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貼著單元樓牆根摸進樓道,輕輕叩響房門。 龐郝擔心得一晚上沒睡覺,聽見聲音問都不問,直接打開門。此時,史金鵬正坐在客廳裏,神色凝重,身上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宋襲一愣,“你怎麽了?” 史金鵬說:“我一直蹲在殯儀館裏,等怪物把兩具屍體都帶走後我才走,結果遇到那群鬼魂,媽的,差點被抓走。” 還好沿路都有商鋪供他躲藏,否則早就死透了。 他狐疑地打量宋襲和蔣夙,嘶了一聲,摸著下巴站起來,“你們倆怎麽一點事沒有?” “我們是悄悄跟在鬼魂後麵回來的,可能是隔得夠遠,沒被發現。”宋襲睜眼說瞎話,反正史金鵬也不可能去證實。 累了大半夜,幾個人交換了下信息就去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起來,趕去董明家。 董明今天心情很不錯,宋襲三人抵達的時候他破天荒的站在外麵,和其他幾個倒垃圾的人聊天。 外交達人龐郝上線,內心苦悶地遞出最後一根煙,“聊什麽呢?” 董明接過他手裏的煙叼在嘴裏,“垃圾場的老夫妻要給兒子舉辦生日宴會,我正讓幾個兄弟幫我想想,該送什麽。” 宋襲:“他們的兒子不是死了嗎?” 宋襲想起那件老太太一直縫製的衣服,難道是給兒子生日宴上穿的? 董明看他一眼,吐了口煙說:“冥誕。” 冥誕這種事誰會大張旗鼓的請客慶祝,頂多就是去墳前燒燒紙,放點供奉的食物。老夫妻倆卻反其道而行。 董明頭疼的揉著額角,神色為難又焦躁,“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在愁送他什麽生日禮物。” 宋襲敷衍笑了一下,“董哥,我們先把車開走了。” 董明抬手一揮,繼續跟那三個人商量。 車子上了路,龐郝納悶的撓了撓臉,“你發現沒有,他說話的神態,就跟垃圾怪還正常活著似的。” 宋襲若有所思,“我記得垃圾怪的生日是九月八號。” 龐郝回憶起早上初門前的,一掃而過的日曆,“算上今天,還有兩天。”他一隻手開車,一隻手摸著胸口,“我怎麽感覺有事要發生。” 宋襲:“……閉上你的烏鴉嘴,謝謝。” 龐郝委屈地抿了抿嘴,琢磨著繼續道:“小宋啊,生日是不是應該吃大餐?” 宋襲一怔。 龐郝默默地看他一眼,停下車,“先倒垃圾吧。” 宋襲下了車,輔助機械臂扣穩垃圾桶,看著垃圾簌簌落進車後的鬥子裏。龐郝的話給了他不小的震動,如果平時殺人帶走屍體,算是小零食的話,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是不是就該飽餐一頓了? 宋襲手指在腿側輕點一下,轉身上車,趕往下一個垃圾桶。 垃圾場內一派安靜,等宋襲他們出來的時候,三個同事才剛到。 宋襲露出驚喜的表情,上前和他們聊天,自然而然說起了董明的禮物。 同事1 說:“嗐,還能送什麽,想了半天最後說送鋼筆。” 同事2說:“董哥也真是的,人都死了,還這麽惦念。” “董先生和那位關係很親近。”宋襲狀似無意道。 “誰?”同事3慢半拍反應過來,“我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們居然是發小,幼兒園就開始同班了。” “董先生告訴你們的?”宋襲問。 “廢話。”同事1狐疑看著宋襲,“我發現你對董先生的事很感興趣。” “我這人比較八卦。”宋襲不好意思的低頭撓了撓後頸,眼珠子滴溜直轉,須臾,他抬起頭來,“要是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同事1卻抓住他的袖子,問:“那誰過生日那天,你去嗎?” “我?”宋襲轉頭看向蔣夙和龐郝,同事1也跟著看了過去,“還有你們。” 龐郝:“是所有人都去嗎?” 同事2說:“也不是,就是到時候董先生可能會邀請你們一起。” 宋襲低頭想了下,“再說吧。” 把車開回去,三人拎著麻袋和鉗子開始撿瓶子,上午十一點左右,將瓶子送去了垃圾場。 垃圾場夫妻正揮汗如雨地收拾家,聽見叫喊聲走出來時,手裏正拿著抹布。 宋襲幫著老頭子把瓶子清點完畢,拿了錢轉身欲走,老頭子卻忽然叫住他們。他眼神犀利,和平日裏渾濁截然不同,如尖利的刀子一寸寸的審視著三人。 宋襲有種感覺,他仿佛能透過人類的皮囊看清內裏的本質。 片刻後,老頭子說:“沒什麽,走吧。” 龐郝嘀嘀咕咕:“沒事叫我們幹什麽,有毛病。” 宋襲眯著眼睛看老頭離去的背影,腦海中不斷浮現他方才的眼神。 他一直都很奇怪,垃圾怪是如何甄別那些人是罪孽者的。 會不會垃圾場夫妻,董明,都在暗地裏替他尋找獵物? 所以老頭子才用那樣的眼神盯著他們……半晌,他放棄糾結,拍拍龐郝的後背說:“走吧,回去了。” 