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至六哨六條海鶻,將降敵連人帶船押往下遊出海,其他船艦隨我向逃竄的敵船追擊。”張本忠不想在降敵們身上浪費時間,不管得到命令的哨長們如何抗議,帶領其他興高采烈的部下船艦成一橫排順流而下,朝硝煙未散的河麵緩緩行去。


    這一段河麵寬近十裏,能行船的航道也有五六裏,五艘大艦在中,十四條海鶻分列兩邊,十九條戰船的炮火可把河麵覆蓋得滴水不漏。張本忠下令,往下遊走的船隻可以不管,有妄圖逆水上行,不管是什麽船,凡不聽勸阻試圖強闖的,一律打掉絕不放過。


    這條河道這數月來被李蜂頭的水軍攪得烏煙瘴氣,不但沒有什麽客貨商船敢在淮陰以下的河道中行走,連漁船也十分難得一見。再有早晨水戰隊會冒煙的古怪船艦上行,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商家漁民們有了戒心,隨著在午後朝下遊逃竄的大批賊船通過,哪還會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到大河上遊蕩?故而張本忠也根本不虞會誤傷了細民百姓,可以放心大膽的往死裏轟擊。


    二十四架船頭的子母炮看到不似民船的,見一條打一條,把還想由岸邊鑽過縫隙逃往上遊的賊船,不是將其打沉就是趕得如同鴨子般的沒命順流而逃。


    不到一個時辰行了二十多裏,拐過一個大彎,前方五六裏的戰場出現在千裏眼內,不怎麽清晰的炮聲。耳力稍差些地人根本聽不見。煙霧迷蒙中可以看到百多條船艦糾結在一起纏鬥的場景,隱約有十二三艘牙艦和五六十條海鶻用弩、弓與四周的水戰隊海鶻戰船相抗,另有上百條海鰍、紉魚和鐵壁樺嘴船不顧生死地朝護衛隊的海鶻戰船猛衝。雖然不少牙艦和賊兵的海鶻、鐵壁樺嘴等衝撞船已經起火或開始下沉,但他們的拚命勁也讓遠遠觀看地人感到觸目驚心。


    “升信號旗令,開動螺旋槳全速前進,衝上去把賊船全部打掉。”張本忠的千裏眼是水戰隊中最大。也是看得最遠、最清楚的一具。他能看到自己屬下的四五條海鶻船上有人打鬥,刀劍兵器的閃光不時顯露一下,像是已經被賊兵攻上船了。更令張本忠著急的是有兩條掛著宋字白雲旗地海鶻已經起火,眼看很快就會引發船上的火藥將戰船炸沉。可還有這麽遠的距離,等大艦和海鶻趕到起碼也得半刻左右的時間,張本忠知道把援軍趕到的消息傳遞給這時處於劣勢的水戰隊極為重要。大喝道:“船首的子母炮開始射擊,用炮聲給我們地人鼓鼓勁,也告訴他們我們即刻就到。”


    這三十條海鶻戰船的水戰隊,是由部分在山東新招收地人員,再加部分今年在兩浙東路台州黃岩縣的鬆門山那裏俘獲地原李蜂頭水軍所組成。隻有哨長、什長等,才是原泉州水戰隊派去的老兵。他們這些官長們自到了水戰隊以後,沒有經過真正戰鬥考驗。隻是有過數次水上追殺有如烏合之眾般的海盜行動。而且每次都是子母炮子窠一出,海盜們就逃。因而從未在水上的剿殺中失過手。這時,他們自以為李蜂頭的水軍也會和海盜一樣。憑著子母炮遠攻的威力就能嚇住,照樣是邊追邊打的局勢。


    殊不知這三十條海鶻每船本身隻裝有六架子母炮,與過去打海盜時的大艦差了許多,且對迎麵而來的敵船隻能用船首、尾的兩架子母炮進行攻擊,敵船不到近前兩側,兩舷地四架子母炮根本就用不上。


    而且,海上交戰雙方的條件差不多,不似內陸河道上除了風向外還有水流的影響。水戰隊的這三十條海鶻船都是用人力劃槳逆流而上,速度比揚帆順流而下的賊船差得太遠。沒什麽戰鬥經驗的哨長們,相互間也不曾多做聯絡。隻是一門心思地緊靠岸邊水流較緩處向上遊埋頭急趕,想盡快趕到戰場參加戰鬥。


