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他們幾乎沒體會過這種‘煙火氣’所帶來的美好,各懷心事,各自都在泥潭裏翻滾、掙紮,想要衝破桎梏,想要獲取他們心中定義的那種‘自由’。如今好似什麽事兒都還沒解決,前方好似還是萬丈深淵,可他們卻已經獲得了自由,已經在對方身邊體會到了難能可貴的快樂。 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看個煙花寫出了完結的味道(?)第120章 透雨三十六 隻是出於本能。 看完煙花表演, 離閉館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從早上九點玩到現在,玩了差不多有十一個小時,兩人疲累程度幾乎不亞於先前幾次高強度辦案。 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就更累了。 他們本打算看完煙花大會早點回家休息, 晏存悄悄琢磨了會兒, 這會兒回去地鐵估計挺多人,時間還夠, 體驗完最後一個項目摩天輪再回家也不遲。 主要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兒沒有完成送紀燎生日禮物。 對於他們這種不恐高選手來說,摩天輪幾乎能夠算是養老項目,晚上場館人也不多,排隊隻用了不過五分鍾。 趁紀燎不注意,他手悄悄伸進口袋攥了一下裏邊藏的那個小玩意兒昨晚他提前看過, 衛衣口袋有拉鏈,禮物夠小,這麽多刺激遊樂項目下來, 東西還安安穩穩待在口袋裏, 半點沒磕碰,紀燎也完完全全沒發現他還藏了個小禮物。 他想了很久,上回車裏吵完架他就在想這事兒, 當時就打算在紀燎生日的時候說明白這事兒,不給自己任何逃避的機會。 於是兩人剛坐下沒多久, 他鼓足勇氣,支支吾吾開了個話頭:“我、我有事兒……有事兒……” 退堂鼓十級表演藝術家,說一半說不下去了。 他立馬收了聲,想先做點心理建設:“沒、沒什麽,算了, 等會兒……” “你想說什麽?”紀燎早琢磨出點不對勁兒來,見他說半截又卡住, 登時心也涼了一半,“什麽大事要糾結這麽久?糾結快一個星期?還非得到這兒說?” “……啊?”晏存怔了幾秒,有點局促地撓了撓頭,“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這麽明顯嗎?” “沒有很明顯,”紀燎回憶先前的情景,“我看你剛剛打了好幾個哈欠,估計挺困挺累了,沒理由還非得再坐個摩天輪,猜你應該是有事兒想說。” 他補了句:“上周你說來這兒約會的時候就好像有點糾結,當時沒明白你糾結什麽,現在想想,應該是從那時候就想和我說什麽了?” “……”晏存點了點頭,“對。” 他組織了會兒言語,深呼一口氣:“就是吧……我想說的是……其實我、我當初和你在一起的目的……” 好半天後,他終於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太單純。” “……”紀燎聞言倏地出神了幾秒,很快“嗯”了一聲,表情恢複原樣。 “我、我想說的其實和那天晚上的差不多……”晏存聲音低啞了幾分,“就是吧……當初我怕我是真的冷到骨子裏了,怕我這麽多年來其實隻是學會了裝,其實並沒有真的好起來……” “所以……所以一開始我隻是試圖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其實沒有這麽自信,或許我小時候不搭理人並不是孤傲,而是膽小。我怕和其他人相處,因為我知道我性格不好。我說我不想和人建立親密關係,其實是不敢,因為我知道沒人會喜歡真正的我,因為知道所以更加逃避,怕有朝一日我喜歡上了誰,那個人並不接納這樣的我……怕失去,所以不敢去奢望擁有。” “可是你出現……我慶幸我喜歡的人是你,是這麽好、這麽優秀的你……” “我一開始隻是想借這個機會,想讓你救救我,想讓你告訴我……其實我是可以和人好好相處的,其實我是能夠讓人喜歡的……” “停,”紀燎開口打斷他,聽出了話裏的潛台詞,語氣也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麽?所以一開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晏存發出了個音節,“我……” “你是以什麽樣的心態和我在一起的?”