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碼頭邊那間茅屋坐下不久,田四的四百多騎軍也趕押著幾百匹騾馬和三千多大小男女來到碼頭前。


    守在碼頭上的兩小隊護衛隊和兩架子母炮的四十個炮手見了這種陣仗,俱都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發愣,待林強雲的親衛把事情向他們一說,不由得又引發了一場大笑。他們萬萬沒想到,原本準備來此救人拚命的,現在卻做成了這樣一筆大生意。自己的局主古怪得緊啊,什麽不好買賣,卻買來數千男女,叫他們怎能忍得住不笑呢。


    笑歸笑,但“千緊萬緊,人命最要緊”,這可是局主每次來時都會說的一句話,護衛隊員和親衛們在各自官長的指揮下,一邊清點人數,一邊招呼點過後的人上到陸續到來的漕船上躲避寒風。裝滿一船就送走一船,先後從淮陰買、租來的三十艘漕船將這些人運走後,隻還有六艘停在碼頭邊等候。


    “慘了,還有一千多匹馬呢,這可怎麽辦呐。”林強雲這下發愁了,把頭發抓下不少,苦著臉向張國明問:“張老伯,這些馬怎麽辦呐?沒有四五十艘漕船決計無法運走。”


    陳君華也是一臉無奈地說:“可惜我們的護衛隊和這些親衛們都不會騎馬,不然倒是可以立即組成一支四百多人的騎軍,安全上會更有保障。”


    張國明眼睛一亮,既緊張又急切地小聲說:“騎馬?騎軍?哎喲,子城內那一千大軍都曾經是騎兵,公子稍待,在下立即將他們招些來把馬先帶到子城內安置。”


    林強雲想了想道:“看來隻好如此了。張老伯你去叫人,我再與這位田四打打交道,看能否在他身上多刮點什麽出來。”


    陳君華禁不住又想笑,一把拉住林強雲問道:“強雲,你又想打這位田將軍的什麽主意,不妨說出來給我聽聽。”


    “糧食。”林強雲以很堅決的語氣說“我要從他們的手裏弄糧食,叫他們把搶到的糧食吐出一部分,為我所用。君華叔,糧食和人口是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隻要能從他們這裏挖出來的,無論什麽我都要盡力撈到手裏。”


    一直和親衛們混雜在一起沒說話的天鬆子,走近林強雲身邊說:“上人,此地的道宮寺院相當多,他們都有大量的田地。貧道這些時問過宮寺的道友們,都說各個宮觀內都有大批糧食存放,有部分已經黴壞了。今年天時又好,糧食大豐收,每個宮觀的倉房都已經裝得滿滿的。現時糧賤,想賣都無處賣去,也沒人要。我們是否能花些銀錢,向各個宮觀以市價收買呢?”(宋製,僧道都是免賦、免稅的特殊群體。)


    林強雲:“唔,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不過我們對宮觀寺院都不熟,還是要請道長的弟子們辛苦些,代我們去收購。目前我們一時還沒辦法都帶走,我想這樣,先將糧食買下來存放在各個宮觀的原處,稍後再慢慢想辦法運走。道長看如何?”


    天鬆子喜道:“貧道正有此意,為各宮觀解決了糧食放長了黴壞之虞,還讓他們去了庫房不足的心病,也算是幫上他們的一個大忙,用以回報這些天他們為我們出力的人情。此間事情一了,貧道就讓門下的弟子們去辦。”


    林強雲走向田四,對他緊銷眉頭的樣子視若無睹,問負責清點的親衛:“怎麽樣,總共有多少丁口,和這些馬匹一起能抵清全部的金子嗎?”


    那名親衛向林強雲擠了下眼,然後一本正經地看著手上寫滿字的紙張回答說:“稟局主,成年青壯男丁一千三百一十九口,按每口四貫計,折金一百三十一兩九錢;女人四百,按每口十貫計,折金一百兩;男女小童一千五百四十二人,按局主的吩咐以每貫五人計,折金七兩七錢一分;丁口計折金二百三十九兩六錢一分。另外,四百五十匹馬和六百匹騾折金一千五百兩正,兩項總計折扣金子一千七百三十九兩六錢一分,尚要付給我們一千九百一十兩零三錢九分金子。”


    林強雲皺著眉頭向田四問道:“田將軍,這些才折掉一千七百多兩,還差一千九百餘兩金子呐,你說怎麽辦才好。不如這樣,你去相好的其他將軍處向他們情商,多弄些馬匹來不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嗎。或者……我們一起去尋你家大帥,把情況向他說清楚,他總不能讓田將軍你丟這麽大的臉,應該會代你還上這筆債吧。”


    田四被那位親衛報出的一大串數字攪得頭都大了幾倍,那裏還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真占了便宜。此刻見林強雲又來逼這些賭債,還要和自己一起去向大帥討要,恁冷的天時,也急得他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連忙說道:“不不,不必去找我家大帥了,林公子呀,馬匹我是實在沒有了,分到我名下的丁口也就這麽多。但我還有一千來匹布帛,總能值個七八百兩金子吧,其他的,唉,其他的我是實實沒有什麽東西好抵賬了,不如就此了結如何?”


