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好幾個人出聲探問。


    武誠道:“請大家想一想,此刻水戰隊隻有不到一半船艦,另有半數以上的海鶻戰船離我們起碼還有十數裏之遙。這二十多艘戰船順流而下直擊賊營,其他三十艘海鶻則逆流上攻,兩麵夾擊之下,還留在水寨裏的敵船一艘也跑不了,賊兵們若不是往岸上逃命,那就隻有被殲滅或是投降的份0”


    看著密密麻麻的數百艘敵船,再看看河麵上疏疏落落的二十五艘戰船,一位同伴臉色有點不正常地說道:“說起來是有道理,但也得量力而行才好,就這麽二十五艘船艦……”


    另一人也看著水寨憂心忡忡地說:“昨天在海上聽局主說得輕鬆無比,我還以為李蟀頭賊兵水軍縱有大的海鶻也不見得真有二百多艘,想來全都是海鰍船、紉魚船或者是鐵壁樺嘴船之類的小戰船呢。此刻看來,我方與敵在數量上差得太遠了,一與二十之比,對方又有數十條與我們的大艦不相上下的牙艦,……唉,這場水戰要想不敗也難,遑能論到取勝?更別說要全殲這有數百艘戰船的水軍了!依在下看,武將軍,我們還是做好準備接舷拚殺罷,好歹也為雙木鏢局盡一份心力。”


    聽了此人的語氣,大家的心裏都有沉甸甸的感覺。他們倒不是怕和敵人拚殺,戰場上血肉橫飛的情景看得多了,早對生死不放在心上。讓他們擔心地是。這些人全都是旱鴨子,一旦水戰打敗了,戰船被敵人撞沉落水的話,連本錢都撈不回來,那才叫死得憋氣窩囊呢。


    “大家先做準備也好,且看看再說。”武誠也是心裏沒一點底。隻索依著大家的話做好最後的準備。


    事情出乎意料,船隊才調過頭,他們所在的大艦上甲板就傳來發令聲:“船頭兩架子母炮準備發射,右舷炮手也做好準備聽令發炮。”


    十幾個人實在忍不住跑到船頭,要弄清這艘大艦是如何對遠在裏外的水寨發射“轟天雷”地。


    沒見到有砲架,也沒見到有平常發砲時上百人拉繩索準備奔跑的情景。理沒見到有牛拉的絞盤轆驢口他們隻是看到船頭有一個搭起四尺高的木台上,放了兩個帶輪的木架,架上各有一條前端徑三四寸,尾部約七寸徑並挖掉小半開了方形缺口的鐵管。每個鐵管架子車旁都有一個手持幾根小指粗大棒香地戰士,不時蹲身架子車後,順鐵管上疑是望山的物事朝前看。


    一位哨長朝武誠他們笑笑點了點頭,又轉向大艦船樓頂目不轉睛地注視。另有一人匆匆走到他們身邊,要他們馬上退入丈外一個由厚木板欄起的小隔間內。一再吩咐他們在發炮時不可出來。


    人們從隔間探頭外望,但見那哨長高舉起右手。嘴裏高叫:“準備……點火。”


    木台上的兩個人隨著哨長的聲落,迅快將手上的棒香往鐵管上一湊,待鐵管上冒起白煙時就跑下木台躲入台下的空隙處隱藏。


    “轟!”木台上兩炮並做一聲地大響,把莫知所以的武誠等人嚇了一跳,隻是莫名其妙地呆看鐵管噴出地煙不聲不響。武誠心道:“這樣的響聲便能嚇得別人自己把戰船弄破?不是……”


    “咦,快看賊兵地水寨!”一人朝前方指著,興奮地大聲歡叫:“轟天雷,是轟天雷爆炸的樣子……”


    裏外密集的船陣中有黃白色的濃煙升起,正是和他們在三月抗擊蒙古韃子攻城時,所用轟天雷爆炸的煙霧一模一樣。


    “果然是轟天雷……怪事!”武誠不解地向同伴問:“他們是如何將轟天雷射到一裏多遠的?我們用雙稍袍發射時。好像隻能打到三十丈左右,最遠的一次也不過打到四十丈遠吧?”


