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霧氣氤氳,熱烘烘的很容易催眠。 宋襲頭往後靠,思索起之前在樓梯上看見的東西。他知道,酒店的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脖子上滑過一絲冰涼,他猛地坐直,反手蓋住頸側的皮膚。涼意殘留的餘韻還在,仔細回想,那感覺就像一條細細的,冰涼的蛇爬過。 宋襲回頭看了眼後麵,偌大的房間裏,除了放置在地上的衣服,再沒有別的東西。倒是因為視覺角度的緣故,四周的牆壁和擺設顯得很高大,讓人生出一陣壓抑。 唰啦一聲,他從水裏站起來,麻利的離開浴池,隨後伸手把蔣夙給抱出水麵。他給兩人套上幹燥的浴袍,進了桑拿房。 桑拿房裏水蒸氣彌漫,長凳環繞了半個屋子,宋襲找了個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坐下來。 昏黃的燈光融入濃鬱的霧氣中,罩在人身上有種朦朧感。 宋襲看了眼坐在身旁的蔣夙,小孩子的眼睛水潤潤的,嘴唇也因為屋子裏攀升的溫度變得紅潤。 “溫度還行嗎?”宋襲伸手握住小孩的手,“如果覺得熱,我們就出去。” 體驗卡上說不限時長,時間長短應該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決定,如果現在離開,應該也算是完成了項目體驗。 蔣夙盯著門口不說話。 宋襲順著看過去,這才發現木門上貼著一張醒目的說明,內容是建議蒸桑拿的最佳時長為十分鍾。 意識到什麽,他三兩步走過去嚐試著開門,卻發現木門像被人從外麵反鎖,怎麽也拉不動。 宋襲臉沉下來,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恢複往常溫和的表情,“那我們按照這條建議來,其實蒸桑拿的好處挺多的。” 很多時候,說話能一定程度的發泄焦躁情緒,他把腦子裏能搜尋到的關於桑拿的好處都說了一遍,可情緒並沒有放鬆,反而因為身上的燥熱而愈發心煩意亂。 蔣夙看著眉頭緊皺的青年,“你別說話了,安靜點。” 宋襲一怔,逗他,“真凶。” 看到小男孩臉板得更加嚴肅,宋襲的心情反而奇跡般的平複下來。 他坐回之前的位置,仰頭靠在後麵的實木牆壁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蔣夙閑聊。 “夙夙,你也是b市人嗎?”沉默片刻等不到回答,他自顧自的繼續道,“我不是,聽我媽說我們以前是a市的,後來才搬到b市,但是我都不記得了。” 蔣夙的眼睛又黑又沉,“為什麽?” 宋襲抓撓著後腦勺,“不知道,可能是記憶不太好吧,把小時候的事都忘了。” 據老媽所說,他們家搬到b市的時候他已經五歲了,他本來就不是聰明的人,加上那會兒年紀小,不記事也正常。 蔣夙又不說話了。 宋襲兩腿交疊,手肘杵在膝蓋上,掌心托著下巴問他“你今年到底多大啊,個子這麽小。” “五歲。”蔣夙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宋襲被打臉了,“我錯了小弟弟,五歲能有你這麽高很不得了,我一直以為你八歲。” 蔣夙“哦。” 宋襲對他充滿了好奇,態度再冷也想往上湊,“那你還記得來這裏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記得。”蔣夙的語氣一聽就是在敷衍,宋襲巴巴的追著說,“你再好好想想嘛,你這麽聰明。” 蔣夙腰上的帶子鬆了,他低頭拆開,怎麽折騰都沒能把之前的蝴蝶結恢複原狀。 宋襲撥開小男孩的手,修長的手指拉著腰帶,手腕一轉,指尖一挑,蝴蝶結成了。 蔣夙看著自己腰間的蝴蝶結,抿了抿嘴,看樣子對青年的手藝有些滿意。 宋襲把這一幕看在眼裏,滿意的彎了彎眼睛,心說現在可以乖乖回答問題了吧。 “不記得。”蔣夙還低著頭,手指在蝴蝶結上摸了摸。 宋襲“……” 討好半天居然是這麽個結果,早知道就讓小屁孩自己折騰了! 這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畢竟大人不能跟小孩一般見識。宋襲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正想聊一聊別的來打發時間,就聽見一陣怪異的聲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門口、天花板、通風口,以及長凳下,到處都是這種聲音! 木門仍舊無法拉開,宋襲快步走到門口,拎起浴袍下擺抬腳踹上去。那看似普通的門酷似銅牆鐵壁,震得他腿腳發麻。 強忍著腳踝處的不適,宋襲企圖再次嚐試破門,卻感覺有東西爬上了他的雙腳。 冰冰涼涼的,柔弱無骨,從腳邊擦過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遭被濃鬱的水汽包圍,模糊了他的視線,根本看不清情況。宋襲渾身的警覺性都調動了起來,轉著圈看向四周。 右前方,有東西從蔣夙的背後閃過。 “蔣夙!”宋襲身上汗毛豎了起來,一把將蔣夙拉到麵前護好。 水蒸氣打在睫毛上,凝結成水珠滾落下來,模糊了視野。蔣夙抬手抹了一把,勾住青年的手指微微施力,“哥哥,你看見什麽了?” 宋襲搖頭“不知道,你再靠我近一些,別離太遠。” 此時的蔣夙已經距離宋襲一個拳頭的距離,聞言他稍作猶豫,慢慢把身體貼到青年腿上,遲疑地用雙手圈住他的腰。 周圍的雜音越來越大,木質的天花板微微顫動,宋襲心頭一慌,右臂上方的針孔位置驟然疼痛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血滲透了浴袍袖子。 與之前不同,這一次的血沒有止住的跡象,迅速染紅他的整條手臂,滴滴答答的沿著指尖滴到地板上。 這仿佛刺激到了什麽東西,天花板上的動靜陡然增大,哢嚓一下,堅硬的吊頂板被穿刺了。 尚未看清那是什麽,雙腳就已經被纏上,而胳膊上的疼痛也在迅速加劇。 宋襲隻能用左手推開蔣夙,用力跺腳。 腳上的東西纏繞成圈,卷在腳踝上,拽住宋襲的腳踝往另一方向拖。 哐的一聲,宋襲的腳底撞開了長凳底部的金屬蓋子,身體無法反抗的隨著那力道滑進了通風管道。 蔣夙跪在地上要去抓宋襲的手,宋襲卻怕連將小孩一起帶進管道而撥開了他的手,指尖吃力的摳住管道口兩邊的鎖扣。 纏住他的東西似乎失了耐心,絲狀物從腳踝下一點點“生長”上來,貼著青年的後背從爬出去。 看見那些自身後伸出來的東西,宋襲驚訝,居然是無數根黏在一起的透明魚線! 魚線成千上百的一起行動,它們在半空分散又快速收攏,把宋襲的身體從頭到腳裹得密不透風,其中有些藏在裏麵的,甚至企圖鑽進他的鼻腔和口腔。 宋襲的眼睛被迫閉上,什麽也看不見。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的其餘感官才比平日更加敏銳,但這不是好事。 胸口出縈繞的窒息,咽喉部不斷傳來的刺痛,耳朵裏異物的入侵,無一不在告訴他,他離死亡不遠了。第十五章 豪華酒店三日遊14 迷迷糊糊中,宋襲感覺到什麽,卻已無力分辨。 渾身上下的疼痛和鮮血流失,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可來自於四周的雜音聲音卻在耳朵裏無窮放大,吵的他腦仁發疼,有種陷在虛幻噩夢般的錯覺。 這種感覺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宋襲突然感覺嗓子沒那麽疼了,覆蓋在眼睛前的魚線好像也不見了。 是獲救了嗎?桑拿房內隻有他和蔣夙,難道是蔣夙那個丁點大的小孩子救了他嗎。 