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砸歪了。


    沒事,再來。


    “哐!哐!哐!哐!”砸了四下,前三下都砸歪了,隻能從磚頭上鏟下一塊皮,見了個白點。直到第四下終於瞄中了接口的縫,隻聽“嘩啦”一聲,兩塊磚頭崩裂,露出一個開口。有這個開口就夠了,溫迪把鎬頭扔掉,換成錘子,朝著開口“嗙嗙嗙”地狠狠往下砸,沒幾下就將這開口擴大,幾塊磚頭盡皆崩碎。


    背後也傳來黑毛工作的聲音,兩人都不說話了,閉著嘴悶頭砸地暖,歡快地自拆自家,把地暖一處處砸碎。現在什麽都不用管,就是砸,把冬天前親自鋪下的地暖磚頭全部砸碎,尤其是將它們粘連在一起的黏土,得更是砸得粉碎,要不這些磚頭全都死死地黏在地上,摳都摳不起來。


    都不說話,山洞大廳裏就隻剩下砸地板的聲音了。


    一會兒是“哐哐哐”!


    一會兒是“嗙嗙嗙”!


    此起彼伏,沒有停歇的時候。誰也不說話,就換鎬頭,換錘子,不斷地砸裂並砸碎磚頭,現場一片狼藉,這都不用管,不用收拾,溫迪做之前就已經跟黑毛說過了,什麽都不在乎,就是幹,朝著地上哐哐哐砸,把所有的地板磚全部都砸碎,至於收拾這些爛攤子,那全部都是砸完所有的地板磚以後的事。


    阿黃早就跑出去了,比較脆弱的兔子也挪到了院子裏,至於魚和泥鰍,溫迪是真管不了了,好在水裏也沒聲音,砸地板這點震動不至於把它們震出什麽毛病。要是真震出什麽毛病,那溫迪也管不了了,盡早把魚池裏的魚殺了吃唄,反正剩下來的也不多了,就算它們沒毛病,也續不了幾天。


    這個拆家的工作足足進行了四個小時,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一點,兩人連中午飯都沒吃,不是彎腰,就是蹲著,等結束工作的時候,從地上站起來,溫迪搖搖晃晃差點沒暈過去。低血糖啊!溫迪早有準備,撲到火灶前,揭開鍋子,從已經變冷的一鍋溫水裏撈出六個提前煮好的雞蛋,跟黑毛對半分,然後各自回到床上坐著,拆煮雞蛋吃。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會工作得廢寢忘食——廢寢先不提,忘食是有很多前科的,萬一累狠了沒煩吃,沒力氣做飯結果餓死了,那多冤枉?


    所以煮完早飯後,她又燒了一鍋水,煮了六個雞蛋,就等這種時候用,果然真用上了。


    吃完雞蛋,有了點力氣,溫迪才開始做午飯。


    午飯得吃主食,不光是因為她和黑毛上午大大消耗了一番體力,也因為下午還得再消耗更多體力,可有得一番辛苦呢。午飯吃得多且精,口味蛇配叉燒炒飯,再加一個海鮮湯,湯底用的是魚,配的食材有鮑魚、海參、章魚腿、青蝦等等珍貴海鮮,調料用的是鹽,蠔油和魚露,鮮上加鮮。


    做這頓精致午餐要花費的時間不少,所以等兩人做完午飯再吃完,兩個小時沒了,其中,半小時用來吃飯,一個半小時是做飯菜的時間。當然,耗時間是值得的,因為海鮮湯是真的營養又美味,整整一鍋湯,被兩個人吃得就剩下一點渣滓了。得虧另外兩道菜是口味蛇和叉燒炒飯,也是倆精致菜品,又在是等湯煮熟的過程中提前吃的,要不,真被襯成沒滋沒味了。


    吃完午飯,都下午三點了。


    那就不用廢話了,趕緊繼續做事。這回她們的工具又鎬頭和錘子換成了木鏟和掃帚,先用木鏟把砸碎的地板磚碎石運送出去,倒在院子外麵,那裏有直接拆火炕時留下的小土山,堆在外麵搞得跟建築工地似的。溫迪把碎磚頭運到小土山上扔掉,來回來回地運送。等小土山變成了大土山,山洞裏比較大塊的碎磚頭也已經被全部清理完畢了。


