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那人就到了麵前,他繞著兩人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找什麽。宋襲手指在蔣夙手背上點了點,指向自己。 蔣夙點了點頭,濕潤的頭發蹭過青年的鬢角。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的光線,宋襲瞅見對方的頭發有些眼熟,仔細一琢磨,他驚訝得差點喊出聲,是寸頭。 片刻後,燈亮了。 澡堂子裏的水嘩啦響著,偌大的空間裏, 除了他和蔣夙,再沒有第三個人。 蔣夙鬆開手,“他被困在了這裏。” 如果剛剛的人影是寸頭,那之前在澡堂碰到的那個“人”呢?宋襲怔怔的望著最後的位置,想起了以前被小江硬塞過來的鬼故事,替死鬼的故事。 橫死後靈魂無法投胎轉世,被困在原地,他需要等,等到下一個倒黴的人,並以自己的死亡方式害死對方後,才能脫離束縛去投胎。 “之前的‘人’害死了方曉樂,方曉樂代替他留在了這裏?”宋襲從混沌的思緒中,理出一條不太清晰的線,“如果是這樣,之前的‘人’又去哪裏?”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某個猜測。青年腦袋上全是揉搓出的泡沫,蔣夙按著他的肩讓人轉過去,用毛巾捂住他的臉,好讓水流衝掉殘留的洗發水。 宋襲沉浸在思緒中,如同一個木偶般,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完畢後,蔣夙抬手拍了拍青年的後頸,指尖正巧抵在頸椎尾部,上方那截後頸修長好看,沾了水後的皮膚瑩潤柔軟。出於好奇,手指貼上去捏了一下。 後勁是宋襲的敏感點,他渾身一個哆嗦,反手按住那塊,拿掉蓋住臉的毛巾,瞪了眼搗亂的少年。 蔣夙望著他,“怎麽了?” 少年一臉茫然無辜,宋襲覺得他應該不是故意的,搖了搖頭說沒事。轉瞬想起什麽,他一臉雀躍地提議:“晚上不睡了,咱倆去外麵守著,說不定能看到死人複活的好戲。” 洗完澡,兩人神清氣爽的抱著盆子出來,碰見迎麵走來的韓先鋒和奶奶灰。 韓先鋒的臉色不太好,欲言又止半晌,“你們有沒有在裏麵遇見什麽?” 奶奶灰撩起眼皮看了眼宋襲,“我們好像撞鬼了。” 韓先鋒兩人本來已經回到房間,坐下後越想越不對勁,這才跑過來找宋襲商量。 宋襲:“我好像看見了方曉樂。” 韓先鋒頭大,“我好像也看見了!” 宋襲:“然後呢?” 韓先鋒說:“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就是覺得有人在拉我,想把我拽到最末尾的噴頭那兒!我拚了命的掙紮,要不是陸明拉著我,我可能已經成了風扇下的亡魂。” “應該不會。”宋襲把自己關於殺人規則的推測說了,安慰著餘驚未定的男人,“你沒有犯錯,就算真被拖過去,風扇也掉不下來。” “萬一,我是怕萬一。”韓先鋒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血淋淋的頭蓋骨,滿地的鮮血黏漿,和一分為二的上半身。 這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為他的噩夢。第五十五章 花花世界11 花農們的作息很規整,早上六點起床,晚上十點熄燈。 宋襲不確定他猜想中的“複活”會發生在哪個花田中,最好的辦法,就是守在花農的宿舍樓外,等他自己走回來。 現在時間尚早,不宜開展潛伏行動。 宋襲捂著咕嚕直叫的肚子,問麵如死灰的韓先鋒:“我跟蔣夙要去廚房找吃的,你們去嗎?” 韓先鋒佩服的五體投地,“你吃得下去?” “為什麽不?”宋襲莫名其妙。 韓先鋒默了,宋襲雖然沒有撿屍,但也親眼目睹了那個場景,這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的高。 “我就不去了……”他咽了咽口水。 宋襲聳了聳肩,“那我們先走了。” 肚子一餓,腦袋會轉不起來。宋襲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拉著蔣夙往食堂方向去,活像是剛放出來的。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奶奶灰問,“韓哥,宋襲說的是真的嗎?” “有幾分道理。”韓先鋒閉著眼揉按太陽穴,大概是太餓了,腦袋一抽一抽的疼。 他咬著牙根吸了口氣,“如果真有所謂的殺人規則,我們就不必太擔心自身安全,隻要做好本分,嚴苛遵守規章製度,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一次的時間很長,有整整一個月,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去尋找出口。 奶奶灰鬆了口氣,“看來這小明星還真有兩把刷子。” “何止是他。”韓先鋒眯了眯眼,宋襲和蔣夙的身影已經遠隻剩下兩個黑點,“他那個弟弟也不一般。你沒發現?