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東路的清河,宋太祖黃袍加身從柴家孤兒寡婦手裏奪得江山之前,稱為乾寧軍。此人擦了一把噴在破皮袍上的口水,滿懷疑惑地自語道:“怪事,如今老子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的光杆一個。認識我直狗剩的人連部下的兵卒在內,也僅有不到兩百個人,誰還會在背後念叼我這樣的奴隸呢?”


    正說話間,鼻孔再次發癢,又是一個噴嚏打出。這下他沒提防,痛苦地彎下腰一手捂住喉嚨,一手按住腹部。一張臉被憋得變成醬紫色,好半天才回過氣來。


    “吃沒得吃,穿沒得穿,正是‘行船偏遇頂頭風,屋漏又遭連夜雨’,這日子還怎麽過呀。真真是有鬼了!今天的運氣怕是不怎麽好,到寨牆上去值守時,得吩咐我的手們對來往的大小船隻不要太多留難,按例收了過關錢便立即放行,千萬別惹惱了從水路行走的什麽達官貴人。以免引來橫禍上身。”直狗剩不敢再將話說出口,急急跑回睡房內提出他的兵器——缺了好幾個大口的樸刀,匆匆朝寨牆上跑去。


    直狗剩走到寨牆半坡,一個同樣是隻剩了一把骨的手下慌裏慌張的正欲從牆上走下,見到官長來了,不由呼出一口長氣,向百夫長叫道:“直大人。快點上來,大河裏行來了幾百條……不,是幾千條好大好大的船,馬上就要到我們的關卡前了。”


    幾百、幾千條好大好大的船?直狗剩的頭有點發懵,見到稍大點地水浪都會害怕的蒙古人,這回搶到船不燒掉了,他們轉了性不成,他們什麽時候弄到了那麽多的大船了?不可能肯定是這個兵卒看錯了。


    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到牆上,所有的手下近百人都伸長脖子往東看。直狗剩扒開人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是有幾百以至幾千條大船啊。


    裏許外的大河麵上,一眼望不到尾巴,不知有多少的船隻大張開高掛的竹帆,乘著東南風正逆水而上。真狗剩地眼力還算可以,能看到這些船上插了很多紅的、黃的、白的各色旗幟。還有一點讓直狗剩覺得大為奇怪,那就是每條船上都有一道或濃或淡的黑煙,把那一片天染成了像是平白升起好多黑霾,好似那裏有什麽妖物帶了它的小妖化風而來,令人看著有點心驚膽戰的不妙感覺。他對千夫長躬了下腰,苦著臉說:“大人,我們不知道,那些大旗上的字也不認得。”


    “哎呀!你們也不認得船隊上的旗號,不知道……咦!他們果然是要到我們這裏來的,哎喲。我們寨裏本就沒有多少糧食,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怎生承受得了。如果……萬一率軍到此地將軍要將我們的存糧征了去,叫寨子內的一千多弟兄接下的大半年裏吃什麽?這下可慘嘍……這……這可怎麽是好?!”千夫長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船隊,注意到其中有幾條船離開大隊朝這裏駛來,不由得頓腳急道:“那……你們在這裏站著發呆幹什麽,還不趕緊下去碼頭上迎接……快,快。下令你的人快點去碼頭,若是遲了,別說是你們這些人,便連老子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快點,你們先下去,我去將其他的兵卒們也叫到寨門邊列隊相迎。”


    直狗剩被千夫長的話說得吃一驚,若是果真因為迎接遲了,而惹怒帶了大隊水軍船隻來此的大官,那可不是玩的。自己這些奴隸兵皮肉吃點小苦頭那是家常便飯,被打得皮開肉綻還則罷了,弄得不好的話連吃飯的家夥也有可能就此被砍掉。直狗剩慌忙招呼部下的兵卒們趕快下去,到碼頭上迎接這些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帶領的水軍船隊。在百夫長一迭連聲的催促下,這段時間每天總算還有五合粟米為糧的士兵們動作還迅速,很快就開啟了寨門來到碼頭上排好隊伸長脖子靜候。


