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喇嘛埋頭沒命從場內逃回,昏頭昏腦的快撞上大力法王還不知道停下腳步,被人一把拉得一個踉蹌,方才跌坐到地上。


    蠻喇嘛雙眼發直地坐著喃喃訴說:“不是我,照出來的不是我……師傅說過他和我命性相連,我即是師傅,師傅即是我……”


    大力法王看這喇嘛如此失魂落魄,知道一時間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自思道:“怪事了,這笨蛋一向莽撞不假,但卻鬼神不懼膽子極大,連全真道的上任掌教長春子都敢上前邀鬥,何以會被一麵小小的鏡子……看了下就嚇成這般模樣?難道說……”


    大力法王自己也不敢再想下去,用旁人聽不懂的話語嘰哩呱啦向幾個徒弟吩咐了幾句,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場上。


    一個喇嘛從後麵擠到大力法王身邊,悄聲向他報告:“師傅,有人向弟子傳話,說認得場內那被捉的漢兒,是侯瀚屬下的工場下百戶管事,也是四王爺屬意的探子。我們救他不救?”


    大力法王不動聲色地說:“不要管他,我們的目標是那個道門年輕‘上人’,且先看看情勢再說,稍時為師尋到有空隙時,自會相機行事。你們注意為師的行動,到時尋到機會就一齊向南人發難,以分散他們高手的注意。”


    武奕銘見林強雲甩動大袖走到自己麵前,雙手撐地向後急退,語無倫次地狂叫:“我不看,我不要照那鬼鏡子……請給一個機會……放我一馬“11“饒命啊……不要逼我……”


    林強雲麵無表情地吼道:“給一個機會放你這妖物一馬,當初帶了大隊欲到橫坑村搶掠之時,你可曾想過要放我村裏的人一馬,你叫手下殺我叔媽那樣與人無害的村婦時。可曾給過她機會?”


    “小的不是妖物,大人……不關小人事啊,你的叔媽不是我殺地,小人根本不認得她。”武奕銘痛哭流涕地嘶聲抗辯:“都是李全李鐵槍那廝……他見小人受姑姑寵……不顧姑姑相勸硬要派人去福建路的。還說要將大人劫到淮東……在汀州小人又沒攻進你家的村子……”


    林強雲想起去年所受的酷刑,數千因此而死傷,心中怒火焚燒,狂暴地戟指大罵:“呸,不是妖物?何以不敢對‘照妖鏡’看上一看?!你這妖怪一而再再而三地前來暗算,意圖劫擄謀害我林飛川一人也就罷了。可就在一年前,你和那名叫格勒根地蒙古韃子與人勾結,竟然在鬧市中生事。使詭計把林某人捉去施以酷刑不說,害得臨安一城騷亂,千萬個無辜的平民百姓非死即傷。弄得哀聲四起。你如不是妖物。能做出如此歹毒的作為?!你如不是妖物,何以會喪盡天良的幹出此等天人共憤之事?!”


    林強雲咬牙切齒地歎道:“可惜呀,偌大的臨安,全城的軍民人等都被林某拖累!更可惜的是,林某人在出事之前就發現有些微征兆,但卻沒能及時引起警惕,不曾早早有所戒備,以至於讓你們的陰謀得逞。害死了我地好些親人朋友,自己也差點就要含恨九泉。虧得我還有些少神通,更有一些生死與共的長輩和朋友相助。方能在九死一生中脫出刑室牢籠。這些,你敢說不關你事?你這妖怪可知道,去年被你害死的三百多無辜者中,有近二百個是還未及笄地孩童,有一百三十多人是婦人女子。”


    林強雲不克自製仰天長嘯:“可憐地女人們,可憐的孩子們,所有屈死的冤魂們,林某人這就誅殺此妖,為你們報仇。喂——呀!”