思及至此,宋襲的意識以驚人的速度清明。 他倏地睜眼,看見蔣夙手裏拿著一塊兒木頭,手心裏全是血。 宋襲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但從現場情況來看,那是小男孩從木頭長凳上卸下來的! 由木頭抵在地上的魚線,如同有生命般痛苦的蠕動,蔣夙那雙稚嫩的手在此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硬生生的用木塊參差不齊的那頭,將成年人胳膊粗的一束魚線生生截斷了! 宋襲清晰的感覺到,還纏著自己下半身的束縛迅速退去,不留一點蹤影。 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他快速從管道爬出去,撲到蔣夙麵前。男孩的手心裏紮了不少木頭刺,就那麽立在被磨爛了的破肉之間。 宋襲心疼得眼睛都紅了,想要替他擦擦血,又怕把孩子弄疼了。 “疼不疼?一定很疼吧,流了這麽多血。”宋襲小心托著蔣夙的手,輕輕吹了兩下。 蔣夙有些抗拒的抽手,見青年實在抓得緊,不甘願地將臉轉向一旁,任憑對方繼續做著無用功。 宋襲也知道“吹吹”這種騙兩歲小孩的舉動對傷口不會有作用,輕輕鬆開蔣夙的手,彎腰把男孩抱起來。 十分鍾並不長,中途又經曆了這麽多事,怎麽著也已經到時間了吧。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宋襲握住門把往自己的方向拉。 門開了。 服務員小姐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外,見兩人完好無損,她微弓著腰說“宋先生,看見您沒事真是太好了,我剛剛聽見動靜,還以為裏麵出了意外。” 宋襲徑直越過她,去浴池旁拿上自己和蔣夙的衣服,穿上浴袍就走。 走出門,他把蔣夙放在服務台內,“別亂跑,我馬上回來。如果聽見有人來,你就躲到凳子下麵去。” 蔣夙隨著青年的手指看向那張皮凳,小臉垮得厲害。 宋襲回到之前的包廂,看見服務員小姐正慢慢跪到地上,一根一根的撿起那截被木塊斬斷的魚線。 魚線上頂端腥紅,沾滿了血。 宋襲清楚,從頭到腳,除了針孔,他身上沒有別的傷口。 回憶起之前一刻比一刻更加疼痛的胳膊,宋襲腦子裏靈光閃過,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胳膊,那麽多的魚線,如果全都湧進身體,他會成為一個千瘡百孔的篩子吧。 宋襲被嚇得不輕,躡手躡腳的回到服務台,二話不說,撈起蔣夙甩到背上就跑。 蔣夙把兩人的衣服塞在自己和青年的後背之間,小手因為受傷,沒去攬青年的脖子和肩膀,好幾次都差點被顛下去。 從二樓經過的時候,兩人聽到啊的一聲尖叫,來自於徐子平。 宋襲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來,抓著扶手慢慢往前,終於在第三聲尖叫的時候抵達了遊戲廳。 遊戲廳內很黑,唯有最終中心的位置泛著光亮,在那團光亮前,雙胞胎兄弟倆都坐在地上,腦袋往上仰著,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宋襲定了定心神,想要進去,手卻碰到一層厚厚的玻璃。 那層玻璃幹淨得不像話,如果不是行動受到阻礙,根本察覺不出來。他用力在玻璃上拍打幾下,裏麵的人根本聽不見。 徐子平死死抓著哥哥的手,磕磕巴巴的說“哥,動了,它們是不是又動了。” “嗯。”徐子安的聲音聽著還算鎮定,臉色卻慘白一片。 當四周黑暗下去,隻有這一台娃娃機亮著的時候他們就想離開,但是不能,看似空若無物的大門口,竟然豎著一塊厚實的透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