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以後,顧言琛轉頭問眾人:“想吃什麽?”  白夢道:“都可以!”  沈君辭道:“不要辣。”  顧言琛想了想就決定下來:“那就去市局附近那家江浙菜吧。”  那地方離他們住的小區更近,隻間隔了一個路口。  周五下午,餐廳的生意特別好,下班以後,顧言琛開車過去,把幾人放在了飯店樓下排位置,他自己把車停在了小區裏,等他走過來,正好有了位置,五個人進了一間小包間。  菜點了幾個,顧言琛問:“要喝酒嗎?”  明天是雙休假期,可以睡懶覺,陸英馬上響應:“這家菜不錯,又是周末,不喝酒可惜了。”  戚一安作為表示讚同,就連白夢都說自己能喝一點。  顧言琛點了一瓶白酒。  沈君辭也入鄉隨俗,讓服務員分了一個杯子。  顧言琛怕他不勝酒力,舉杯一笑:“沈法醫我們幹了,你隨意。”  沈君辭卻沒含糊,也拿起來喝了一口。  他品完以後,直接仰頭喝完,隨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下杯沿:“這酒好像度數不高。”  戚一安道:“哇,師父沒看出來,你酒量也不錯。”  顧言琛又給沈君辭滿上,不忘小聲叮囑:“喝慢一點,這酒入口綿柔,後勁卻很大……”  這家菜的味道還不錯,螃蟹煲十分鮮美,神仙雞也很好吃。  沈君辭連杯喝著,他的皮膚很白,一喝了酒,從眼睛開始紅,眼尾染上一層紅色,看起來就像是哭過似的。  顧言琛就在側麵看著他,他一邊喝酒一邊想,沈法醫哭起來一定很好看。  喝了酒以後,大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從工作聊到了八卦。  酒過三巡,白夢提議玩個遊戲,她和店家要了紙巾,上麵寫了編號,抽到誰,誰就得講個案子。  這案子可以是自己處理過的,也可以是聽來的,但是一定要是真事。如果案子講得不夠精彩,就要罰酒三杯。  第一輪先抽到了白夢那裏。  白夢笑道:“我從小到大,就沒這麽好的運氣。連末等獎都沒中過,沒想到抽了個第一個。”  陸英催她:“別墨跡,快點講,不行就喝酒,節約時間。”  白夢想了想,擺出了一幅嚴肅表情:“我小時候聽說過一個案子,是我爸告訴我的。他是三分局的老警察,去年剛退。”  陸英道:“好啦好啦,都知道你白家是警察世家,滿門忠烈。就不用介紹背景了。”  “別急嘛,精彩的在後麵。”白夢這才繼續,“那事發生在十來年前,有一次我爹出差,住在一家小旅館裏,到了半夜,旅館電話就鈴鈴響了,他迷迷糊糊拿起來聽,就聽到話筒裏傳來有人唱戲的聲音。”  “唱戲?大半夜的唱什麽戲?”戚一安嘶了一聲,身體一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白夢繼續講:“當時都淩晨了,電話裏是尖利的女聲,唱得是一出女駙馬,還不怎麽好聽。我爸睡得迷迷糊糊,以為有人惡作劇,罵了句有病,啪嗒就掛了。結果剛睡了沒二十分鍾,又有電話打過來。拿起來還是唱戲的聲音,這一出換了木蘭從軍。夜深人靜,聽得特別清楚,我爸當時出了一身冷汗,掛了電話以後,又把電話線給拔了,這才安靜了。”  包間裏燈光有點暗,配合著白夢的講述,一時眾人都聽得入了神……  “我爸想繼續睡,可那唱戲的聲音就像是刻在了他的腦子裏,總是響著。我爹做了一晚上的噩夢,還伴隨著女子的啼哭聲。”  “到了第二天,我爸給我奶奶打了個電話,我奶奶說,別是撞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我爸呢,人民警察,自然不會封建迷信。但是他還是多了個心,起床退房時,就問那旅館的老板,這附近有沒有唱戲的出過事。老板一聽,臉色當時就白了,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我爸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他去村子裏打聽了一圈,聽到了一樁舊事,村子裏的人說,這老板的老婆和個唱戲的私奔了。後來我爹越想越不對,就叫了人來查。”  “那兩個人在外地沒有任何的活動記錄,老板也沒報警,當地的警察就去搜旅館,結果在旅館的下麵挖出兩具屍骨。”  “原來之前,這旅店的老板發現自己的妻子和個唱戲的有外遇,就把兩個人殺了,謊稱他們私奔,屍體就埋在了旅館下,十來年了,沒人發現。”  這故事配合著飯店的空調,有著非常不錯的降溫效果。  陸英在那裏吃著涼菜:“案子挺有意思,不過鬼可不會打電話。”  “當然了,這故事還沒講完。”白夢道,“後來當地的警察問我爹,線索是從哪裏來的,我爸解釋不清,為什麽會出現這種事,隻說自己是電話接到了線報。後來他們去查撥過去的電話,查來查去查出來個公用電話亭。”  “再查上麵的指紋記錄,目擊證人,才發現那打電話的是那戲子的母親,那老太太想念兒子到精神不太正常,她隱約猜到自己的兒子早就遭遇了不測,覺得旅館的老板有問題,就經常晚上睡不著時往旅館打騷擾電話,幹擾旅館的生意。隻是那一天正好碰到了我爸。”  故事講完了,大家這才釋然,戚一安道:“能破案也是一件好事了。”  白夢點頭:“我爸還因此受了嘉獎,還是那一年的先進標兵。”  這故事一波三折,符合標準,白夢的酒就免了。  篩子又搖了一輪,這一回搖到了陸英那裏。  陸英想了想,開口道:“我有個印象最深的案子,我大學剛畢業,分到市局就碰到了一個案子,那年的7月22日,晚上下著大雨,有對夫妻是記者,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有線報。出了大新聞。”  “夫婦兩人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出去,那時候他們的孩子拉著他們,不希望他們出去,可是他們還是走了。臨走的時候,母親蹲下身抱了一下孩子說,‘爸爸媽媽很快就回來,你在家乖乖的,打雷也別害怕,你把作業寫完,有昆布陪著你。’那昆布,是他們家的一隻狗。”  “從哪天晚上起,他的父母就失蹤了,再也沒有回來,親戚朋友找遍了附近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關於那個電話也沒有任何線索。”  “我那時候剛做刑警,整個刑警小隊都在尋找他們,開始大家覺得可能是汽車落水,尋找了附近十幾裏範圍內的所有河道,後來又懷疑出了交通事故,調取了各種監控視頻,前前後後,我們一隊人一共查了三個月……”  白夢等著故事的下文,開口問:“然後呢?那兩個人找到了嗎?”  陸英攤手:“沒有然後了,故事就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白夢有點失望:“你這個故事沒有講完。怎麽就講這麽個故事糊弄我們?不會就是想要騙酒喝吧?”  陸英認輸:“好好好,我自己罰三杯。”  陸英把杯子裏的酒喝完,又倒了一杯:“這是我畢業以後碰到的第一個案子,還是個失蹤案,案子簡單到沒有任何線索,讓人無從查起,我卻永遠記得那孩子哭著求我的眼神,讓我們幫他找爸爸媽媽。”  陸英喝完了一杯繼續說:“大概小孩子感覺警察是無所不能的,可是我們沒做到……”  再是第三杯,他說:“後來,這個案子成了懸案,我工作幾年以後,有一次又遇到了那個男孩子,當年的小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少,才高中就染了頭發,有點非主流。他問我,‘叔叔,我爸媽是不是回不回來了?’我那時候總覺得很愧對他,避重就輕地給他講了一堆有的沒的。也不知道他聽懂多少。孩子最後說:‘我知道了。’我能夠看出來,他眼裏有一種光沒有了。我那時候很怕他想不開,或者是走上什麽歪路。”  在場的幾人忽然沉默了,隻有沈君辭低著頭,小口抿著杯裏的酒。  陸英說到這裏,眼圈紅了:“我想,大概這個案子我會記一輩子吧,提起案子也總是會想起它。就在一個月前,我忽然在市局裏看到了那個男孩子,還和我打了個招呼。他似乎從那段時間裏走出來了,我都沒有一眼認出他來。”  戚一安問:“市局裏?是誰啊?”  陸英道:“就是邵隊下麵的餘深。”  戚一安認得餘深,之前餘深是和他一天入職的,那個童嬰案還是餘深拿給他們的。  大家一時又沉默了。  “如果你開始就說了這一段,也許你的酒就免了。”白夢用手拉過陸英的肩膀,哥們似的拍了拍以示撫慰,“回頭案卷資料也可以拿給我看看,說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呢。”  陸英擦了擦眼睛:“這麽多年的失蹤懸案了,哪裏有那麽容易。”  第三次,抽到了戚一安的號。  戚一安從腦子裏搜尋了一圈,隨後開口。  “我也說一個我在上學時聽來的案子,我們那裏的解剖老師姓秦,上課的時候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有個村子裏,一家人打井,挖到下麵出了一個水泥層。鑿開了以後,出了白骨,村子裏的人急忙報警,說肯定是人命案子,村子裏過去失蹤過人。於是有附近的法醫去看。