    紹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是整個臨安城所有人——上至朝庭的官員胥吏,下至細民百姓和路歧乞丐——心裏的痛。而且現場就有不少是家在臨安落戶,那夜家有死傷的本地人,即使家中沒人死傷的,誰又沒個相隔或遠遠或近的親戚朋友呢。親戚朋友地家人有死傷,這筆帳一樣是要著落在武奕銘這個始作俑者的頭上。就算親戚朋友也沒人死傷的,群情激憤之下,也不會有人願意放過這樣害死如此多人地壞家夥。


    那一夜,僅僅據官府的統計,被混亂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計三百七十六人之眾,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婦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約占將近四成。另外死於非命的四十六個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死者中最高品級為從八品的有兩人,一個是宣教郎徐願,時任秘書省著作佐郎;另一人為儒林郎安大從,係放衙(放假)進京遊玩的德清團練判官。其他七人為正九品四人,從九品三人。


    官府的公文中說,現場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種原因而折斷手腳、傷及內腑不能行動的傷者更是多達一千一百多。用呈文中所寫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五裏長街之上,死傷狼籍,三步一傷,五步一屍,實為行在百三十年來除曆次大火外,死傷最多最重的第一慘劇。”


    “哇,去年三月二十四夜裏,臨安城內發生的那場死傷了數千人驚天動亂,便是這妖物主謀製造的!這東西果然是個妖邪……”


    “這等禍害人間的妖怪,絕不可留存於世……”


    “上人,快行誅妖**,讓這害了千萬人的妖怪神形俱滅,為無辜傷殘慘死的臨安官民百姓報仇……”


    “殺了它……”


    “誅妖除怪……”


    武奕銘向四麵繞著圈連連磕頭,大聲哭叫:“各位好心的大爺,饒了我這條小命……冤枉……各位大人明鑒,小人身不由己,是蒙古……總管侯澣……後來四王爺下令……實實是不關小人事啊……”


    圍觀的人們無動於衷,武奕銘又朝林強雲的方向爬了幾步,搗蒜般的痛哭流涕:“剛才法王大喇嘛也說了,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你老人家就大發慈悲。無論如何給我一個機會,就算是逃不了形神俱滅地下場,也好過……”


    “好,當著眾多高人的麵。林某人就給你一個機會。”


    “真的?”


    林強雲挺身站直了身體,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你,要是能於一刻時辰內在此法陣內不傷不死,就算被你逃出了生天,任由你這妖孽離開。我林強雲此後不再向你尋仇報複。”


    武奕銘大喜,他眼睛轉了轉,立時又大叫:“這不公平,外麵有這麽多人看著。你還有這麽亮如白晝的神辦……”


    “篤,陣外地人多少與你何幹。”林強雲怒道:“我就是將這‘燭天燈’收了,諒你也無能脫出電光的搜尋。不必討價還價了。等‘燭天燈’的光芒斂起。你就準備橫屍授首吧。”


    “來呀,收起照妖鏡、燭天燈,本‘上人’要行法啟動‘鎖神陣’。”


    “慢著。”如雷的吼聲從大力法王嘴裏蹦出,這位大喇嘛跨腿向前踏出五步,剛剛進到兩杆法旗直線內的數尺即止。


    武奕銘在中都倒是見過大力法王,此時有如溺水將死之人,一根稻草也要撈來求生,哪還管這國師是否認得自己。脫口狂呼:“法王救我……”


    大力法王起步出去的時候,那位逃回去喘息方定,驚魂才入竅的蠻喇嘛叫了起來:“師傅不要走得太近呀。更不要讓那後生蠻子的鏡兒照著,那物事是會拘人魂魄地。師傅最好是遠遠的用劈空掌把那鬼鏡子毀掉,他就沒法照出師傅的原形,也不能拘去師傅地魂魄了。”


    原來這廝是大力法王地徒弟,隻見他彎腰躬背縮在另一個比他矮小得多的喇嘛身後,十分忠心地探出小半邊臉大喊:“那鬼小子的‘照妖鏡’古怪得緊,別人照了沒事,我去看那鏡子時卻將我照成了一邊臉大,一邊臉小,頭頂還長了一個上下一般大的肉角,把我的魂都快拘走了……”


