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宋襲前麵的人紛紛轉頭看過來。 宋襲:“他急著回家,先走了。” 洪娜:“先走有什麽用,回到現實一沒有證件二沒有錢,還不如等我們一起行動呢。也好有個照應。” 宋襲幹笑兩聲,結束了話題。 片刻後,他想起什麽,忽然問背後的康傑:“我記得你說,你和安佳寧從小就能見鬼。” “……”這話說得,跟天天都撞鬼似的,康傑忙糾正,“準確的說是從小時候起,偶爾能見到。” 宋襲擺出好奇的模樣:“能詳細說說嗎?” “太能了哥。”康傑把記得全說了,“記憶中,最早的一次是在六歲,我跟佳寧住一個院兒,有一回院兒裏一個老頭子過世了,他頭七的時候,家裏人按照習俗不能留在家裏過夜,我跟佳寧不懂這個,晚上八點多快九點的時候,去找他家小孩兒玩兒,卻看見他們家地麵灑滿了白石灰。” “然,然後呢?”龐郝聽得入神,催促。 “然後就看見白石灰上出現腳印了唄。”康傑說,“第二次是十三歲,我跟佳寧出門踏青,在山上迷路了,不知怎麽的進了一個墳場,我們在墳場外繞來繞去很久,就是走不出那個範圍。” 說到這兒,安佳寧也開口了,“我當時都快嚇死了,尤其是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們倆發現那墳場裏多了兩個人。他們一直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雖然隔得遠看不清,但我總覺得,他們在盯著我們。” 霧氣帶著濕濕涼意,輕輕觸碰著人裸露在外的皮膚。 宋襲覺得冷,縮了縮身體,“還有別的嗎?” “有啊。”康傑說,“還有一次更離譜,高二的時候,我跟佳寧每天晚自習回家經過河邊的時候,都看見一個人站在水邊。” 龐郝:“會不會在看風景啊?” “看個屁,她是站在水裏的!”康傑激動,“大冬天的,零下十幾度,誰瘋了會往水裏站!” 宋襲追問:“還有嗎?” “沒了。”康傑說,“再後來就是最近幾個月,跟寧寧一起進來恐怖世界。” “我以前怎麽從沒聽說過這種事。”龐郝喃喃,他眉頭一皺,突然停下。 中間的人一停,前後的人被逼得也停了下來。他臉上的表情變來變去,從質疑到疑惑,再到驚愕。 龐郝:“小宋,你之前跟的那個劇組不是說鬧過鬼嗎!” “鬧過。”但那並不是一切事情的開端,於他來說,事情起源於憑空而至的舊劇本。如果他沒有撿起劇本,沒有把它帶回房間,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劇本如影隨形,走哪兒跟哪兒,即便當時不撿,第二天,第三天,他遲早會因為好奇和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把它撿回房間。 龐郝:“沒人調查過?” “有,沒調查出來。”宋襲推他,“走啊你。” “不走,讓我想想。”龐郝盤腿坐下,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放在膝蓋上, “我記得以前有個大師跟我說過,人身上是有磁場的。倆小情侶生來就總是見鬼……” “沒有總是。”康傑糾正道,覺得“總是”兩個字太晦氣。 “這個不是重點。”龐郝說,“重點是,大師跟我說過,當人的磁場渾濁淩亂,或者磁場天生就特殊時,人就容易走黴運。” 宋襲想起件事,“所以一九年年底,你脖子才總是掛一塊兒水晶?” 龐郝憤怒道,“別他媽再提水晶,那東西就直幾百塊,那傻逼賣了我六萬六!”他清清嗓子,接著說,“但他關於磁場的話沒錯。” 停頓幾秒,又說,“我後來還找過其他大師,有學術理論偏東方的,也有偏西方的,他都說,人陽氣低,磁場淩亂受到汙染的時候,就容易撞鬼,走邪。” 磁場一說,宋襲也聽說過。 人體磁場屬於生物磁場,目前對它的研究並不算很多,但經精密的高科技儀器可以測出一些微弱的波動。據說根據磁場信息,對診斷臨床疾病和推進治療都有幫助。 