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爆發出巨大的力量,頓了幾秒,又將小刀拔了出來,指尖擦拭了一下刀尖上沾染的血液。 “我可算是知道了。” 雨點啪嗒啪嗒從天空砸落,紀殊望冷冷注視著女人痛不欲生在地上癱倒的模樣,將衛衣帽子給掀了開來,抬頭盯了會兒烏雲密布的陰暗天空,任由雨點砸到她的臉上。 “我可算知道了,”她冷笑一聲說了句,“繼續挖掘之下,你會發現,這一切到底有多麽黑暗和不堪……” “真的很不堪。”第130章 孤鴻九 冥冥之中秉承了他的‘正義’選擇。 東城區崇寧大道23號。 7月21日晚6點45分。 誠豐酒店21樓宴會廳, 周宏鑫導演電影開機儀式馬上開始,氣氛正好,演員以及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到達現場, 期待新電影開機拍攝的同時, 也在手機上刷關於今晚上映電影《禁區》的資訊。 《禁區》這部電影算是周宏鑫導演近十年來的突破巨作,講述了被性侵女孩不放棄希望, 堅決成為警察,將犯罪分子送進監獄的故事。 由於先前微博傳出該電影‘多次在過審邊緣瘋狂試探’,加之演員陣容豪華,在場所有人都在期待等會兒開機儀式過後去瞅瞅。 背對監控攝像頭的某扇窗戶前,紅裙女孩低了低眸, 似是受不了廳內嘈雜的氛圍,將別在耳後的頭發撩到前邊,將一枚小小的東西塞進耳朵長發將她耳朵裏的藍牙通訊器給完全遮蓋住。 兄長紀燎站在離她不遠處的舞台邊上, 正和導演低聲交談什麽, 視線時不時朝她這兒看來。 她不動聲色環顧了一下四周,將目光鎖定在了斜前方正與他人交談的羅青森身上,情緒並沒有什麽變化, 表麵上看起來依舊是平時電視劇、電影作品當中能看見的那副‘傻白甜’的模樣。 她背到身後的手輕輕按了下按鈕,清晰聽見通訊器內傳來聲音 “今晚那什麽電影是不是要上映了?就那個據說籌備了六年的大製作刑偵片。” “周宏鑫導演的那個?” “《禁區》?” “對對對!一會兒收工咱吃個夜宵, 然後一起看首映唄?街角那家麻小是我吃過全琴江最正宗的麻小!” 她伸手理了理鬢邊的幾根碎發,確認耳機有被完全遮蓋住,饒有興致站那兒聽了會兒市局刑偵支隊通訊頻道裏邊的聲音,指尖輕碰了一下藍牙耳機,說了句:“他們快來了。” 耳機那頭傳來聲音:“嗯。” 她很快又說:“切頻道。” 對麵那人回了個“好”, 耳機立馬發出沙沙的電流聲,頻道切換, 聲音再次響起她聽見了那個人和自己母親交談的聲音。 那兩個讓她痛恨憎惡的聲音。 她小步小步行到了紀燎身邊,原地站定,沒有多說什麽,專心致誌聽著頻道裏的聲音。 ‘禁區’麽…… 不過是理想主義罷了。 興許是一襲紅裙在舞台邊上太過引人注目,羅青森眼神黯淡,有點兒坐立不安,卻還時不時往她這兒看來。 羅青森邊上那人估計是方思鶴手下的人,倆人來來回回說了幾句話,羅青森表情變幻莫測,眸間痛苦掙紮情緒愈發愈重,輕輕伸手攥了下脖子上那枚青花瓷項鏈,沒再多說什麽,抬步行至宴會廳中央,多次朝她投來視線。 “你……”紀燎遲疑地發出了個音節。 “哥哥,”紀殊望意味不明說了句,“他要沒了。” 她敏銳察覺到對麵樓層視線的方向,沒看羅青森,也沒看剛剛溜進宴會廳還吃了個小蛋糕的江淮,極其自然理了下紅裙子的裙擺。 “……”紀燎明知故問,“誰。” “沒什麽,”紀殊望故作輕鬆笑了一聲,話題跳躍飛快,抱怨似的說了句,“拍戲真挺累的,之前在上個劇組的時候,每天都能拍到晚上十點多呢。” 紀燎怔了兩秒,好似隱隱約約聽明白她話語裏的潛台詞,低聲問了句:“晚上十點多……麽?” “是啊,”紀殊望有點兒惆悵問了句,“你說我要是被人劫持了,他們會救我麽?” 如果‘那個時候’也有人救她該有多好。 “……”紀燎沒太聽明白這個‘他們’是指誰,首先注意到妹妹說的‘劫持’,心想反正他這妹妹向來也不說人話,隻好先行答了一句,“會的。” 他倏地想起妹妹以前天真善良,真‘傻白甜’的模樣,嚴肅堅定地補了一句:“我也會救你的。” “那當然啦,”紀殊望笑容明媚,“你肯定得救我啦……除了你和大哥之外,我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時間差不多晚上7點,不待紀燎回話,她伸手指了指台下的某個位子:“你坐那兒吧?一會兒我上台,這兒看得比較清楚。” 紀燎眯了眯眼,幾乎能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若有所思應了句“好”。 - “七點左右,致辭開始之後,羅青森接到方思鶴電話,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挾持紀……我……嗯……她。” 紀燎刻意將某個名字含糊略了過去,心情複雜,可算是明白當初他們支隊長不知該怎麽稱呼方語山是個什麽感受了。 “羅青森在方思鶴以及梁婉儀手下做事,知道我妹妹和方語山之間的聯係,從頭到尾都在負責這件事兒,負責對方語山還有紀殊望這邊進行監控,知道他們二人的危險程度,清楚方語山這邊手段更加殘忍,明白自己如今處境,最終還是不敢對紀殊望下手,丟下她之後選擇了跳樓。” 十二月中旬,市局刑偵支隊某審訊室內 刑偵支隊長和支隊法醫二人,認識前期針鋒相對,中期如膠似漆,如今到了後期,他倆也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麵對麵坐在審訊室裏做筆錄的機會。 實在是太過戲劇化。 倒也沒有太過戲劇化,一切其實也都在紀小法醫的預料之中,沒料想到結果的隻有刑偵支隊這群人。 如今支隊長本人負責審訊工作,支隊法醫負責被審,開始就近期凶殺案件以及上□□審的案件進行敘述。 “當初羅青森在酒店後門巷口和方思鶴電話聯係時候,讓周宏鑫給撞見,”紀燎說,“其實周宏鑫並沒有聽到多少關於他們做的‘那件事’的內容,但他見羅青森神情緊張,便試著以這個威脅了他。” “羅青森自始至終認為自己和梁婉儀、方思鶴以及高奎良算是合作關係,可當羅青森遭遇危機的時候,方思鶴和梁婉儀非常果斷想將羅青森給拋棄,利用手中關於羅青森的把柄,脅迫他家人,明麵上要求羅青森找出一個完全的方法將這件事兒給瞞下來,實際上就是以各種手段逼迫羅青森跳這個樓。” 當初羅青森墜樓那件事兒,實際上在場兩個姓紀的以及羅青森本人都料想到了這個結局,隻有刑偵支隊的各位還傻傻調查了好幾個月,逮著那枚青花瓷項鏈查個半天,還沒查出個結果來。 “所以其實你什麽都知情,是嗎?”晏存思忖了會兒,將問話內容記錄下來,點了點頭,“你繼續說。” 當初從方語山以及方思鶴庭審出來之後,誰也沒有料到琴江市人民法院門前居然能發生凶殺事件,誰也沒料到有人居然會在目擊證人極多的情況下殺人。 也正因為如此,案件沒有什麽太大的偵破必要,官方很快發出通報,網絡輿論幾乎炸開了鍋。 當紅演員+犯罪嫌疑人紀殊望將小刀從自己母親脊背裏拔出之後,極其果斷再次將小刀刺進了自己胸口,刺得挺深,一聲疼也沒喊,讓人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殺了人之後想要逃避法律的審判,這才選擇當場自盡。 不過由於目擊證人極多,加之人民醫院離他們就一條街的距離,將兩人送往醫院後,經幾天時間搶救,梁婉儀搶救無效死亡,作為犯罪嫌疑人的紀殊望卻被搶救成功活下來了。 搶救成功醒來之後,她不再開口說話,不願意告訴大眾作案動機,於是刑偵支隊隻好將目光鎖定在嫌疑人兄長紀燎身上。 “她……其實她從頭到尾都知道梁婉儀和方思鶴的計劃,當初梁婉儀……”紀燎表麵上還是平時那種冷靜穩重的模樣,說起話來也不受控製有點支吾,艱澀地開了口,“當初梁婉儀清楚方思鶴獨特的個人愛好,讓方思鶴對……嗯……當初她年紀還小,心底希望母親會來救她,直到後來她母親出現在了方思鶴的家裏,卻隻是冷眼旁觀這場鬧劇,無動於衷坐在那兒看完了這場猥褻。” “就算是這樣,殊望她依舊相信她母親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梁婉儀對她抱有厭惡態度,她也還是認為母親對她其實是有感情的,認為母親並不是一心想讓她死。” “那會兒我大哥在外邊出差,聯係不上,當時隻有我發現了她的異樣,我問她到底發生了,她和我說了,於是我想盡辦法讓人查了這件事兒,卻隻是偶然知道梁婉儀和方思鶴之間的合作關係,知道她們合夥害死我父親,卻買通關係,讓所有人以為我父親隻是腦梗去世。” “我拚命想要掩蓋這個事實,不想打破她心底那點希望,可……可她隻是看起來傻白甜而已,其實心底什麽都清楚,其實早就知道了梁婉儀和方思鶴這點事兒。” “……”晏存忍不住有點想說句“操”,忽地明白當初方語山說的那個‘孩子’究竟是誰,隻不過礙於審訊室裏有攝像頭,生生將髒話給咽了下去。 他分神了幾秒,想起先前紀燎和他剖心剖腹說的事兒,實在難以想象紀家這三兄妹這麽多年來經曆的是什麽事兒。 “從小到大,梁婉儀以各種方法虐待她、打擊她、偶爾給她一點甜頭,偶爾對她好,好完之後再次虐待她,是因為梁婉儀想要親手粉碎她的希望,”紀燎咬牙切齒地說,“方思鶴讓她厭惡男性,梁婉儀讓她憎恨女性,她……之前和我說,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和我大哥之外,她隻是孤零零一個人。” 當初殺死梁婉儀之後,她將小刀刺進自己胸口,也並不是因為害怕接受法律的審判,而是因為她真的想要一個了結。 “所以她想要堅強起來,她用自己的方法和方語山達成了合作,在我和我大哥不知道的情況下。” “後來我大哥其實她這些小勾當,清楚她性格,沒敢提這事兒,也沒有阻止她,也隻是以自己的方式,正正當當和方語山達成了合作,選擇了站在我妹妹那邊……因為梁婉儀並不想讓我們好過,梁婉儀想要趕盡殺絕。” “所以你選擇了站在第三方立場,不參與他們兩方之間的紛爭,作為‘正義’的一方打破了他們之間的製衡,一炮仗將所有糟心事兒給點了,”晏存深呼一口氣,看出紀燎似是還想說點什麽,及時打斷了他,“行了,基本能理清案件經過了,差不多可以了。” 其實說到這兒,案件的脈絡基本也能夠梳理清楚了。 紀燎對於這幾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兒,甚至對於近十年來發生的案件內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想不出一個萬全的辦法來,沒法兒阻止,沒法兒改變結局,如若有一方先行倒台,另一方奪取勝利旗幟,這件事兒永遠沒法結束。 他隻能長時間內計劃謀略,通過在高奎良以及方語山兩邊來回周旋,達成合作關係,在不觸及法律的情況下,從中找到關鍵點打破他們之間的平衡,一把火將這個深藏多年的秘密及悲劇給燒了個精光。 也正如他們所說,繼續挖掘之下,他們會發現,真相到底有多麽的不堪。 - 將案件記錄以及結案報告提交至上級部門後,兩人回家全程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各自思考心裏那點事兒。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紀燎心中忽地有種異樣的不真實感,將車子往前開去,想起自己先前說的一句話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做個沒有秘密的人。 當初他這麽想,現在他也還是這麽想。 如今他沒有秘密了。 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若梁婉儀能夠成功定罪入獄的話,那麽一切都會按照起他事先預想的結局那樣,其中不會有‘紀殊望動手殺人’這一環節。 “晚上吃什麽?”車子馬上就要開到他家門前,晏存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出聲問了一句,“別一個勁兒往前開呀,家裏沒存糧了,回去就該點外賣了。” “唔,”紀燎回過神來,差點踩了個急刹車,很快問了句,“你想吃什麽?” 他仔細想了很久,或許現在這個結局才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結局,讓他沒有機會糾結‘要不要將家人供出來大義滅親’這件事兒。 冥冥之中秉承了他的‘正義’選擇。 “我也……沒想好,”晏存低低說了一句,“買點食材回去吧?一塊兒做飯吃?” 紀燎點點頭應了聲“好”。 將車子在超市門前停好後,他轉頭怔怔盯了正準備下車的晏存一會兒,不知怎麽眼眶有點發酸。 冥冥之中,我居然還有資格像這樣站在你身邊。第131章 孤鴻十(完結) 想到了,他也就開口說了。 十二月下旬, 方語山以及方思鶴罪行的判決書終於下達。 由於方思鶴罪行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被判處死緩兩年。 方語山則被判處無期徒刑, 將於明年年初入獄, 由於同夥紀殊望前幾日的傷還沒好完全,還沒法兒出院, 判決通知將延至到她出院之後下達。 先前搶救清醒過來之後,無論警方再怎麽詢問她關於作案動機的事兒,她都閉口不言,隻是眼神空洞麻木地怔怔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