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燎一言不發將車子啟動,專心驅車朝晏存家方向開去。 車內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實際上從警局到他家滿打滿算不過十分鍾而已,然而由於沒車,最近上下班隻能靠小司機張景澤以及門外街邊停著的共享自行車。 他猜想紀燎估計是看小司機張景澤不在,並且記起自己曾說過‘困的時候開車容易飄’,怕他把自行車給開翻,猶豫糾結之下主動提出要捎他一程。 他在心裏默默誇了句‘懂事’。 然而新小司機紀燎壓根沒注意到他七彎八繞的腦回路,一路無話將他送達目的地,見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便伸手替他將安全帶解了開來。 他偏頭同紀燎對上視線,反應過來,抬手推門便下了車,腕節微動想朝他揮揮手,發覺這樣似乎有點傻,生生止住了動作。 “那……”他緩緩開口說了句,“我走咯?” 紀燎聞言“嗯”了一聲:“再見。” “唔,”晏存步子沒動,將手肘撐在車窗邊緣,說,“接下來估計隻是調查蘇海源跟那酒吧負責人,應該沒什麽法醫工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早再來,有什麽突發狀況我再打電話通知你。” 他猶豫幾秒,彎起眼角朝紀燎揮揮手,轉身快步朝樓道方向行去。 “等……”紀燎一怔,忙開口叫住他,話音先於思維蹦了出來,“那你呢?” 晏存聞言刹住腳步,疑惑轉頭同紀燎對視一眼。 “……我?我肯定得回去啊,我不回去誰審他們?總不能……” 他話音一頓,將‘總不能全扔給江淮’咽了回去,莫名懷疑紀燎會回他一句‘能’。 “不是,”紀燎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大概幾點回警局?” 晏存思考了一會兒:“下午六點左右吧,如果有突發狀況可能得提早一些。” 紀燎點了點頭,心底悄悄打著什麽算盤,好半天才說:“那……晚安。” 晏存一本正經糾正他“是早安”,笑著丟下一句“你也早安”,轉身快步行進了樓道。 他悄咪咪躲樓道陰影裏等了一會兒,好半天沒等到紀燎離去,抽出手機,發了個語音:“快回去,等啥呢?” 駕駛座上的紀燎低頭看了眼屏幕,抬眸望向漆黑的樓道,手指在對話框上劃了劃。 緊接著,一個小白熊比ok手勢的表情包出現在對話框裏,幾秒過後便被撤了回去,換成了一個單字的‘好’。 晏存繃不住有些想笑,望著紀燎驅車駛離街角,這才回屋將製服換下,快速洗了個澡,沾上枕頭便栽在床上睡了過去。 他一覺睡到了下午四點。 將自己拾掇好後,他推門下樓,還沒來得及掃開一輛共享單車,警服衣袋裏的手機立馬響了起來。 他瞟見屏幕上‘紀燎’二字,心有靈犀抬起腦袋,四處張望了會兒,竟真在巷口停車線內望見倚靠在車門上盯著他的紀燎。 他猶豫著抬步朝紀燎靠近。 “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跟你說明天再來麽?” 方才紀燎問他幾點回警局的時候,他其實有猜到一些紀燎小心思多且隱蔽,但不至於讓人毫無所覺,以他能力仔細觀察便能發覺一二。 因此他還特地將時間錯了開來。 “帶你吃飯,”紀燎示意他上車,自顧自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補了一句,“知道你沒吃。” 晏存聞言一怔,飛快從包裏拿出個菠蘿包。 紀燎:“……嘖。” 他心下莞爾,忍不住笑著抬手揉揉紀燎腦袋,從車前繞過乖乖坐上了副駕。 怕自己撩了老虎胡須,他有些打怵瞟了紀燎一眼然而小司機紀燎麵不改色將車子發動,還說了句:“這個吃不飽,留著一會兒做宵夜吧。” 