不但如此,人和人在一起時,雙方的磁場還會對對方產生影響。 這想法曾經在剛進醫院時,聽康傑提起他和安佳寧從小見鬼的事時一閃而過,當時沒抓住,如今因為龐郝而再次浮現出來,在心裏紮下根。 宋襲想起了小江。 小江明明在最初的時候能看見劇本,為什麽在他從“花卉園”回到現實後,就忽然看不見了?會不會是因為,他和小江分開太久,雙方間的磁場影響消失了? 宋襲越想越覺得可疑,推了龐郝一把,“趕緊起來,繼續走,我得回去確認一件事。” 龐郝借著說話的功夫歇夠了,依言站了起來。 一行人邊聊邊走,時間流淌的很快,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在霧靄中走了兩個小時了。 龐郝胖,頂不住了,吃力的喘著,“這還得走多久啊,我們是不是走錯了,該跟他們一起往那邊走的。” “你去走一個試試。”洪娜威脅,“打斷你的腿信不信。” 龐郝:“……” 白霧漂浮在四周,撩得人鼻腔發癢,宋襲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睫毛上掛著生理性的淚水,正準備抬手擦掉,朦朧視野間似乎多了點什麽。 他睜大眼睛,“你們看右邊!” 右手方向,隱約可見有人影經過。他們加快步伐,看似不遠的距離,又走了整整半個小時,耳邊忽地一靜,隨即多出不少蟲鳴。 宋襲往四周看去,白霧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了。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荒蕪的空地。 此時天色接近傍晚,天空被昏黃和深藍色暈染。 距離空地不遠處有一條馬路,幾個騎山地車的年輕人飛速略過。宋襲走到馬路上,仰頭看高高的指示牌。 【距牟家村100km】。 “牟家村?”宋襲回身,問走近的六個人,“你們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道。”龐郝想去摸手機,發現不見了,肯定是在通道裏逃生的時候丟了。 他對其他人說,“趕緊的,用手機定位看看。” 康傑手機的剩餘電量已經變紅,剛點開地圖,屏幕黑了。 洪娜和安佳寧還有袁小暖就更別提了,一個就沒帶手機進去,其餘兩個的手機和背包全落在病房。 七個人大眼瞪小眼,蹲在馬路邊唉聲歎氣。 宋襲蹲得腿麻,站起來捶了捶,他瞥了眼腳邊的影子,又抬頭看了眼其他人,確定他們沒注意到自己,他小小聲對著影子說,“夙夙,是你嗎?” 漆黑一團的影子上變幻出一個拇指高的小人,小人對著宋襲點點頭,隨後變成小小的一團,藏進他衣服裏。 大概是心理作用,宋襲覺得有點癢,手指陷進衣領中撓了撓兩下。 沒有手機,也沒有路人經過,他們隻能沿著公路,往牟家村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來了三輛警車,將七個人團團圍住。袁小暖瑟縮地往後躲,揪著招風耳的衣服問,“他們圍著我們做什麽,該不會真的把我們當精神病人吧。” 一語成讖。 帶頭的警察說:“半小時前我們接到報警,說路上有幾個從醫院逃出來的病人在公路上遊走,你們這樣是很危險的。你們從私自從醫院離開,你們家人知道嗎?” 前來的警察中有一個年輕人,他盯著宋襲看了許久,猛地睜大眼睛:“哎,你不是……” “我不是,你認錯了人了!”宋襲趕緊捂著臉,假裝自己不存在。 七個人被帶回了牟家村派出所,幸運的是他們不需要再坐11路到就近的村莊,不幸的是,他們被暫留在派出所,必須等人來接。 宋襲借派出所的電話給小江打電話。 聽見他說自己在牟家村,小江立刻在地圖上搜了一下,還好還好,距離b市有五百公裏。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什麽也沒問,掛斷電話後的第一時間計算了下乘坐各種交通工具所需的時間,最後選擇自己開車過去。 