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了,我們是不是……該往神廟走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穆塔才回答他:“好。” 雖然腦海中穆塔回答了他,但蛇尾卻並沒有從他腰間下去,反而越纏越緊,細長的蛇尾尖搭在他大腿上。 “我們走吧。”謝今夕又說了一遍,心卻懸了起來。 所幸緊繃的氣氛中,穆塔的蛇尾還是如同前幾次一樣慢慢放開他,和他一起往神廟那邊去。 前行過程中,謝今夕倒是明白穆塔現在的狀況可能不太好。 穆塔一直靠體內的血咒吸收怨魂來與蛇神詛咒對抗,他恢複意識是因為自己拍在他身上的“怨魂的碎片”。 如今那碎片的能量可能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導致穆塔的自主意識在消退,蛇的本能開始占據上風。 這可不太妙啊,森林所有的怨魂應該都在蛇巫身上,還有其他怨魂能讓穆塔吸收嗎? 謝今夕一邊強撐著身體站起身往神廟走,一邊快速思考著。 趙烏? 對了,趙烏有養鬼,當時趙烏搶了神像逃進森林中了。 按照謝今夕見過的畫麵,那神像會加速詛咒蔓延,此時趙烏應該已經變成人蛇了。 那那個鬼呢?還在變成人蛇的趙烏身上,還是已經獲得自由開始自己行動了? 最好是後者。 謝今夕現在反而開始期待那鬼找上門來,這樣穆塔能吞掉那個鬼,重新恢複自己的意識。 否則謝今夕可不想和蛇的本能占上風的穆塔來一場肉搏。 穆塔上半身全是精壯的肌肉,沒有蛇尾謝今夕都打不過他,更何況他還有蛇尾,真打起來他就要感受第二次被絞纏住的感覺了。 千萬不要,謝今夕覺得自己再來一次真的會死。 謝今夕他們所在正好臨近一條河,這條河衝刷出了他們剛剛遊出來的洞窟,隨著雨不斷下,河水也在慢慢上漲。 沒走多久,雨又開始大了起來。 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在人身上,砸得謝今夕不得不和穆塔去樹下躲一躲。 謝今夕筋疲力盡,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但估計是快晚上了。 這一天,中午從懸崖上繩降,緊接著被巨蟒追,逃入洞穴被穆塔拖拽、絞纏,隨後潛遊到外麵這條河邊。 謝今夕體力耗盡,沒能補充任何食物不說,連正經的水都沒怎麽喝,隻靠著雨水潤了潤嘴唇。 不太妙啊,靠在樹幹下躲雨的謝今夕覺得自己全身酸疼,體溫在上升。 又累又餓又渴,身邊還有一個隨時可能被本能控製的怪物。 謝今夕不由得在心裏苦笑,他現在就祈禱自己千萬別發燒。 然而祈禱顯然是沒用的,他坐在樹根上靠著樹幹,人一放鬆下來,提著的那口氣就散了一半,之前積壓的各種疲憊和疼痛排山倒海一般加倍湧了過來。 謝今夕真的開始發燒了。 穆塔的蛇尾不知何時又纏上了他的腿,他自己貼過來,從背後抱住他,蛇尾將他半個人纏得緊緊的。 漆黑的鱗片被雨水衝刷得閃亮,謝今夕感到穆塔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處,貼著他脖子那塊露出的皮膚蹭了蹭。 怎麽了? 謝今夕因為發燒意識慢了半拍,他感到穆塔的蛇信不停探出來,點到他皮膚又縮回去。 “謝今夕,好暖和。” 蛇是變溫動物,低溫會降低他們的活躍度、長期低溫則會觸發它們冬眠機製,所以有的蛇會通過曬太陽來保持體溫。 而部分蛇有特殊的熱感應器官,也就是頰窩,頰窩可以極其敏銳地感知溫度的變化,靠和周圍環境的溫度差鎖定恒溫的獵物。 而除去頰窩外,部分蟒蛇的熱感應器官是唇窩,唇窩就是位於唇鱗旁邊的那一排細密的孔洞。 穆塔半人半蛇的形態更類似於蟒蛇,他有的就是唇角延伸向上的那一排唇窩。 穆塔被那個女主人的“冤魂碎片”拍中後,一直處於被陰寒之氣影響的狀態中。在唇窩的感應中,一直隻有謝今夕的體溫是高於周圍的。 他的本能讓他往謝今夕身上靠,想要通過他提高自己的體溫,但那時他意識大過於本能,一直在壓抑,強迫自己正常行動。 在河道中,他同樣要閉氣遊動,還要帶著謝今夕一起。 河水和雨水的衝刷讓他體溫又掉了一節,而謝今夕又開始發燒。 本能已經隱隱壓過意識的穆塔,隻感到自己懷中好像抱著一個又熱又暖的恒溫熱水袋,舒適而又讓他不由得沉迷。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要升溫一個要降溫,暴雨中隻有怪物和他相擁。感謝在2021-02-25 22:42:54~2021-02-26 23:50: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樓 6瓶;木子李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33章 蛇穀神廟(十九) 燒得昏昏沉沉的謝今夕隻覺得自己身上壓了什麽重物一般, 比他體溫要低的蛇尾纏著他的身體,他不由得伸手一把抱住。 手指從涼涼的鱗片上劃過,就仿佛抱住了一個巨型冰袋。 頸窩間那塊暴露出的皮膚不停被穆塔的蛇信掠過, 謝今夕勉強振奮起精神, 問道:“怎麽了?你還好嗎?” 