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襲回神,目光落到畫作下方,又轉頭去看了其他的,的確沒有落款。他給蔣夙使了個眼色,“看著點,有孤兒院的人來提醒我一下。” 蔣夙剛背過身,宋襲將畫翻起來,背麵有一個血掌印。 小小的,出自於幾歲大的孩子。 他看向其他畫作,又找到三幅類似的作品,每一幅背麵都有一個屬於小孩的血掌印。 隻是仔細對比下能發現,血掌印一個比一個大一點。 宋襲想起了照片上,穿著打扮像小少爺的四個小孩,這幾個掌印會是他們的嗎? 照片上的幾個孩子長得並不相像,衣服看上去卻像是親密無間的四兄弟,他們真的是孤兒院的小孩嗎? 這才剛開始,問題就一個堆一個了,宋襲暫停思考,把幾幅畫按壓平整,免得被人發現。 阮來娣說了一句話沒得到回答,隱隱察覺到自己不太受歡迎,她覺得不太可能,從頭到尾她都非常禮貌,難道是宋襲在拿架子?還是說自己在不知道的時候,惹怒了兩人? 她擠出笑容靠過去,摸著胳膊上泛起的雞皮疙瘩說:“宋襲哥,我們能不能先出去啊,我覺得這裏麵陰森森的。” 話音剛落,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一聲尖叫。 宋襲和蔣夙一起衝了出去,想起身後還跟了一個,又不得停下來等著。宋襲催她:“你能不能快點。” 阮來娣很委屈:“我的鞋不適合跑太快。” 宋襲都想翻白眼了,這種地方還矯情個什麽勁兒,直接扔了打光腳板都比穿高跟鞋來的安全。 蔣夙冷冷掃了眼阮來娣,對宋襲說:“走吧,現在不會有危險。” 還沒見著第一滴血,危險隻是在臨近,還沒有正式降臨。宋襲叮囑:“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也不要說話,看見任何人都不要靠近,等我們回來。” 阮來娣兩眼微紅,“我一個人害怕。” 宋襲拉上蔣夙扭頭就走,絲毫沒有憐香惜玉。蔣夙偷偷抿嘴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總之看見他哥對柔弱的女生冷冰冰的,心裏就泛起熱氣,忍不住高興。 傳出尖叫聲的是距離不遠的一間空房。 屋子以前可能是用來堆積糧食的,地上灑滿了穀殼和麵粉,帶骷髏耳釘的寸頭坐在地上,驚恐的仰頭看著上方。 宋襲跟著看向頭頂,那裏懸掛著一個又一個人。 “不是。”蔣夙說,“不是人。” 宋襲定睛又看了幾秒,真的不是人,而是布娃娃。如果不看那沒有五官,隻在白布上畫出一條弧形的臉的話,這些娃娃與真人小孩無異。 寸頭很快鎮定下來,見宋襲表情如常,心裏非常難堪。同樣都是老人,怎麽差距這麽大。 他輕咳一聲,淡定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塵,“你們來了。” “嗯。”宋襲比他還淡定,問,“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寸頭尷尬,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耳釘,他眼珠子一轉,試圖扯開話題,“你們發現什麽了?” “那邊有一個畫室,裏麵有四副黑線條的畫很奇怪。” “四幅?”顯然,寸頭也注意到了那張四個小孩兒並排的照片,“是不是跟那幾個孩子有關?” “有可能。”宋襲沒把話說死,指了指上方的娃娃,問蔣夙,“夙夙,你說我們要弄下來看看嗎?” 這種時候,選擇權必須在蔣夙手裏。 宋襲覺得他就是個福星,但凡是蔣夙做的選擇,就沒有一次不對的。 蔣夙耳朵動了一下,第一次感覺到,被宋襲依賴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不等宋襲再度發話,他目光掃過屋子裏的結構,利落的踩上窗台,猛地一躍,抓住一個娃娃的腿將它從橫梁上拽下來。 因為力氣太大,娃娃的腦袋留在上麵,身體則落到幾人麵前。 