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白夢拿起來聽了幾句,轉頭道:“顧隊,來案子了。” 顧言琛對戚一安道:“去叫你師父,準備出警。” 下午一點,檳城市局。 沈君辭被戚一安從休息室裏叫起來,戚一安主動拎了勘查箱,出警的車已經開過來了。 顧言琛早就等在樓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君辭。 今天陰天,氣溫不算高。 沈法醫穿了一件白色襯衣,打了一條黑色領帶,外麵套了一件看起來一塵不染的白色法醫服,看起來十分禁欲。 沈君辭注意到了顧言琛的目光,他問:“怎麽了?” 顧言琛這才把目光收回:“沒什麽,感覺裝扮就很專業。” 沈君辭道:“回頭套上防護服,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根據他的經驗,就算是穿的再幹淨,在現場一幹活,就會被弄髒。而且市局進的這一批藍色一次性防護服,材質有點像垃圾袋。 這次是陸英做司機,整個特刑組開了那輛七座的小商務。 沈君辭上車,自覺坐在了後麵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顧言琛也上車,坐在他的旁邊。 戚一安坐在後排,白夢坐了前麵副駕的位置。 五個人坐在車上還有空餘。 除了他們這一車,另外還跟了一輛市局物證的車,帶隊的是物證那邊的人,由個叫陳眠的主任負責。 白夢已經和接警的分局對接,把案子了解了個大概,在車上給他們講解案件信息。 “這案子看起來不複雜。男性,55歲,根據推測是釣魚時溺亡,分局打撈了兩天,在下遊發現了屍體。” 陸英問:“這案子為什麽給了我們?” 白夢道:“死者的身份有點特殊,叫做方正榮。” 這個名字一出,現場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了。 方正榮這個名字,在檳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一切都因為他是正榮集團的老板,檳城的水業大亨。 放在幾十年前,若對人說,有人能夠靠賣水發家致富,那人會覺得說話的人腦子有坑。 水是公用的資產,大自然的恩賜,母親河孕育生命,河水,池塘,井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後來人們開始開采地下水,自來水管進入千家萬戶。 再後來,人們的飲水習慣發生變化,瓶裝水,桶裝水開始進入日常生活。 水這種東西,真的可以賣錢,看起來價格不貴,可其實因為成本低廉,是門薄利多銷的暴利生意。 於是最先把水灌在瓶子裏,鋪貨到商超的人迅速斂財,積累財富,成為了富商。 方正榮正是其中的翹楚。 後來他被媒體塑造成了企業家代表,一時風光無限。他的發家史以及一些家事也成為了坊間的八卦。 方正榮經營著正榮集團,名下數家公司,主做純淨水,果汁,運動飲料以及茶類飲品。 如今他溺死水中,也令世人唏噓,成也是水,亡也是水。 陸英道:“我好像在網上看到過有關方正榮的八卦。” 白夢點頭:“八年前,方正榮的結發妻子去世,轉頭娶了一位叫做藍潔的小明星,一時網上八卦四起,說藍潔是小三,氣死了發妻,小三上位,新聞稿鋪天蓋地。方正榮的兒子方嘉良也和這位後媽不合,隻要藍潔在的場合從不出現。” 陸英點頭:“對對,我記得當年吵得沸沸揚揚,這事後來怎麽沒聲音了?” 白夢道:“我猜,開始的新聞稿八成是方嘉良氣不過發的,後來的應該是方正榮撤的,都是有錢人的遊戲。” 把方正榮的情況發到眾人手機上之後,白夢又繼續介紹。 “出事的地方是方興漁場,這地方原來是當地農民經營,後來方正榮來釣過幾次魚,對這裏非常滿意,就出資把漁場買下來了。漁場日常會正常經營,等到方正榮想要度假釣魚,就要提前關場禁止捕魚,專門等他來。方正榮甚至還在下遊修建了一棟很大的度假別墅。這次他落水,就是在漁場裏。” 戚一安聽到這裏歎氣:“這禁漁也有不好的地方,現在是釣魚的旺季,如果有其他人一起釣魚,他意外落水,肯定有人把他撈上來。” 窗外的景色好了一起來,陸英道:“有山有水,有錢人真會享受,他怎麽挑到這個地方的……” 沈君辭悠悠道:“給自己挑了個安眠之所。” 車裏的氣氛一時冷了下來,眾人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顧言琛談回了工作正題:“什麽時候報的警?” 白夢:“前天晚上,家人發現他沒有回家,就報了警,警方沿著往上尋找,在上遊找到了他的釣具。開始警方是按照失蹤定性,直到今天上午發現了屍體,這才轉了刑事。丁局不放心下麵的分局,就讓我們過來處理。” 顧言琛繼續問:“有目擊者嗎?” “他是獨自去釣魚的。”白夢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根據分局那邊發過來的信息,這次跟著方正榮來釣魚的還有幾個人,除了那位小嬌妻藍潔還有方正榮的秘書鍾智淳,兒子方嘉良。” 顧言琛道:“等會下車,法醫去看屍體,白夢你和物證的人去看看上遊的落水現場,陸英帶點分局的警員去問問這裏附近的人,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點什麽。” 