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時間的相處,溫迪已經大概理解蓋米蘇是個什麽玩意,對他的乍怒乍樂已經能做到無動於衷了。何況正事在前,她也沒空跟蓋米蘇吵架的。兩人拍響了大門,等裏麵的人出來後,溫迪非常自覺地後退一步,讓蓋米蘇去和來人談話。


    蓋米蘇傲慢地抬起下巴對跑過來開門的仆人說:“我是蓋米蘇男爵,你去通報你的主人,我有事要見他。”


    “……啊?”男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滿臉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麽?”


    “我是蓋米蘇男爵。”他又說了一遍。


    “……”男仆站在門口糾結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回去通報。


    溫迪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在這上班好好的,突然一個陌生人上門說,我是貴族我要見你老板——如果是現代社會,前台一定會裝死到底的。但是男仆並不是前台,他也擔心這個貴族是真貨,萬一沒有引見而惹怒主人,他是要倒黴的。所以他既不回去也不把蓋米蘇和溫迪趕走,就站在大門這糾結。


    不過溫迪是沒有耐心再等了。


    她說:“你就回去通報一聲嘛,要不要見我們,應該由凱倫老爺來決定。”


    “哦……是。”男仆被她說動,抬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然後把門關上了。


    不過溫迪聽到一串漸漸遠去的奔跑聲,估摸應該是男仆跑回去報訊去了。因此她沒有動,還安撫著蓋米蘇讓他不要生氣——在蓋米蘇看來,當他說出自己的身份,這個男仆就應該馬上畢恭畢敬地將他迎接進去,然後給他安排一個舒適的休息室,等待凱倫老爺來見他。


    完全是異想天開。


    溫迪知道他的德性,主要是勸說他別計較,根本沒指望蓋米蘇說得通。


    兩個人又在大太陽底下繼續站著。


    等了五分鍾,男仆終於出來了,這次是跑著出來的,飛快地打開門都顧不上關門了,先邀請溫迪和蓋米蘇兩個人進去,主要是邀請蓋米蘇,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對於這一點,溫迪能理解,她剛認識蓋米蘇一小會都覺得這人是個神經病了,他在紅樹林鎮住了這麽久,但凡聽說過他的應該都知道他得罪不起。


    果然,當溫迪跟著蓋米蘇走進大宅,她在望遠鏡裏見過的那一男一女就站在一樓迎接。


    和男仆一樣,他們主要是迎接蓋米蘇,溫迪是個配角——也可以稱為小透明。


    她不重要,蓋米蘇才重要。


    蓋米蘇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悅地說:“找個涼爽的地方,給我一杯冰的白莉酒吧。”


    溫迪暗暗點頭,果然,在紅樹林鎮白莉酒基本就是個迅速降溫的隨身空調作用。


    中年男人當即張口讓人去準備,然後帶著兩人上樓。


    女人猶豫了一下,估計是在糾結她要一起陪客,還是回去陪她女兒。


    溫迪就轉身主動邀請她:“凱倫夫人,你也一起過來吧。”


    於是女人隻好跟著一塊上樓了,上樓後右轉,走向了與佩琪臥室相反的方向。


    這裏是一個半圓形的待客廳,另外半個圓形是露台,凱倫老爺招呼兩人在沙發上落座,自己和夫人坐在另一邊,然後謹慎地望著蓋米蘇,詢問他:“蓋米蘇爵士,請問你今天特意到我這裏來找我,有什麽事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之間應該沒見過幾次,也沒說過話,應該沒有什麽交集吧?”


    “哦,確實不認識。”蓋米蘇誠實地說,“不過我今天去了蒙公館,參加葬禮。你們應該也要去的,不過我聽說你們女兒好像在白旗公館裏出了點事情,現在看不見了,對吧?我在葬禮跟其他賓客聊天的時候談到了你們,還有你們女兒,聊到你們的八卦我覺得不太好意思,所以送個醫生來給你女兒治病。”


    然後拍了拍溫迪:“說話。”


    溫迪瞪大了眼睛。


    說什麽?


    ——你說得這麽直接,人都給你得罪光了!


    她現在根本不敢扭頭看凱倫老爺和凱倫夫人是什麽表情,他們可能不弄死蓋米蘇,但說不定會拿她出氣,畢竟剛剛蓋米蘇都說了,她就是個隨便帶來的沒什麽背景的醫生。


    “……”果然,她看不到的另一邊,無比沉默。


    整個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蓋米蘇還不會看眼色地問:“怎麽都不說話?”


    第802章


    “你們願意不願意?”蓋米蘇問凱倫夫婦,然後又轉頭問溫迪,“你幫不幫啊?”