娃娃身體裏塞滿了人造棉花,髒兮兮的,針腳歪歪扭扭,又長又短。 宋襲皺了皺鼻子,“我好像聞到了一股味道。” 寸頭:“是尿騷味。” 蔣夙:“是從廢棄的被子裏拆出來的。” 宋襲數了數這裏麵的娃娃,加上他們拽下來的,一共四十五個。他問蔣夙,“夙夙,你注意過這裏有多少小孩嗎?” 蔣夙:“至今為止出現過的隻有二十個,應該不止這些。” 宋襲:“那其他的小孩子去哪了呢?”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轉身想去找其他孩子。寸頭抱著胳膊,盯著兩人的後背看了一眼,打了個哆嗦,嘀咕著,“夙夙,夙夙,我的媽也太肉麻了吧。” 關鍵是兩人習以為常,毫無感覺。這得叫過多少次,聽過多少次才能形成習慣。 略一猶豫,他小跑跟上去。 宋襲掃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和你一起的人呢?” “三個湊一起行動效率太慢了,我讓光頭哥和高粱去其他地方了。”寸頭眉頭一皺,問,“怎麽往這邊走,那邊你們還沒查看過?” 宋襲:“阮來娣還在那邊等我們。” “新人就是麻煩。”寸頭不甘願的跟著往回走,沒發現阮來娣的身影,他的神色凝重起來,“人呢?” 宋襲陰著臉,“不見了。” 他們腳下的是泥地,用力掙紮會有痕跡留下。而眼下,地麵平整幹淨,沒有鞋底摩擦出的塵土。宋襲鼻子沒那麽靈敏,就讓蔣夙聞了聞,也沒有血腥味。 仔細回憶,他們也沒聽見阮來娣的叫聲。 “她可能是自己走的。”宋襲說,“先把人找到吧。” 三人兵分兩路把院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人,到最後,把其他人都給驚動了。大家湊在一起,商量著好好的大活人到底能去哪裏。 如果是遇害,按照從前的經曆來看,至少會發現一具屍體。 就在他們焦灼間,王阿姨出現了,“大家怎麽在這裏,我找了你們好久。”她麵露擔憂,抓著扶手從樓梯上下來,“阮小姐已經在裏麵等候你們多時了,快進去吧。” 王阿姨身後算是整個孤兒院的主樓,共三層,一樓是院長和其他阿姨的辦公室和教室,二樓是睡覺的地方,三樓據說正閑置著,走廊上鎖著鐵門。 聽到“阮小姐”三個字,大家氣不打一處來,連忙跟著王阿姨進了樓。他們一路來到二樓,見阮來娣正在一間遊戲室裏,和小孩子們玩得正歡。 每一個人臉上都不太好看,盯著阮來娣的眼神要噴火。 沙沙徑直走進去,一把扯起阮來娣,“你能不能有點團隊意識,突然離開也不說一聲,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阮來娣懵了,看了看眼前凶神惡煞的女人,又看了看門口的瞪著自己的人,嘴唇顫抖著說:“我,我沒有故意不說……是那個姓王的女人說她會告訴你們。” 王阿姨站在兩撥人之間,歉意道:“抱歉,院長那邊突發狀況,我去幫忙了,就沒來得及通知你們。” 就打個招呼的事,費不了多少時間。可對方態度真誠,大家也不好說什麽。 阮來娣卻委屈的哭了,還往前幾步越過沙沙,看著宋襲說:“你和蔣夙哥去了那麽久,我一個人在原地害怕才跟她走的,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們。” 她哭了, 嘴唇咬得很緊,眼眶通紅。 許聰明推了下眼鏡,“算了,就這樣吧,別因為這麽點小事就鬧僵了。” “對,她也不是故意的。”光頭也站出來替阮來娣說話,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煩得不行。自打阮來娣從車上醒來,這女人就沒安分過。 先是哭鬧不止,問東問西,原本以為分了組,她跟了宋襲和蔣夙兄弟倆他們就能安生了,結果沒有,這女人又整出幺蛾子。 當初在車上的時候,他就告訴過新人,恐怖世界裏土著無論說什麽,都不能輕易相信。 這女人倒好,別人勾勾手指頭就跟著走了,說都不說一聲。 光頭心裏慶幸阮來娣黏上的是宋襲,而不是他。 既然已經有兩個人發話了,大家也不能死揪著人不放,嫌棄的看了阮來娣一眼,這才進了遊戲室。 