戚一安在一旁問:“可是不是禁漁了嗎?” 白夢嫌棄地望向他:“你以為他是皇帝老子麽,這麽大的漁場,肯定有人偷釣或者是在附近活動的。” 戚一安還是第一次出現場,有點緊張又有點話嘮,他舔了舔嘴唇又問:“那分局那邊的法醫檢查過沒有?我們是不是要和他們交接一下?” 白夢毫不留情地毒舌道:“我覺得交接不交接也沒多大差別,你之前沒了解不知道,檳城這下屬的幾個分局都有點問題。有幾名局長是前任王局的親信,第二第四分局業務能力最差,次次讓我們市局的來擦屁股,劃水技術一流,而且對市局這邊的命令還經常陽奉陰違。” 陸英在一旁添油加醋:“‘能吃苦’這三個字,他們大概隻占了‘能吃’兩個。” 正說著話,警車駛上了山路,這漁場是在半山腰,進山了也就距離現場不遠了。 眾人探頭看去,在路旁有一片別墅,獨門獨戶獨院,看起來和附近的民房風格完全不同,像是一棟小型的城堡,這應該就是方正榮自己修建的了。 果然別墅的外圍,就出現了警車和協警。 那些人都是附近分局的警員,有個領導模樣的走上前去:“顧隊啊,好久不見。” 顧言琛認識他,下車道:“曹隊長辛苦了。” 檳城幾個分局,都屬於市局管理,每年分局經常會招收過來一些新警員,年輕人中有一些心高氣傲的刺頭兒,顧言琛之前就是市局裏派下去“教導”他們的角色。 一般一個星期就能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所以幾個分局裏麵的隊長有些認識他。 車停穩,其他的人也紛紛下車,默契地各司其職。 沈君辭走在前麵,邊走邊戴上手套,戚一安在後麵拎著有點沉的勘查箱。 方正榮的屍體剛被打撈上來,知道市局要接手案子,就停放在一旁沒有處理。 走到屍體邊,沈君辭蹲下來身來仔細查看。 另一邊不遠處,曹隊長給顧言琛遞煙。 顧言琛伸手接過。 曹隊長又畢恭畢敬地掏出打火機打了個火兒,顧言琛就把煙抿在薄唇裏,垂眸借著點燃了。他深吸一口,吐出白煙。 顧言琛煙癮不大,隻是偶爾會來一根。在外麵應酬很多,別人給他,他一般不會拒絕。 有時候一根煙就能讓人們熟悉起來。 曹隊長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看著四周忙碌的人們,顧言琛問曹隊長:“曹隊,這案子是什麽情況?” 曹隊長道:“我先來了一段,證言證詞都問過,方正榮歲數大了,身體不太好。當天隻有方正榮獨自去釣魚,現場很幹淨,沒有什麽腳印,這應該就是一起意外。” 顧言琛給了個話頭試探一下,曹隊就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他耐心聽到最後,開口問:“方正榮會遊泳嗎?” 曹隊停頓了一下道:“我們平時接警,淹不淹死其實和水性關係不大,不是有句話麽,淹死的大部分是會水的。” 顧言琛知道曹隊根本沒細問,給了他個台階:“那聽起來就是個意外了。” 曹隊長道:“對啊,家屬無異議。我本來都準備報上去了。結果丁局不放心,這大熱的天氣,又讓你跑一趟。” 聊完了這幾句,顧言琛明顯感覺曹隊長鬆了一口氣,他看著拉得馬虎的警戒線,心裏明鏡似的。 如果家人不鬧,定為意外是皆大歡喜。 方正榮雖然沒了,方嘉良卻在,這些年分局沒少收方家的好處,萬一查出點什麽,並不想把財神爺送進去。 顧言琛望著不遠處檢查屍體的沈君辭,彈了下煙灰淡淡道:“行吧,等法醫看看,如果真沒問題,我就速戰速決。” 曹隊長道:“好,我給你打包票,肯定沒什麽。”第12章 解剖 下午,河邊空地上。 沈君辭帶好了口罩和手套,俯身觀察躺在地上的屍體。 屍體剛剛獲取時,所帶有的信息是最多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上麵的痕跡會逐漸消失。 表麵觀察屍體的狀況,進行現場勘查筆錄,這是法醫工作的重要步驟。而且筆錄要一邊勘驗一邊記錄,切忌根據記憶隨後補充。 由於泡了兩天,方正榮的屍體呈現慘白色,頭發淩亂,肚腹微脹,屍體膨大,他的身上穿了一件釣魚的垂釣服,打撈的過程之中,鞋子掉了,隻剩了一隻。 “男屍,年齡五十五歲左右,身高一米七五零,體重大約150斤,發長七公分,足長31cm,屍體完整度高,腐敗程度為中度腐敗……” 沈君辭神情嚴肅,核驗檢查著屍體的細節。 隨後他進一步沉聲做著分析:“屍體浮腫,皮膚呈現蒼白色,口鼻處有少量蕈樣泡沫。腐敗靜脈網已經出現,手部出現了溺死手套,表皮與真皮分離,已經開始變白膨脹。” 溺死手套是一種現象,一般在屍體浸泡四十八小時後就會明顯,浸泡到一至兩周,將會像手套一樣完全脫落。 由此推斷,死亡時間大約在兩天前,這與報警時間吻合。 戚一安拿起相機開始拍照,沈君辭提醒他:“記得看下牙齒特征,還有觀察身上有無明顯胎記。” 屍體被這麽反複翻動,嘴巴微微張開,一股腐爛的屍臭味飄散上來。 戚一安被嗆得咳了幾聲,一旁的沈君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沈君辭什麽樣的屍體沒見過? 全腐屍,巨人觀,蠟像屍,白骨化,重度腐爛的屍骨放他眼前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無論是多麽惡心的環境,隻要洗個澡,就能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