    直狗剩鼓起所有的氣力對手下的兵卒們大聲說:“兒郎們,拿出點精神來,讓至此的官長們知道我等很認真值守的,說不定官長們一高興,會多留點糧食讓我等多吃幾勺粥。”


    此時,五條海鶻戰船已經降下船帆來到直沽寨關下,這些船兩側有如蜈蚣腳爪般的十八支大槳動作整齊的一起一落地在水裏劃動,朝北寨門外的檢察、收稅碼頭駛過來。


    片刻後,五條海鶻船靠上了碼頭,直狗剩的話讓正跳到碼頭上的一位官長聽到了,大步行將過來,伸手在直狗剩肩上一拍,笑道:“好,說得不錯。”李叔臨信手往背後下船的護衛隊一指,猛然想到什麽又問道:“耶,你剛才說什麽,奴隸兵?”


    劉長福:“回稟將軍。我們這裏的一千多人全都是大汗的奴隸兵,至於沒有蒙古官長的事,是……是這樣的,去年因為大汗要去打金國,把所有的蒙古官長都勾抽到南下征伐的軍隊裏去了,因此隻有十個蒙古官長留下來管我們。三天前,有個蒙古官長帶了一個工匠營地細作到這裏以後,這個蒙古官長就他那個蒙古人一起去了中都,所以此刻本寨並無蒙古官長。據說,這兩個人從山東東路的叛逆那裏偷到了一件叫做什麽……哦,對了,是名為‘雷火箭’的寶貝,要趕回中都去,向他們的四路工匠都總管候大人獻功請賞。隻因那寶貝‘雷火箭’關係十分重大,這裏的十位蒙古官長昨天全部坐船護送那兩人去了中都。故此,小的就是這裏最大的奴隸官長了……”


    “哎呀,我們的雷火箭被人偷走了一枚,而且還被蒙古韃子的細作送出了根據地,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還好,還好,韃子的細作昨天才將雷火箭送走,他們的工匠都總管再是有天大的能力,怎麽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兩天時間內,破解出局主這位天師道上人用仙家密法製出的雷火箭。天幸之餘,揮手打斷劉長福的話道:”好,這事本將軍清楚了。劉長福聽著,大帥有令,命你在一個時辰內選出一百個最精壯的人,跟大帥一起隨船趕赴中都,一路上由你負責與沿河各寨守軍交涉。此地直沽寨的守衛由本將軍接管,你部留下的一千人劃歸本將軍部下統帶。劉千夫長,時間不多,軍令如山,誤了大帥到中都的時間可是要處斬的。快去準備吧。”


    劉長福走了以後,李叔臨對百夫長道:“直狗剩,你現時立即回去寨內,將所有兵卒都帶到碼頭上來手動糧食到寨內。今天開始,你們每人每日可按一升的糧食度支。去吧。”


    那直狗剩剛應了聲“是”,正欲待轉向進寨時,卻見他身體左右搖晃了幾下,一個站立不穩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人們靜靜的看著李叔臨救治他們的百夫長,每個人的眼裏都是感激之色。


    不過十數息的時間,地上躺著的直狗剩發聲了:“啊喲,好香……好甜,剛才你們給我吃下了什麽?”


    李叔臨見他的臉色已經恢複正常。且又清醒能夠說話,心知他的“低血糖”之症已經好了,丟下一句“甭管吃了什麽,快去辦你的事情。”便走了。


    李叔臨直到戰船邊,吩咐承德的五哨護衛隊立即先把已經卸下的二十架子母炮和三十架小炮看得到寨牆上安好,並接手直沽寨的守衛事宜。又下令再往碼頭上多卸下一些糧食,然後匆匆招來一條小哨船。駛出碼頭朝停在河中十多丈處的大海舶劃去。


    李叔臨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原本帶了五條海鶻戰船和五哨護衛隊,來到這條河上的每一個要衝之地時,他還認為再怎麽也得用船上的子母炮射上幾十枚子窠,令得守軍破膽後,才可以將直沽寨奪下。