    “蠢貨,你快住口。”低了半個頭的矮喇嘛回身一個爆栗敲在蠻喇嘛頭上,此人的北方話講得和大力法王一樣,應該也是番邦人氏。


    “哎喲,大師兄你為什麽打我,我又哪裏蠢了?”蠻喇嘛不服地叫嚷。


    另一個喇嘛也皺起眉頭,不滿地說:“九師弟,大師兄叫你住口就快緊住口,別再丟人現眼了。”


    大師兄瞪著一對暴突的牛眼惡狠狠地罵道:“你這比驢還蠢地東西,時才沒得師傅允準私自出去,被人照出不是人的原形,師傅沒責怪也則罷了。你卻不知在師傅沒出去時先行提醒一下,現時再如此大喊大叫,分明是告訴別人師傅也是……”


    大師兄剛將話一說出口,便警覺到自己的話說錯了,慌忙掩住了自己地嘴。


    九師弟挑出了大師兄的毛病,怪叫道:“好啊,大師兄自己也講了師傅也是妖怪,這可怪不得我了……”


    “胡說,我可沒把妖怪兩個字說出口……”


    兩人這一下爭吵,聲音既大,又是在全場注意之下,無異於告訴在場的人:大力法王與其部分徒弟根本不是人。


    “糟!”大力法王被兩個渾徒弟一攪鬧,便知大事不妙,此時更是形成騎虎難下的不了之局。照這樣下去,若是讓人坐實了自己和帶來的徒眾有非人的妖孽,別說想擄人北返邀功了,就是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難說得很呐。進退不得的大力法王在原地心念電轉,急欲思尋脫身之計。


    不管兩個喇嘛所說是真是假,場中聽清其話語的和尚道士俱都吃了一驚,無不對這些喇嘛怒目而視。有人將這事悄悄向周圍沒聽清的解說,也有一些年輕人手按兵刃,跨步移身躍躍欲試。


    就是隨蒙古聯宋使與喇嘛一起到大宋的人,俱對大力法王一眾喇嘛投以鄙視的目光,緊張的握住兵器準備應變,並有意識的有往別處退開,以免沾染了妖邪之氣,受到池魚之殃。


    與大力法王有仇隙的全真道門人靠得最近,他們在幾個老道的帶領下,緩步向喇嘛站立處迫了過來,大有借誅妖除魔之機,報複三個法王聯手傷過長春子之仇而即時動手之勢。


    形勢一觸即發。一場混戰眼看就要展開。


    這時最感為難的,就是那位品階低微的道錄官了,如果這場道門大會出了什麽事地話,責任完全在他的身上。萬一事情鬧得太大丟了朝庭的麵子。或者死了蒙古聯宋使的人,自己罷撤差遣丟官事小,弄得不好還要被發配到邊遠軍州去羈管那才是要老命地事呢。想想也覺得渾身汗毛直豎,在帝都臨安享慣了福的人,去到窮山惡水的地方不死也脫層皮啊。


    可是,這時候場內有兩千多身具武功的南北僧道和武林中人,根本不是他們帶來做樣子的二十多個差役所能應付的。目前的情勢已經發展到完全不受控製的惡劣狀態,再不想辦法采取措施。將會釀成死傷無數地滔天大禍。去年三月在城內發生的騷亂,臨安的官民百姓還記憶猶新。那場死三百多,傷者無數地慘劇。使臨安知府趙立夫以下地大批官員遭罷免。


    有人被遣送到新州、恩州、瓊州去受苦受難……


    一個吏員見上官急得團團轉,上前小聲對道錄說:“大人,請即派人去請令,向二十五裏外西馬媵的禁軍求援。”


