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大門就聽到路旁的雷克薩斯在按著喇叭。 然後他就見顧言琛探出頭來。 沈君辭:“顧隊。” 顧言琛:“你要往哪邊走?” 沈君辭道:“我住在美景苑。” “順路。”顧言琛道,“我捎你一段。” 沈君辭跟著上車坐在了副駕位。 顧言琛發動了車,汽車很快駛出市局大門。 坐在車內,沈君辭側頭打量著顧言琛。 顧隊這時候換了一身衣服,領口解開了兩個扣子,看上去隨性自然。 美景苑不遠,就在檳城市局附近,開車過去差不多十幾分鍾的路程。 車開過一個路口,顧言琛目視前方開口:“我看過你的簡曆。” 沈君辭目光轉動,謙虛著:“我大學時成績一般,不過後來積累了一些工作經驗。” 顧言琛說:“我覺得還好,應該足夠用了。” 說了幾句,兩人就又沉默了。 車開到了美景苑的小區,沈君辭說:“把我放院門口就可以了。” 顧言琛卻道:“沒關係,你幾號樓?” “十號。”沈君辭說完,顧言琛就徑直開進去,絲毫沒有要停車的意思。到樓下他熟練找了個停車位停好車。 沈君辭連忙擺手:“到這裏真的可以了。” 沒想到顧言琛指了指樓上:“我也住這裏。” 這也未免太巧了,沈君辭看向他,似是有點不信。 顧言琛又加了一句:“我住501。” 沈君辭正好住502,他驚訝了,恍然道:“莫非你就是那個簽約都說沒空,全權交給中介處理的房東?” 顧言琛點頭:“應該是我。”然後他對還在愣著的沈君辭說,“以後你覺得走路或者打車麻煩的話,可以隨時蹭我的車。” 兩個人一直走到樓上,沈君辭去開門。 顧言琛卻沒急著按指紋鎖,他忽然轉身問沈君辭:“對了,你認識不認識林局?” 沈君辭拿著鑰匙的手一頓:“哪個啊?”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好像市局裏沒有姓林的領導?” 顧言琛解釋:“是丁局的前前任領導,林向嵐。” 沈君辭低頭,完全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把鑰匙插入鎖孔,裝作漫不經心道:“哦,那我剛來,怎麽可能認識?有事嗎?” “沒什麽,林局前幾年病故了,他兒子叫做林落,和你長得有點像……” 沈君辭的手心裏都是冷汗,心髒在胸腔裏跳得失速。 顧言琛道:“不過他也已經去世了。” 他說不清為什麽,從見到沈君辭的那一刻起,就忽然又想到了這個名字。 沈君辭哦了一聲,穩定了心神,讓自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節哀。” 終於,顧言琛說了一句:“明天見。” 沈君辭打開了房門,重重關上。第6章 新同事 天色有點陰沉,今晚將會有雨,氣象局早早就發布了預警。 沈君辭進了房間,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才恢複了平靜。 他習慣性地點燃了一根藏香,欣賞著嫋嫋白煙升空。聞著藏香香氣,他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記得看到過那樣的說法,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生物意義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社會意義上的死亡,第三次死亡就是所有人都遺忘的真正死亡。 林向嵐當了檳城市局的局長將近十年,那十年裏,檳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一個這樣的人,卻忽然病逝,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現在林向嵐已經去世了那麽久了,還好這個城市裏還有人記得他。 沈君辭整理著書包,裏麵有一張他的法醫工作證。 他想起來當初他高考分數出來,林向嵐剛出院,臉色還不太好,他難得地關心他一下,把他叫到客廳問:“大學你想讀什麽?” 那時候他早就選好了專業:“想讀通信,檳城郵電大學。” 林向嵐一愣,沒料到兒子這個答複:“我每天看到你跟在老法醫屁股後麵轉,什麽屍體都見過,還以為你要讀法醫呢。” 看他不說話,林向嵐有點遺憾地繼續道:“唉,不考慮一下嗎?趙法醫說,你天生就是塊做法醫的料……你不怕那些屍體,在識骨的方麵很有天賦,多年的法醫都沒有你看得準確。” 那時候他低頭小聲說:“我不做警察了,家裏有你一個做警察就夠了。” 林向嵐道:“我真的覺得,有點可惜了。” 他沒再解釋。 林向嵐隻知道他在法醫方向很優秀,卻不知道他最擅長的是預判。 