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琛現在看向沈君辭,發現沈法醫今天看起來精神充沛,麵色瑩白,唇色紅潤,完全沒有一點昨天病怏怏的樣子。 顧言琛確認了他沒事,又轉過頭,把注意力放在了案子上。 昨晚的工作有些進展,警方已經梳理出了金悅文的社會關係網,進行了一輪排查。 隨後他們又搜尋了宋燃的各項信息。 宋燃的同事都說他是個左撇子,又讓他的嫌疑增加了一分。 他手機的開機時間不多,但是看起來他好像沒有準備丟棄這個手機。 勤王府的保安宿舍裏為了防止偷盜,是裝有攝像頭的,白夢收到了保安隊那邊發過來的監控視頻,昨晚進行過研究,如今在會上匯報結果。 “我昨天看了好幾個小時的監控錄像,看到眼睛都快瞎了,這個宋燃,目前沒有發現有什麽疑點,基本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宿舍裏,其他保安抽煙,喝酒,他一概沒有參與過,也不太和其他人聊天。” 這倒是和那些保安的證詞非常一致,而且眼見為實,更為客觀。 戚一安問:“那他平時都幹些什麽?” “吃飯,睡覺,值班,巡邏,沒有夜班的時候,每天八點就上床,整個人縮在被子裏。我開始以為他是玩手機或者是幹什麽壞事,結果他一翻身我發現他是在看書。” “看書?”戚一安有點詫異地重複了一下,“為什麽要在被子裏看書?” 白夢點頭:“對!”然後她放出了一段截取的視頻,“大概是怕影響別人或者是覺得不合時宜吧。” 陸英湊上去眯著眼睛看:“這封麵,是新概念英語吧?” 戚一安皺眉確認:“好像還是第四冊。” 能夠在保安宿舍裏堅持學習,如果不是這個人是他們目前調查下來的頭號嫌疑人,戚一安幾乎要感慨一句有誌好青年。 顧言琛沉思了,大概是因此,宋燃會被其他保安視作異類吧? 隨後白夢又拿出了宋燃的消費清單。他買東西花費很少,沒有煙酒外賣等開銷,偶爾會買買書,大部分工資會打款回老家,小部分會自己存起來。 陸英接著匯報排查結果:“我們問了幾個宋燃的同鄉,都不知道他最近去了哪裏,他老家的人也不清楚他的動向,發了信息也沒有收到回複。” 顧言琛看了一下和宋燃通訊最多的一個號碼,登記的是周茹,他圈了一下,問白夢:“這個周茹是?” 白夢道:“這個人我們調查過,周茹是宋燃的同鄉,在一家按摩店工作,這幾年宋燃一直對她多有照顧,但是周茹否認了他們是男女朋友,隻說宋燃待她像是妹妹。” 顧言琛看了一下宋燃和周茹的通訊,裏麵宋燃幾乎是對周茹有求必應。 顧言琛道:“我們先去見見這個周茹吧。看看能不能通過她找到宋燃。” 散會以後,刑警們繼續工作,法醫們則是回了法醫中心。 沈君辭坐在辦公室裏,點燃了藏香。 戚一安卻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就起身去一趟洗手間。 看他第四次起身,沈君辭終於有點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關心一下這位小徒弟:“你今天不舒服?” 戚一安長歎一聲:“老師,我發現你說的對,遇到味道重的屍體,要帶兩層手套,這是個真理。” 沈君辭道:“你不是也帶了嗎?”他記得自己提醒過戚一安。 戚一安痛苦抱頭:“我最後打掃解剖室,覺得不好幹活,脫了一層。今天感覺自己的手上一直有味道。” 戚一安沒想到,屍體的味道竟然浸透了那一層手套。 他昨天晚上洗了無數遍的手,用了各種沐浴液和清潔露,手都脫了皮,那種讓人惡心的味道還在。 要說戚一安現在的心情,那是很後悔,非常後悔。 他對什麽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理解非常深刻。 沈君辭喝著茶道:“沒事,慢慢來,等上一周左右,這味道自然就下去了。” “要一個星期?!”戚一安聽了這話更是快哭了,“師父,我約了周末的握手會,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排上的!” 這次握手券他花了三分之一的工資不說,還是運氣好抽到的購買機會,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 想著和偶像握手時,手上是這種味道,洗到手脫皮,戚一安仿佛看到小愛豆握上了他的手,臉上的笑容逐漸凝結。 他感覺光是想象,自己就要社死了。 沈君辭有些同情地望著他,然後把自己麵前的那盆小薄荷往前推了推:“光洗是沒用的,那你摘點薄荷葉,揉搓一下吧。” 戚一安這才知道,原來沈君辭養薄荷還有這個用。 看這那盆清新翠綠的小薄荷。 一瞬間,他仿佛絕症病人忽然拿到了特效藥,急忙摘了幾片薄荷葉,放在手心裏搓來搓去。過一會一聞,薄荷味蓋了上去,果然是好了很多。 戚一安終於知道,為什麽沈君辭能夠解剖那麽多屍體,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麽好聞了。 薄荷味,藏香味混合在一起,像是上等的香薰,把屍體的味道驅散了個幹淨。 過一會,戚一安搓得葉子全成了碎渣,伸手想要再去摘幾片。 沈君辭把薄荷往後一拉:“別這麽急,本來葉子就不多,等下讓你揪禿了。” 