    派出急足向臨安府、道錄院稟報的同時,道錄看到提舉林大人還站在場中,不由心中一動,暗道:“有林大人在此,將後果嚴重的情況向他說明一下。請其盡量控製住局勢不要讓事態擴大,應該可以行得通。”


    林強雲聽完道錄官的陳述後,也覺得不能讓事情鬧得太大。即使責任不在自己,將來也會對雙木商行和天師道會有不良的影響。


    要在這麽嘈雜的廣場上把話說到讓大家都能聽見,林強雲可沒這樣的本事,即便他有嚇倒一些人地道門“上人”名頭,即使他掌握了諸多騙死人不償命的西貝貨法寶,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於是,林強雲向天鬆子交代了幾句,讓這個有內功的老道把自己的意思向大家說明。


    老道也甚是作怪,領下了這差事後,先靜靜地站了一會,然後仰首張嘴片刻,這才發出一陣蓋過所有聲音的長嘯。


    場上的人聲驟靜,緩移的人影驟止,長嘯徐徐止歇後換來的是天鬆子依舊中氣充盈的話聲:“此地乃我大宋行在京畿,又是南北佛道兩教講禪論道之所在,所有人須冷保持靜,不可意氣用事。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籙,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林大人示下:若有門派或私人恩怨未了的,可擇日擇地另行了斷,不得在此騷擾鬧事。若有敢於以身試法者,無論何人都將予以嚴懲。”


    “各位道教同仁,各位佛門道友,以及前來觀禮的各路武林高人,北方來我臨安之人是客,我等仍是地主,大宋泱泱天朝上國,須對客人以禮相待,水可壞了禮儀之邦的名聲。事關宋、蒙兩國交通友好大局,凡我大宋子民無論是道、佛二門的弟子,還是世俗各門派的武林高人,俱應以國事為重,不可擅自先行動手引起騷亂。我道教南宗的弟子聽好了,‘上人’法諭:且不論北方來客是何來路,隻要他們守法循禮不生事端,即不得與人為難。”


    林強雲對天鬆子能講出這麽一套說辭大覺意外,想不到這平日裏不怎麽說話的老道還恁般能說會道,先以官威將人們壓住,再曉之以理,最後卻用自己這個天師道“上人”的身份控製一部分道教的人。這樣一來,即使稍遲還會發生騷亂,處理起來也就會容易得多,也省心省力多了。


    雖然還有人蠢蠢欲動,但場麵總算慢慢平靜了下來,林強雲麵帶令人無法捉摸的微笑,大聲向走入到場邊的閉目養神的大力法王問道:“這位番邦來的大師,剛才我正準備啟動法陣時你卻出麵叫‘停’,可是有什麽話要說,或者是想到‘鎖神陣’內來試一試,嚐嚐被鎖住元神後遭陰雷穿心裂腦,形神俱滅是何等樣的滋味麽?”


    林強雲的話又引起敢一陣細微的騷動驚呼和議論:


    “這樣周圍插了幾杆旗幡、兩座才丈許高的竹架子,內裏空蕩蕩別無一物的一塊草地就是‘上人’所說的‘鎖神陣’?”


    “阿也,鎖元神、拘魂魄,看來那不知是何妖物變化出來地笨喇嘛沒說假話,法陣還沒發動時。就幾欲把其魂魄拘出體外,一旦法陣啟動,隻怕真個會是鬼神難逃啊!”


    “厲害啊厲害,‘陰雷穿心裂腦’。還將‘形神俱滅’!聽聽這名字和後果就會令人作噩夢。


    誰知道這是什麽法術,我們道教何時有這項除魔衛道的**了?!”