    溫迪很高興,這就算是把門前大山搬走了一座。


    下麵是水磨工夫。


    剩下的還有一些更細碎的小磚塊,這就需要用到掃帚和木鏟配合了,把木鏟當撮箕使,就像之前她們前幾天在曬場合作,收集曬幹的黏土時那樣,一個人拿著撮箕木鏟,一個人拿著掃帚把細碎的磚塊往木鏟裏掃,積攢了一定高度就運出去丟掉,然後返回,接著掃,直到把所有的碎磚塊都運走。


    這就算完了?不,沒有,還早,還早,還早得很咧。


    運走了被砸碎的地暖組成部分後,剩下的地麵仍然是一片狼藉。因為,地麵現在是坑坑窪窪的,高低起伏不平。當時溫迪是用黏土硬填充了縫隙,才搭好的地暖,為了趕工,最基礎的鏟平地麵就做得很差,所以等拆掉了構成地暖的磚頭後,露出的地麵仍然是凹凸不平的。甚至,有幾處還有露出地平麵的硬石頭,溫迪都想不通自己在冬天前是怎樣在這麽糟糕的地麵環境下搭建好一個地暖平台的。憑取暖的恒心與毅力嗎?


    那當初她的恒心和毅力一定很堅定。


    溫迪撓撓頭,現在想當初也沒用了,她得做的是趕緊把剩下的工作完成,別搞得亂七八糟的,這裏拆都拆好了,就得把爛攤子打掃得幹幹淨淨,收尾就得收得漂亮。


    就像她之前預料的,接下來的工作全部都是水磨工夫,真要做,沒有難度,唯一的問題是得能堅持,還得有耐心。比如挖這些硬石頭吧,首先得用鎬頭試探,繞著硬石頭敲地麵。鎬頭連山壁都能鑿開,對付地麵這些泥土不是小菜一碟?所以鑿地沒有難度,但是要繞著不知道實際大小有多少的石頭不斷嚐試,將它整個挖出來——在其中有幾塊石頭的實際體積還確實不小的情況下,這真的是非常考驗耐心的工作。


    挖掉石頭後,露出來的巨大空洞,得迅速用泥土再將它重新填滿,填滿後還得由黑毛拿石頭再朝著地狠狠砸幾下,把泥土夯實,不能讓它的泥土隻是虛虛地浮在一起,得“融合”,要不無法承重,等溫迪鋪好地板,地塌了,那就太可笑了。溫迪現在不擔心地陷了的笑話,擔心的是地陷了會有麻煩,所以必須首要考慮到它的實用性,不能有一點馬虎。


    到這,還是沒完。


    這才算是解決凹凸不平中“凸”的問題,還有“凹”,這就和剛才用泥土填充空洞一樣,也是同樣的操作,用泥土或黏土將地麵的凹陷處填平,用各種工具將土夯實,將地麵填成一塊平麵,盡量做到放一顆圓珠子在地上,動都不會動一下。就那麽平整。


    這一項工作完成後,才算是正式收尾。


    溫迪爬到山洞外麵,看了眼月晷,嘚,都晚上十一點了!


    這還有什麽好遲疑的?趕緊吃東西,趕緊睡覺吧。


    溫迪煮了一鍋紅薯粉,下了點蘑菇竹筍,再配一碟加熱的叉燒,吃完了就趕緊上床休息。


    第271章 第271日


    昨兒個算是熨地,以往溫迪就算是熨自己的裙子都沒這麽用心過。


    拿熨鬥“唰啦”“唰啦”劃拉過去幾下,就算是完工,懶得很,能多隨便對付就多隨便對付。


    她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


    忙了大半天,翌日起床的時候,溫迪和黑毛光睜開眼,盯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光,寧肯躺在床上用嘴巴閑聊天都不想起來。手臂疼,腿疼,腰疼,哪哪都疼。


    “接下來還要幹嘛呀?要不就這麽繼續住吧?”黑毛說。


    他本來是問的,第二句雖然也是疑問的語氣,但更像是和她商量。


    要不就這麽繼續住吧?


    別搞那些“幺蛾子”了。


    鋪什麽地板呀,累不累呀?地板碾平了不是照樣能住人嗎?