    可他們還沒前進到碼頭上,就看到這裏的守軍竟然排好隊來迎接自己了,虧得他想將船駛近一些,射出的子窠更準確一點,既能將寨門轟開又不損壞這裏還要使用的寨牆,才沒有浪費局主的銀錢。


    這次局主親自出馬,帶了水戰隊與十軍護衛隊從水路北上直取中都,局主原計劃是要在奪取了這個緊扼四河交匯處的要塞後,再以五哨護衛隊來守住萬一的退路。


    沒成想,現在連兵器也沒用上就奪下這個扼守住四河交匯處的要塞,還平白得了一千多不明真相的奴隸兵。


    按李叔臨自己的想法,多出了這一千餘的奴隸兵,若是讓他們就這樣胡裏糊塗的留在此地,應該也可以省下兩三哨的兵力,增加對中都城攻擊的力量。


    但他又怕如果沒有對這些奴隸兵說明真相,一旦有起事來時,萬一這些奴隸兵們還是認死了不算,還害得進取中都的護衛隊大軍的退路也丟失,那才是得不償失的冤枉事呢。這樣的嘴說手動不停的講話,累得他連氣都差點喘不過來。


    最令林強雲氣悶的是,他已經開了個頭必須做出讓徒弟們看的實樣,卻因為打打停的沒時間,三四天了,也沒做出哪怕一個最簡單的零件。


    直到此刻。林強雲還一直埋怨自己怎麽會那麽貪心,一下子弄了二十多個人來做徒弟。但埋怨歸埋怨。事情總還得要自己去做,除了自己知道怎麽做以外,包括吳炎和司馬景班在內的這些人中,還真沒一個能馬上幫自己忙。


    自己找的事就自己受吧,林強雲常常懊惱得連連敲頭,沒辦法啊,誰叫自己為了打仗,幾乎把根據地裏積存的所有銀錢和糧食都用掉了呢。若是再不想辦法掙到大筆銀錢,趕緊派人到江南去購進糧食運回根據地的話,說不定接下來的裏子會很難過。


    想想也是呐,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好不容易積攢下一億九千餘萬貫銀錢,還有三百多萬石糧食,就是因為自己要對付斡陳那顏的大軍入侵,用去了三分之一。更為嚴重的是,護衛隊、水戰隊賴以無往而不勝的火藥硬原材料竟然已經用完了,特別是最最重要的、用於配製爆炸威力巨大橫硝的主料雄黃與硝石,整個根據地內竟然連百斤還不到。就是銅、鐵等物資,倉庫裏也隻還有少量庫存。


    咳,好死不死的,自己得到了中都沒什麽蒙古兵駐守,又清楚中都竟然有四萬多各族工匠和二十多萬強壯的奴隸精工,十二萬分的心動之下,一時發昏就下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進取中都。


    二十四日下午,林強雲和陳君華回到縣城不久,就接到沈念宗的又一封信,告訴他們泉州、溫州、廣州三地的十四家雙木船廠,製造出來的五艘二萬斛大海舶,十艘五千斛戰艦和五百艘海鶻戰船全部完工,並招募到足夠的船夫操控,如今已經到達膠西碼頭待命。


    林強雲和陳君華大喜,立即如今所有部將以上的軍官到鄒平縣衙議事,由於已經把斡陳那顏的二十萬大軍全部消滅,兩人在一百多將軍的麵前,當眾頒下了兩道命令。


    另外,為了配合搶占山東兩路和大名府路這麽大的一片地盤,五百艘海鶻戰船,也載上了二十軍護衛隊分兩路出去。一路水軍從北清河走,沿途分兵封鎖北清河及南清河。另一路水軍南下到淮南東路的黃河,從入海口溯流而上,直到河北西路的衛州禦河口,然後分兵盡量封鎖這一段河麵。


    此外,護衛隊硬探營和雙木特務營的硬探、特務、細作,凡是在這一片地區的人都已經傳令。要他們開始行動,除探清有關的消息外。也動手誅殺當地有勢力並有大惡的漢奸、大的兼並之家、惡霸等。