    大力法王初見林強雲之時,除了發現此子身體比一般人稍顯強壯,可能力氣稍大了些之外,看不出這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完全是一個貌不出眾毫無特點,讓人見了轉身就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尋常工匠、農夫。


    確實。以大力法王深厚的內功基礎、識人萬千的見識,自始至終也沒看出“上人”曾修習過任何最普通、最簡單的內功心法。可以這麽說,這小子內息是沒有一星半點。可能不但沒有練過內功。隻怕連內功是什麽東西起什麽作用都還不知道。


    奇怪了,就算此子身強體壯,天生有些蠻力,並且練過幾天拳腳,用以應付些少逃戶饑民假扮的盜匪蟊賊也許勉強,但要遇上了稍具身手的武林中人,鐵定是魂歸天外的悲慘結局。


    可是,從得到的密報來看。此人出道伊始便以一人之力獵熊打虎,是個普通人能辦到地嗎?


    何況,以十五六人之力硬撼陳三槍數千成了軍隊的盜夥。不僅殺了數十人使贛盜知難而退,自己十多人還無一傷亡,又岜是一個普通人所能辦到的?大力法王很清楚,陳三槍地盜夥雖然不能與蒙古漢軍比,但也並非不堪一擊地烏合之眾,趙宋朝庭派了數萬大軍征剿了三、四年,他們至今也還在贛南與官兵血戰不休呢。


    更有甚者,林飛川的十幾個人還一舉搗毀了摩尼教設於瑞金城外的一個分舵,擊傷、捕獲主持斂財的數十個摩尼教徒。摩尼教的一般徒眾倒是沒什麽,但其主持者則無一不是武功妖法出眾的一時之選。能將摩天樓尼教的中高層人員擊傷擒獲,雖然是在虔水山人徐子丹兩個兒子的幫助下完成地,可主事者到底還是這個被稱為道門“上人”的小子。


    此後,憑著數百私兵和兩三千毫無戰力可言的汀州地方廂軍,擊退數萬頭陀軍地進攻,保住了整座汀州城。


    再此後,山東製武軍得此人相助,一舉全殲斡陳那顏所部數萬蒙、漢聯軍。


    再後來,宋沿江製置使趙善湘率趙範、趙葵征剿淮東紅襖賊——忠義軍,又是在奉聖命到揚州設壇祈福的林飛川相助下,於旬日之內即誅滅了李全收複淮東全境。


    凡此種種,又是怎麽回事?


    大力法王的不解之處,也是現今江湖上武林人心中的疑惑。


    “道術仙法!肯定是這種東西。一定是這等非此道中人所能了解的東西讓其戰無不勝。”大力法王由此得出了令人震驚的結論。隻有這種說法,才能解釋為什麽眼前這個看來一無是處的年輕人僅出道兩三年,便在江湖上聲譽鵲起,混到了“飛川大俠”這個揚天下的稱號。


    道術仙法,這是一種從來隻是聽說,而且被人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神秘力量,據說還從來沒有什麽人從這種神秘的力量下逃脫過。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是不能體會到其中的可怕,親身經曆過的人卻已經魂飛渺渺,再無法對人說出其中的奧妙了。


    饒是大力法王自認武功高絕,當今之世能與自己頡頹的絕對不會起過十人上下,但卻也是覺得心中發怵,一陣陣寒氣從腳底直往心頭鑽。


    “會不會是像一些江湖騙子般用極快的手法,或用藥物結合其他方法迷惑人的心誌,在別人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襲擊而得手?”大力法王搖了搖頭,千軍萬馬之中,除了真刀實槍的硬拚硬殺外,即使武功高如自己,也沒可能做什麽手腳,更不用說隻是針對數人……最多也就數十人的詭計了。


    隻是這短短的一兩個呼吸間,大力法王把事情想得通通透透,做出了自己認為最明智的決定:“不,在沒弄清此人道術仙法的虛實之前,佛爺才不會中這小子地詭計。決不輕身犯險。”


    大力法王猛地睜開眼睛,“嘿”地吐氣開聲,又高宣了一聲佛號,帶著一臉悲天憫人之態:“上人說笑了。老納隻不過看這廝哭得傷心,叫號淒慘,心有不忍之下才出聲叫停。其目的不外是想請上人能否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給這妖孽一條活路罷了。”