戚一安委屈道:“師父,我才摘了幾片,你也太小氣了。” 沈君辭道:“我隻是給你提供方法。你回頭去菜場買一斤香菜,慢慢搓,搓完就沒味道了。” 戚一安道:“師父我最討厭吃香菜了。” 沈君辭繼續指路:“我記得市局南門口有個花店,你去看看吧,記得別買香的,買草本的。” 戚一安都會搶答了:“我知道,香味混在一起更難聞。” 沈君辭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同情:“你試過了啊。” 戚一安仿若帶上痛苦麵具:“是……” 昨晚無奈之下,他去外麵買了一小瓶香水,往手上噴了噴,噴完以後戚一安聞了一下自己的手,差點沒吐了。 香水味和屍臭味混合在了一起,有了飄散性,還更加濃鬱了。帶著一股深沉的醬香味,那感覺仿佛是練了五毒掌。 小錢法醫報了個外勤跑下樓,過了二十分鍾,拿著一小盆羅勒回來了。 “老板說沒有薄荷了,隻有這個還挺香的。” 沈君辭看了一眼道:“行吧,你記得驗屍報告別耽誤了。” 於是這一上午,戚一安一邊寫驗屍報告,一邊用羅勒的葉子搓手。 到了中午他聞了聞,手上的味道終於散得差不多了,還帶了一種草本香,就是看上去隱隱透出了一種綠色。不過這已經是可以讓他忍受的了。 解決了問題的戚一安頗有成就感,連帶著心情都好了起來。 快到中午,戚一安去後勤部領東西。 刑警隊的餘深正好排在他的後麵,他湊過來鼻子聞了聞道:“錢法醫,你身上好香啊。” 戚一安知道是那些草起了作用,心裏美滋滋的。 餘深又吸了一口氣:“九層塔的味道!你是不是偷偷去港式茶餐廳吃三杯雞了?” 戚一安頓時臉色比手心還要綠,完全不想說話。 餘深還在那裏問他:“我鼻子可靈呢,哪家的?回頭我也點。” 如果這是對話組,此時餘深肯定可以看到一行字:您的朋友小錢法醫已經退出對話。 . 刑警隊這邊還在查找宋燃的下落。 快到中午,顧言琛帶了一隊人出去,他們先到了按摩店,和那名叫做周茹的女人聊了一會。 說是女人不如說是女孩,她年紀很小,皮膚白淨,臉上帶著肉嘟嘟的嬰兒肥。說話還有一點鄉下口音。 在周茹的描述裏,宋燃雖然家境貧寒,但是人很老實,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宋燃哥過去學習挺好的,也刻苦用功,就是家裏沒錢,上了高中就沒再讀了,他媽媽生病,為了掙錢他就來了城裏打工。開始他去過別的工作,還在工地待過,後來發現保安更穩定,吃飯休息的地方也更好,還給發衣服,就去做了保安。” “他是對我挺好的,可是我家都覺得我還小,我也沒有和他處過,就把他當個哥哥,不過我有什麽難事,他都會過來幫忙。每次搬地方都要麻煩他。” 顧言琛看了看周茹的記錄表,這個女孩剛十八,如果是城市裏的孩子,肯定還在念書上學,可是她卻已經出來打工掙錢了,還要寄錢給爹媽,養活自己的弟弟。 周茹說到這裏,停下來問:“我能不能問下,宋燃哥……他是做了什麽才會被調查?” 顧言琛沒有說得太詳細:“他牽扯一起故意傷人案。” “故意傷人?”周茹聽到這裏,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後低頭道,“宋燃哥他平時人很好的,我小時候有孩子打架,他都是拉架的那一個。村子裏有受傷的流浪貓狗,他都會抱著去看病,他……怎麽可能去傷人?” “他有和你說辭職以後的打算嗎?” “他和我說,想去參加考試……” “什麽考試?” “成人高考。”周茹抿了一下唇,“他說保安的工作很穩定,晚上不值班就有空餘時間,可以看書複習。” 這個證詞和那些其他保安的完全不一樣,可是仔細想一想,和他們的描述也並不矛盾。 顧言琛覺得他們都沒有說謊。 這就像是一盤磁帶的ab兩麵,不同人看到的是不同的事情,有著不同的理解,可是拚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警方又問了一些細節,最後征得了周茹的同意,讓她試著約宋燃見麵。 為了實時監控,白夢在警方電腦上監控著周茹的軟件。 周茹拿著手機為難問:“這個,要怎麽約啊?” 顧言琛道:“你們平時怎麽說話,你就怎麽約他,越自然越好。” “我過去因為換工作,找他搬過兩次家,那我就再問問他吧。”周茹低頭,小聲說,“我這樣是在幫他吧?” 顧言琛:“是在幫他,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們是會查明真相的。” 周茹給宋燃播了語音電話過去,很快被掛斷。 但是這一次宋燃有了反應,發了一句:“不方便接電話。” 這還是最近宋燃第一次回複,白夢一下子來了精神,讓她和宋燃多說幾句。 周茹想了想,給宋燃發過去一條語音:“哥,我這裏有點急事,二房東拖欠房款,房東趕人了。我又要搬下家,你能來幫我嗎?” 足足等了十分鍾,宋燃的手機號才又過來一條文字信息,話沒多說,隻有幾個字:“要搬去哪裏?” 周茹道:“你到店子裏我告訴你詳細的帶你過去。你中午能到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白夢在一旁提醒她:“再告訴他一遍地址。暗示你們可以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