    整個房間裏,就把氣氛攪和冷的蓋米蘇最活躍,逼著雙方開口。


    直到溫迪不得不抬起頭與凱倫夫婦對視。


    可能是因為她竭力保持著沉穩的表情,讓凱倫老爺的態度有了一絲鬆動,這次他沒搭理蓋米蘇了,而是看向溫迪,用低沉的聲音詢問道:“你真的是醫生嗎?是這方麵的專家?”


    “對。”溫迪肯定地說,“我不能說100%能治好她,但我比較有把握。”


    蓋米蘇對她的說辭感到不滿。


    覺得她——不自信。


    然而正常人,比如凱倫老爺這樣的正常人聽完她說的話倒是有些放心了,他再次向溫迪求證她是不是真的是眼科這方麵的專家後,就大膽地說:“那你去看看吧。”反正其他醫生都說沒得治,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反正隻是讓她看看,至於是否接受這個上門自薦的醫生治療,先等他聽完她的治療方案再說。


    反正已經看不見了,讓溫迪檢查一下也不會更糟。


    於是凱倫老爺帶著溫迪進入了佩琪的房間,佩琪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但她是醒著的,聽到聲音就開口喊了一聲:“是誰?”


    “噢,我的孩子!”凱倫夫人一聽到這個聲音就撲到了床邊坐下,握住了女兒的手開始哭。


    蓋米蘇露出同情的表情,然後張口說話了:“真可憐,這麽小就瞎了,以後怎麽辦?”


    房間裏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


    溫迪推開他走到床邊,彎腰握住了佩琪的手腕,努力跟蓋米蘇劃清界限。她撐開佩琪的眼皮看了一會兒,然後詢問佩琪她喝了什麽,吃了什麽,接著重新握住佩琪的手腕假裝把脈。看看眼睛,把把脈,然後溫迪放下了佩琪的手轉身對凱倫老爺說:“你女兒這種情況,我以前處理過,可以試試。”


    “什麽?”凱倫夫婦同時瞪大了眼睛,床上的佩琪也發出一聲驚呼。


    凱倫老爺追問道:“你說真的?你可以試試?”


    這段時間裏,他接待了很多醫生,每一個人檢查完畢後都是搖頭,溫迪是第一個承認她有辦法治療的人。可是凱倫老爺更擔心她是說大話,畢竟她是蓋米蘇這個神經病帶過來的,如果讓佩琪先有希望再絕望,對他女兒的打擊將會更大。所以凱倫老爺對溫迪追問了好多遍,確認了很久,才相信她的話。


    “你真能治療?”反而是凱倫夫人有些謹慎,“你需要用什麽藥?我們去準備。”


    “我自己有準備。”溫迪連忙說。


    她不知道這裏的藥材叫什麽名字,如果不斷說錯藥物的名字極有可能引發懷疑,因此她索性就說自己已經預先準備好了。她想了想,告訴麵前的凱倫夫婦:“我回去一趟,拿藥,你們有車嗎?接送我一趟,我能馬上回來……她這個情況最好是盡快處理,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今天就開始治療吧。”


    凱倫夫人遲疑地說:“我們有車,但是……”她看向自己的丈夫。


    於是凱倫老爺說道:“等等,請問你打算用什麽方法來治療我們的女兒呢?我想聽聽。”


    “哦,我明白你們的擔心……不過兩位都可以放心,我用的不是什麽激進的方式,而是保守療法,主要是采用藥物外敷,不會給你們的女兒造成傷害。”溫迪微笑著說,“我能理解你們的擔憂,但是我是這方麵的行家,絕對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她說回去接自己的東西,還讓凱倫老爺派人接送,那就意味著她不怕被知道住址,也不怕被跟,有這種自信的話,凱倫夫婦對她的信任感就又上了一層樓。更重要是她是由蓋米蘇帶來的,雖然蓋米蘇是個神經病,但一個爵士的承諾還是比較有保證的——尤其是從溫迪的談吐來看,她並不像他們擔心的那樣,是個蓋米蘇二號般的神經病。


    她看起來挺正常的,是醫生,有把握,願意接受監督和監視。


    而且她的治療方法是外敷,不吃藥。


    有這麽多條件加持,凱倫老爺終於點頭應允:“那你就試試吧,拜托你了……”


    “溫迪。”她接口道,“我叫溫迪。”


    “那就拜托你了,溫迪小姐。”凱倫老爺沉聲說道。


    “不客氣。”


    於是凱倫老爺馬上將剛剛接待溫迪和蓋米蘇的那位男仆叫他,讓他親自開車把溫迪送去她住的地方。蓋米蘇老神在在地躺在沙發上,麵對凱倫老爺疑惑的表情,他揮揮手說道:“我在這裏等她。”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凱倫老爺就更放心了,馬上要男仆快些準備好,開車送她。