    幾乎所有哨長都同時發現了順流而下的大批船隻,等看清來船懸掛牙旗上所畫有青龍纏繞的黑色長槍,便知道全是潰敗下來的敵船。有十餘位哨長興奮地指揮自己的戰船降帆駛向中流,以圖將敵船截住,他們想在顯示了子母炮的威力後向賊兵招降,或是將其消滅。故而在敵船進入子母炮的射程後,方下令點火發射。


    子母炮隻來得及發射兩次,百多發子窠除在河麵中激起百多條水柱外,隻打中不到十條賊船,對賊兵水軍的三百多條大小船艦根本起不到威懾作用,而賊船在這片刻間已接近到一裏內了。


    剛才水寨受到突襲後,秦仲涪以李蜂頭派給他的百餘名悍賊和新收的六名長隨為助,將他們這些人分散派到附近的十九艘牙艦上,以刀劍逼住各艦的領軍主將,把這些牙艦糾集到座艦旁邊。再以這二十艦牙艦向各方收攏四散的戰船,經過一段時間的整頓,好不容易才將麵臨潰散的水軍基本穩住。他下令座船上掛起帥旗和信號令旗,並即時派海鰍向其他船傳信:今天受敵突襲,措手不及之下失去先機敗了一仗,所有將領都已經幹犯了臨敵不前的軍令,此後隻有聽從本人的號令,奮勇將來襲之敵打敗方可免罪。否則,大帥和姑姑的軍法無情,說不得本軍師隻有讓大家陪著一起去接受姑姑的刑法了。


    穩定了局勢,秦仲涪親自爬到高達四丈的望鬥上,大體看清大河上的局勢後,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呐,僅這不到兩刻時辰內,水寨中的大小戰船已經被對方擊毀擊沉了百多艘。


    能看到的敵船雖然不多,但他們的兵器太過厲害。敵船不知用了什麽器械,竟然能把,霹靂火球,、‘神火飛鴉’等物事發射至那麽遠地距離。以他想來,敵人大約是把雙梢或者三梢砲之類的大pao砲移裝在戰艦上了吧。


    順流而下走了數裏,一路將逃散的船艦收起,現時奏仲涪掌握在手的共有三百餘船艦,其中。牙艦二十三艘,海鶻一百一十二條,河艦、車船十九條,海鰍七十七條,鐵壁樺嘴船四十二條,紉魚船五十條。盤算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大小戰船雖然比敵船多了十多倍,但卻處於不利的下遊下風位置,以衝撞擊沉敵船為主地海鰍、鐵壁樺嘴船沒有速度無法對敵船進行撞擊。而風向和水勢都對自己這方極為不利,敵船的兵器也太過厲害,這時候進行反擊,即使勝了也是慘勝,損失太大不怎麽劃算。想了半天。覺得隻有先向下遊走,暫時避開敵人的鋒芒。為下月南下的大舉保住大部分水軍再說。否則,最低限度也可一邊引敵來追。一邊尋找有利於己方起碼也要找到能讓雙方天時地利條件不會太過懸殊的水域,方能有把握與對方放手一戰。


    轉過一個大河灣,河道由南偏東轉而向東偏北方向走,再行不遠就與原走過的河道整整換了一個九十度地方向,敵船若是追來,除水流外,風從側前方吹來,雙方都沒有風力占優的便利,而數量則是自己的水軍占壓倒性的優勢,正是可以進行以多勝少決戰的好地方啊。


    “降下風帆。順流徐徐而行。”秦仲涪下完令後就在船樓頂上坐下,與謀士們閑聊起來。


    “咦?”眼看前方又有三十來條海鶻攔住去路,看他們的陣勢,似是想與自己的大軍在水上爭鬥呢。


    “哈哈,不自量力地家夥,總共不到六十條戰船就想和我的三百多船艦相鬥。即使現時我隻餘下七成船隻,也能叫你們有來無回,一報剛才大敗之仇。”敵對雙方地天時地利已經完全改變,“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這刻倒變得優勢被自己占盡。現在的情勢對本軍十分有利,後麵地敵船還沒見蹤影,區區三十條小海鶻還不是一鼓而下。秦仲涪在此穩操勝券之餘,決定集中全部船艦,先將膽大包天敢於在大河中流攔阻的十三條海鶻拿下,然後再轉頭吃掉其餘的殘敵。