紀燎不停追問,“你所謂的‘試圖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是怎麽個寄托法?” “不是……你聽我說……” “你當時想,”紀燎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分析,“這可能隻是一場夢,隻是一場你不敢奢求的夢?你其實壓根沒想今後都和我在一起?” “不……” “你是以決絕的態度來和我在一起?所以你討好我,所以心裏想著以後要是分手了也沒關係,想著談這麽一回這輩子無憾了?”紀燎說,“所以你現在和我說這些是想要……” “……不是!”晏存伸手猛地將紀燎壓在座椅上,壓低聲音說,“你先聽我說完!這事兒歸根結底是我的錯,等會兒我說完了,該怎麽樣任憑你處置行麽?” “你要是想表明態度,說要和我分開,”紀燎推開他,低了低眸,“那你別說了。” “……”晏存咬了咬牙,,“起先我確實這樣想過,確實認為‘這場夢終究還是得醒過來的’,直到那天我倆吵架前我也是這麽想的……因為這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實。” “你好像清楚我的所有心思,不斷告訴我你會喜歡真實的我,對於我來說天大的性格缺陷,你都能夠接納,你真的太好太好了,好到讓我有點……陷進去了。” “所以那天吵架過後,我就在想,你一直這麽努力想要抓住我,憑什麽我總是逃跑,憑什麽我總是心安理得原地踏步?所以我想……我也應該要振作起來好好想清楚,也該努力往前走幾步。” 回想起來,當初這種孤注一擲的態度可以算得上是自我感動,太傻,太矯情所以從今往後他不願再這樣了,他想要守住這份純粹的感情。 “所以我想清楚了,我得把這事兒跟你說清楚,我沒法兒當作無事發生,不然我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 “當初我確實特別悲觀,和你在一起目的不單純,但從今往後我不會這樣想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我確信我真的好起來了。” 他誠懇地說完最後一句,順帶在心裏誇了一下自己沒怯場,說得挺流暢,也順帶誇了一下紀燎,和紀燎在一起久了,他居然也成功習得了‘演講大師’這一技能。 誇完之後,等了好一會兒,紀燎半天沒開口說話。 他又開始忐忑起來,趁短短幾秒鍾回想了一下剛剛說的話應該沒說錯話吧? “……”紀燎頓了會兒,麵上看不出情緒來,剛才冷若冰霜的語氣也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說這麽快,一時都不知道該誇你還是罵你。” “別罰,”說不清是怕還是緊張,晏存心髒砰砰直跳,小小聲回了一句,“不能罰,罰怕了以後都不說實話了。” 他餘光朝窗外看了下,摩天輪差不多運行了快四分之一,車廂與車廂之間距離遠,其他人應該看不見他倆這不太和諧的姿勢。 “不行,”紀燎發狠似的凶了一句,“讓我想想怎麽罰,要罰到你以後都不敢說假話。” 嚴肅正經的表情還沒維持幾秒,他歎了口氣,伸手虛虛回抱了一下:“說實話,之前猜到了點兒,上回吵架後猜到不少,不過聽你這麽誠實說出來還真的……還挺生氣的。” “唔……”晏存說,“上回吵架其實也沒吵明白,當時我對待態度感情確實不太認真……現在我想開了,必須跟你說清楚才行,不然我覺得自己很差勁。” 他小聲嘟噥了一句:“本來性格就不好了,要再加這麽幾個缺點,那可能連你都不會喜歡了。” “誰說你性格不好?”紀燎挑了挑眉,“還知道改變,挺好了。” “那可不,”晏存驕傲,“我有在努力的。” “不過還是得說一下你這個坦白的場景……”紀燎無奈,“非得上摩天輪說?不知道的以為你要分手。” “唔……”晏存思忖了會兒,“你這不符合邏輯,想分手那得去鬧市區,說完分手鑽人群裏就找不得到了,上摩天輪的那都是告白怕對方跑了,求婚怕被拒絕我這不是怕你沒聽完我解釋麽。” 他裝模作樣數落了一句:“你看看你,我話都沒說完就擱那兒生氣,還好選了上摩天輪說,不然你可不得跑了?” “沒有,”紀燎輕咬課一下嘴唇內側,“你剛剛開口嚇我一大跳,當時想得有點多,還以為你讓我出來玩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臨死前最後的快樂……你好歹鋪墊一下再說,比如問問我,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那多缺德,”晏存先回了他上一句,“正常人都幹不出這種事兒。” 