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蹬山南麓的野豬窪是個絕地,一座山峰由西偏南至東偏北像是被一把巨斧劈開,形成了一個北南東三麵都是懸崖峭壁,口小肚大的山穀。山穀東西長約七裏,南北寬為二裏七八十丈上下,穀口兩邊的山石又往內收縮,隻留出一道寬約五十餘丈左右的通道。


    說這裏是絕地,倒也不怎麽正確,除了數十丈寬的穀口外,分別位於野豬窪東南、東北和西北三個方向也有三條出路。西北的路需要往石壁上攀爬,隻有慣走此道的藥農方能上下。東北則是本地獵戶長年踩出的小徑,從此路出去也須攀越兩道丈許高的石壁,一般人沒有準備也很難由此出入。


    東南方向則不然,這裏是二十丈左右的一道黃土坡。這一片丘陵地內生息繁衍的野豬對此穀的沼澤地情有獨鍾,在穀內築巢建窩產崽的母野豬不在少數,時不時還會有大小不一的野豬群到這裏,挖出適合它們嬉戲翻滾的泥水坑。這種挖坑漿泥的活動,一是野豬們覓食之餘專有的遊戲,二則也是野豬夏季降溫和增加一道泥殼防蟲保護自己生存的手段。另外,本地也有不少精明的獵人會相約結夥到這道土坡上來,從此地順坡而上,查找到野豬群的蹤跡後一路追尋獵殺。


    野豬窪內開辟假路的近兩千役夫,做完了這項工程後已經轉到往順陽城的大路,去挖掘阻擊和撤退的壕溝了,他們要在蒙古韃子到來之前,盡可能多挖出幾道隱蔽的壕溝作為阻擊線,順便將路麵破壞得多一些,以延緩蒙古人的速度,為將韃子引入野豬窪,全殲敵人創造條件。


    紀積厚與徐子丹。徐家兄妹與應君蕙及那位名醫陳自明一起走入野豬窪,隻見一條道路直進兩裏餘再往北轉彎,眼前入目處則是一片七八十頃茫茫的水草地,數尺高的枯黃水草已經生出青綠的新芽。山穀兩側都是高達五六丈地石壁,最高處在十五丈以上。


    進入穀口走了百丈左右,眾人感覺到腳下的路麵越來越不實,一步踩下去整個路麵會起一陣起伏不定的震顫,就像是一條隨時會被水流漂走的浮路一般。越往前走,路麵就越是鬆軟,待到行出一裏外時。一腳踩到路上已經會有汙水浸出了。


    看著從水中冒出的泡泡,鼻中嗅到四處嗆人的臭氣。陳自明阻止兩位女孩再往裏去,硬拉著她們回頭出穀。


    徐子丹隨紀積厚在穀內走了一些遍,對護衛隊在西北、東北的兩處峪壁上各放了一什護衛隊和十來位武功好手設防倒是沒什麽話說。這兩處出穀的路地勢險要,各有五具鋼弩、五支火銃,再加十餘個身手矯健的高手足矣夠矣。


    隻是徐家父子對東南這麵的黃泥坡防守力量有些不解,此地地護衛隊和民夫們一起在這幾天裏壘起一道高有四尺。向內凹進的弧形石牆。但卻隻有謝衍率了一哨護衛隊、一小隊九架小炮和五十餘位江湖豪客地阻擊部隊,都已經全部到位。


    “紀將軍,為何留出這樣大的一個空隙,難道不怕蒙古人會從這裏衝出逃向山區麽?”徐天播看到父親欲待開口,搶先一步似是漫不經心地信口問出心裏的疑惑。


    紀積厚“哦”了一聲,笑道:“徐大俠,這裏的兵力確乎是少了一點,但卻不怕蒙古韃子從此地逃脫,末將反倒更願韃子能看出山坡上的防守力量不足,全力從此路突圍而去。因為。這是一條可以進入丘陵地的路,即使從此地出得野豬窪,走得正確而不曾迷路地話,最終翻過二十多裏的丘陵地,也隻能找到朝水。韃子們隻有順河而下至順陽城東的大道上。若是他們的運氣不好,則大有可能再轉個大彎往北走,也許會迷失於這一塊山野之中。在如此茂密的山林裏,韃子的馬匹非但不能給他們增加行動的速度,反會是他們逃命的累贅。蒙古人一旦昏了頭真個從此地突圍,正好因此造成我們救人的機會。相信局主夫人很快便會脫出牢籠了。”


