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覺得如此刻般自由,這麽幸福,可是他很快就感覺到了冷,傷口很疼,他還想說點什麽。  他想說,他之前是為了尋找曆仲南才遇到沐譽為的,想說沐譽為曾經用曆仲南的生命威脅他從命,想說他這次努力製定了策劃,騙過了甄家旭,想說自己遵守約定去了警局,自己沒有殺過警察。  可是血腥味升上來,堵住了喉嚨,他張開口又吐出一口血。  曆仲南被嚇了一跳,伸手去擦他唇邊的血。  丁染把那麽多的話咽回了肚子裏。到最後隻是說:“曆隊,我當年出來以後,其實去找過你,可是你不在家裏了……”  “我知道了,現在知道了……”曆仲南幫他按緊了傷口。如果這個城市沒有那些惡人就好了,可惜對於他們,都沒有如果。  丁染說:“好冷,曆隊,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他的眼皮有點打架,想要睡覺,曆仲南抱著他,那懷抱好溫暖。  在他的記憶裏,小時候生了病,媽媽也是這麽抱著他的。  曆仲南的聲音平穩,安慰他:“你還年輕,你不會有事的。”他嘴裏這麽說著,心裏卻很慌。  在他的按壓下,出血沒有變緩,那血是暗紅色的,帶著溫熱,一直順著他的指縫源源不斷往下流,很快就匯集了一灘。  就在這時,四周圍的燈忽然全都亮了。  整個城市似乎在這個瞬間活了過來。  曆仲南對他說:“丁染,別睡,你看來電了,燈都亮了。我打急救電話,你會沒事的!”  丁染努力睜開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曆仲南,他就算是現在死了,也值得了。那些外麵的光,哪裏有他眼前的亮?  曆仲南讓丁染躺在他腿上,單手幫著丁染按住傷口,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打了120電話。說清楚位置以後,他掛了電話,又給沈君辭撥了過去。  他的聲音急促:“你現在在哪裏?”  “濱城商廈樓下。我看到有人墜樓了……”  沈君辭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他們在半分鍾前剛把車停在了檳城商廈樓下,隨後就看到了墜樓的一幕。  曆仲南顫聲說:“墜樓的是沐譽為,丁染受傷了,我們在27樓。”他頓了一下說,“求求你,救救他。”  沈君辭熟悉曆仲南,曆隊很少求人。  事實上,他很早就聽著曆仲南說起過丁染這個名字,他也很同情他的遭遇。  隻是初次審問時,他並不知道,那個自稱“阿南”的人,就是曆仲南口中的丁染。  他曾經和曆仲南打電話討論過丁染的事。  曆仲南那時說:“是我沒有照顧好那個孩子。他來市局是來傳遞消息的,我曾經告訴他,讓他把保潔公司的事情告訴警察。如果他做錯了事,需要處罰,也該讓法律來懲罰他。”  曆仲南一直是那麽一個溫柔又固執的人,認準了一些事,就要堅持到底。  沈君辭道:“我馬上上去。”  顧言琛在一旁也聽到了一些,他做了安排:“我帶人先上頂樓追甄家旭,等下我們會和。”  沈君辭道了一聲好,他從警用車的後備箱裏取出了勘查箱,裏麵有各種驗屍的工具。  幾位警員走到樓下,陸英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市局那邊通報情況。  顧言琛打頭,手裏拎著狙擊槍,伸手一晃警官證,守著門口的保鏢馬上退後。  沈君辭上到了27樓,顧言琛則是直接按了電梯的頂樓。  這棟建築屬於檳城的超高層,高度大於一百米,每層麵積不少於2千平,頂樓符合直升機停機坪標準。  顧言琛幾人上到了樓上,想要登上天台,麵前卻忽然出現了一道厚重的門。顧言琛伸手晃了晃,門紋絲未動。這樣的門鎖,就連子彈也不能穿透。  門上有個密碼鎖,陸英按了一下,屏幕就亮了起來:“八位數字密碼……”  顧言琛道:“讓白夢去問霍蕾,看看她知道不知道什麽消息。”  這麽多年裏,霍蕾和甄家旭走得最近,也許她可以知道一些什麽。  白夢去了一趟審問室,很快就跑了回來:“霍蕾說,甄家旭和她抱怨過,他的記性越來越不好了,密碼都換成了生日。我查了資料,甄家旭的生日是……”她隨後報出了一串號碼。  陸英跟著按了,密碼鎖滴的一聲,沒有開。  陸英看了看密碼鎖的說明,擦了擦汗:“這密碼鎖還是有次數限製的,目前還有九次機會,否則就會暫時鎖定。”  白夢慌了:“那有沒有可能是換了他認識人的生日?我再去翻翻資料,查查其他的可能性……”  顧言琛思考了片刻,當機立斷:“陸英,你繼續守在這裏,有線索就繼續試,我先去隔壁的樓上。”  陸英有點懵:“從隔壁樓能夠上到這個天台嗎?”  他一時想到了特種部隊裏那種拴上一根繩索,隔空滑過去的驚險操作。不過這可是百米的高空,稍微出點差錯就是粉身碎骨。現在樓下還躺著一具掉落的屍體。  “不能。”顧言琛說著晃了晃手裏的狙擊槍,“但是可能能夠阻止他逃走。”  這裏是檳城的商業中心,高樓林立。隔壁的樓和這一座的高度差不多,是兩座相鄰的雙子樓。  如果能夠上到隔壁頂樓的天台,可以進行狙擊。  .  此時的沈君辭已經進入了27樓的會客宴會室。  