    看看林強雲隻是沉下了臉而沒有發飆,大力法王道:“我佛慈悲,既是上人立意誅妖除害造福世人,老納也不便多所幹涉,待事了後再向‘上人’請益道術仙法便了。”


    “也罷。以後再與大師在修真求道上切磋。”林強雲隻要這看來惡得緊的喇嘛不來攪局就好,其他地倒也沒想那麽多。他應承了大力法王的要求之後,見這喇嘛僧還站在原地不動。心中起疑。便問道:“大師不出法陣?是否想在陣內近觀本人如何用法術誅殺此妖?”


    大力法王心內倒是希望在陣內探看法陣的虛實,以便趁林強雲撤陣時就近暴起發難。但一想起此中的凶險,立時就打消了這種冒險的念頭,一邊退一麵嗬嗬笑道:“老內這就出陣觀摩,上人自請請發動便光”


    年輕且閱曆不深的林強雲沒對大力法王的說辭深思,並不代表其他人沒將這裏頭的把戲看穿。


    “應老弟,稍時得留神了,那喇嘛不懷好意。”一個縮頭縮腦地小老頭捋著項下的山羊胡。神情凝重地對旁邊一個戴了個笑臉娃娃紙麵具的文士小聲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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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具文士道:“就是,那鬼法王有陰謀,說不定稍時一有機會就將對強雲這小子不利。丁老兄。我們往喇嘛僧那邊靠近些,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事了後再向林強雲請益道術仙法,大力法王這裏設了兩個進退都行地路子。事了後,他可沒說定在什麽時間,既可以在武奕武一死,他看清了法陣地虛實後立即動手,也可以拖到想出對付林強雲的方法後再來。請益道術仙法,既能痛下殺手把林強雲擊傷擄走,又沒有說一定要麵對麵的比鬥勝負決出生死,口頭上相詢討教也盡能夠說得過去。


    大力法王好詭詐的計謀,這番邦的喇嘛深沉的心機。


    縮在地上卷曲成團的武奕銘,神誌一直都很清醒。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過度呢,還是太緊張的緣故,他汗水涔涔而下,渾身漸漸無力,不時會看到有依稀可辨地神將天兵在眼前閃過。剛才,他很慶幸有個大力法王出來攪局,出沒無常的金甲兵將也沒對自己有什麽不利的舉動,摸索身上也不覺有何不妥之處,提到半空地心逐漸放回胸腔內。


    正當他大動心思,極力從亂紛紛的思緒中想要找出能讓自己逃得性命的辦法時,卻聽到那位答應過給自己一次機會的年輕“上人”法師對大力法王說出了“鎖住魂魄”、“陰雷穿心裂腦”、“形神俱滅”諸樣名詞的時候,他的精神立時大受衝擊,恍恍惚惚地想了一會不得要領之後,發狂似的雙手向天發,出不類人聲的淒厲號叫。


    林強雲沒理地上的武奕銘,自顧退到香案後。


    天鬆子適時拖著長長的尾音,唱歌似的亮聲高叫:“上人啟動法陣……收‘燭天燈’……符……舞……收‘照妖鏡’……符……請‘誅心雷’……舞……祭‘鎖神柱’……”


    隨著天鬆子長長的唱聲,立於燭天燈側的孩兒兵跳躍似地快步走到香案前,接過一張畫有朱紅符靈的長條黃狹紙,到燭天燈前貼上。那燈,便在靈符沾上之際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最後隻剩下一小簇昏暗的黃光,隻能照亮方圓兩尺許大的地方。


    在人們以為燭天燈就這樣算是被收起時,沒想到那武士裝束的小道童貼了符錄後,卻前後左右的手舞足蹈起來,隻見他扭著奇怪的舞姿,左跨右踏地走到香案前,躬身從林強雲手中捧過一個數寸徑的黑色物事,又踏著同樣的步伐回到燈前,將那黑物事套到了燭天燈上。


