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服,運動鞋,然後騎了輛自行車,一直往城北的方向走。  一直騎了一個來小時,顧言琛終於來到了一片鬱鬱蔥蔥的山腳下。  這一片山叫做鹿鳴山,是一座大約六百多米高的小山群。  山不高,地勢卻有些錯綜複雜。  顧言琛選了一條路,就開始往山上爬,他爬山的速度很快,到了山腰上,卻像是一般的遊客般停下來,觀察著路邊的植物,拍上一兩張照片。  山上的人並不多。  路上,他路過一處平台,看到一位挖山貨的老人休息在那裏。  老人已經認識他,微笑了打招呼:“又來爬山啊?”  顧言琛堅持爬山幾年,早就認識老人,點頭道:“周末沒事,來散散心。”  老人笑道:“散心好啊,現在你們年輕人都是壓力太大,這山上環境優雅,多鍛煉,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好。”  顧言琛隨口問他:“老人家,你爬這山多少年了?”  “我就住在山腳下,靠山吃山,有十幾年了吧。”然後他又感慨道,“這地方過去可沒這麽多的樹,環境也沒有這麽好。多虧了這幾年植樹造林,才又把這山綠了起來。”  說到這裏,老人衝他擺擺手:“不說了,我趕著熱起來以前,再去挖點東西。”  顧言琛也就告別了老人,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他走走停停,到八點左右,終於到了山頂。  顧言琛俯視著山腳,然後又拍了一組照片。  他並不是來這山上玩的。  之所以來這裏爬山,都是因為林向嵐死前的遺言。  對於林向嵐去世那天的事,顧言琛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楚,他等在急救室的門外,醫生忽然說病人不行了,讓他通知家屬。  他給林落打完電話,走進去,就看到林向嵐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  在彌留之際的那幾分鍾,林向嵐讓醫生出去,死死抓著他的手,嘴巴一張一翕地,說著一些不連貫的詞,他隻能從那些語句裏,推斷他想要告訴他什麽。  “鹿鳴山……那裏有關鍵東西……”  他皺眉問林向嵐:“林局,山上有什麽?”  林向嵐似是沒有聽到他的問題,繼續自顧自說著:“河圖商會……我死後……小心……一定要查下去……絕不姑息……”  林向嵐的臉色越發灰敗,緊緊抓著他的手,然後他似乎是回光返照,眼睛裏又有了神韻,喚回了一絲神智:“顧言琛,別去查我的死因,也別讓林落去查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林落……幫我照顧好他,那個孩子太執拗……我放心不下……”  他答了一聲好。  聽到這個字,林向嵐就咽氣了。  因為從事刑警工作的關係,顧言琛見過很多死人,可是林向嵐是他親眼看著死去的第一個人。  那一口氣散掉了,人就不再是活著的了。  生與死的間隔,就是這麽簡單。  幾句意義不明的話,一個小他幾歲的少年,這就是他從林向嵐那裏繼承到的全部遺產。  從那時候起,顧言琛就感覺到,林向嵐的死,可能是和河圖商會是有關係的。  麵對許承煌時,林局都不害怕,可是麵對河圖商會,他卻還沒查到核心,就敗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河圖商會隱匿而強大。  如果他們連一位局長都敢暗中除掉,又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  他遵循著林向嵐的遺言,故意繞開了他的死亡,他也提防著林落會去查這件事,反複勸阻著他,可是他又沒法和他明說這些事。  後來,林落的意外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想到此,顧言琛歎了一口氣,收起回憶望著山下。  從五年前起,他就在暗中調查。  他認為,如果林向嵐的話有所指,那麽破解這一切的鑰匙,應該就在鹿鳴山上。  幾年來,周末來爬鹿鳴山,這已經稱為了他的習慣。  他登上這座山已經有上百次,每次都是走不同的路徑,他爬到對這座山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都很熟悉。  他查閱過相關的資料,問過山上山下的人,挖取過山上的土壤,翻找過山上的枯葉。  可是時至今日,他依然破解不開這個謎題。  他想不通,鹿鳴山上究竟會有什麽證據,是林向嵐想讓他來尋找的。  是山上的汙染?早已挖光的礦藏?是三十年前的山火?還是埋藏有屍骨?  這片山林有著自愈的能力,越來越鬱鬱蔥蔥,痕跡也越來越少。  此時,顧言琛站在山巔往下望去,一片藍天廣闊,半個城市盡收眼底。  他想,或許有一種可能,也許林向嵐也不知道要讓他尋找什麽,所以才留下了那語焉不詳的遺言。  但是隻要他有生之年,他就一定會盡力尋找下去。  