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鎮民們雖然還沒到生死邊緣的境地,這十多年來卻也生活得極苦。且不說日常所需的鐵製農具沒法購到,本鎮以前請來的一個鐵匠,也因弄不到鐵料無法謀生,前些年帶著妻小走得不知去向。就連吃飯用的鍋盆碗盞、縫補破衣用的針頭線腦、治病所需的丹丸藥散和各種處方中列出的藥材,日需飲用的茶葉等等,凡百人家日用之物無一不缺。虧得此地近海,食鹽倒還不是很缺。


    比缺少生活用品更讓鎮民們憂心的是,他們為了不致餓死必須到鎮外田裏耕作。這幾年鎮民與李蜂頭的巡兵怨恨加大,使得鎮裏人種出的糧食一年更比一年少,除了交納賦稅之外,每年田裏產出的糧食已經嚴重不足,隻夠半年吃的了。


    臘月二十這天,陳村鎮也得到縣城發生大變的消息,老成的各姓耆老們喝止住衝動的年輕人,不許他們私自前往縣城。老人們找到龔鎮監商量後,決定選派出幾個機靈的人到城廂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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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聽消息的人帶回了新官府的一張榜文,也帶回了詳細的情況。


    新官府的其他什麽都好,隻是強製性的收購田地,這就引得三姓的幾家大戶們疑慮重重了。他們一致認為官府的這項律令是跟天下所有的大戶過不去,成心要將富戶們整成窮光蛋方才甘心,決不能在此強權下屈服。


    不過,年前發生新官府所屬的軍隊以千把人擊潰李蜂頭萬人,連高密也占下的事,讓大部分惶恐不安的大戶們很快打消了與官府對抗的主意,乖乖把所有的地契文書送到縣衙,領回他們應得的銀錢。


    鎮內其他的鄉民們在聽到探得的實情後,漸漸耐不住好天生的奇心,隨便尋了些能換錢的醃菜、柴草啦,沒被殺掉吃下肚腹的雞鴨啦,還有揀拾到又沒任何用處、鏽蝕了的鐵器啦……等等物事,試著帶入城內。


    這些鄉民畏縮著進城,出城時卻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他們帶入城內的所有物事,都換到了令他們滿意的日用品——鐵鍋、瓷碗、細細的縫衣針、絲線和女人們用的各色頭繩、廉價胭脂水粉。甚至還有人用帶去的廢鐵,換得了雙木商行所製的釘鋼柴刀、鐵鋤等農具。


    隻是,人們也有美中不足的遺憾,官府公布的兩項新律令,讓人們覺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許多人都不知這兩件事對自己會有什麽影響,或許以後會有些不大方便。


    第一件最關重要,就是榜文上說,今後無論是行商販易之人和百姓人等,凡要離開本縣由陸路往西行或是出海,到不屬本地官府所轄之地,必須取得官府核發的路引,邊界守禦的官兵、海上巡視的戰船才會放行。陸路往西或出海,當然這是指向外到金國、蒙古,南下到大宋之類的地方去才要如此。若是隻到寧海、登、萊等所屬的州郡還是可以自由通行的。


    第二件事,則是讓許多家有女兒的人,特別是一些家境較好,自認飽讀詩書的道學之士大感憤憤不平。官府的榜文中竟然宣布:自今始,嚴禁任何居住於本地的人家,再對女兒纏腳。若有人定要女兒纏小腳的,則身為戶主的男主人須先自行纏成小腳後,方可依男主人纏成腳的大小為準,為女兒纏足,但女人的小腳不得小於男人。若是有違此律,則將由官府強製為男主人纏腳,並罰其在此期間服徭役,直至他的小腳纏成為止。


    雖然女人不許纏腳與所有人都有關,但窮苦百姓對此反應並不大,反正這裏纏小腳的女人不多,隻有極少數想攀高枝,準備將女兒嫁給讀書人家的才會讓女兒纏小腳。普通人家的女兒不纏腳也許還更好些,長大後還能幫著家裏做好多田事。最不濟的女孩,至少可以去放牛,不必事事都要男孩子去幹了。


    另外,有一件讓年輕人興奮,心動不已的事,官府新出了一張招兵榜文,內中說道:凡年在十六以上、四十以下,身體健康無殘疾的男女丁壯,俱可報名從軍。


    看看此次來到這裏的兵哥哥們,有哪一個不是穿著厚厚的戰袍,人人紅光滿麵麵,雄糾糾氣昂昂的,好不威風凜凜。這些兵們對待百姓倒是極為和氣,但他們骨子裏又透出掩飾不住的驕傲,讓人見了真個是又敬又怕呐。


    再看看他們佩帶的刀,那可是鋼刀呐,有人親眼見到一位士兵,用他的佩刀替挑夫修削硬木扁擔,他的刀那一個快呀,那麽硬的木頭幾乎不用力就可削下一片。還有那些兵背著的古怪囊袋,據說是軍中使用的鋼弩,每次可發射六支“針箭”呢,三十丈內中者立斃。