    這一下,除了黑圓柱上下射出一點微弱的可見光外,頓時使得整個,山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沒有了光線,天鬆子此後高叫的什麽收“照妖鏡”啊、請“誅心雷”啊、祭“鎖神柱”什麽的,人們就沒法看到了。


    不過。還是有人發現,兩個竹架頂上似乎有人也有一絲光,但人們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別地地方了,發現了這點異常的人沒去留心。也沒向其他人說起。


    山坑內落針可聞,圍觀的數千人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空地上武奕銘所在的方位,想要看清法陣是怎樣將這妖物地元神鎖住,又是怎樣被陰雷穿心裂腦,人們更想知道妖怪形神俱滅後會是怎麽一個模樣。


    這是一個陰雲蓋月的天氣,這樣靜悄悄的過了許久之後,人們逐漸適應了黑暗。有內功深厚的個別人,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縮成一團的武奕銘,似乎他開始向遠離香案的東北方向移動。這個方向也正是大力法王那些番僧的立足之地。


    “呀。那妖物開始動了。”


    站得靠後的朝前擠,位於前麵地則拚命穩住身體不讓人把自己推到陣中,以免受到不測之禍的殃及。呼吸聲漸漸粗重,騷動也越來越明顯。


    林強雲這時的心裏也是緊張得要命,他這個冒牌地道教“上人”,被別人強行推上地行仙高位地假修真之士,實際上害怕得想馬上帶了自己的親衛逃回城北右廂的家裏去。


    他不知道剛才布陣的時候,那些大小道士是否按天鬆子四師兄弟交代的那樣。把挖空了的枯枝依指定的地點放好了。他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枯枝裏的藥粉是否真如飛鶴子所說地那樣,隻要一被踩破,就會散發出一種令人神誌錯亂的粉末和氣味。


    他更不清楚武奕銘是否被嚇昏而沒想辦法逃命;也想不出武奕銘在逃跑時踩到的枯枝聲沒讓竹架上地飛鶴、方虛兩個老道聽到。上麵的燈光照不到人時應該怎麽辦。


    林強雲一時間心緒紊亂,渾身冰涼,牙齒也不禁發出了“得得”的敲擊聲。


    突然,林強雲似乎聽到“啪”的一下輕微聲響,心神一振之下,暗叫:“哈,那廝踩中機關了!”


    在這微不可聞的響聲起的同一時間,兩道亮得令人不能睜眼,亮得讓人在瞬間失明,有如實質般的光柱突現。黑暗中的光柱是那麽的清晰耀眼,是那麽的棱角分明,讓人隻能看到光柱和其中的嫋嫋逸過的塵土而別無所見。光柱從南北兩個方向投射到法陣東南,由光柱照出兩個筐籮般大的光圈,形成時合時分變化不定的圓,緊緊地罩住四肢著地的武奕銘。


    片刻後,天師道的一眾弟子縱聲高呼:“哇,鎖住了!”


    盤國柱和親衛們這時也暴出歡叫:“捉到了,這妖怪被鎖神柱鎖牢了!”


    林強雲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長籲了一口氣小聲自語:“天可憐見,總算沒把最後這場戲的開頭演砸鍋。”


    被兩個光柱罩住的武奕銘茫然四顧,髒兮兮的臉上被淚水、鼻涕攪得一塌糊塗,驚慌的表情清晰可見。


    這種情景讓圍觀的人們興奮極了,在某些有心人的帶動下,亂紛紛高呼:


    “祭起誅心雷,滅了這害人的妖物……”


    “用上人剛才說的陰雷,將這妖孽穿心裂腦……”


    不移時,呼叫聲變了,眾口一詞喊出:“陰雷!”


