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架搖晃一下,倒向右邊,帶倒了第二個畫架,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就像多米諾骨牌,整個房間裏的畫架全倒在了地上。 “我的畫……我的畫!”畫家爬起來, 難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暴怒的轉身看向始作俑者,是一個從進門起,他就沒怎麽注意到的小男孩。 小男孩背對著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手帕遞給宋襲,用嚴肅的表情命令道:“他的手太髒了,把下巴擦幹淨。” 畫家的觸碰的確令人反感,宋襲下意識用手背蹭了下,什麽也沒有。 小男孩固執的舉著手,絲毫沒去在意背後暴怒的男人。 強烈的被忽視感令本就怒氣衝衝的男人越發惱火,他攥緊拳頭衝上來,正要朝蔣夙揮拳,忽然聽見小男孩說:“你的顏料撒了。” 畫家條件反射的轉身,注意到在那一片倒地的畫架中,躺著一個橫著的小鐵桶。 鐵桶裏內原本盛放的紅色液體全部撒出來了。 宋襲覺得那黏膩的質感有些眼熟,他走近,在畫家蹲下身收拾前伸手沾了一點起來。 指尖摩擦,放在鼻尖聞了聞。 血腥味被油漆氣味遮蓋了大半,需要很仔細才能辨別出來。這味道,就在昨天他才聞到過,與胖子死前被潑的那些液體是一樣的。 宋襲抱住蔣夙倒退,遠離畫家。 畫家根本無心顧及他們,他仿佛失去了最心愛的孩子,跪在地上,用手拚了命的去捧那些混合了鮮血的油漆。 “畫家先生,你還好嗎?”宋襲不打算現在離開,他隱隱覺得,等下去會有別的發現。 畫家跪了片刻,見實在沒辦法將液體全部弄回小鐵桶中,雙手無力地癱軟下來,雙腿慢慢打直站起。 他抬起頭,臉上是誇張的笑,“沒關係,我還有,我還有很多很多。” 一邊說,一邊越過宋襲走出房間,去到了對麵的屋子。 他打開門,宋襲看見裏麵擺滿了小鐵桶,每一個都沒有蓋子。 它們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地上,興許是數量太大的緣故,濃鬱到刺鼻的油漆味中,原本沒有太大存在感的血腥味也變得鮮明。第三十三章 至死不渝的愛09 畫家癡迷地親吻油漆桶,嘴裏小聲說著什麽。 宋襲仔細一聽,似乎在說:“我的,都是我的,不夠,不夠……” 畫家的精神狀況儼然不正常,宋襲拉著蔣夙動作很輕的後退,一間間緊閉的房門從他眼前晃過。 奇怪的是,這些屋子都沒有上鎖,隻有右手方最中間的房間掛著把鎖。 宋襲顧不上去探知了,一味地往前跑,也是倒黴,在兩人已經走到樓梯口,打算下樓的時候,老板突然出現。 她笑眯眯的站在那裏,問:“這是要回去了嗎?” 聲音很大,仿佛故意想說給其他人聽見。 宋襲拽起蔣夙,撞開老板就往外走,老板在背後尖聲罵道:“哎喲,走路不長眼啊,著急忙慌的見鬼啦!” 沒精力去理會背後的聲音,宋襲越走越快,最後索性跑了起來。他死捏著蔣夙的手,生怕被人弄丟了。 畫家那一桶桶混著血的油漆,讓他想到了死在馬桶前的胖子。 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凶手就是畫家。 思索間沒注意路況,腳下踩中什麽一滑,宋襲往前踉蹌兩步,膝蓋跪到了地上。 回頭看去,發現那是一隻鴿子。 鴿子身上的毛是紅色的,眼睛睜著,渾身僵硬的躺在地上。宋襲就著姿勢爬過去,撿起鴿子檢查。 細小脆弱的脖子上,有一條明顯的傷口。他倒拎著屍體晃了晃,一滴血也沒留出來。 宋襲在地上看了一圈,沒有,其他地方也沒有血。 “能站起來嗎?”蔣夙站在青年麵前,居高臨下地把手伸過去。 宋襲抓著小孩的手起來,“是畫家幹的嗎?” 蔣夙看了眼青年手裏的鴿子,沒說是與不是,“扔了吧,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寂靜的巷子裏,響起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畫家身上的背帶褲和t恤蹭了不少顏料,看著十分邋遢。他的雙眼瞪得特別大,綻放著精光,嘴巴帶著笑意。 “原來你們在這兒啊。”他咯咯笑了幾聲,忽然疑惑的蹙眉,“那個小男孩呢?” 見對方沒有攻擊人的趨勢,宋襲鎮定著反問:“什麽小男孩?” 畫家費力想了想,比劃道:“這麽高,眼睛圓圓的,長得很漂亮的小男孩。”說完就埋下頭自顧自的笑起來。 宋襲說:“我沒看見。” 畫家惡狠狠的抬頭盯著他,“你騙人!你見過他,一定見過他!你們是一起從我的畫室離開的!” 睚眥目裂的樣子,仿佛要把宋襲生吞活剝了。 宋襲警惕道:“我們走到一半就分開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可以確定,畫家找蔣夙應該是為了報複蔣夙推他,致使畫架倒塌後砸翻了心愛的油漆桶。 畫家的呼吸變得粗重,吭哧吭哧的。他危險的眯起眼睛,走到宋襲身邊,銳利的帶著滿滿惡意的目光在四周搜尋。 