屋子裏的孩子不多,隻有十二個。 王阿姨介紹說:“馬上要午飯了,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其他孩子都在別的地方玩。” 宋襲蹲下,握住一個小朋友的手,上麵有一條劃痕。相似的畫麵他曾經曆過,當他從櫃子裏把蔣夙抱出來的時候,他手心裏的擦傷比這個還要多。 那麽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麽忍著不哭的。 宋襲問小朋友:“疼不疼,怎麽弄的?” 小朋友奶聲奶氣地說:“不疼,被玩具弄傷的。” 王阿姨看著新鮮的傷口,皺了皺眉,“走,我帶你去處理一下。”說完扯過小孩抱起來,走了。 宋襲沒有再拉著孩子問東問西,他扯過來一張小朋友的凳子,憋屈的蜷腿坐下。有人問話的小朋友們很正常,無人問話的兩個站在角落裏,安靜地盯著他們的方向。 眼神空洞,像沒了靈魂的瓷娃娃。 宋襲走過去,拉著其中一人問:“怎麽不過去玩兒?” 那個小孩兒沒反應,他旁邊的替他回答:“不好玩,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他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某個開關,掙開宋襲拉著另一個孩子跑了出去。 宋襲追出去,恰好看見帶小孩兒處理傷口的王阿姨回來了,她穿著碎花裙的身體,像一座壓迫十足的大山擋在小孩麵前。 小孩兒害怕,恐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弱弱喊道:“王阿姨。” 王阿姨蹲下,一隻手按住一個小孩兒的肩膀,“這是要去哪裏,馬上就到午餐時間了。” 兩個小孩兒孱弱地顫抖幾下,宋襲聽見他們帶著哭腔說,“沒有,我們哪裏都不去。” 他們對這個麵容可親的阿姨非常畏懼,就連幾米外的宋襲都感覺到了。 孤兒院看上去並沒有那麽平靜,無論布滿黑色線條的壓抑兒童畫,還是兩個小孩兒對王阿姨的態度,以及之前院長怪異的表現,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孤兒院暗潮湧動,光明溫暖的外表下,藏著罪惡的黑暗。 午餐時間,宋襲終於見到了所有孩子,一共45個,與懸掛的布娃娃數量剛好對上。 他沒有避諱,用最自然的態度問起院長:“我們在一間小屋裏看見許多掛著的布娃娃,那些都是小朋友們自己做的嗎?” 那間屋子沒有刻意上鎖,說明是可參觀的,所以宋襲才敢問出來。院長沒有避諱,一臉慈愛道:“是呢,娃娃裏麵的棉花是從他們舊被褥裏拆出來的,直接扔了太浪費,我就讓他們自己做了娃娃。” 院長放下筷子,兩手合十,“這些小孩子真有意思,那些娃娃全是按照他們自己的樣子做的,就是隻畫了一條笑著的嘴,沒有眼睛鼻子。我想著,等先生來的時候告訴一聲,看能不能請一個畫畫老師,哪怕一天也好,先教孩子們把娃娃的五官畫齊。” 餐桌上的菜還算豐盛,燒的燉的都有,宋襲夾了一快兒肉,又問:“怎麽全掛在房梁上,我進去的時候嚇了一跳呢。” 院長咯咯笑起來。 笑聲持續了許久,聽得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嘴裏美食如同嚼蠟。 宋襲微微皺眉,放下筷子,一瞬不瞬的盯著院長,“怎麽了?” 院長這才止住笑,眼睛裏閃著詭異的光,瞪大眼睛,用誇張的表情說:“因為孩子們說,掛起來就不用踩在地上了。你說他們是不是傻的可愛?哈哈哈哈哈哈……” 宋襲吃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院長的笑聲,直到他們離開用餐點,院長的笑聲還時不時能聽到。 幾個新人終於嚐到了這個世界的詭異,沙沙冷著臉道:“那個女人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