    最令人心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當了兵後的其他種種好處。一旦被收入軍中,除了吃糧穿衣不用自己操心花錢外,每月還能拿到四百五十文十足實的銅錢。另外,還可免去所欠官府賒借錢款的利息。四百五十文錢呐,就以現時新官府來了後開的幾間店鋪內的貨物價錢算,可買到五鬥的上好白米,足夠兩個大人一月吃的了。利息又可免掉,有去當了兵的人家,不就又省下一大筆錢了嗎。


    這還僅是個小兵的待遇,誰能保得定去當兵的人就會一輩子都是隻能當個小兵呢,若是能當上個什麽小官,那不更有幹頭了?何況,在軍隊裏若能發狠的話,要當官比其他地方更容易。若是有仗打的話,說不定不用多久就會有軍功,弄上個小官子當當也難說得緊呐。


    這樣一算,不僅是年輕人動心,就連好些年紀大的老**也心中大動。還有些年紀大,家裏成年男丁又多的家長,也暗自盤算著,是否也叫一個不願在家作田,比較沒出息的兒子去報名從軍,為家裏減輕些沉重的生活負擔。


    臘月二十七日卯時末,暖洋洋的太陽從一出來之後,就把凜冽的風兒照得有了些少暖意。太陽把它的光線照在人們身上,暖融融的真是舒服極了。它用這樣的方式很清楚地告訴人們,多忍耐些時間,隻要再堅持下去,春天馬上就會來到,希望也會跟隨著春天一起踏上膠萊平原這片大地。


    與膠西縣一河之隔的密州高密縣城內,子城門外的大廣場上,有上千人鬧哄哄雜亂地聚集在一起。他們這些人是李蜂頭的兒子親兵護衛,於兩天前就跟著少帥李璮由益都府來到此地。在痛痛快快地玩了兩天後,今天就要出發,與已經在城外等候著的七千大軍會合,一起去奪回被人強詞奪理硬占去的膠西縣城。


    說是親兵護衛,可這些護衛大部分對李璮這個二十來歲的少帥主子一點也不親,隻有還在縣衙內隨侍的李璮百餘貼身親衛,方是李蜂頭從數千悍賊中挑選出來的親信。


    一個叫李順子的十七八歲年輕人,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對身邊四十多歲的老兵牛有餘說:“有餘叔,你老家就在膠西縣城,聽人說少帥下令,打入膠西縣後可以放假一天,讓膠西城裏甘心附逆的賤民們嚐嚐隨風倒的苦果。這樣一來你家的人不是大有危險了麽?我還聽人說,這幾天那個什麽贏了大帥三個州的雙木商行,把好多吃的、用的物事運到膠西城內,有種叫‘壽糕果餅蛋’的東西,好吃得讓人會把舌頭都吞下肚裏去……”


    “唉,希望我能趕回家去保得住家人的平安,不要受到太大的傷害。”有餘叔不想多多這個令人煩心的事,眼珠一轉,在李順子頭上敲了一記:“笨小子,那叫‘壽糕蛋果餅’……”


    邊上一人“吃”地一聲笑:“夥計,你們都笨,聽人說話也沒聽清楚,是叫‘蛋餅糖果糕’,很好吃的物事,今天我們將有口福羅。”


    牛有餘嘿嘿兩聲冷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有口福,怕是不見得罷。昨日我倒是聽得從膠西到此地的那幾個弟兄們說,帶兵來此接收地盤的,是早年在荊湖、江南諸路縱橫無敵手,人稱‘霸王槍’的陳君華,連李大帥都不想與他正麵為敵。早前他帶的一彪‘豪勇軍’隻有一千四百人,卻比宋朝庭的數萬大軍還能戰。你們說,遇上了此人會有什麽好果子吃麽?想進膠西縣城享口福,也要先留得命在才行。何況,我們隻有不到一萬人馬,能不能在‘霸王槍’手裏討得了好還難說得緊呢。”


    辰時末,近萬賊兵過了膠水上的一座木石結構的丈五寬大橋,向膠西縣城進發。走了十多裏,進了六七個小村殺掉百餘連逃都跑不動的人。在迫不出銀錢、糧食等東西,沒有任何收獲後。路邊那些除了衣著破得不能再破、行將餓死之人外再無其他東西的村莊,再引不起賊兵們的興趣。李璮則一股勁的催促手下,要賊兵們加快前進的速度,務必在天黑前進入膠西縣城。


    走到距膠西還有二十裏左右,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不知發生什麽事的李璮縱馬上前,迎著回頭報信的賊將大聲喝問:“羅將軍,為何不走了?”


    羅將軍:“稟報少帥,前方有人攔路,要我們退回自己的地界去。那人說他這是先禮後兵,若是不聽勸阻,將會為我們的行動付出代價。”


    李璮大怒:“豈有此理,敢對本少帥出言威脅,倒要看看是何等樣的人。”


    攔在賊兵前十多二十丈遠的赫然是王寶,他身後的護衛隊按陳君華所教的迎敵接戰隊形,長槍手在前,鋼弩手和格鬥刀手兩個人一組稍後,再後麵就是三個黑乎乎的方形大箱一字縱排攔在路上。


    王寶按來路上和吳炎等人商量好的,見到對方的大隊人馬被自己的一番話距得停下了,稍後又有百十名騎兵從路側轉到前方。便再次高叫道:“你們快退回去,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要下殺手了。到時候可別怪我們心狠手毒外加貪心,要收取你們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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