    紀積厚交代謝衍。此地能夠守得住就守,實在不行的話。就在大量殺傷敵人之後讓開一條路給韃子們逃命去。


    申時正末間,韃子兵到達順陽城,做出進攻地姿態在城下略為奔走了一番,被城上的十數架小炮數十枚子窠轟擊了一遍,即丟下近百具屍體潮水般的往北而去。酉時,蒙古韃子到了野豬窪南五裏處,稍與阻擊的護衛隊接觸,便退了數裏於順陽城東北角跨路紮下大營。


    紀積厚派出三什硬探帶著馬匹乘小船下放到順陽城,要他們分三批沿大路一直探查到項慕林的阻擊陣地,命令項慕林率全部戰士沿大路搜索,並趕來野豬窪參加救人和圍殲戰鬥。


    一夜平安無事,次日一早,速渾察地蒙古兵以二千多漢軍為前部,剩餘的契丹糺軍為中軍,自己率了探馬赤青狼軍護著吳四英等一夥,小心翼翼保護著一個全身包裹得密密實實,坐於雙馬獸皮兜內的大肚子呆傻女人作為後衛,一擁而上沿大路朝北攻擊前進。


    五裏路的阻擊陣地,護衛隊邊打邊退,讓蒙古韃子整整用了近兩個時辰才前進到野豬窪的路口。


    此時,項慕林也帶著連同三什硬探一起共四百餘人,與順陽城內的金國守軍取得聯係後,調出協助守城內地五什小炮隊,率先趕到了速渾察地探馬赤軍後麵。


    項慕林可是精得很,他知道蒙古人的騎兵厲害,更明白韃子兵地騎射之術與遊擊戰術天下無雙,自己這幾百人衝上去無異於自殺。而且,軍中的小炮子窠也不是很充裕,故而在朝天射出幾枚旗花信號向紀將軍報告自己率軍已經到達,可以切斷蒙古韃子返逃後路的同時,下令五十架小炮與護衛隊利用地形,逼近韃子後衛設置阻擊陣地,另外派出五架小炮,在盾兵的掩護下一炮發了再射一炮的遠攻。


    這樣射出去的子窠雖然達不到大麵積殺傷蒙古兵的驚人效果,卻是每一發子窠都能起到作用。多則十餘騎,少則數騎被打倒,最差的也可以傷斃一騎人馬,讓斷後的蒙古探馬赤軍吃足了苦頭。


    率隊到阻擊陣地前五架小炮的什長同樣精似鬼,蒙古騎兵一有朝後衝來的行動,他就會叫炮手們在韃子起步攻擊時扛起小炮飛奔後退,躲進己方陣地內。正好給早等得不耐煩的其他護衛隊員們解解饞,兜頭兜腦地一陣小炮子窠、火銃、無羽箭,讓還沒跑起速度的蒙古兵丟下數十騎人馬屍體。一旦子韃子兵回去了,他又馬上跟出架起小炮就打。緩慢但堅決地向韃子有一下沒一下發射子窠。


    率軍斷後的探馬赤千夫長被追兵這種打法氣得暴怒欲狂,除了不住向在野豬窪穀口督戰的速渾察告急外一點辦法也沒有。青狼軍的騎兵抵受不住心理上的壓力,同樣是緩慢,也是無法控製地往前擠去。


    待到北麵又升起三枚旗花號炮時,項慕林立即率軍緊迫上前,不顧韃子的弓箭造成多少傷亡,五十多架小炮和百餘支火銃、百多具鋼弩一齊開火射擊。硬生生地將斷後地探馬赤軍打得落花流水,拋下搶來的糧草和各色輜重和和百多人馬屍體,再顧不得回軍反擊亡命而逃。


    而處於野豬窪穀口地紀積厚一見到旗花信號,馬上下令趁著打退蒙古兵一次衝鋒之後,讓開入穀的阻擊陣地,使韃子們進入這個死亡之地。看看蒙古漢軍已經開始進入野豬窪了,紀積厚叫人放起旗花,並下令在兩側阻擊的護衛隊,可以放韃子兵的人入穀,但運送糧草的騾驢車輛則決不放過。


    午時剛過。看清楚了確實是有一隊蒙古騎兵帶著雙馬成兜的將一件物事護入穀口,估算出炸下地石頭不至於傷著馬兜上的人後,紀積厚果斷地揮手下令:“全軍出擊,與追上來的護衛隊一起將這裏的出路封死。”