    十多個人俱都若有所思地搖頭,沒人能回答他前麵的問題。


    既然不會發生危險,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們不聽勸阻湧出小隔間。


    武誠走到木台側邊,方發現台子大小約有丈二正方,周邊用板為壁,開有四尺寬可推拉的厚板木門,下麵的船板沉下近兩尺,四個人正有條不紊地往粗短地鐵管裏裝黑火藥、木寨及鐵製成的怪樣物事,根本沒有自己在衛州所用那種圓滾滾的轟天雷。他知道自己不懂這些,退出外麵向近在半裏內的賊兵水寨看。


    在五艘大艦、二十條海鶻船連續不斷噴射出子窠的打擊下,這時的水寨中已經燃起了十多處火頭,外圍有不少船隻開始漸漸下沉。可見到無數的人影從著火的船上朝河水裏跳,或往其他沒著火而又靠得近的船上攀爬。不時還能看到爆炸的閃光中有人體、碎板及其他破碎的雜物向四外拋出。


    目力能及處,以船為牆的水寨內,擁擠在一起的數百艘大小船隻,由於這一麵外圍的船先受到攻擊毀壞,寨內處於上遊位置的船想逃也沒法出塞,除非等受死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武誠看同伴們張口結舌的樣子覺得好笑,心裏不由想道:“有如此厲害的火藥兵器,別說是還有三十條海鶻船沒來得及趕到參戰,僅憑這二十五艘大小戰艦也能將李蜂頭水軍的數百條船毀得一幹二淨。難怪剛到膠西時,聽他們說林局主隻用了一萬不到的護衛隊,就全殲五六萬李壇的賊兵和五幹蒙古騎兵,除死於戰場的人外一個也沒漏網。”


    自八月以來,秦仲涪在李蜂頭、楊姑姑夫婦的心目中顯得重要起來,在李軍中的地位扶搖直上,穩成了四十餘人地謀士群中第一人。是他。於去年十一月、今年四月、七月連著三次赴臨安,揚州,不但探獲了大量有用的消息,而且還為李蜂頭招攬了三十多位據說是飽學而又極富謀略的參謀之士,他也在機緣巧合下撿到六位身具武功的江湖人做自己的長隨。


    秦仲涪,字越亮。江寧人。他還很小時就聽長輩說過,秦家的先祖中有一位本家為南渡後地權相秦檜,掌控大宋朝政長達二十多年,這讓秦仲涪暗自立下要和這位先祖一較高下的決心。故而他自幼就埋頭苦讀經策史籍、兵書,稍大後連各類雜學也多所涉獵,總想在科考上一鳴驚人出人頭地。可惜。從二十歲開始參加省試,連續三次名落孫山,與黃榜無緣。


    寶慶元年(225年)二月,秦仲涪為赴當年的大比,再次早早來到臨安,聽說了湖州盜潘壬、潘丙兄弟謀立濟王趙琺被誅殺的事情後,對李全引起了興趣。到楚州來一看李全軍的究竟。當時李全還遠在青州,其兄李福與秦仲涪一見之後驚為蓋世奇人。把他留在楚州拜為行軍郎中。這五年多來,他也確是盡心盡力地為李蜂頭出謀劃策。可惜揚妙真開始時並沒重視他的意見,直到李蜂頭借報仇而返楚州後才逐漸得到信任。


    今年八月底,一份洋洋三萬餘言地《論霸業》策論,使李蜂頭夫婦把作者秦仲涪看成了寶貝。這篇策論呈給李大帥時,因為李蜂頭隻是粗識些字,對他的文章看不懂,並沒什麽在意。卻是揚妙真看了一些後,覺得有些意思,便將秦仲涪叫來,要他將文中所說的解釋一遍。在秦仲涪指手劃腳的講解後。李蜂頭才明白所說為何。