    可溫迪就是受不了走到哪都帶起一路的灰。要是原本的山洞,地麵有一層石頭,住起來還算舒服,但是過冬前她為了鋪地暖,已經給地麵鏟了一次地皮,把石頭皮全都鏟得幹幹淨淨,這回又把鋪地暖的磚頭拆了,剩下的都是黃泥巴湊的土地,平時大太陽的時候,滿地起灰,下雨就更慘了,這地能洇水,走哪都是濕淋淋地泡腳。


    要是光濕淋淋她也能忍一忍,但濕黏黏怎麽辦呀?滿地爛泥,腳踩稀泥,這她都沒法接受。


    所以呀,溫迪要鋪一層地板,自從去過天坑後,踩過那裏平整的水泥地,加上後來下了裏洞穴踩到了金屬地板——現在她知道這倆地是一個地了,但總之,都是被熨平的地,溫迪很喜歡,她也打算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也得住上這種舒服的設計。做床墊,改造床是第一步;改善生活環境,第二步就得是鋪地板。


    木地板最好。


    踩著舒服,要大批量地生產也比較容易。都是得把表麵磨平,做同等數量的木板肯定要比磨同等數量的石板要簡單得多。磨石頭多難啊,她幫不上忙不說,交給黑毛做,一天可能也就出五六塊石板吧,再拚命也超不過十塊了,要做成製式,對長寬高有所控製,那就更不容易,尤其是這些木板最好得同樣長,同樣寬,至少也得同樣高。做石板想達到這種要求,那麽難度更大了,黑毛一天最多也做不出超過五塊的數量。


    經過對利弊的權衡,溫迪很容易地就做出了鋪木地板的決定。


    那麽鋪木地板需要什麽條件?


    第一樣,地麵必須平整,這點她已經完成了。


    第二樣,她得有木地板吧?


    這就得做了。


    所以,吃完早飯後,溫迪和黑毛就把這段時間收集的原木統統都拿出來,開始劈砍。首先將它們由圓形劈砍成木板的大致形狀,接著再統一一個木板的“高度”。這裏不一定需要標準化的尺子,溫迪找到一根直板的木條,在測量出應有的數據後,畫了一條線,作為記號,由記號處至邊緣的距離,就是這些木地板所要求的“高”。


    然後溫迪再用同樣的方式,規定了木地板需要的“長”和“寬”的數據,都用木條記錄。


    先定好規矩,接下來再把那些木地板雛形的料子削成長方形。這一段就是純粹的無腦工作了,純動手,考驗專注力和耐心的水磨工夫,簡單來說就是磨,沒心情也沒精力說話,溫迪和黑毛都無比安靜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眼裏隻有木板,手裏握著刀,腦子裏隻有怎麽用刀削木板。


    一根根原木變成木地板雛形,一塊塊木地板雛形從兩位流水線“工人”手中煥發新生。


    溫迪比較輕鬆,她能在中午時抽空去做午飯,用料理的時間來偷懶一下。


    不過,她煮湯時,黑毛還在認真做木板,她旁觀了一下突然有點愧疚,接著愧疚心爆發,讓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腆著臉偷懶,把原定的拖延時間大餐修改成了辣椒炒雞蛋,竹筍炒肉和豬肉燉粉絲,速戰速決下,四十分鍾就搞定了,主食就是豬肉燉粉絲裏的那團紅薯粉絲。把飯菜端上桌,溫迪就回去繼續做木板了,又做了一個竹筒時,再叫黑毛吃飯。這時上桌,桌上的菜稍微降溫了一些,正好是最適合入口的溫度,坐下來不用再吹吹,端起碗就能開吃,二十分鍾內可以吃完午飯,然後兩人配合著一起洗碗,收拾殘局,做完這些“下手活”後,胃也得到了休息,又可以重新投入流水線了。


    下午由一點到六點,兩人也都在做木板,沒有停下來歇息過。


    晚上六點,溫迪再次離開工作台,開始準備晚餐。


    忙碌了一整個下午,他真餓了,這回必須得吃米飯。所以她先準備了半碗米,洗幹淨加上水,上鍋裏蒸。在蒸飯的過程中,溫迪開始準備各種下飯菜,譬如:土豆片炒豬肉、雞蛋羹、白菜湯、水煮活魚。兩個菜,兩個湯,雞蛋羹雖然不辣,但把蛋羹舀在碗裏拌飯吃,其實和用其他重口味的菜肴下飯,是一樣極其美味的,隻要對鹽的拿捏度準確,溫迪完全能做出既不清淡,又不重口的“中性菜”。