    “十艘牙艦下一綻減速,其他的船艦由牙艦押陣,海鰍、鐵壁樺嘴船率先衝撞,魛魚船、海鶻船以弓箭、床弩攻敵之後再靠上去接舷博殺。”疏疏落落的水柱和隻有八條小船被擊中沉沒,百多人的死傷對還有四萬多兵卒的水軍來說更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必放在心上。這一點點微小的損失更堅定了秦仲涪的決心,讓海鶻船驅趕著送死的海鰍、鐵壁鋒嘴船率先猛衝,紉魚船載著弓箭手、長槍手和刀牌手緊緊跟進,用弓箭為撞擊船提供掩護。一百一十二條海鶻、二十三艘牙艦也動手為床弩張弦裝箭,並將弓箭手集中到在一起,一前一後分兩組隨後掩進。


    有了組織,得到統一指揮地賊兵船隊,進入一裏的床弩射程時,立即用大箭向水戰隊進行還擊,數百支床弩射出的大箭造成一百多水戰隊員的死傷。


    直到此時,水戰隊一一特別是位於大河中流那十幾條海鶻船一一的哨長們,這才發現自己想當然的戰法是多麽的糟糕。麵對悍不畏死狂衝而至,數量多出十多倍的敵船,六架子母炮無論如何也無法應對。


    按都統製所教的戰法,水戰時兩軍對陣,海鶻戰船必須先擊毀當先衝來的輕巧快捷、堅實,以撞沉敵船為主的海鰍;盡量避免與海鶻差不多大小,同樣以撞船為主,又可以接舷戰的鐵壁樺嘴船接近受撞,要遠距離將其擊沉;再就是防止敵人的火船攻勢外,先對付速度極快,五丈長、丈二寬,能容五十人的紉魚船。隻有先擊毀最能威脅己方戰船安全的小型船隻,才能從容對付敵方的牙艦等大型戰船。否則自己連戰船都不保被敵人撞沉,又何能談得上殺敵取勝呢?


    這時位於中流攔堵的各船上哨長們,當然也是按這種戰術指導思想作戰,下令子母炮全力向衝近的海鰍、鐵壁樺嘴船射擊。務必將所有能撞沉自己戰船地敵船擊沉;弩手則向接近的其他敵船進行攻擊。


    他們卻忘了,張都統製和局主一再交代過的,一旦敵人勢大不能力抵擋時,應該先行避敵鋒銳,,在遊擊中爭取對敵人有生力量的殺傷。忘了局主千吩萬咐:“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保存實力,相機殺敵”的保命訣要。


    水上交戰,弓箭為先。很顯然,賊兵地水軍主帥也深諳此道,他們的戰船到達弓箭的射程內,如雨般的箭矢就兜頭向水戰隊的海鶻攢射。水戰隊的人雖有盾牌和女牆護體。卻又如何能盡擋兩麵斜射過來地箭雨。特別是身無防護的子母炮手們,無不紛紛中箭倒地,補上炮手位置的水戰隊員又操作生疏,大大降底了子母炮的射速。這就令得賊兵們氣勢大張,在其官長的催迫下,冒著還擊的鋼弩箭雨,如癡如狂般的蜂擁而上。


    從子母炮射出第一發子窠開始。僅在不到一刻餘地時辰內,就有兩條水戰隊的海鶻船被賊兵地海鰍船撞沉。另有四條海鶻被賊兵攀上,展開麵對麵的拚殺博鬥。


    牙艦接近。秦仲涪看清對方船上地宋字白雲旗,心裏不由大感得意起來:“李全這個武夫,去年底自己一時沒在,就被雙木商行的林飛川騙走了三個半州的地盤,除送給別人十多近二十萬男女丁口外,連帶國用安的五六千精兵也給人拐了去。地盤丁口和幾千精壯兵卒倒沒什麽,可惜的是,那把有著極好兆頭的,獵鹿寶刀,卻沒弄到手上。聽田四派回來的人報告,他領了數百兵去追奪被國用安盜走的,獵鹿刀”說是不奪回寶刀誓不回頭。也不知這傻乎乎的田四如今怎麽樣了。希望他不要就此一去不回。能趕得及將寶刀在起事前,或是起事後帶回到楚州,那爭奪天下的大計就更有把握完成了。”