他瞄了眼紀燎強行壓平的嘴角,憋笑道:“知道了……有人願意請吃飯當然好,反正現在也早。” 他打趣了一句:“怎麽對我這麽好?嗯?” 果然猜得沒錯,紀燎隻是表麵高冷,實際上特願意跟他人親近,甚至還可以摸腦袋。 “唔,”紀燎緩緩答了一句,“看你跟個小可憐似的天天騎共享單車,就想順路拉你一程。” 晏存:“……” 他這會兒心情還行,不跟他計較,歎口氣道:“不想擠公交地鐵,天天坐出租車又有點奢靡,隻能騎自行車追求出行自由了。” “嗯,這倒也是,”紀燎專心將車往前開去,說,“那天天不吃飯是為了啥,為了饑餓自由?剛剛午飯也沒吃吧?” “還真沒。”晏存老實答了一句,“這不正準備出來覓食麽?這不也碰巧有人帶我出來吃飯了?” 紀燎不語將車停在街邊線內,跟晏存進店找了個桌坐下,小聲說:“不是碰巧。” 晏存沒聽清:“嗯?” “沒什麽,”紀燎將菜單往前一推,“你點。” 他點點頭應一聲,先將江淮的份打包好,默默低頭吃了幾口麵,時不時跟紀燎說幾句話雖說都是他問,紀燎答。 差不多六點左右,兩人吃完飯重新回到市局,接眼便見一位身著華貴旗袍,脖子上掛滿金飾的女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淚拉著江淮說些什麽。 他示意紀燎先回辦公室,整理了一下衣角,快步行到江淮身側。 “嗚、嗚……” 女人緊緊揪住江淮衣角,抹了一把眼淚,嗚咽道:“警官……我、我們家小蕊怎麽會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她不可能沾毒的……她、她可是大明星……肯定是那些人強行把她帶到那種地方……肯定是那些人強行……” “知道了,”江淮不耐煩打斷她,給晏存遞了個複雜的眼神,接著道,“現在也還在調查階段,之後一定給您交代。” 晏存了然這人應該是陸小蕊母親。 “一定、一定要救我家小蕊啊……一定要把傷害我家小蕊的人給抓起來!”陸母嘶啞著聲音道,“還有那什麽破酒吧,一定得嚴查!” “……查了,”江淮深呼一口氣,“停業整頓半年。” “那就好,那就好……”陸母眼淚驟然止住,半晌後,遲疑著問了句,“那、那我家小蕊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我能不能先……嗯……能不能先……” 晏存敏銳嗅到一絲不對勁。 江淮聞言眸子瞬間冷了下來,強行抑製住情緒波動,加快語速答了句:“這個您先不急,等人恢複意識了再說,行嗎?” “啊……”陸母似是還想說些什麽,“但……” “先別著急,具體情況等調查結果出來再通知你,行吧?”江淮勉強擠出一個笑,眼神示意刑警小劉將她送走。 小劉會意上前,江淮這才揪著晏存回到刑偵辦公室,咬牙切齒來了句:“我真的無語。” 晏存拍拍他的背順了順氣,將飯盒打開遞了過去,說:“我猜猜?……她壓根不在意陸小蕊死活?” 陸母這演技真不咋地,哭得特假,信就有鬼了。 江淮猛地掰開筷子,語氣冷若冰霜,機關槍似的劈裏啪啦開了口。 “今天下午我們稍微調查了一下陸小蕊家庭背景,據說她媽媽常年賭博欠了一屁股債,毅然決然將長相氣質俱佳的女兒送進娛樂圈,並且逼迫她走捷徑快速躥紅,從而填補家裏的債務空缺以讓她過上小康生活,走上人生巔峰。” “……”晏存說了句髒話,“操。” “行了,我不幻滅了,”江淮夾起一顆雲吞送進嘴裏,憤憤不平道,“據陸小蕊閨蜜所說,她人其實挺善良,也很孝順,不忍心看著母親被債務纏身天天以淚洗麵,寧願犧牲自己換來母親衣食無憂……媽的……這是什麽言情小說傻白甜女主設定?我要不是警察,我指定開罵!” 他越說越激動,猛一拍桌子,把換班到達辦公室的張景澤和慎臨嚇了一跳。 