宋襲的注意力一直跟隨著他,在對方經過一個小水缸時,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畫家一邊找,一邊哄著:“小朋友,出來吧,叔叔給你糖吃。” “小朋友,叔叔不怪你打翻了我的顏料桶,你快出來,叔叔帶你去玩好不好。” 聲音輕柔帶笑,但隨著時間加劇,這份假裝出的溫柔崩壞,成了癲狂的謾罵:“你個該死的小兔崽子,出來,給我出來!” “我要宰了你!把你開膛破肚,把心肝肺全都掏出來丟去河裏喂魚!” 畫家瘋瘋癲癲的走了,宋襲沒有立刻行動,一直站在原地,等到那叫罵聲徹底消失,他才背對著水缸敲了幾下。 蔣夙抓著缸沿翻出來,臉上沒有害怕的表情,他拍拍手,淡聲說:“我們走吧。” 宋襲拉住他:“我走前麵,你跟在我後麵。” 於是蔣夙就真的成了一條小尾巴,亦步亦趨跟在青年背後,走到一半時宋襲不放心,還把身後的衣服塞到小孩手裏,讓他抓穩別鬆開。 迎麵走來一個鎮民,他看了眼一前一後的兩人,木然著臉經過,去把鴿子的屍體撿起來,丟進河中。 這種事情他們做了許多次,已經徹底麻木,不會憐憫,也不會害怕。 宋襲和蔣夙回韓家小院的路上並沒有撞見過畫家,他們沿著河邊在走,目光追隨著白鴿的屍體。 白色的一團在水中浮浮沉沉,沒多久就被魚拖到了水下。 “夙夙,你說民宿二樓的房間裏,會不會都是畫家用血油漆畫的畫?”宋襲問得很小聲,怕被街邊店鋪裏的人聽到。 “你看見鎖門的那間屋子了嗎?”蔣夙答非所問。 “看見了。”宋襲沉思道,“鎖起來代表裏麵的東西很珍貴,或者很重要,不能輕易示人。對畫家而言最重要的,無非是畫畫工具和得意作品。” 畫畫工具沒什麽稀罕的,那就隻剩後者了。 宋襲尋思著,必須再找機會去一趟民宿,說不定劇本提到的太陽就藏在那間畫室裏呢。 半小時後,兩人抵達小院門口,遠遠看見紅色連衣裙和李鍾從右邊的街道走回來。 看見小半天沒見的小兄弟,李鍾晦澀的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激動的拉著宋襲說:“我們找到一些線索。” 宋襲:“什麽?” “他們口中的神明,是三年前出現的。”李鍾喘了口氣,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紅色連衣裙,“你走之後不久,洪娜就成功刷出了完整的宣紙,向導放她走後,她又去了一趟民俗館。” 當時看守民俗館的人不知什麽原因不在,洪娜直接走進去,從第一個展館開始,一路往下挨個又重複參觀了一遍。 毫無意外,她沒有任何收獲。 正打算離開,洪娜看見了進門處,看守人用於休息的小房間。 屋子裏隻有簡單的桌椅,和一個大櫃子。她把櫃子打開,在裏麵發現了一幅被取下來的介紹圖。 介紹圖上打印著文字,講的是林南鎮自三年前起,出現的一位神明。神明無名無姓,鎮民卻對它除了讚美,還必須每日供奉,一日不可落下,否則就會遭到神明的怪罪。 至於到底會怎麽怪罪,介紹上沒說。 聽完,宋襲默了默,悲涼道:“所以我們是祭品?” 李鍾沒吭聲,洪娜拍拍自己的連衣裙上的灰塵,不怎麽在意道:“誰知道呢,或許整個小鎮的人都是祭品也說不定。” 宋襲:“恭喜你,你可能說對了。” 洪娜:“什麽意思?” 李鍾也緊張的盯著宋襲:“你發現什麽了?” “洪小姐能自由出入民俗館,是因為看守人去開會了。不隻是他,鎮上的很多人都去了。”宋襲把當時偷聽到的事說了出來,凝重道,“我們的到來,對於鎮民來說很可能是個緩衝。” 李鍾憤憤道:“所以我們是他們的替死鬼?!” “未必。”宋襲道,“我們在這裏隻停留七天,七天之後假期結束,如果還留在這裏,恐怕也活不下去。” 洪娜是個很謹慎的人,她對以往的事三緘其口,從不透露不半點。 可能是交換信息讓她對其他人多了幾分信任,洪娜說:“如果沒有在期限內離開,人會死,會永遠消失。” “你就這麽肯定?”李鍾表示懷疑。 “我同學跟我一起進入的上個世界,離開時出了點意外,她沒能逃出來。”洪娜垂眸看著地上的青石板,兩隻螞蟻從上麵爬過,她一腳踩下去,兩隻都死了。 “回到現實後不久,我從其他同學那裏要到她的聯係方式,找去她家……”洪娜閉了閉眼睛,身體輕微地顫抖起來,“結果她死在壁櫥裏。”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麵,本就身材瘦削的女人,像被人揉捏成了一團,強行塞進狹窄的空間內。 李鍾感覺後背涼嗖嗖的,他道:“可你怎麽知道,她不是被鬼殺死,而是因為離開超時才會這樣?” “因為我看見了!”洪娜低吼一聲後,聲音又弱了下去,“因為我看見了……” 她眼眶泛紅,臉上帶著某種後怕:“上次的出口是一條河,最後期限來臨前我們才找到。當時我們每個人都很害怕,很慌張,我們拚了命的遊,眼看著就要夠到水麵,那些東西突然追上來。” “我在最後一刻鑽水麵,一直跟在我後麵的同學卻被一隻手給拖了下去。但對方並沒有來得及傷害她,因為她的身體突然從中彎曲,折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