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更深的地方鑽去,可惡地卡著,一動不動。


    雲意姿說不出話來,手指向前伸著,像是要努力抓 舊十胱   (jsg) 住什麽,又被骨節分明的一隻手,完全覆蓋。


    她的頭發處於全然黏膩的狀態,汗水潮濕一縷縷黏在耳邊,像蜷曲的海藻。


    “這裏,有我的孩子了麽。”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小腹,雲意姿顫抖了一下。肖玨眼眸晦暗,他其實並不喜歡孩子,也不想要別的任何分走她的注意。


    如果沒有這樣的羈絆,他跟她的聯係總是脆弱單薄的,一下子就能斷了似的。


    大抵雄性的天性中存在標記的渴望。想到她可能因他有孕,便會有種玷汙的魘足感。


    雲意姿感覺好似有一根細細的線在束縛著心髒,他又將她翻了過來,輕輕揚起嘴角:


    “好愛你啊雲娘……”


    眼神迷離指著自己的胸口,好像下一刻就要剖開胸膛,取出那顆心髒來。


    他臉上掛著一抹病態的笑容:


    “除非有一天我死了,燒成灰。否則這裏的愛意,永不停止。”


    106.  緣字訣(4)   我來見你了。……


    雲意姿醒來的時候房間裏極為安靜, 雨已經下得不是很大了,隻滴滴答答敲擊著屋簷和窗欞。冷空氣與裸露在外的肌膚接觸,她皺眉掖了掖被子,緩解了一下身體的不適酸痛感。


    撐手起來, 環顧一眼, 屋內除了自個兒淺淺的呼吸聲, 安靜得落針可聞——肖玨不見了。


    枕頭上有疊好的衣物。雲意姿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身體, 原本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嚴重的痕跡, 掐出來的, 咬出來的, 手腕上還有未散去的瘀痕, 腦海閃過那些十分刷新下限的片段, 雲意姿臉色頓時又紅又白, 五彩斑斕得不得了,她也想不明白自個兒怎麽會忍氣吞聲, 那麽配合,也想不明白肖玨怎麽有那麽旺盛的精力。將一切歸咎為美色的誘惑, 立刻不那麽想管小病秧子到底去了哪裏。


    不過料想肖玨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 雲意姿看了看指甲縫隙裏幹涸的痕跡,扶了扶額頭。那時她應該是沒控製住又掐了肖玨的腿,大概是出血了,想起他走路一瘸一拐還要強撐著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雲意姿便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算了,還是去找找人吧。


    她迅速穿好裏衣,披上一件淡黃色的外衣,將頭發從領子裏撩出來。肚子裏忽然咕咕叫了兩聲,該是折騰得餓極了。鼻尖一動, 一股香味飄來,她抬目一望,桌子上擺著一副碗筷,還冒著熱氣。


    雲意姿上前一看,竟是一碗甜湯圓子,她用湯匙舀起來嚐了一個,咬破薄薄的糯米皮,伴隨濃鬱桂花香氣,黃糖的甜香在舌尖散開。


    此等手藝,是可以與素折媲美的了。


    雲意姿卻有些怔,桂花圓子,乃是洛邑的特產。燮國應當是沒有的。那麽這碗圓子,便不是客棧的廚子準備的了,應當是肖玨 舊十胱   (jsg) 親手做的。


    他特意去學了麽?


    又是什麽時候學的?


    雲意姿正疑惑,忽然發現碗筷旁邊有一張紅色的紙,上麵排列著工工整整的字體,以硯台壓實,才沒有被風吹走,雲意姿隨意地拿起,瞟了一眼。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麵上秤砣浮。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情敦鶼鰈,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於厥後。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永結鸞儔,共盟鴛蝶,今以此證……


    竟是,一紙婚書。


    下麵一行,小小的,應當是肖玨的生辰八字。看得出來他寫的十分認真,一筆一劃,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姓。雲意姿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凝著眉心,仔仔細細地辨認著每一個字的一撇一捺,那每一個轉折,每一個點。它們組合在一起,好似讓她透過它們,再一次看見了那個人的身影。