晏存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幹刑警這一行,實在見太多這樣的事兒了,他心底有些惆悵。 他拍拍江淮的肩,叮囑他吃完早點回家休息後,調取出陸小蕊的檔案細細閱讀了一會兒,直至晚上八點左右,禁毒支隊那邊才傳來通知蘇海源已經清醒過來,可以接受調查了。 晏存本想帶慎臨一起去審,張景澤主動提出要脫敏治療,於是他便帶著張景澤,跟何糾一起審問蘇海源。 此時蘇海源眸子已經清明些許,但依舊無神,麵上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雙頰深深凹陷,頭發蓬亂枯槁頂在腦袋上。 他緩緩將眸子撩起,毫不畏懼同正準備審問他的何糾和晏存對上眼,周身散發著暴躁敏感多疑的氣場,讓人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晏存轉眸同何糾對視一眼,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蘇海源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是第一次吸食大/麻,”他一臉平靜道,“昨晚發生過什麽我已經記不清了。”第25章 草芥七 特勤磚員技能加一。 蘇海源話音落下,審訊室內外瞬間鴉雀無聲。 晏存聞言迅速掃了眼蘇海源小臂內側靜脈血管,看清針孔周邊已經烏黑潰爛的皮膚,一時間有些無語凝噎。 琴江市命案發生率低,他在處理刑事案件過程中很少遇到窮凶極惡的犯罪嫌疑人,此次也是他第一回 接觸吸毒人員。 而何糾相比他經驗足一些,冷冰冰覷了蘇海源一眼,寒聲開口道: “唬誰呢?你這手臂上針孔有點兒大吧?天天照一個地兒打?不疼?” “……”蘇海源睜眼說瞎話,“注射營養劑。” 何糾:??那你多半有病。 她看出蘇海源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圖,悄悄揪了一下晏隊長衣角,示意他開口先問案件細節。 晏存會意,緊盯蘇海源雙眸,直截了當開口道:“昨晚劉振汪原他們到達包廂後,你做了些什麽?陸小蕊身上的傷痕是怎麽來的?” 先前溫斂怡調查‘楓林’酒吧附近幾條街監控時,發現蘇海源於傍晚五點左右到達現場,比其他人要更早一些。 當時紀燎特地注意了一下陸小蕊身上傷痕,看上去像是由皮鞭或是竹尺揮打造成,大多位於‘易對身體產生不可逆傷害’位置,手腳腕節處也被麻繩緊緊捆住,時間長了容易因血液不流暢導致器官壞死。 說是情趣,未免也太不專業,倒更像是意圖虐殺。 蘇海源聞聲呼吸一頓,將眸子往晏存方向一轉,張口便道:“我當時喝了……” “根據其他人證詞,你千杯不倒,隻喝純白,一斤下去麵不改色,”晏存不耐煩打斷他,冷聲重複一遍,“別找借口,回答問題,你到達楓林酒吧後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如若是審問其他人或是還未明確作案嫌疑時的黎文欣,他態度大概會好一些,但對於癮君子+搞淫/亂派對的犯罪嫌疑人,他實在懶得給什麽好臉色。 “……”蘇海源方才攢了滿肚子瞎話,瞬間讓晏存給噎了回去,愣了好半晌,這才含糊道,“就叫了些人唱歌助興唄……” 他抬手捏了捏發梢,翹起二郎腿不停抖動,狀似不在乎接受審訊,實際上其他人看來,更像是轉移注意力以掩飾自己暴躁不安的心緒。 因此晏存撩起眸子暗示蘇海源身後兩位刑警。 兩人對視一眼,立馬會意,將蘇海源重重往椅子上一按,沉聲道:“坐好。” 蘇海源撇了撇嘴,壓抑著深吸一口氣,將那聲‘嘖’咽回肚裏,勉強坐正等其他人繼續發問。 “你和陸小蕊究竟是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