在澡堂子裏看見那堆屍體的時候,宋襲還皺了皺眉,他卻連眉梢都沒動一下,明顯是見怪不怪了。” “宋襲會不會騙了我們,他根本不止進來了兩次?”奶奶灰越想越覺得可能,“你看見他用刀子的手法了嗎,幹淨利落,當場見血,還有他第一次揍人的狠勁兒,我當時真的以為他的拇指要按下去!” 韓先鋒反問:“騙我們有什麽好處?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沉吟片刻,他沉聲說:“但也絕不是個好惹的人。” 宋襲不知道自己被人貼上了“不好惹”的標簽,正抬手握住食堂大門的門把擰動,卻發現木門鎖死了。 這點小事難不倒他,輕笑一聲,從兜裏掏出之前從蔣夙手裏拿來的別針。 彎曲的別針被擺成了直線,宋襲將頂端彎折,插進鎖孔,手腕一轉便聽見一聲脆響。 他掂了掂手裏變形的別針,尋思著回去之後要回趟老宅子,找找爺爺以前的工具箱,看看有沒有開鎖利器。 食堂空間很大,除了宋襲去過的洗碗間,外麵還套著一個大型的公共用餐點。 宋襲摸黑走進去,剛找到冰櫃,蔣夙突然拉了他一把。 “別打開。”少年冷靜道,“偷吃備用食物,應該屬於犯錯範疇。” 宋襲猛地一驚,迅速把手收回去,苦著臉說:“那怎麽辦。”再餓下去該胃疼了。 蔣夙四下掃了一圈,朝一個垃圾桶走去。 太黑了,宋襲隻看得見少年大致的行動軌跡,“你去哪兒?” “給你找你吃的。”蔣夙彎腰從垃圾桶裏撿起一個還算完好的饅頭,拿去水龍頭下衝洗一番。完了後還是覺得不夠幹淨,索性把外皮全剝了,低頭小咬一口嚐了嚐。 饅頭沒有變質,味道正常。確認無誤後,他遞給了宋襲,“湊合吃吧。” 宋襲分了一半過去,“一人一半。” 蔣夙隔著黑暗看向對麵的人,半晌,伸手接了過來。 兩人像兩隻小倉鼠似的,窩在角落裏將廢棄的饅頭啃幹淨。 空落落的肚子好受多了,宋襲拍拍手站起來,視線恰巧掠過窗戶,看見窗口正對出去的一片花田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活動。 宋襲拉開門跑出去,怕遠處的人看見他們,兩人彎腰半蹲著靠近。 那片花田距離食堂非常遠,中間隔著兩三個花田。 宋襲知道,等他們湊過去的時候,裏麵的人肯定早沒了影。於是,他衝蔣夙打了個手勢,不需要開口,蔣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腳下一轉,往宿舍樓去。 宿舍樓還沒熄燈,有人在串門,有人在走廊裏聊天。 宋襲不敢靠的太近,跟蔣夙一起,找了個隱秘的灌木叢躲藏。 大概等了十幾分鍾,那人終於來了。他身上沒穿衣服,毫無羞恥心的,光溜溜地走進樓裏。 一樓的人先看見他,先是恐懼,隨後是驚訝,等到那人經過他們踩上樓梯,他們臉上又露出欣喜的笑容。 宋襲很想知道男人會走入哪一套房子,他的家人又還有什麽反應,可偏偏不能靠得太近,這就很難辦了。 躊躇間,視線轉到蔣夙身上。 他記得,蔣夙的“沒有存在感”是可以延展的旁人身上的。 “夙夙,你能帶我上樓去嗎?”宋襲兩手托腮,作乖巧狀,“我記得你有隱形的能力。” 蔣夙蹙眉:“你得靠我很近才行。” 在行走的動作下,要靠得很近幾乎不可能。他虛虛打了個響指,讓少年轉過背去,起身趴到了對方背上。 “這樣可以嗎?”宋襲兩手勒著少年的脖子,偏頭對著他的耳朵問。 蔣夙背脊一僵,肌肉緊繃,青年胳膊上的溫度,熏得他的臉也變得熱烘烘的。明白過來蔣夙的意思,他低聲提醒:“抱緊了。” 宋襲有點擔心:“你能背得動我吧?” 蔣夙:“當然。” 緊跟著,宋襲就感覺雙腿外側被兩隻手摟住,踩住地麵的雙腳,隨著少年直起的身體離開了地麵。 蔣夙背著一百多斤的成年人,腳下如履平地,如若無人之境般大搖大擺地從樓梯上經過,直接上了三樓。 可能沒有鑰匙,男人停在三樓的303號房外,焦急的來回踱步。 同樓層的其他人遠遠看著,嘴裏嘀嘀咕咕。 “嘖,我還以為他會晚點回來呢,沒想到回來這麽早。” “303的人呢,怎麽還不回來?” “在樓上跟人聊天呢,我老公上去喊她了。” 話音落下不久,一個年輕女人匆忙從樓上下來。女人經過時,宋襲心虛的把臉埋在蔣夙後頸,等人過去才抬頭望過去。 看見妻子走來,男人臉上動容,抬起雙手想抱抱對方。隻是想起自己目前的狀態,他隻能放下雙手捂住關鍵部位,對著迎麵而來的人道:“我回來了。” 女人越是靠近,腳下越是遲疑,哪怕是徹底走近打開了家門,宋襲發現她依舊與男人保持著兩個拳頭的距離。 絲毫沒有久別重逢的欣喜。 和208的女主人一樣,她的手在顫抖,身體完全緊繃,對歸家的丈夫心存恐懼。 宋襲的手指在半空一劃, “能靠近點嗎?” “嗯。”蔣夙背著人走過去,知道宋襲想幹什麽,身體還往防盜門的方向傾靠。 宋襲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裏麵的女人細聲細氣問:“你餓嗎?我……我提前給你準備了吃的……” “謝謝老婆。”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沒有異樣,笑意中帶著親昵,這說明從土裏爬起來的他,至少在說話和思維模式上,與正常人沒有區別。 宋襲繼續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