    雞蛋羹就屬於其中之一。


    白菜湯則是典型的清淡菜。水煮活魚雖然也是湯,但味道濃鬱,且回味有些辣,吃著痛快。


    做完這些菜已經到晚上七點了,和中午一樣,溫迪也是回去繼續做木板,過一個竹筒時再叫黑毛吃飯,一上桌就能動筷子,不用再吹冷,溫度降低後的菜能夠迅速入口,咀嚼,吞咽,下肚,吃溫飯的時間能夠比平時吃滾燙的飯菜的時間縮短近一倍。


    晚飯後,兩人也沒休息,仍然在趕工做木地板。


    溫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可憐的女工,被周扒皮半夜叫醒開始上班,然後勞勞碌碌工作到半夜才能睡——當然,這個故事裏,她自己也同時是周扒皮本人。等於說她扒她自己。隨著時間漸漸推移,夜色漸濃,溫迪邊打著哈欠,邊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黑毛聽到了她打哈欠的聲音,第一次主動停下。


    他扭頭看著她的臉說:“你已經困了,先去睡覺吧。”


    “我才不去。”溫迪的首要應對就是反駁,她搖頭說,“我沒困。”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非常打臉地又打了一個哈欠,在剛說完沒困兩個字後。


    溫迪紅著臉說:“打哈欠和困是兩回事。”


    “我知道。”黑毛很給麵子地支持了這句話,接著說,“但是你應該去睡覺了。”


    “不睡。”溫迪的態度也很堅決,“你都沒睡覺,我睡什麽。”


    黑毛馬上說:“等下我也去睡覺,但是,你先休息,你手裏還拿著刀。”


    他擔心的是這個。


    溫迪邊打哈欠,邊眯著眼睛,搖搖欲墜,左手握著木板,右手握著刀。


    這種姿勢從旁邊看起來,真是太危險了,令人擔心。


    平時,沒有事黑毛都能找出些古怪的切入點用以擔心她,何況這回把柄直接塞他手裏?黑毛用比剛剛溫迪拒絕時,更加堅定的態度說:“你稍微一不小心,就會割傷自己,這不能開玩笑,要做木板,隨時都可以做,明天也行,你已經困了就得去睡,別邊犯困邊忙。”


    這句話倒是給溫迪提了個醒。


    好多流水線上的慘案,通常都與疲勞工作有關。


    想起各種手被絞進機器的新聞,溫迪的心抖了一下,手也抖了一下,瞬間清醒。當然,這種清醒是不可能支撐她繼續工作的,主要作用就像是當頭潑一桶冷水,讓她的頭腦暫時恢複理智,重新開始運轉,用平靜的心態進行思考。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正在做的事,終於意識到她確實在玩火,這簡直就是赤腳踩在刀尖上跳舞。


    她低頭看了看右手,先把右手拿的刀放下。


    這就是準備放棄的意思了。


    不過,溫迪又回頭看著黑毛,她問他:“那你難道不困嗎?”


    “我不困。”黑毛看她放下了刀,就重新低頭繼續工作了。


    天啊,不用扒皮就這麽努力的女——男工。


    溫迪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個溫扒皮。


    “哎,算了算了,我們又不趕時間。”這回換成了她來勸黑毛,“你別幹了,你也休息吧。”


    “我是真的不困。”黑毛抽空抬了個頭瞅她,“我可沒打哈欠。”


    “跟打哈欠有什麽關係,你看看這都幾點了……”


    溫迪想想自己沒有論據,又中途跑出去看月晷,看完立馬再跑回來,還能接著說。


    “都已經十點半了!再過半小時,就到十一點了,這就錯過最佳睡眠時間啦!”


    溫迪勸說的話還一套一套的,比黑毛的理論更加複雜。


    什麽養生學,心理學,一出出地往外蹦。


    最後終於把黑毛手裏的刀也勸下來了。


    雖然,他肯放手的一部分原因應該跟她太話癆有關,但她能達到目的,也不在乎黑毛是怎樣想。見他願意休息了,溫迪把兩人的刀都沒收,藏起來,然後去洗臉,漱口。說真的,冷水一激,她都差點又清醒,趕緊把臉上的水珠抹幹,回床上睡,被子往上一蓋,人一躺平,那種疲憊感才後知後覺地襲來。


    溫迪洗完臉後還擔心自己睡不著,這時才知道她一點也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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