    埋伏於野豬窪外的護衛隊,在此時也最後一騎韃子兵奔入穀口。數十枚子窠砸出一道爆炸煙幕,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將進穀的通道堵住。順陽與內鄉兩縣的金國吏員,也在看到沒什麽危險的時候,依將令指揮數百膽大的民夫開始挖掘戰壕。待到一半個多時辰壕溝挖成,速渾察地數千大軍算是真正陷入了一個有死無生的絕地了。


    “嗬嗬,好極了。這批孤軍深入的韃子將一個也逃不出去。”徐子丹捋動胡須。樂得合不攏嘴,朝站在自己身邊的應君蕙、徐興霞說:“風水輪流轉啊。想不到二十多年來縱橫中原殺得數千裏無人煙的蒙古韃子,也會被區區數百護衛隊無影無蹤到這個小山穀內成了一群待宰地牛羊,看著都讓人覺得解氣。”


    未時正,順陽城內的金國守軍六百餘人,也由縣尉的帶領下前來助戰。


    但由於護衛隊的兵力不足一千人,實在是太少了,黛絲娜也還在韃子的手裏,小炮子窠和雷火箭不能向野豬窪內隨意亂射,護衛隊也就隻好加強穀口的阻擊陣地,先把蒙古韃子困住再說。


    紀積厚和徐子丹發現,順陽、內鄉兩縣前來助戰地一千多當地金兵根本沒有戰鬥力,實在是不能指望他們在戰鬥中發在地作用。


    民壯與獵戶的人數倒是有三四千人,但他們在外圍呐喊助威,韃子兵潰敗時跟在後麵打打濫戰倒是可以,要想用這些人去與蒙古軍硬撼,就隻能是去送死。因此,紀積厚不敢下令攻擊,慢慢想辦法救人。


    ……………………


    在後麵緊一陣緩一陣地呐喊聲與有一下沒一下的爆炸聲中,速渾察的中軍人馬到達野豬窪穀外。在進入這個山穀之前,速渾察對這條大路不順河岸直上,而是拐入山去大為不解,心有所疑的停頓了一下,卻被轉角處飛來的一陣箭矢給打消了派兵探查的念頭。


    被逼迫心不甘情不願地逃進了進野豬窪,速渾察實是心有不甘。無可奈何地率自己的親兵,將載於雙馬之間加一塊大皮子搭成軟兜內的回回女人帶入這個山穀內,才越過穀口前進了不到三十丈,馬上就發現不對了。先他們騎兵一步進入這個山穀中的步軍士卒,已經將看來很是幹爽的路麵踩踏崩陷,整個兩裏多寬的穀內草地上全是艱難跋涉的人,還有數百騎兵和數百戰馬也混雜在其間受深達尺多的泥沼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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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這一段路有蹊蹺,我們中計了!”速渾察這時才明白剛才確實是應該派人去查探的,現在他也還是很想命令大軍調頭向來路衝突,但立即就發覺已經來不及了。


    穀口外突然爆發出巨大轟隆隆的爆炸和慘叫馬嘶聲,讓斷後的探馬赤軍一擁而入,推擠裹脅中軍衝到爛泥沼澤中。


    作為全軍主帥,速渾察總算是在數刻時辰後來到一個稍高的崗地上立足。當頂的太陽照在身上很暖和,山穀裏也沒有一絲風,但他卻是感到一陣陣寒意從心底裏湧上來。


    前麵探路的漢軍和契丹糺軍也將發現東南山坡有金兵卡口,其他的方沒有去路的情況報回。


    “速渾察,我們現在怎麽辦?”孛魯的第六個兒子野不幹還隻有十五歲,這是他第一次從大斡耳朵出來參加戰鬥,已經知道丟失了所有輜重,全軍隻剩下不足五千步兵和一千騎兵,這個半大的蒙古孩子有點發慌,問話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們還能回去見塔思和阿媽麽?”。


    環掃了周圍環境一眼,速渾察靜靜呆立了一會後,暗自歎了口氣:“這裏隻有幾處不大的硬土崗,五千多人和四千多匹馬不要說紮營,就是擠在一起連站也站不下那麽多的人馬。”


    輕輕地拍了拍野不幹的肩膀,速渾察安慰他道:“放心吧,隻要過得了這條河,我們就能回去見大哥和阿媽了。你去傳我的將令,要漢軍和糺軍立即集中到剛才進來的山穀口,我們要從原路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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