    在“陰雷!陰雷!陰雷!”的呐喊聲中,林強雲由幾個孩兒兵掩護,取過雙管獵槍,拿出兩顆子彈仔細地察看了一下,翹起槍管塞入子彈,恨聲道:“便宜你了,總共才做出四個加料的開花子,倒是在你身上先發利市。”


    不到四十米的距離向一個那麽大的人射擊,百發百中林強雲不敢保證,但十發**中他自信是有把握的。他深吸了一口氣,順過獵槍略微瞄了一下即扣下扳機。


    法陣中,被困於兩個光柱底部的武奕銘苦哇,痛苦得幾欲發瘋。


    “燭天燈”熄滅,並讓人用一個罩子將光線全部遮住之後,武奕銘看不到別人,他也聰明的意識到別人同樣看不到自己,這個想法讓他覺得自己有了一線生機。靜思了片刻後他立刻展開了逃生的行動。


    原先一切都很順利,武奕銘在別人毫沒察覺的情況下溜出五六丈,眼看快到大力法王那些喇嘛僧不遠時,卻被兩個突如其來的光圈給套住了。武奕銘一下子被這種強光給照懵了,抬頭看看前後左右全是一片漆黑,根本無法見到任何東西。想探察一下兩麵射來的光源,眼睛一對上發光點就像針刺般的痛。他像無頭蒼蠅般團團轉,不知道自己應該往那個方向逃才好。


    稍後,人們的吼叫聲讓他感覺到危機即將來臨,再不顧四麵八方傳來的吼聲叫些什麽,隻管手腳並用縱高跳低到處亂竄,試圖逃出把他鎖定的光圈。但這兩個光圈卻像活物一樣,他縱出多遠光圈就會自動的移多遠;他跳起多高,也總有一個光圈會隨之升起多高。無論他翻滾騰躍高跳低竄,用出了全身的力量和所知所會的逃生方法,總不能脫離光圈半步。這下,他算是領教了“鎖神”的厲害:被這兩個光圈一旦套住,即使是大羅天仙恐怕也無能從其中逃脫。但武奕銘才二十多歲還很年輕,以後有大把銀錢美女在等著他去享用,他實在是不想死,而且在這生死關頭,人的本能也由不得他不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武奕銘在光圈內逃生所用的縱跳騰躍翻滾竄走之術相當高明,許多內行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於輕身功夫和逃生技巧方麵造詣有一定的水準。也有人暗自衡量,若是自己也處在這妖物的境地時,是否能從這兩個鎖神柱的光圈裏脫身而出。每個人得出的結果不一樣,有肯定也有否定,在令不少人心灰意冷的同時,也讓不少自認內力輕功方麵頗有成就的人心存僥幸。而心中自認能夠輕易脫出光圈鎖拿的人中,就有大力法王在內,這讓他暗中有了一個做好準備的決定。


    這時候,看著為了逃命而狼狽不堪妖物,不管是僧是道還是俗家人全都覺得十分刺激,一直高聲叫喊。有人喊的是要“上人”快些作法祭起法寶,以“陰雷”即刻將其誅滅;也有人為了多延長一些刺激的時間,在為逃命的妖物鼓勁打氣。


    在一段時間博命般的竄跳逃跑無功之後,武奕銘似是體力不支動作緩了一緩。就在這一刻,人們看到他的左手上臂一震之下連衣帶肉爆開了,飛濺而出的破布碎肉向後撒出,眼尖的人還能看到森森白骨。


    高喊歡叫的人聲一下子靜了,隻餘武奕銘淒厲的慘號在夜空中搖曳。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時,呆站著的武奕銘左胸部出現了一小朵血花,血花一現即隱,隨後其胸前一塊濕漬由小慢慢變大。


    光圈內的妖物——武奕銘停止了叫號,默默地低下頭,傻了似的看著自己的前胸。


    “啪!”


    同樣的聲音又響了一次,妖物的後腦突然爆裂,它的頭朝後一仰間,人們看到其額上有一個小洞。


    “陰雷碎肉!”


    “陰雷穿心!”


    “陰雷裂腦!”


    【……卷十一第五章——情人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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