    “哼哼,原來是那奸詐地商賈的鏢局來惹我們,趁此將雙木鏢局的鏢師殺他個片甲不留,也消除掉些許後患再言其他。”雙方的船隊一交手,秦仲涪馬上發現傾刻間損失了三艘牙艦和幾條海鶻,恨聲不絕地喃喃咒罵。當下更不遲疑,下令對其他趕過來支援的海鶻船發射普通箭矢外,再叫人用準備好的油布裹到箭頭上點著射出火箭。


    此時李蟀頭、秦仲涪他們還沒得到山東戰事的報告,若是得到了雙木鏢局隻用一萬人不到的軍隊,就消滅掉五六萬大軍的消息後,不知他是否還有這樣的信心呢?


    沒被圍住的海鶻船,一看情勢不妙,立即也采用了因應的對策。先是靠右岸上行的八條海鶻加派人手劃槳,向即將被圍攻的友船猛衝,相約集中全部首尾和右舷的子母炮向兩艘牙艦轟擊,三輪子窠便將兩艘牙艦送進了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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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邊的海鶻也采用了同一戰法,幹掉了一艘牙艦和三條海鶻。


    可惜好景不長,還沒等水戰隊員的歡呼聲落,夾雜著火箭的箭雨劈頭蓋腦的傾瀉而至,這樣的箭雨不但給水戰隊員造成大量傷亡,連子母炮的發射也有了大麻煩。炮手們每次取出子炮裝入母炮腹內時,都必須由好幾個水戰隊員用盾牌護在四周,以免還沒將子炮裝入母炮內,引線就被點燃爆炸開,傷了船上的自己人。


    虧得裝備子母炮時,張本忠就考慮到敵人會使用火箭攻擊,把火藥的存放處全都設計成藏於有防護遮擋的小間內。況且射過來的火箭也不多,些少火頭很快被撲滅,一時半刻還不會有沾及明火而立即發生爆炸的危險。


    半個多時辰過去,形勢越來越危急,被圍困在內圈的十三條海鶻船,雖然打掉了三十多條海鰍、鐵壁樺嘴船,自己也損失了八條戰船:被撞沉六條,有兩條已經被賊兵攻占,可說是得不償失。


    被占的戰船上基本沒什麽水戰隊員了,賊兵不但殺光了與他們拚命的人,連束手放棄抵抗的俘虜也不留一個,更把受了重傷的水戰隊員和死者一起全拋下大河。


    看到那兩條海鶻上的情況,剩下的五條海鶻船上的水戰隊員全都去了僥幸之心,反而激起拚命的鬥誌。在濁浪滾滾的大河上,水性稍差點的人下去絕對沒命遊到岸邊,逃是沒法逃的了。不戰而降是死,戰也是死,還不如殺得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雖然已經死傷了近六成以上,所有人一一包括過去李蜂頭的兵卒在內一一就是再沒有起過投降念頭。


    傷亡隨著戰鬥的繼續還在不斷增加。慘呼聲時起時落,幾無片刻稍停。沒人劃槳的海鶻,隻是隨波逐流飄蕩,打紅了眼的水戰隊員們再顧不上管別人的防護,在子母炮位上的炮手,兩人一組,一人舉兩麵盾牌護身,另一人不管不顧地接過子炮,瘋狂地裝炮、打鐵楔、瞄準、點火。全然不理會裝母炮腹內的子炮裏是單個的子窠還是霰彈,隻要能射出去殺掉敵人就行。這時的子母炮已經放平,炮口有些微朝下,炮手不須怎麽瞄準,隻要順著炮管略微一看,這條直線上的船有人就盡管點火,保證一打一個中。炮手們倒下一個,立即就有其他水戰隊的人丟下鋼弩補上,繼續發射子母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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