    那人好像從未離去。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無比熟悉的感覺,緊緊抓住了她的心髒。她將那張紙放了下來,拿起擱在筆冼中的毛筆,蘸了一筆濃墨,在空白處,也一筆一劃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指尖拈著紙張,屏住了呼吸,再將紙張拿起來,睜大眼睛仔細辨認。然而這一張紅紙上的字體,與她的“雲意姿”三個字比起來,完全分辨不出有什麽異樣,都是如出一轍的簪花小楷。


    世上會寫這樣字體的人,何其之多……


    可是,太像了。


    他們的筆跡一模一樣。


    前世,是金暮教會她寫字。他教她寫了很多字。


    從他離開後,她仍舊模仿金暮的筆跡、寫著他教的簪花小楷,一年又一年,早已做到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雲意姿感覺心髒像是被一捧火炙烤著,流向血管中的血液沸騰起來,滋滋作響。


    不,她要問清楚。


    肖玨……與他……雲意姿猛地想到,若是算一算他們的年歲,也驚人地吻合著。這麽多的巧合,會同時出現嗎?


    雲意姿捏著薄薄的紙張,渾身忽然意外地冷卻了下來。上麵的墨跡還未幹透,距離肖玨離開應該沒有過多久。雲意姿將紅紙卷了卷,放入懷中,與胸口緊貼。


    雲意姿抬目,看向窗外。


    天還沒亮,今晚的月慘白,渾.圓,帶著詭異的氣息在雲霧中穿行,卻有著一種悲傷的美感。


    這是令人恐懼的月亮,使人聯想到蒼白的麵容和曠野中的呼喊,這樣的月夜,讓人心底隱隱地生出不安,像是枝蔓一般簌簌爬滿心髒——


    雲意姿推開門,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前。


    月光從窗外透入,映亮塌邊那道修長的身影。肖玨散著長發,他的頭發如今很長了,幾乎垂滿整個背部。皮膚蒼白,清晰可見的鎖骨,腰腹上隱隱有了肌肉的雛形, 舊十胱   (jsg) 呈現出頗具力量感的線條。他坐在榻邊不知在想什麽,麵上時而冷靜,時而扭曲得嚇人。


    根本不像一個剛剛在情愛中暢快淋漓的男人。反而更似壓抑著什麽黑暗的情緒,時刻就要爆發出來。


    他微微側過頭,從斜上方的角度,凝視著被褥之中熟睡過去的女子。她的下巴藏在被子之中,原本淡色的眼眸闔了起來,長長的睫毛溫順蓋住,眼底隱約有一點兒青黑。神態秀美而溫柔,幾縷發絲因汗濕而黏在額頭之上。


    如果雲意姿醒著,一定會看到他重新變得奇怪的眼神。


    他盯著她,手指慢慢地纏繞上她的一根發絲,輕輕拉扯,眼神逐漸變得黏稠,他動作幅度很小地俯下身,在她的發間親昵地嗅了一會兒,手伸進被褥之中,摸到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用力地扣住她的指節。


    慢慢又撫摸而上,圈住那纖細的手腕,好似在用手掌丈量她的手腕。碰到了冰冷的金屬,那對纏臂金仍然緊緊套在她的腕間,肖玨的臉色,就在一瞬間放得無比溫柔,陰霾一掃而空,幾乎可以用晴空萬裏,陽光燦爛來形容,連翻書都比不上的變臉。


    他離得她愈發近,手鑽進被窩裏,又緩慢地從小腿,摸向她的腳,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多了一條鮮紅色的發帶,是白日裏用來束發的,他將那根發帶從指間抽出,摁住她的腳踝,一圈一圈地纏繞,動作看起來慢條斯理,又像是在完成什麽極莊嚴的儀式。


    最後打了一個漂亮的結,看著她腳上被他的東西所桎梏,有種把她囚困的感覺,肖玨勾起嘴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榻上、地上均一片狼藉,今夜他失了克製,露出了那樣的一麵,她卻像是心懷愧疚,一直縱容著他,任他隨便怎麽動作。