    這篇策論,開篇即從秦朝的陳勝、吳廣說起,分析楚漢爭戰,羅列漢末乃至隋、唐以來得天下者的所得和失天下者之所失。後篇的大半文章,則是提出本(李蜂頭)軍十月舉旗前,及其後所應采用地方略。秦仲涪在文中直截了當地建言:起兵之初應先派水軍南下進入大(長)江,封鎖住一段江麵不讓宋軍能及時渡江北援。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舉拿下淮南首府揚州,然後急取誰南全境,並以準南為據點先站穩腳跟。在將準南青壯全部征召到本軍擴大兵力後,立即渡江南進。隻須奪得江南最富裕地兩浙路,取得那裏的錢糧壯大根本,再向西進取兩湖、兩江易如反掌。隻要不向北攻擊淮南西路,也就不必麵對即將滅金地強大蒙古騎兵。一旦鞏固根基後,再依大勢從容謀算,進可奪天下稱王成就一代霸業,退可攻略江南宋地劃江河而自立,最不濟也能據地自保而成一方軍閥,靜待時局的變化伺機而動。


    本身毫無學養,治理無術的李蜂頭、揚妙真,何曾聽過這麽一番大道理,聽得心花怒放之餘,馬上就采用了這位謀士之策。商量後請來道士選定了起兵南下的日期,並拜其為軍師,令他節製、指揮還沒有任命統帥的水軍,做好準備於十月初先一步南下封鎖大江。


    李蜂頭所請的道士在第一時間內,將李蜂頭準備起兵叛宋和具體起事的日期等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派人傳報給高郵的柯茂,使得林強雲能這麽快得到情報而做出決定,實在是功德無量哪。


    今天,秦仲涪與李元鎧及另外十幾個謀士一起,在水寨正中的一艘牙船上看著一副地圖商議。眼見得天色近牛,秦仲涪伸展了一下腰身意氣風發地說:“各位,進餐時都好好想一想,有高明地計謀早些拿出來大家多做商量。”


    十幾個老少文士同時起身,向秦仲涪深躬施禮,齊聲說道:“軍師智計無雙,我等何敢與您比肩爭鋒。自是唯軍師馬首是瞻,竭盡全力為軍師妙策錦上添花,不敢稍有怠慢。”


    “哈哈,好好!”微微搖動一柄鵝毛扇,秦仲涪擺出一副大軍師的模樣,強捺住心中的得意,不緊不慢地說:“本軍師固然胸有千萬甲兵,卻也不能缺少諸位出謀獻策,聊以別補瑜中小瑕。隻要我等齊心協力,多想出些奇謀妙計,就能令大帥早日取得天下。他日我們都是開國功臣,最少也能得個四五品的高官。到時候,奉祿之豐自是不用說了,便是普天之下地子女金帛,這不是任由我等予取予求!?”


    這些人也深得拍馬奉承之道,再次躬身齊聲道:“謹尊軍師令諭。我等莫不肝腦塗地以報知遇之恩。”


    秦仲涪正待起身,猛然聽得西麵傳來陣陣轟隆隆的爆響。為了表現出處變不驚的大軍師風度,他打消了起身的念頭,安坐於椅子上朝外喝道:“來人。”


    一名在臨安新收的高大長隨應聲入艙,躬身道:“小的恭聽吩咐。”


    秦仲涪揮了下手說:“去看看何處發生了何事,探明後速速來報。”


    僅片刻。那麵貌英俊地長隨匆匆進入,語氣急促的報告:“稟軍師,水寨上遊方向受到不明來曆的船隊攻擊,許多戰船已經起火……


    李蜂頭水軍的水寨正是建於大河的一個大灣內,百多年前改道的黃河,從南京路經由山東西路,於淮陰匯入淮水後。依淮水地原河道,像一條黃龍般扭動了兩下身軀。在楚州返身向北偏東衝向漣水,在漣水城麵前示威似的現了一下身。再拐個彎掉頭朝南,急奔二十多裏後才似折騰乏了般,乖乖向東麵的大海而去。