    林強雲苦著臉說:“田將軍啊,我們是生意人呐,你那些布帛依你自己所說,算七百兩……啊,我再讓一讓,吃個大虧,算七百兩零三錢九分金子好了,也還差一千二百一十兩金子。哎喲,一千二百多兩金子,七十多斤重呢,不成不成,差太多,差得太多了,這個虧我可吃不起。你再想想,還有什麽能抵賬的,比如,其他的什麽珠寶啊、糧食啊……哎喲,不對,糧食不值錢,不能用糧食相抵……”


    田四被林強雲那一聲“哎喲”驚醒,猛然想到自己除還剩下些金銀珠寶外什麽都沒有了,糧食倒是比其他將軍的兵營都多出不知多少,兵營裏有的就是堆成二三十座山般的大批糧食,哪能放過這樣解脫自己困境的好機會,一下子把林強雲的手抓住厲聲喝叫道:“咄,不許反悔!你已經說出叫我用糧食抵賬的,就這麽說定了,今天就可以把一千多匹布帛和糧食全交給你,結清我們之間的這筆賬。”


    林強雲用懇求的口吻和田四商量:“田將軍,好歹也拿點金銀珠寶應應景吧,糧食這麽蠢笨的貨色,我得用多少船來裝運呀……”


    田四得意地一笑,道:“沒有金銀珠寶,隻有糧食,看在你裝運為難的份上,可以按市價低一成的價錢折算,若是不要的話,我們就此一拍兩散。”


    “好好,糧食就糧食,按市價低一成算的話,那就是一貫錢四鬥五升半。不成,按每貫錢五鬥五升我才能要,對,就是五鬥五升。”林強雲伸出一個手,張開五指向田四討價。


    “五鬥五升,給你了。”田四此時去了一塊心病,立時有點趾高氣揚,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一千二百一十兩金子要用多少糧相抵,給我細細算來,立即可以送到此地。”


    那位親兵畢竟不是管賬出身,見識了局主臉上千變萬化的神色,把田四這個賊頭哄得暈頭轉向,人的丁口能值得多少錢他不知道,可一匹馬才算八十貫,比在西溪鎮買一匹騾二百四十貫錢相比,足足少了三分之二呐。騾就不用說了,僅為西溪鎮騾價的六分之一,這賊首怎麽這麽笨呀?哎呀,一定是局主用無上道術把他鎮住,是的,一定是這樣。


    此刻聽得局主用一貫錢買到賊首五鬥五升稻麥,激動得手腳都哆嗦了,撥動算盤的珠子老出錯,忙乎了好一陣,才把賬目算清,他也不管算得對是不對,大聲向林強雲和田四報出:“一千兩金子折會子四萬貫,需糧三萬六千六百二十石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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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四立即向隨同一起來的、那四百多沒了馬的騎軍下令:“你們回大營傳我的將令,著令西營兩位部將帶其本部軍兵,將近日運回大營的稻穀送三萬六千六百二十石到此地,向雙木鏢局的人交割清楚。”


    林強雲聽到親衛報出的數,心裏默算一下就知道他算錯了,心想:“你這小子倒也會亂來,平白多出了一萬石,以後一定要讓你多學學加減乘除的四則運算,以免到處丟人現眼的。不過,現在麽,既然這位田將軍都不在意這一點糧食,我也隻好假裝沒注意到你小子的這一點點小錯誤啦。”


    田四下完運糧食的命令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向林強雲說:“林飛川,本將軍這就去向大帥稟報查驗寶刀的結果,並將蒲家的兩個小兔崽子帶來交割寶刀。隻是,那幾根被斬斷的镔鐵棒……”


    一名親衛聽得田四問起幾根鐵棒,跑過來將帶著的三根鐵棒遞到林強雲麵前。林強雲抓起這些鐵棒塞到田四手中說:“喏,這是你要的鐵棒,能值一兩銀子,記得等一下收糧食時要加上兩石的數。”


    林強雲最後一句話是對那位算賬的親衛說的,兩石稻穀對一個普通小民百姓來講,可不是什麽小數目,兩淮一帶得用一畝多近兩畝田才能種出來,脫掉穀殼後的糙米有一石五、六鬥,能讓五口之家吃上一個多月呢,可不能就這麽把它白白丟掉。


    林強雲一直等到田四走了好一會,才將那把“獵鹿刀”交給陳君華,告訴他說:“君華叔,李蜂頭的人再來交割寶刀時,除了將蒲家兄弟要回來外,還應向他們收取五千兩金子的貨款,或者按今天折算價格的戰馬、人丁、糧食、布帛等物事,再不行的話有銅錢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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