曆仲南抱著丁染,讓他盡量舒服一些。  丁染剛才迷迷糊糊的,聽到曆仲南在打電話求救。他努力睜開雙眼,看到拎著勘查箱,滿身血汙的沈君辭站在他的眼前。  他認得沈君辭。這名法醫……仿佛在等著收屍。  丁染一激靈嚇醒了,拉住曆仲南的手說:“曆隊你怎麽把法醫叫來了?我……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曆仲南按住他:“別鬧,好不容易叫過來的,法醫也是醫生,你就將就一下吧。”  沈君辭戴上手套:“我要是現在走了,一個小時以後估計我們在市局法醫室就會再碰麵。”  說完之後,他蹲下身看著丁染的情況。丁染現在臉色蒼白,嘴唇泛白,全無血色,已經開始呼吸急促。  成年人失血超過一千毫升會引起失血性休克,看著衣服上沾染的血跡,差不多已經流了八百毫升以上的血。  沈君辭撩開了丁染的衣服,幫他檢查傷口,他輕輕皺眉:“為什麽刀子拔掉了?”  如果刀子插著,能夠阻擋血液流動。  曆仲南道:“他自己把刀子拔了下來,刺傷了沐譽為。把他推下了樓。”  沈君辭聞言點了下頭,然後他一壓傷口,暗紅色的血液立時流出。  丁染有些疼,咬牙嗯了一聲。  沈君辭判斷道:“刀子劃破了腹腔內的靜脈血管,照著這個失血速度,他還有十分鍾,肯定等不到去醫院。”  他不是醫生,可是法醫對人體同樣熟悉,甚至他對死亡會更加敏銳。  曆仲南問:“你可以幫他止血嗎?”  “隻能試試,靜脈都在人體的深處。”沈君辭說著話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幹淨的托盤,在裏麵倒上了一些剛才桌子上沒有喝完的高度酒,隨後又把解剖刀和止血鉗放在裏麵浸泡,做簡易消毒,他拿著托盤來到了曆仲南身邊。  曆仲南望向他,目光殷切。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沈君辭忽然想起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候顧言琛也是希望能夠有個人,能夠救救林落吧。  這裏環境簡陋,設備有限,如果是動脈止血會比較困難,靜脈受傷的話,還可以賭上一把。  丁染快被嚇死了,身體往起蜷:“曆隊還是不要麻煩了,我罪有應得,你放我死了吧……”  “你剛才不是說還可以搶救一下?”曆仲南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沈法醫也在一旁問:“你拔刀時候的勇氣呢?”  丁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曆仲南說:“我會陪著你的。我希望你能活下來。”  聽了這句話,丁染不掙紮了,他咬了牙,像是個孩子一般,緊緊拉住了曆仲南的衣袖。  “我以前接觸的都是死人,這還是第一次救活人。所以,曆隊你得把他按住了。”沈君辭說著話,動作很快。他用帶著手套的手分開傷口,更多的血冒了出來。  酒精觸碰傷口,異物進入身體,偏偏一點麻醉也沒有,保持著神智清醒。  丁染的頭發早就散開,額頭疼得冒出冷汗,脖子上的青筋都疼得綻了起來。即使他做好了準備,還是身體疼得一挺,抓緊了曆仲南的衣角。  看著眼前一幕,曆仲南的心髒跟著抽動,安慰他:“很快的,馬上就好……”  沈君辭聚精會神,觀察著傷口,手指撥開溫熱的內髒。  出血太多,如果是經驗不足的醫生可能會手足無措。  一般的醫生都是從解剖屍體開始學習,沈君辭恰恰解剖過那麽多的屍體,是位經驗豐富的法醫。隔著血肉,他幾乎可以想象出來,是哪根血管在流血。  沈君辭僅憑手感,就可以判斷出來大概的位置,他先伸進去用手指把血管按住了,出血果然變慢。  有時候生與死,真的隻有一條模糊的邊界線。  沈君辭拿起一把止血鉗,夾在了出血血管的一端,這種止血鉗雖然法醫會用,但是同樣適用於針對活人的手術,是有效實現血液阻斷的手術器械。  隨後沈君辭又夾住了另一端,出血越發緩了。  沈君辭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別動止血鉗,應該可以堅持到上手術台。”  眼下是完全沒有辦法的辦法。  事到如今,丁染緊繃的身體終於癱軟下來,大口喘息,眼角都是疼出來的生理性淚水。他自己也可以感覺到,出血變慢了。  看來沈法醫還是靠譜的。  曆仲南開口道:“謝謝。”  整個過程體感很長,其實不過隻過了三分鍾而已。  沈君辭摘下手套:“我先上樓看看,有情況你打我電話。”  .  此時的頂樓上,甄家旭望著整座檳城。  如今來了電,夜空下的城市又變得燈火通明,遠處的城市夜景一片絢麗奪目。  這裏是他生活幾十年的地方,作為企業家甄家旭,作為河圖商會背後的會長,他曾經在這裏呼風喚雨,權勢滔天。  可如今,一切散去。  甄家旭聽到了遠方傳來了嗡鳴聲,那是直升飛機螺旋槳發出的聲音。  接他的飛機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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