    有次實在忍不住,紅著眼眶哭了,連哭都是很溫柔地咬著唇啜泣,卻帶著默許包容的眼神看著他,抱著他甚至輕輕撫摸著他的脊背,像是安慰什麽任性發瘋的小孩兒,啊,啊,她不知道她這個樣子肖玨簡直要死了。


    把她往死裏欺負,按在枕頭裏,讓她紅著臉,忍不住地失聲哽咽,那股暴虐的欲望再也壓製不住。把他當成小孩兒麽,就因為小她三歲,肖玨帶著不服輸的心理,身體力行地讓她知道,他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男人。


    喜歡極了那種將她弄髒的感覺。


    一起在情.欲裏沉淪,在淤泥裏越陷越深,感覺到身體的異樣,肖玨額角的青筋一陣猛跳。


    他用手撐了撐額頭,唇邊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聲輕笑。


    身體哪裏隱隱作痛,肖玨走到屏風後,穿上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腿上有指甲的劃痕, 舊十胱   (jsg) 有點破碎流血,不過這點小傷算不上什麽。


    手心的血跡也幹涸成塊,醜陋的疤痕留在虎口上,肖玨隻是隨便用手帕擦了擦,便不再管。


    到樓下的灶房去做了吃的東西抬了上來,肖玨便迫不及待到她身邊,手在雲意姿唇瓣上摩挲,眼神幽幽,想起她親口說要跟他成親,堅定的語氣一遍一遍在腦海裏放映。肖玨感覺心口有什麽東西拚命往外鑽,又酸又疼,忍不住渾身顫抖,連帶著眼尾也紅了起來。


    他在房間裏轉悠了好幾圈,也無法驅散那流向四肢百骸的激動與亢奮,便去找來了紙筆,寫下一封婚書。


    一旦這代表著生死相隨,以倫理道德完全束縛著戀人身心的婚書生效,她整個人,就將完全屬於他了。


    肖玨沒有辦法冷靜,他想立刻把她喚醒,共同締結這一生的契約。


    肖玨忍不住再次來到榻前,見雲意姿睡得這般好,慢慢吐出的呼吸,又輕盈又平緩,他的手指停留在她頰邊一寸,居然不忍心把她叫醒。


    低下頭,嘴唇貼在雲意姿的額頭上,印下輕又柔的一吻。


    她似乎有所感應,微微蹙了眉,肖玨戀戀不舍地撫過她的眉心,定定凝視片刻,抽身而去。


    他出了門,在溫度極低的院子裏待了很久,直到手和臉都有點凍僵,那股在黑暗中悄然滋生,正在肆無忌憚發酵的情緒,才微微平靜了一點。算了,既然都要成親的,便稍微忍一忍,免得她被關起來又不高興。肖玨眨了眨眼,正要轉身,一團明亮的火光在黑暗中飄蕩而來。


    像一隻螢火,隨著風悠悠蕩蕩,由遠及近地朝他靠近。原來是有人提著燈籠,緩慢走來,她的裙擺逶迤,麵紗勝雪,仿佛是踏月而來的仙人。


    伴隨著幽幽涼涼的低語,那人抬起了一雙,驚豔如畫的眉眼。


    “朝蕣啊”這三個字,光是輕柔地傳進耳中便令他渾身血液停止了流動,整個人如被釘在了原地,肖玨不敢置信,愣愣地與那雙熟悉到了骨子裏的眼睛對視。


    “我來見你了。”


    隨著她向他伸出手,肖玨的嘴唇動了動。


    他臉色古怪,口中吐出的那無聲的兩個字,依稀是——


    “母親”


    107.  緣字訣(5)   羅敷已有夫。


    剛來到院子裏, 雲意姿便撞上一個黑影,直直地衝她掠過來,帶動一陣疾風,雲意姿當即警覺地退後一步, “誰?!”


    竟是隱壹, 見到雲意姿的第一眼是皺緊眉頭, “怎麽就你一人。我家公子呢?”