周末,沈君辭也起了個大早,他穿上了黑色的衣服,去花店買了一束花,然後打車去了墓園。  他怕遇到認識的人,也怕遇到顧言琛,故意晚了幾天。  雖然已經過了林向嵐的生日,但是他還是想來看看他。  相比於忌日,他還是喜歡給老林過生日。  生日似乎在告訴人們,那個人還活在自己心中。  而忌日卻是在一遍一遍提醒人們,死去的那一天,那一刻。  墓園很快到了,早上的墓園非常安靜,幾乎沒有什麽人。沈君辭走進去,裏麵果然如同顧言琛所說的那樣,綠植很多,修建得非常漂亮。  在林向嵐的墓碑不遠處,就是林落的墓碑。  林向嵐的墓碑前放著一束鮮花,顯然不止是他一個人記得這個特殊的日子。  沈君辭走到了林向嵐的墓碑前,蹲下身把花放下,他看著上麵的照片,伸出手摸了摸。  照片上的老林穿著一身警服,在微笑著。  沈君辭覺得自己應該和他說點什麽,他望著照片上的林向嵐道:“爸,你說的不錯,顧言琛的確是個好警察。”  有他的幫助,他們應該可以很快發現那些真相吧……第18章 射殺  顧言琛原本以為可以輕鬆兩天,結果周一早上剛來上班,就被丁局叫到了指揮室。  他走進去,發現一大早指揮室裏就坐滿了人,各種設備和監控都打開了。  負責特警的陳副局也在,指揮室的氛圍一片緊張。  顧言琛走過去和丁局打了個招呼,開口問:“丁局,有什麽事麽?”  “顧隊啊,前兩天的案子你破得不錯。”丁局繼續道,“不過現在有個事要找你商量下,今早華興菜場發生了一起傷人事件,一戶肉販和隔壁的幾個攤位因為搶地盤的問題起了衝突,砍傷三人砍死一人,現在凶手劫持了一名八歲的孩子,正在和我們的人對峙。”  顧言琛聽了這話,看向了監控。  華興菜場是檳城最大的菜場之一,每天早上都是老人們采購的高峰期,為了買到新鮮菜,很多人甚至要起個大早專門去運菜。  此時菜場已經被封鎖,傷者被送往醫院,圍觀的人被拉去做筆錄。  以往熙熙攘攘的華興菜場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碎肉和踩爛的青菜。  在華興菜場的東門外,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台階上,正用手裏的刀指著懷裏的孩子,那刀是分豬肉的剔骨刀,上麵沾著血。孩子被那胖子按在懷裏,隻露出個腦袋,他被嚇得愣住了,哭都不敢哭。  男人則是情緒失控,大聲叫罵著,時不時揮舞著手裏的刀,似乎隨時就要殺了人質。  顧言琛的表情嚴肅起來,通過幾個監控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他開口問:“特警的狙擊過去了嗎?”  丁局解釋:“今晨風速六到八級,附近百米內很難找角度,視線還被一棵大樹遮擋,特警那邊的狙擊手把握不大……”  對方的手裏有刀,還有人質,強攻不現實。  今天天氣不太好,有個台風的尾巴掃過,刮著風還下著雨,在這樣的情況下狙擊,難度很大。  整個市局都知道,論起狙擊技術,整個市局最強的不是那幾名特警的狙擊手,還要數顧言琛。  一旁的陳副局還記得前些天演習爭執的事,他這時乖乖服軟,低頭道,“顧隊,前兩天演習的事是我們不對。”  他雖然是在道歉,但是聲音很低,完全沒有了之前辯駁的氣勢,蚊子哼哼一般。  顧言琛全神貫注注視著監控,沒聽到他說話。他俯身用手指比劃:“東南側的這個點射不到嗎?”  這隻是正常詢問,沒想到陳副局把這話也當成了奚落,老頭把拳頭攥得緊緊的,咬牙權衡片刻,低頭大聲主動認了慫:“對不起,是我們太廢物了。”  指揮室裏瞬間鴉雀無聲。  顧言琛這才側頭看向他,手一劃道:“陳副局你倒也不用這麽誠實,不過道歉我收下了。”  丁局一邊擦汗一邊急忙打圓場:“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同事,顧隊你能者多勞,還是解決事情要緊。”  顧言琛研究了片刻,起身道:“我還是去現場看一下吧,你們先找談判專家,把他穩住了。”  丁局忙道:“你去現場最好。車就在樓下,那邊過去不遠,也就十分鍾,王隊在現場呢,需要什麽裝備你都和他說。”  顧言琛下樓,坐上了樓下特警的車,特警隊員給了他個耳麥,他就直接和王隊聯係,要了裝備。  車一邊開著,顧言琛一邊把手伸出車窗,測著窗外的風速。  感受著風從手臂劃過,他皺起眉,因為有台風在,這風是打著旋兒的,也不怪那幾個狙擊手搞不定。  沒有在這樣的環境下射擊過,根本就把控不了局勢,一旦沒有一擊斃命,可能會激怒凶手,局勢就更難處理了。  車很快停在了菜場附近。  顧言琛先和王隊會和,前不久還在做對抗的兩個人如今卻是一個陣營。  王隊問他:“把握大嗎?”  顧言琛道:“等下上去看看,我傾向於從東南角射擊,希望可以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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