小江開的是商務車,好在整段路程大半都是高速,終於在夜裏11點抵達牟家村派出所。 村鎮派出所條件簡陋,一棟二層樓高的房子,幾間辦公室,院子裏停著三輛巡邏警車。 小江趕忙把車停好,帶著宋襲的證件走進去,看見平日裏風光霽月,外形出挑的宋哥,正穿著一身條紋的病號服,垂眉耷眼的坐在長椅上,手裏捏著一個被揉捏得不成樣的小紙杯。 宋襲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小江淚點低,險些辛酸的哭出來。 宋襲一見架勢不對,起身走過去蒙住他的眼睛,“別啊,我好著呢,沒缺胳膊沒少腿,就肚子有點餓。” 說出這句話,他整個人輕鬆不少。 大概是有點後遺症,從那個世界出來後,無論再餓,再渴,大家都沒把心裏的欲望說出聲來。 此時宋襲開了個頭,其他人也可憐的望向警察,再不放人,他們真的快要餓死了。 眼下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個飯館好好搓一頓,吃得滿嘴是油還不夠,得再喝兩碗湯。 洪娜撩了把頭發,委屈著臉,“警察小哥哥,我們真的不是從醫院逃出來的,真的是在這邊拍戲,走散了。你看宋襲的經紀人都來了,我們真沒撒謊。” “之前不是不承認嗎。”年輕小警察開玩笑,“怕我問你要合照啊。” “不是。”宋襲羞赧,“主要是跟丟了劇組,太丟人。” 小警察信以為真,嚴肅保證:“你們放心吧,今天的事我們不會說出去。” 辦了手續,七個人小尾巴似的跟在小江身後去了院子裏,警察們目送他們上車,宋襲趴在後座的椅背上,衝他們熱情的揮手說再見。 汽車駛上馬路,宋襲重新坐好,小江立刻翻出一包零食遞給他,“先吃點墊肚子,小鎮上沒有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隻有到休息站後才能正式吃點東西。” 小江準備的吃的種類繁多,幹脆麵、小麵包、辣條,還有兩盒速熱小火鍋。 宋襲拿了小火鍋出來,將礦泉水倒進去,兩手放在膝蓋上認真等待,喉結滾動忍不住吞咽口水。 兩盒小火鍋齊活,宋襲將椅背放下去,屁股往後麵挪了挪,跟其他人分享著吃。 一時間,整個車裏都是小火鍋的麻辣牛油味。 小江默默戴上口罩,克製自己的食欲。 吃完東西,大家開始犯困,後排幾個仰靠著椅背沒多久就睡著了。小江看了眼宋襲眼下的青影,歎了口氣,“宋哥,要不你也睡會兒吧。” 宋襲打了個哈欠,“你一個人開車能行嗎。”來回一千公裏呢,他怕小江扛不住,到時候自己能幫忙。 小江一臉恐慌,“我能行,我昨晚睡得特別早,今晚熬一熬沒關係。”就宋襲這樣子,換成他開,一車的人都得進溝裏去。 宋襲揉揉眼皮,算了下自己離開的時間,沒上次長,也就三十多個小時。 “昨天我從機場失蹤後,你怎麽做的。”他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問道。 小江特別想唱搖籃曲,讓他宋哥快快睡。 可他知道,宋襲是個固執的人,唱了也沒用,便老實交代:“我當時挺急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差點報警。後來想起你之前的叮囑,我就拉著行李箱先回家了。對了,昨天晚上八點過,你媽媽打電話來了,我沒敢說你不在家,就撒謊說你在拍戲。” “我媽?”宋襲坐起來,“我媽說什麽了?” “夫人說讓你有空回家一趟,好像是誰馬上要過生日,讓你一起去參加宴會。”小江好奇,“宋哥,你到底是怎麽失蹤的,明明我就在衛生外守著的。” “好奇害死貓,不該管的別管。”宋襲虎著臉,小江立刻收起好奇心,專注的繼續開車。 宋襲偏頭看向窗外,天空很黑,星星掛在天上閃爍著。他看見自己倒映在窗戶上的影子,模糊的輪廓被黑色的影子覆蓋,變成更為硬朗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