他頓了會兒,笑了笑:“那你今天開不開心?” “開心,”紀燎點了點頭,誠懇地說,“這可能是我活二十多年來第二開心的一天了。” “?”晏存順勢問了句,“第一開心是哪一天?” “和你在一起那天,”紀燎想了會兒,“不對,我修改一下,和你在一起之後的每一天都很開心,隻不過今天特別開心。” 晏存聞言愣住,似是察覺到了點兒端倪,想起之前紀燎說‘希望能做一個沒有秘密的人’。 他怔怔又問了一句:“是……麽?” 紀燎也沒多說什麽,點了點頭。 “那……那希望我的紀小燎,以後每天都和今天一樣開心……”晏存語氣堅定,“不,每天都要比今天更開心。” 紀燎笑了笑,點點頭說“好”,情緒不知怎麽有點兒低落。 “還有,還有就是……之前快捷酒店那次我說我‘沒有家’,這個我得道歉,”晏存撓了撓頭,“當時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我說錯話了,主要還是那段時間被我義父的事兒影響了,有點難受。後來我想明白了,我不會像以前一樣,做事風格極端,什麽都不怕,我會多為你想想……嗯……加個小括號,職責範圍之外,我會稍微怕死一點點。” “我知道,”紀燎牢牢將對方抱在懷裏,不太有安全感似的,聲音壓得很低,“我知道。” 晏存似是敏銳察覺到什麽,也沒說什麽,隻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就這麽讓紀燎抱了會兒。 他悄悄將手伸進口袋碰了碰小禮物,馬上摩天輪要到最高點了,雖然非要卡這個點追求儀式感實在有點傻,但他還是往後退了點兒距離,有點緊張似的扯了一句:“人家都上摩天輪表白,我有沒有份啊?” “有啊,”紀燎想了會兒,鬆開他輕咳一聲,“嗯……我……” “算了,以後再說吧……”晏存有點兒等不及了,歎了口氣,先將口袋裏那玩意兒拿了出來,手背朝上,攥著掛件舉到了紀燎麵前,“先給你送禮物吧。” 他鄭重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紀燎。”攤開手,指尖勾住鏈子,手裏邊那個銀色的圓環掛件落了下來,吊在空中。 是一個由兩條小魚繞成環的、比較小巧的銀色戒指,非常貼心,知道平時上班不好戴這個,還給配了條鏈子串上。 “還有禮物?”紀燎怔了片晌,眸子明顯亮了起來,小心伸手接過,“怎麽又是魚?這麽想吃掉我?” “也不是,”晏存說,“之前隻給隊裏那幾個挑過禮物,女生都送公仔,男生都送保溫杯……沒什麽創意,也沒法偷偷藏衣服等到晚上,所以挑了個小點兒的、有紀念價值一點的給你。” 當初挑的時候確實沒想太多,隻是看見這個小玩意兒設計特別,紀燎家裏也恰好養了魚,衝動之下直接掏錢買了。 他不太好意思撓了撓頭:“本來想說刻個什麽字或是定製點別的什麽送你,後來想想時間太趕,近期事兒也多,沒來得及弄……所以簡陋了調,別嫌棄。” “不會,”紀燎借車廂外邊光線打量了會兒,小心捧在手裏,怕碰壞了似的,“不嫌棄,很好看……你幫我戴上。” 晏存應了一聲,伸手繞過紀燎脖頸將小戒指掛上,怔怔盯了會兒。 場館喧囂聲依舊,離他們有點兒遠,摩天輪早過了最高點,開始緩緩下降,也許是因為他倆有點兒困,迷糊了,漆黑的夜空將遊樂園場館的璀璨燈火襯得有點兒浮華,窗戶外邊的風景不知怎麽有點兒夢幻。 窄小的車廂空間裏,炙熱的氣息將雙方裹挾,好似瞳孔裏除了對方,再也沒有其他。 兩人開始擁吻,觸碰,探索,沒有太過火,沒有非要做什麽,隻是情動之時想要汲取對方氣息,隻是出於本能。 一隻手繞過紀燎脖頸,輕輕攥住了掛在紀燎脖子上的那枚小戒指。紀燎雙眼微闔,摸索著將那隻手蓋住,緊緊抓在手裏。 “叮叮叮叮” “……?!” 兩人動作頓住,同時被衛衣口袋裏傳出的振動及響鈴嚇了一跳,差點咬到對方舌頭。 摩天輪也快到地麵,他們和工作人員的直線距離不過幾米。兩人迅速分開,端正坐回座椅上,先行循著聲音來源摸索找到了手機。 “你的,”紀燎解鎖屏幕,“江淮打來的。” “啊?”晏存怔了會兒,江淮很少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來,如果不是什麽大事,通常都會發微信。 他接過手機,快速按下接聽鍵:“喂?” “高奎良醒了,”江淮說,“檢查結果不太好,下次發病不一定救得回來,救回來也不一定慶幸……你可能得先來趟醫院。” 車廂到達地麵,兩人先一塊兒下了摩天輪,離開園區,找了個僻靜點兒的地方準備打車去醫院。 “他現在怎麽樣?”晏存問,“能說話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