    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要改變計劃已經來不及了,林強雲也就索性按原定計劃進行。隻是臨時增加了一點事情,那就是要吳炎和司馬景班兩人帶著他們隨行的弟子一起上船,在北進去攻擊中都的路上,把早就想要教給他們做的物事提早到船上來教授。


    回想起吳炎、司馬景班第一天來到海舶上講說時的情況。林強雲臉上出現了一副很無奈的麵色。


    那天,樹在海舶上的議事廳裏,正與十多位北上的部將商談此去中都的戰事時,親衛來報:“稟報局主,吳管事、司馬管事已經到船上了。”


    “哦。快請他們進來。”林強雲對進來通報的親衛說,一邊站直身不好意思地對廳內的眾人道:“各位,稍坐一時,小子去拿些物事,馬上就出來。”


    林強雲走回大廳,做了個手勢叫站起身的吳炎、司馬景班坐下,笑嗬嗬地說:“坐下,坐下,有幾樣物事要兩位和你們的徒弟們做,若是做得好時,可以將江南的富民、官宦、皇子皇孫的銀錢大大地撈到我們根據地來,更能使我們的‘齊魯紙鈔’在大宋進地境上將朝廷的會子擠得沒處安身。”


    林強雲讓親衛們將圓桌搬到廳中,把眾人招呼到桌邊坐下,


    林強雲看著吳炎、司馬景班問:“我們上次做裝甲車還剩下的那些小條小塊的木料應該還在,不會丟掉吧?”


    司馬景班奇道:“東主上次吩咐後()。老頭兒就已經叫人收集起來了,小塊的鐵木倒是全部還在。卻不知小指尾般大都不到的物事能做些什麽,令人好生不解。這次我也帶了一些小塊的鐵木,就是想問清楚用來做什麽的。”


    “哦,帶了有材料,那就最好不過了。”林強雲取出一疊圖,抽出一張放於桌上笑道說:“你們來看,這是放大了十倍的圖紙。喏,這一端畫的物事名為‘蛤蟆子’,另大半邊畫的一大一小兩種葫蘆狀的薄片、一根細杆、一個空心圓柱,做好後把它們組裝用鉚釘釘合起來後,則是‘鏈條’。不要看我將圖畫成這麽大,看清楚上麵寫下的尺寸,‘蛤蟆子’做出來時隻有三分長、分六寬、一分厚,小得緊呐。就是這兩種葫蘆形薄片,你們看,這裏標出來地也是僅有七分長三分五大,厚度則是四厘。”


    又抽出一張圖,林強雲指點著說:“再看這個,我們將此厚圓板開出兩個小槽,裝入‘蛤蟆子’,再用一根細鋼絲作彈簧將其頂起翹出露頭,外頭套上這樣的齒圈,就成了兩個爪身藏於內部地棘爪。看好了,這個圈外麵的三十六個齒是專門鉤掛‘鏈條’的,內圈的二十五個平齒,則用於頂住‘蛤蟆子’,這一百蓋上一塊封口的圓片,就成了一個隻能單向轉動的小棘輪。”


    “另外,這裏還有三角架、鏈盤、把手、前叉、輪子、車軸、踏腳板等等……”林強雲把手上的圖紙一張張放到桌上,嘴裏一樣樣地講說:“所有這些,除了鏈條中的葫蘆形的薄片是用鋼料製成的外,其餘的都是要用那些比鐵還硬的細小鐵木廢料來做的物事。”


    吳炎做過裝甲車後,深知那些木料的硬度與目前所用的各種工具有得比,要做出這樣細小的零件來實在是沒那麽容易。再看清圖紙上標明的數量後,不由怪叫道:“師傅呀,你想累死我們鐵工場的弟子麽,恁般小的物事合起來要做出數萬個,叫我們怎麽做,要多久才能全部做完?死了,死了,這次我們鐵工門的人是鐵定被師傅你害死了!師傅,實話告訴你,沒有合用的工具,我們是沒法將這些物事做出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末商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紅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紅鯨並收藏宋末商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