衣服濕透,冰涼的雨水順著他蒼白瘦削地臉頰淌下去,他卻隻淡淡看著衛長遙,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角,一點一點避開水坑,將傘給她撐住,不叫她身上滴到一絲雨水。


    等到了馬車旁,衛長遙在崔爻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她回頭一看,發現竟是崔爻給她撐著傘。


    她訝異得微張著唇,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怎麽是大人?”


    隨即皺眉,雙手緊緊抓住膝頭的布料,攥成一團,聲音帶著不自知的焦急,透著一分訓斥的語氣,急急道:“你身上有傷,為何還要這般?”


    “隨意指個人不就好了?”


    她帶著幾分怒意地看著崔爻那張蒼白卻還有半分笑意地臉,隻覺得這人腦子有問題,好像一根筋似的,叫她睡在他身側是如此,現在給她撐傘又是如此。


    “那你要上來嗎?”


    “外麵下著雨,你身上又有傷……”


    衛長遙說著也看著崔爻的臉色,話音剛落,便見他撐著傘的手抖了抖,傘沿的雨滴在空中轉了半個圈之後又落在地上,甚至有兩滴順著風飄到了崔爻的眼睫上。


    他不受控製地眨了眨,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沉默一秒後才沉聲道:“殿下不必擔心我,下麵的人已經備好馬車了。”


    之後衛長遙便看見他利落轉身,在他站定之後,衛長遙聽著他道:“送殿下回京。”


    隨後她便看見馬車開始動了起來。


    見他還是直直站在那兒,她也沒了辦法,隻能轉身回到車內。


    而另一頭的崔爻,等到她的馬車動了之後,他才慢慢走到自己馬車那兒。


    其實傷口還是很疼,他亦不想再淋濕,可心裏卻是不願意將這種事情假於他人之手,他想護著她,更不想她身旁有別人,女的男的都不行。


    崔爻一邊想一邊冷漠的上了手下為他準備的馬車。


    靠在車壁上,他閉著眼睛想著這幾日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沒過一會兒,便察覺到有一人躡手躡腳地爬上了馬車。


    他原本緊閉著的眼皮撩開看了一眼,隻見是秦天一臉不忿地爬了上來。


    “你怎麽不招呼一聲就上了馬車了,好歹你我算是一夥人。”


    秦天黑著臉,粗聲粗氣道。


    “你這不是好好的,還能丟了不成。”


    崔爻隻是輕輕瞥了一眼,便繼續養神,不再搭理秦天。


    而秦天看著這樣淡漠地崔爻,又想起他對待衛長遙的種種,驚得睜大了眼睛,福靈心至道:“難怪瑞王如何招攬你你都無動於衷,合著你壓根就不在意拿什麽舞陽公主。”


    “你在意的隻有你的三殿下?!”


    崔爻聽著他這長篇大論地,隻覺得吵鬧,閉著眼睛,低沉的說道:“秦公子太過於聒噪了。”


    秦天此時卻沒聽到崔爻的警告之意,一心想著自己發現了崔爻地秘密,心中激動不已,不過想著想著又有些不確定了,他小心地看著崔爻,口中猶豫道:“不過,你不是才退了婚的嗎?”


    “這、說不通啊。”


    他有些苦惱的皺著眉,看著靠在車壁上的崔爻。


    心裏的疑問還沒想清楚,便覺得渾身發冷,抬頭一看,隻見崔爻靜靜地盯著他,他心裏一緊,不敢再胡說八道,緊緊閉上了嘴,在一旁裝起了鵪鶉,但同時又盯著崔爻的臉看著。


    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他心中所想。


    秦天心中泄氣,喪著眉眼抱胸靠在了車裏,休憩起來。


    而一旁的崔爻聽著秦天的話,麵上沒什麽表情,可牙關卻緊緊咬著,垂在身側的手背上青筋盡顯。


    就連腹部本已沒什麽感覺的傷口也開始疼了起來,尖銳的痛感直接刺入了他的心髒,他有些受不住的彎下了一直挺直的背,額頭冷汗盡顯,狼狽程度與昨日清晨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我活該。”


    頭一次在除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身邊失態,頭一次這麽說自己。


    可他還是覺得難受。


    心裏堵住了一塊,又酸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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