那法醫鑒別了以後,說這骨頭不是人骨,是牛骨混合了豬骨,讓他們選擇其他的地方再重新鑿井。”  “後來案子報到了縣裏,我老師看了卷宗覺得有問題,為什麽會有人把大量豬骨頭和牛骨頭埋在水泥裏?他開始懷疑是村子裏的法醫看錯了,帶了幾名法醫去看了現場。”  白夢問:“那這究竟是……”  戚一安揭開謎底:“ 結果我老師他們在下麵的水泥層發現了人骨。原來,那個凶手當年殺了人,把屍骨用水泥封了埋藏在地下,他怕有人發現,就又買了豬骨和牛骨,一起堆在上麵,混在一起,就想著蒙混過關。開始村子裏的法醫經驗不足,隻發現了第一層,差點錯過了這個案子,直到我老師發現了問題,才破了案子。”  陸英道:“這凶手真是狡猾。”  顧言琛點頭:“故事有轉折,放過你了。”  大家在這裏說著故事,唯有沈君辭低頭在一旁完全沒有聲音。  他一直安安靜靜的。  下一輪,抽到了沈君辭。  顧言琛側頭,就看到他把剛才吃過的螃蟹殼用筷子尾端聚在一起。  再看他的餐盤裏,雞骨魚刺也都啃得幹幹淨淨,分門別類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幾乎可以拚出一副完整骨架。  平日裏拿解剖刀的十指精巧修長,在桌子上把那些骨頭和螃蟹殼對稱著拚在一起,已經初具模型。  顧言琛對沈君辭道:“沈法醫該你了,別拚高達了。”第44章 殘屍  夜晚,餐廳包廂內。  沈君辭這才放下手裏的筷子,抬起頭問:“是要講個故事?”  戚一安道:“對,師父,不精彩的話要罰三杯。”  沈君辭想了想道:“我剛進省廳時,曾經接過一個案子。案發時間是晚上十點,一輛高鐵在鐵軌上高速行駛。車開得飛快,車廂裏都開始安靜下來。正行駛到二道橋的附近,火車司機忽然發現,車的前方有東西……司機想要刹車,但是明顯來不及了,火車砰的一聲就和那東西正好撞上了。”  戚一安問:“不會是個人吧……是不是躺在鐵軌上?”  沈君辭道:“是人,不過人不是躺在鐵軌上的。”他說著話,拿過了一旁顧言琛的酒杯,加上他自己的杯子,用根筷子搭在上麵,像是架了一道橋一般。  沈法醫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二道橋那裏的地形是這樣的,上麵橫向是一道橋,下麵縱向是火車的鐵軌。那個人是被從上方橋欄上放下來的,人被一根繩子係著,整個人垂吊下來,正好高度和火車平齊。”  說清楚了地形,沈君辭繼續道:“當時火車的時速很快,就算是刹車,速度也沒有降低下來多少,和人正麵撞上以後,基本上是把人撞碎了。差不多又行駛了百米,車才停下來,車頭濺得都是血。屍體的臉皮貼在火車前方的玻璃上,就和司機對視著。司機嚇得馬上報了警,於是省廳的法醫刑警都被叫了起來,沿著鐵軌尋找屍體。”  “那大概是我看過的最慘烈的現場,身體被撞碎了,四處都是被碾過的肉塊,屍體完全撕裂開,像是腰斬,腸子蕩出了幾米,整個胃就像是一本書一樣,平攤開在鐵軌上,和鐵軌黏在一起……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景象,幾名法醫想要把胃收攏起來,卻完全揭不下來……”  一位資深法醫都說慘烈,那絕對是足夠衝擊的。  他還講得繪聲繪色。  故事講到這裏,酒足飯飽的眾人都開始反胃,麵露恐懼。  陸英直接捂著嘴巴,差點幹嘔出來。  隻有沈君辭講得麵不改色,戚一安聽得津津有味催問道:“然後呢。”  白夢的臉皺在一起,似是有點後悔出了這個提議:“求求了,沈法醫你不用說細節,就說是怎麽回事吧。”  沈君辭這才講下去:“屍體由於損毀嚴重,沒有太多的線索,唯有那屍體的雙手,從手腕斷裂,依然是被綁在一起的,繩子沒有斷,繩結被很好的保存了下來。收攏了屍體以後,我們得出結論,死者是一位中年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後來刑警就開始在附近的村子裏尋找,最後在幾十公裏外的一個叫做流金村的村子裏核實到了死者的身份。”  “那個村子裏有條河叫做流金河,那死去的人是村子裏希望小學的校長名叫黃銀路。這起殺人案有著前情,黃銀路發現村子裏的河道裏停有采集河沙的大鐵船,就報告給了村委,水利局以及水政監察隊,水政監察隊象征性地派人去了幾次,都沒有進行什麽處罰。”  陸英問:“采砂的聲音很大,也很好發現,為什麽會沒有進行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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