    有不少戰船起火,這還了得!此時正吹小北風,俗話說“風助火勢,火仗風威”,深明“火燒得越大越旺,風也就越吹越猛”之理的秦仲涪知道,一旦讓火勢得風之助擴大,不要多久就能把數百艘戰船燒個一幹二淨。沒了戰船。也就沒有水軍,那“泛海而下入大江,封鎖一段江麵阻緩宋軍北援”的計策還從何談起?那是連想都不必想了。而且,一旦戰船受損多了,大帥以運河輸送大批軍隊的打算也必然落了空,南下奪地的謀劃也就沒法施行。那……還不把自己這些人連皮帶骨都給……”


    驚出一頭大汗地秦仲涪大叫:“立即傳令,全軍所有船隻起綻,馬上朝河心及下遊方向突擊出去。”


    長隨出去吼叫了一會,本艦起了晃動,顯是已經在拉起綻石。從舷窗朝外看,附近的船也有軍兵船夫搖動轆靜。再過一會,遠處地船開始在越來越近的爆炸聲中徐徐而動,隻要有兩刻時辰,秦仲涪地座船就能脫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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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隨風飄過來的味道中嗅到濃烈的硫磺味,一心要成為開國功臣而熟讀各種兵書的秦仲涪自然知道,這支向自己水軍發動進攻的船隊,所用的定然是火藥兵器。自思自己的水軍擠在一起,絕對不是已經展開陣形的敵軍對手。現在整個水軍還亂成一團,沒法進行有效的指揮,不如先突圍而出,待到看清敵勢,想好對策後再決定是戰是避。


    外圍的船開始向四外散開,隨著時間地推移,聚於水寨中的二十餘艘牙艦可以開動了。發出一連串命令後,各船依照旗號和吼叫聲依序散出,水寨內漸漸寬敞起來。


    直到這時,走到船樓上的秦仲涪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西邊滾滾冒起的濃煙升起處恨恨的咒罵:“殺千刀的東西,趁著風向不對就來進攻,你們欺負人,本軍師絕不與你們幹休。”


    誰與誰不幹休,一時還沒人知道,站立在大艦船樓頂上的張本忠卻對興高采烈的武誠他們十多個人說:“欺負,對,我就是要欺負他們,不但要讓他們毫無還手的餘地,還要趕盡殺絕,在我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不給他們留下一條船,哪怕是隻能坐幾個人的小船也不留。”


    說完,張本忠對亂叫亂跳為炮手們呐喊助威的旗手叫道:“升旗號傳令,各艦、各船迫近了打,不投降的就讓他們沉下河底喂魚,不得漏掉一條船。”


    大艦迫近到二三十丈內的近距離,隻要見到賊船上有人救火,能射擊的大雷神也好,子母炮也好,都會點火發炮直至將其打沉為止。而二十各海鶻上的哨長更絕,隻要看到還有船沒著火、沒被打爛進水,就迫近前叫喊,賊兵若是投降就派人上去令賊兵掛上白布為識,將弓箭、兵器捆才凶搬到自己的船上,留一什人押著這艘船跟在後麵。沒即時回應的,便將炮口幾乎抵到賊船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數炮狂轟。


    這一片河麵上轟轟炮聲不絕、硝煙滾滾中衝天的水柱時起時落,把翻滾的黃濁河水攪得大小浪頭不斷湧現。水裏星星點點滿是飄浮不定的破板、人頭,他們被激起的浪頭壓得喘不過氣。水性好點而又知機的,避開同是落水者另尋安全的水域,奮力向岸邊遊動逃命。水性稍差的,則被幾個過頭的大浪一打,就此沉下水去喪命河底。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李蜂頭水軍的水寨傾覆,約有七成左右沒受攻擊的賊船向下遊星散逃亡。除被打沉、燒毀了的一百多條大小戰船外,有一艘兩層牙艦領著二十條海鶻、十二條車船、二十一條河艦、漕船被堵在近岸處。張本忠隻令人喊了一次,賊船隊中為首的牙艦就掛起白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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