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險些被拖進水缸裏的中年男人。 藍康親眼看見他沒了下半身,用雙手和軀幹頑強地從巷子裏爬出來。他張大的嘴對他求救,一聲接著一聲,嘶啞的、哀求的,每一聲對人的良心都是一種折磨。 就在他仿佛受到蠱惑,即將倒回去的時候,張秋林倒回來拉了他一把,“這他媽是發呆的時候嗎!快跑啊大哥!” 藍康眨了下眼,發現求救的人已經閉上了嘴,對他露出一個陰森的笑。 被怪物拖走的人,最終也成了嗜血的怪物。 …… 藍康看了眼憤慨的洪娜,道:“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他們冒死回到韓家小院,痛苦的發現竟然再一次被絡腮胡推入危險的境地,換了誰都會恨不得把他打死。 洪娜看了眼鼻青臉腫的絡腮胡,“我看缸子裏的東西本來是想抓他的,大概不願空手而歸,就改成了抓其他人。” 絡腮胡弱弱道,“你不能把什麽事都推到我身上。” 洪娜剛要舉手一巴掌呼過去,絡腮胡就瑟縮著抱住腦袋蹲到地上,窩囊得很。 宋襲問:“你說缸子裏有液體?是血嗎?” 藍康之前沒往哪個方向想,如今一聽仔細回憶道,“好像是,光線不好,看著黑乎乎的。” 宋襲和李鍾對視一眼,隨後又再次走出去,遠處,向導似乎已經通知完下一個死亡顏色,心情不錯地回來了。 見所有人都站在門口沒進去,他仿佛什麽也不知道般,笑著問:“怎麽都在門口站著,既然大家都不想回房間睡覺,那就先吃早飯吧。” 說完就敲開了自己母親的房門。 向導母親看著絲毫不像睡過覺的,神情清明,大家完全不會懷疑,她跟她丈夫肯定在門後偷聽了許久。 “今天早上喝粥好不好?我給大家熬紅棗八寶粥,補補血。” 聽完大家臉綠了,各自轉身就走。 絡腮胡知道大家對他意見很大,腆著臉湊上去,被向導母親突然拉住。 女人指了指他的手背,疑惑道:“這是過敏了嗎?” 絡腮胡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紅點,不疼不癢的,應該沒有大礙,他黑著臉撞開對方,快速跟上大部隊。 回到房間裏,蔣夙竟然還在睡。 宋襲趴在他枕頭前,捏住小孩的鼻子嘀咕:“怎麽能睡得這麽死,外麵那麽大聲都吵不醒。” 李鍾關上門,看見掛著的兩個麵具,臉上扭曲一下,趕緊別開眼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道:“在這種地方也能睡得著吃得香是一種福氣。” 宋襲鬆開手,翻身坐好,突然說:“我覺得白小姐不會再出現了。” 李鍾上床的動作一頓,“為什麽這麽說?” “感覺。”宋襲道,“她的身份已經被拆穿了,我們所有人都會對她避而遠之,我想她會通過其他途徑來觀察我們。” 李鍾似有所感,再次回頭,看見門上的麵具時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宋襲歎了口氣,雖然麵上不顯,心理焦躁。 白小姐好好的一個人,不可能天賦異稟生來就是神明。 結合神明出現的時間來看,三年前一定出過什麽事。這件事很大,大到所有人緘默其口,甚至連鎮上的天氣都受到影響,整日灰蒙蒙的。 早上七點整,向導又開始挨個敲門,然後非常不禮貌的在得到應答前,用鑰匙先打開門鎖。 宋襲正帶蔣夙在衛生間洗漱,聽見開鎖的聲,直接一腳踹向正被推開的門。 外麵的向導被門撞到了鼻子,也不惱,高高興興地又去開隔壁的門。 驚險一夜,短暫的休憩無法讓大家的情緒和體力好轉。被迫坐到飯桌前的每一人都拉垮著臉,看著向導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向導毫無所覺道:“吃吧,吃完早飯按照慣例該給你們發糕點了。” “糕你媽的點!”李鍾破口大罵,揪住向導的衣服領子,凶狠道,“拿著你們的糕點滾,要吃你們自己吃,我們不會再要了。” 向導靜默地看了暴怒的那人一瞬,無奈道:“好吧,那就不吃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拒絕起來會很困難。”坐在洪娜旁邊的雙馬尾姑娘拍著胸口,有種劫後餘生的輕鬆感。 洪娜不這麽想:“他隻是說不吃糕點,可沒說不給我們吃別的,大家吃東西時都是注意一點,別把不該吃的吃下去。” 霎時間,每個人都埋頭下去,用筷子不停地攪拌碗裏的粥,又去挑揀盤子裏的饅頭跟包子,怕裏麵夾帶私貨。 隻有蔣夙抱著碗大口的喝粥,見宋襲攪得粥快涼了,他悄聲告訴青年:“快喝吧,沒事。” 好在早餐很幹淨,沒藏催命符,大家懷著膈應的心情用完了早餐。 上午的安排對宋襲幾人來說就是自由行動,其餘那些沒成功做出宣紙的人,則必須返回體驗館,繼續製作宣紙。 