    雲意姿見他目光投來, 卻微微一凝, 她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脖子, 當即臉色一變, 尷尬地攏緊衣領。從樹上落下的胥宰也看見了她脖子上的深紅印記, 臉色幾變, 與隱壹對視一眼, 倆人不約而同,用一種“禽獸 舊十胱   (jsg) 不如”的目光打量起了她。


    雲意姿一陣惱火, 被坑到如此地步的是她,被折騰得半死不活的也是她, 他倆的主子倒好, 悶不吭聲消失,把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扔下,哪裏都找不到。


    總感覺他們的位置是不是反了,雲意姿隻覺得頭疼的要命,行,就當他年紀小,需要哄,雲意姿也想好了怎麽哄,隻不過, 鬧什麽離家出走啊,這下怎麽收場,雲意姿心裏十分不滿肖玨,連帶著看胥宰和隱壹也不順眼,索性抱著手臂,冷冰冰瞧著千裏迢迢趕過來接應主子的這倆貨,不說話。


    也許是她眼裏的嘲諷意味太濃,胥宰摸摸鼻子,這事兒說到底還是他們公子理虧。


    隻得恭恭敬敬地又問了一遍。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們公子去了哪裏。”雲意姿別開臉,抬手將頭發別到耳後,輕飄飄地說。


    “你!”隱壹瞪大眼睛。


    雲意姿沒有理會他,往前走了幾步,撫上一棵樹的樹皮,粗壯的樹幹上有著劃痕,像是兵器弄出來的。空氣裏隻餘下淡淡的血腥氣味,她餘光中有寒光閃動,一把匕首靜靜躺在地上,尖端帶血。


    雲意姿將匕首撿了起來,臉色逐漸凝重。隱壹勘察了四周的情況,臉色也變得很不好,“有打鬥的痕跡,難道在我們來之前,公子出了什麽事?”


    “以公子的身手,不會那麽輕易出事,一定是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胥宰清了清嗓子,“鴆衛的追蹤能力獨一無二,我們方才從前門進入時,並未發覺任何異樣,說明公子也許是從後牆出去。不如這樣,我先派端貳端叁沿著蛛絲馬跡找尋,相信定能發現公子的蹤跡。”


    雲意姿點頭。


    “你們為何接應得如此遲,”雲意姿還有一個疑惑,“比原來約定的時日,晚了三日。”


    隱壹道:“我們來之前,依照公子吩咐,去了一趟乾坤穀,在取得通行信物的過程中,出了點小意外。”


    見雲意姿蹙眉,他頓了頓,解釋道:“公子並非一直是在靈懷夫人膝下長大,曾因身體原因,在垂髫之齡,被送至乾坤穀中醫治了兩年。六歲時才接回宮中。”


    “乾坤穀?”雲意姿前世在那個醫女楊輕輕口中聽過這個地方,說,乾坤穀乃是天下行醫之人都無比向往之地,那裏的醫術,能活死人肉白骨。雲意姿可算知道,前世那使君自幼師從異人之說,是從何而來了。


    “正是,我們此次回國,亦是有到乾坤穀去的打算,找到當年的神醫樸算子,徹底根治公子身上的寒疾。”


    從 舊十胱   (jsg) 二人的口中,雲意姿了解到,原來肖玨的生身母親——段靈懷本是乾坤穀收養的孤兒,也是穀主最小的的弟子,出師闖蕩的那段日子,不知怎麽結識了微服私訪的燮國公,自願入宮為婢,隻為常伴情郎左右。


    靈懷之美貌非常人能比,自是如願以償,被收入燮國公的後宮之中,一路高升,地位一度直逼嫡妻,美豔之名傳揚天下,成為叫人聽見名字便心旌神蕩的靈懷夫人。


    這樣一個備受寵愛的絕世美姬,為燮國公接連誕下女兒瓊燕公主,與四公子玨。身世亦是不凡,師承享譽江湖的乾坤穀主,親哥哥又是未來掌管天下兵馬的太尉段衍,理應輝煌一生,最後卻落得那樣一個慘淡的下場。


    雲意姿想到什麽,“你們可知起月樓?”


    他們紛紛看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明顯是聽說過這個地方,雲意姿思索著說道,“起月樓有一個名叫師窈窈的花魁,今日我與公子偶然得見,發覺她生得與靈懷夫人極為相似,宛如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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