小時候他就發現,自己有一種特長,一件事情告訴他開端和必要的條件,他就可以預感到這件事的結局會怎樣。 這種例子還有很多,比如看到陰天,就可以預判到下雨堵車會引起哪個路口積水堵塞,他就會換一條路走。再比如,看到一個電影的演員和演職人員陣容,就可以斷定是否好看,票房多少。 就像是他的麵前有無數的多米諾骨牌,知道推倒哪一枚會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 他以為很多人都有這個能力,但是隨後他發現,其他人,或者說大部分人都沒有這種能力,所以他們才會在遇到事情時,照著錯誤的結果選擇,從而造成自己人生的改變,甚至悲劇的發生。 他不想當法醫,因為他一眼就可以看到當法醫以後的生活。 做法醫又累又難,收入也不高。 這些他倒是不怕,母親早逝,他作為一個警察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可謂深受其害,從小逢年過節,別的孩子最為開心,他卻最為落寞。 他也感受的到,父親一個人帶大他,非常不容易。 法醫和警察的時間從來不是自己的,也不屬於家人,而是屬於那些工作,那些屍體的。 還有,他高考時發生的那件事太讓他傷心了。 他想,如果自己將來如果要成家立業,不希望再被職業所累。 林向嵐每天到處跑,總得有人顧著點這個家。 他沒選擇做法醫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知道林向嵐是希望他做警察,至少是做法醫的。這樣可以繼承衣缽,子承父業。 林向嵐從他小時候就給他講那些自己破案的故事,給他買一堆相關的書籍。 老林告訴他真相是最為重要的東西,告訴他作為一個警察要謹記什麽。 可他帶著那麽一點青春期的叛逆,就是想看林向嵐的希望落空,讓他感受一下事與願違。 林向嵐摸了摸沒有幾根的頭發,消化了片刻,欣然接受了,他笑著道:“學通信挺好的啊,爸同意了。” 選完了專業,林向嵐沒有太過難過,他卻有點失落了。 像是心裏空了一塊。 直到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個預判的能力,隻能預判別的人和別的事,預判自己從來是不準的。 就像是現在,兜兜轉轉,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他覺得,做個法醫也沒有他當初預想的那麽糟糕。 回憶到了這裏,沈君辭收回了目光。 屋子裏的藏香已經飄在了空氣裏,就像是蓋了一層紗。 沈君辭選了一本大藏經,倒了金色墨汁,開始抄起了經書。 字是小楷,抄得專心致誌,一筆一劃,一心一意。 直到外麵開始打雷,他才停了動作,合攏了經書,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他熟練地登陸了一個軟件賬號。 沈君辭挨個給上麵的人留言。 最後打開了一個對話框,上麵的名字是林向嵐:“爸,我今天到了市局報道,一切順利,進入特刑科,明天將會開始正式工作。” 對方的頭像自然是黑著的。 “顧言琛現在是特刑科的隊長,我租到了他的房子,他會照顧我的,你放心吧。” 寫完了之後,他用手背抵住下頜,沉思了片刻。 看著眼前閃動的符號,他想得入神,長睫垂下,連呼吸都靜不可聞。 許久之後,他又加了一句:“晚安。” 翌日清晨,沈君辭起床洗漱以後,換了運動服去院子裏慢跑了兩圈,剛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出門,就看到顧言琛從對門走了出來。 正對麵遇到,他和顧言琛打招呼:“顧隊,早。” 顧言琛晃了下車鑰匙:“早,要蹭車嗎?” 沈君辭搖頭推辭說:“早上我走路去就可以了。昨晚下雨有積水,你要停車還要過路口,今天可能會堵車,我走過去說不定比你開車還快。” 顧言琛看向他道:“上來吧,順路。” 鬼使神差的,沈君辭就跟著他上了車。 這一路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 顧言琛打開了車載音響,放著音樂。 沈君辭在那裏自己刷著短視頻。 路上的積水還沒退,車出門就堵在了前麵的路口,紅綠燈前排起了長龍,半天才往前挪了一點點。 顧言琛聽著歌,單手支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毫不在意。 沈君辭靠在副座上,一邊看手機,一邊關注著車外的人流,他們的行進速度烏龜一般,不斷被走路的人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