目送那些人離開後,李鍾有種不真實感,“早餐沒有問題,糕點也沒有再送過來,就這麽完事兒了?” “未必。”宋襲說,“誰都不想死,鎮上的人沒道理這麽快就退縮。” 洪娜拍拍手,吸引幾人的注意:“來了這裏,大多數時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們先去隔壁,看看誰會是下一個畫館看守人。” 白家院子靜悄悄的,落針可聞,除了他們沒有別的人。 地麵非常幹淨,沒有一滴血跡,淩晨經曆的一切仿佛是場沒有痕跡的噩夢。 李鍾手指向某個方向,“去看看?” 宋襲點點頭,讓蔣夙拉著自己的手,朝昨晚溢血的房間走去。因為沒了看院的人,一路過去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站在那間房門緊閉的屋子前,李鍾忽然慫了。 洪娜斜視他一眼,罵了句沒出息,踩著高跟鞋前去開門。隨著門被推開,冰冷的氣流從裏麵鑽出來,拍打在臉上。 洪娜用手扇了扇眼前,蹙眉道:“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李鍾感覺有東西自前方注視著自己,“這屋子裏的浴缸會自己滲血。” 宋襲糾正道:“不是浴缸,是木頭的浴桶。” “差不多的東西。”李鍾再三觀察,確定屋子裏什麽也沒有,這才壯膽兒走進去。他越過屏風,看見了青年口中的大浴桶。 浴桶裏竟然裝著水,隔著木桶摸了一下,水應該是涼的。 “怎麽會有水,難道還有人泡澡不成。”洪娜奇怪道,“就算真的有,難道不應該是熱水嗎?” 宋襲:“涼了吧。” 李鍾:“怎麽感覺你說的是我們。” 宋襲:“……我們現在的確是在涼與不涼之間反複橫跳。” 他越過屏風去到梳妝台前,梳妝台上放著梳子和收納盒,盒子裏是女孩子的發夾和一些首飾,從款式來看不算新潮。 打開梳妝台下的抽屜,抽屜裏躺著上了鎖的筆記本。 蔣夙:“翻開來看看。” 宋襲正有此意,當即掏出刀將其撬開,翻開了第一頁。 這是一本日記。 11月3日,天氣晴。 我第一次來到這座小鎮,進到爸爸送給我的院子,雖然掛著白家的名頭,但裏麵已經沒有了爺爺的畫。希望有一天,我的畫可以像爺爺那樣出色,然後在這裏開畫展。 11月7日,天氣晴。 鎮上的人都很好,尤其是糕點鋪的老爺爺,他做得糕點甜而不膩,特別好吃,我買了好多送給附近的鄰居。 12月1日,天氣小雨。 我今天給自己做了一個麵具,先用泥土捏出麵部的輪廓,然後刷上一層油,把打濕的宣紙覆蓋上去。幹掉之後戴到臉上非常貼合。 …… 12月25日,天氣陰。 小鎮上來了一個人,他也是畫畫的。他的畫太美了,顏色應用非常大膽,無論是寫實還是印象畫都非常完美。 1月6日,天氣晴。我喜歡上他了。 2月3日,天氣小雪。他親了我。 2 月14日,天氣大雪。他牽著我的手,穿過每一條街道小巷。 …… 3月9日,天氣陰。我發現了一個秘密,但我不會害怕他,我尊重他對藝術的狂熱。 4月17日。他太殘忍了,我有些受不了了,可是又覺得很興奮,殺戮帶來的刺激感,讓我的畫變得豔麗美妙。 6月29日。我在等他過來,他為什麽還不來找我。 日記在這裏戛然而止。 糕點、麵具,還有畫家。 一切對他們造成威脅的事物,都能在日記中找到痕跡。 而且毫無疑問,白小姐愛上的人就是畫家,並被一起帶入了對藝術近似乎變態的追求。 宋襲指著最後一句,問蔣夙:“你說白小姐最後等的人是畫家嗎?” “是。”蔣夙很篤定,宋襲挑了挑眉,半蹲著仰視小孩,“這麽確定?” 蔣夙接過日記翻了翻,他的記憶裏非常好,每一張記錄著“他”的紙頁都被一一找出,“整本日記,隻記錄了畫家一個男人,不是他還能是誰?” 宋襲覺得有道理,若有所思道:“看來白小姐並沒有等到畫家,否則日記不會到這裏就結束。” 洪娜拿起日記翻了幾下,“這位白小姐真是癡情,愛到可以去支持甚至理解和包容對方的變態行徑。”嫌棄地將日記本丟回梳妝台上,“從某種層麵來說,白小姐也是個變態。” 出於對死人的尊重,宋襲把日記本鎖好,放回抽屜裏。 洪娜若有所思道,“所以白小姐到底是怎麽死的,她的日記寫得雖然不詳細,但能看得出記錄的都是當天的事情。沒有與人發生過爭執,沒有仇人,也沒有說自己得過重病……” “她是被殺死的。”小男孩的聲音清脆響起。 洪娜冷冷道:“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宋襲站在蔣夙那邊,“你們說,在我們來這裏之前,鎮上也一直在死人,祠堂裏那484個牌位,應該就是屬於那些死去的人。” 李鍾驚訝道:“你是想說,她在找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