把瓶子錢送給董明後,三人直接回了小區。 小區破爛的鐵門外圍了一圈人,圈子中央,一個小男孩正蹲在一個紙箱前。宋襲仰頭看進去,發現箱子裏是兩隻小貓。 一隻腦袋上的毛呈桃心狀,一隻是虎斑貓。 兩隻貓還很小,走路顫顫巍巍,身上的毛十分蓬鬆,沒有光澤。最可憐的是,它們的眼睛不知怎麽有膿液流出,無法徹底睜開。 小男孩抱起一隻,愛憐的摸了摸,“真可憐, 我帶你們回家吧,我會給你治病,還會給你很多很多貓糧吃的。” 兩隻小貓有所感應,很小聲的喵喵叫了幾聲。 男孩吃力地拿起鞋盒大小的紙箱子,邁著小短腿轉過身:“叔叔阿姨們,麻煩你們讓一下。” 圍觀的人紛紛避讓,目送他進了單元樓。 沒人覺得突然住進來的小男孩有多怪異,也沒人覺得突然出現的小貓有多違和,他們低頭各自說了幾句憐憫小孩沒有父母照顧的閑言,紛紛散了。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都很平靜。 直到下午六點正,大家出門用餐。 連日來的盒飯吃的人打不起精神,但為了遇到危險時有力氣逃跑,還是強忍著不適吃了下去。 吃到一半時,有人的飯盒打翻了。 宋襲探頭看過去,是唐笑。他麵部扭曲,雙手在身上用力的抓撓,一條條血痕很快就布滿了他的臉。 譚一思正好在他旁邊,嚇懵了,張著嘴半天沒反應過來。 唐笑嘴裏一直喊著:“好疼,火,好大的火……” 他的眼睛裏充斥著恐懼,屁股蹭著地麵瘋狂後退,時而抬起胳膊擋住自己的臉。 就好像,他的眼前真的有熊熊烈火在燃燒。 宋襲端著盒飯的手猛地一僵,轉頭問蔣夙:“夙夙,你昨晚也看見了吧。” 蔣夙:“你是說那群臉上潰爛的遊魂?” “對。”宋襲想起那一張張不人不鬼的臉,“他們……” 那頭唐笑又叫起來,抱著腦袋開始在地上打滾。譚一思已經捧著盒飯挪到一邊,她害怕的看了一眼何菲,小心靠過去。 何菲怔怔看著地上的人,腦子裏一團亂。 “他這是怎麽回事兒,好像是產生了幻覺。”有人說道。 宋襲將目光投向其他人,“你們誰和唐笑一個屋。” “我。”一個年輕小姑娘舉手說,“還有張叔。” 叫張叔的人走出來,神色疲憊地問:“怎麽了?” 宋襲:“唐笑最近有什麽異常嗎?” “沒有……”張叔一頓,突然改口說有,“他最近總是做噩夢,一晚上好幾次那種,我和小姑娘經常被他的叫聲嚇醒。” 難怪那天看見唐笑時,他精神那麽萎靡,原來是長期受噩夢折磨。 唐笑還在地上翻滾,慘叫不斷,周圍的人卻都冷漠注視。經曆過黃毛和閆嬌嬌的事,即便不知道他們發瘋發狂到底是因為什麽,也意識到一旦出現異狀,人就沒救了。 叫聲陡然停止,唐笑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衝進小炒店。 老板娘正趴在櫃台上玩手機遊戲,聞聲抬頭一看,一個男人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衝來。她嚇壞了,第一反應就是躲到桌下,卻發現那人越過收銀台,衝進了後廚。 後廚一位廚師正在做飯,手裏拿著湯勺,被唐笑猛地一撞,勺子裏的油全潑到了他身上。 “你他媽找死啊!”廚師氣急敗壞的扔掉勺子,一把揪住唐笑想把人推出去。 唐笑把人踹開,將腦袋伸到水龍頭下麵。 冰涼的水沒能緩解他的疼痛,在他的眼睛裏,四周全是大火,一條條火蛇從四麵八方襲來,爬上他的腿和胳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昏沉,隻覺得胸口被人一把拽住,緊跟著,就被扔了出去。 廚師憤怒地擼起袖子,身形一震,伸手就要去拉人。 可惜,晚了。 唐笑從地上爬起來時手不知怎麽掠過燃燒著的爐灶,火焰立刻順著袖子爬上他的肩膀,繼而襲遍全身。 宋襲追進來的時候,人已經滿身是火。 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再叫喚喊疼,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安享等死。 火越燒越旺,無論廚師怎麽用水潑都沒用。 宋襲恍然明白,那群不人不鬼的東西應該是被活活燒死的,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放火的人一定是唐笑。 劈裏啪啦的聲音持續了小半個小時,火滅了,屍體成了焦黑,無法辨清麵貌。 空氣中飄散著燒焦的味道,眾人相互對視,驚恐、擔心浮現在眼中。又死了一個,而且就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宋襲吸了口氣,轉身說:“老板是不是給殯儀館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