穆塔沒有回答他, 瘦而長的蛇尾沿著他的腿輕輕摩擦, 過了一會兒,穆塔才在他腦中回答他:“詛咒。” 謝今夕努力運轉自己遲鈍的思維,一隻手摸到自己褲腿上, 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腿上也開始長出了蛇鱗。 詛咒開始慢慢發作了,這個認知讓謝今夕清醒了一點, 他說:“穆塔,再堅持一下,你還能感覺到蛇巫嗎?他在哪裏?除了蛇巫,你能不能感應到森林中的怨鬼?” 謝今夕感到自己頸窩處那顆沉甸甸的腦袋動了動,腦海裏穆塔說:“蛇巫,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另一個怨鬼……” “就在我們上方。” 謝今夕聽到這個全身一激靈,他聞言抬頭往上看去。 樹枝掩映間, 一塊薄薄的皮掛在那裏, 隨著風雨飄動間, 那塊皮上刺著的女性忽然伸出雙手,那塊薄薄的皮膚瞬間落下。 謝今夕眼前一黑, 感官瞬間和那塊皮膚上的寄生的怨魂共通。 他看見不夜城燈火輝煌, 舞娘們有的穿著老式旗袍、有的穿著禮服在舞池裏搖曳生姿,而和他共感的那位舞娘穿著旗袍、背部傳來火辣辣地痛感。 她正在等人,等一個她甘願承受這樣痛苦的人。 緊接著謝今夕看見趙烏走過來, 攬住她的腰,帶著她離開那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穿行於老舊的街巷間,帶她走入了一間陰翳逼仄的老房子。 他們拾階而上,腳下的木質樓梯吱呀吱呀呻|吟著,二樓拉著窗簾,隻有隱隱的天光透進來。 等著他們的是一位怪異的女子,那女子看不出來年齡,穿著紋樣時髦、刺繡精美的旗袍,身段曼妙,然而旗袍之外的皮膚全部用黑色布料裹緊,不露一絲一毫。 然而她知道這個人的手幹枯而有力,摸在她皮膚上就仿佛某種怪物的利爪。 無論看到她幾次,舞娘都會恐懼她。 屋內焚燒著濃烈的熏香,除去窗戶外牆壁上掛著不同的刺青紋樣,紋樣上都是美麗動人的女子,她們有的或溫婉、有的或嫵媚,神情姿態栩栩如生。 “趙生,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嗎?”舞娘不安地握緊了趙烏的手臂,忐忑不安地問道。 “當然。”高大健壯的趙烏此時穿著西裝,表現的文質彬彬、優雅而紳士,全然不同於謝今夕認識的那個趙烏。 謝今夕反應過來,當時趙烏和他交流過他們所經曆的世界,但趙烏顯然是撒了謊,這個世界和他說過的世界全都不同,他特意隱藏了這個世界的信息。 趙烏好像感覺到舞娘的恐懼,他貼近舞娘耳邊,用一種迷幻而富有蠱惑性的語氣道:“別怕,隻要完成你背後的紋身,你的身體就可以定格在最美最年輕的狀態。然後我就帶你……離開那個世界。” “就差最後一步。” 舞娘聽信了趙烏的話,不,或許不是聽信,而是被自己心中的貪欲和對他描繪出的美好未來所蒙蔽,她踏入那個房間,趴在床上。 那同樣穿著旗袍、裹著黑色布條的女子拿出工具,完成她背上那副與她一模一樣的刺青美人圖。 鋒銳的針密密地刺入她背部,顏料敷在她的傷口上。 那濃密的熏香讓她昏昏欲睡,香霧繚繞間,她猛然看到牆上紋樣中的女人一個接著一個,對她露出美麗的笑容。 緊接著她背部傳來一陣更劇烈的痛…… 共感在此時戛然而止。 謝今夕恢複身體感官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把蓋在自己頭上的那塊人皮掀下來,此時那塊人皮上的美人刺青已經消失不見。 謝今夕剛想扔掉這塊人皮,但有條尾巴比他還要快。 穆塔的尾巴卷著那塊人皮遠遠扔走,與此同時那張細膩、白皙的人皮湧出一汩汩惡臭的黑水,而且還在加速腫脹、腐爛。 穆塔把卷過那塊皮的尾巴尖伸出樹下,任由雨水衝刷。 謝今夕也算是明白趙烏究竟幹過些什麽了。 趙烏對他隱瞞了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偽裝成一位富有的紳士,引誘了一位貪戀青春美貌的舞娘,前往一個地點接受在背部完成刺青。 而在刺青完成後,那位女性背部的皮膚就被剝了下來。 不……也許不止是背部。 那舞娘的下場可想而知。 舞娘死後的靈魂被困在人皮刺青中,從此成為趙烏奉養的怨鬼。 趙烏也確實履行的他的承諾,帶著那個舞娘離開了那個世界。 不過那舞娘理解的是趙烏將會帶她離開那個充斥著權色交易的世界,而趙烏承諾的,其實是帶著她的靈魂離開那個碎片世界。 話術而已。 “還好嗎?”這回換穆塔在腦海中問他。 穆塔的尾巴已經從他身上解了下去,那節尾尖正在雨中沐浴著,他麵前的人又恢複了那種一本正經的姿態。 顯然是穆塔吸收了那個怨鬼,他們離得如此之近,謝今夕也聞到了穆塔身上隱隱的血腥氣。 血咒嗎? 之前那個‘破碎的怨魂’能量太小,作用於穆塔身上不太明顯,這回吸收了一整個怨鬼,穆塔身上的血咒開始顯現了它應有的威力。 穆塔這麽問他,顯然是知道謝今夕會和怨鬼共感的事。 怨鬼是衝著謝今夕來的,那怨鬼想要的是活人的血肉,穆塔身上有的隻是詛咒和詛咒,鬼不會輕易去招惹他,謝今夕這次算是幫穆塔當了一回餌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