    男仆帶著溫迪下樓,去後院把汽車開出來,載著溫迪將她送到了旅館。


    溫迪進了旅館,裝模作樣地拿了個帶提手的小箱子出來,上車又回到了凱倫家,來去如風。她直接上二樓去見凱倫老爺,告訴他她可以開始準備調藥了。凱倫老爺雖然很震驚她效率這麽高,但也很欣賞她這種積極的態度,馬上命人給她準備了一個單獨且幹淨的房間,沒有再派人過來監視。


    這裏的醫生如何治病救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能輕易讓別人看的,尤其是調藥的時候。


    雖然凱倫老爺很擔心,但他選擇了尊重溫迪。


    於是溫迪有了一個能獨處的地方,她打開箱子。這次箱子不是空的,因為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要當著眾人的麵進行調藥的心理準備,所以提前往箱子裏塞了東西。箱子裏裝了許多小藥瓶,打開來看都是膏狀物,如果聞一聞會有非常濃鬱的香味——因為全部都是溫迪新鮮手打的果泥。有些果泥的水果香氣太重了她還兌水洗了一下再過篩。


    她取出幾種氣味比較淡的果泥,用勺子攪拌均勻後裝進了小碟子裏,然後抓了一卷繃帶和一卷紗布。溫迪帶著果泥、繃帶、紗布走出房間,通知凱倫她已經把藥調好了。


    凱倫都驚了:“這麽快?”


    “這種事情就是要快,不能耽誤。”溫迪一臉悲憫之色。


    “對!”凱倫夫人在一旁點頭,然後馬上打開了旁邊佩琪的臥室,請她進去。


    “哦對了,她敷藥以後就得躺在床上,不能吃飯不能去廁所,能做到嗎?”溫迪說,“最好是睡一覺。”


    “沒關係,她平時也是這個時間午睡。”凱倫夫人馬上說。


    “那就行。”溫迪進了臥室。


    不過她的話也提醒了主人家,於是凱倫老爺馬上出去吩咐仆人重新準備一桌午餐。凱倫夫人則跟著溫迪進了臥室,在床的另一邊坐下,握住佩琪的手彎腰給她解釋情況,然後默默地握著她的手陪伴她。佩琪一直沒有說話,乖乖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溫迪拿出紗布,猶豫了一下,詢問凱倫夫人有沒有剪刀。


    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間裏隻有三個人,她不可能請求佩琪,當然是請求凱倫夫人。


    “我去拿。”凱倫夫人馬上起身離開房間。


    隨後溫迪取出兩片金葉子,輕輕放在佩琪的眼睛上,然後給她眼睛抹上果泥,將金葉子蓋住,遮擋得嚴嚴實實。等到凱倫夫人回來以後,溫迪折疊好紗布,用剪刀修建成狹長的形狀,蓋住了果泥,最後用繃帶在佩琪的腦袋上纏繞幾圈,將紗布、果泥、果泥底下藏著的兩片金葉子都牢牢緊貼在佩琪的眼睛上。


    “好了。”溫迪湊近佩琪的耳朵說,“你在這裏好好睡一覺吧,安心休息,什麽都不要想。”


    “嗯。”佩琪乖乖地答應了一聲。


    反而是凱倫夫人最震驚,她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然後問溫迪:“……弄完了?”


    溫迪點點頭。


    凱倫夫人追問道:“真的?就……這麽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溫迪肯定地說,“我先試試你的女兒對藥物的適應情況如何……”


    “哦!”凱倫夫人恍然大悟。


    溫迪不知道她悟出了什麽,不過反正她不追問了,也省了溫迪的口水。然後她跟凱倫夫人一起走出臥室去見另外兩個男人,蓋米蘇還坐在待客廳裏,見到溫迪就問:“情況怎麽樣?”


    “已經敷好藥了,晚上再說。”溫迪扭頭問凱倫夫人,“我今天就住在這裏吧,可以嗎?”


    “當然!我們非常歡迎!”凱倫夫人笑著說。


    溫迪主動提出留下來做人質,凱倫夫婦當然不會把他們往外推。有了溫迪的主動,在午飯的餐桌上,可謂是賓主盡歡,雖然溫迪隻是做了敷藥的舉動,但凱倫老爺還是主動提出要給她報酬。


    “那個以後再說吧。”溫迪不在意地說道,“先等我治好她。”


    吃完午飯後,凱倫夫人給她安排了一個房間,是一個非常大的臥室,還有沙發和書桌等基本設備,可以休息也可以放鬆。還有一名女仆站在房間外麵,隨時等候吩咐,無論她想吃喝什麽,凱倫家的廚房都會馬上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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