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沒收走那把槍,他扒了扒頭發,純當看不見、沒發現,這就算不上縱容犯罪了。 他往前走,慢慢跑起來,走了與來時不同的路線,經過歌劇同聲翻譯廳、跑到上麵的多功能演藝廳,打算從那邊的步行街到大堂。 就在他到達步行街時,前方忽然震顫,步行街劇烈抖動,頭頂的采光玻璃猛地爆裂,碎片紛紛砸落下來,行人尖叫連連,連滾帶爬逃進遮擋物厚重的商店裏,而旁側巨大的伸縮帳篷紛紛倒塌,扯斷電線、電源閃爍幾下火花熄滅,全長十來米的步行街迅速陷入黑暗。 “help!”、“啊啊啊――是不是遇到海難?!!”、“不會倒黴的撞到冰山了吧?臥槽!哪飄來的冰山?!”……有人忍不住歇斯底裏的喊:“太平洋邊緣哪來的冰山!!” 采光玻璃被震碎,李瓚伸手感受夜風,就這風速不可能遇到海難。他們現在估計是在南海邊緣,遇到冰山的概率等於今晚世界末日的概率。 排除自然因素,剩下就是人為。 李瓚握著槍,認真思考要不回去駕駛室對著王新雨再補一槍?如果這事兒跟他有關係的話! 正想到這一步時,他藍牙耳機響了,裏頭傳來江蘅的說話聲,語氣聽起來像在寂靜的黑夜裏奔跑。 “李瓚,不管你在哪裏現在立刻轉道去甲板,那邊有機動救生艇,我正趕過去。”江蘅拉開門矮身避過子彈逃出大堂,他在大堂的第三層,大堂電閘已經被關,烏漆嘛黑的情況下分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回頭看向大堂,根據剛才槍火交戰判斷各方躲藏的位置,把門拉了回去,起身邁開長腿說道:“剛才有人在交易過程反水,扔了點炸彈,不過船體沒被破壞。” “黑吃黑?” “算是。” “哪方麵?” “軍火。” “艸。” 李瓚低咒一聲,回複江蘅表示他知道了,轉身就朝甲板跑。現在大堂那邊有人黑吃黑,被關押在另一艘船上的受害者很可能會被直接滅口。 船體全長約250米,藝術街距離船尾甲板大概一百來米,李瓚快把自己當成飛毛腿,十秒左右跑至甲板放置機動快艇處,熟練的操縱吊艇機把機動快艇放下水,接著翻身抓住索梯飛快爬了下去。 正要開動機動快艇時,李瓚猛一拍腦袋,他根本不知道關押受害者的船在哪個方向、距離此處有多遠! “朋友,我親愛的朋友,當你迷茫的時候就需要像我這樣的明燈!” 李瓚哆嗦了一下,抬頭就看到江蘅踏在船舷上,用拿槍的手左右搖擺熱情的打招呼,然後抓著索梯如一頭會爬樹的獵豹那樣,身姿靈活輕巧的落在機動快艇,翻出手機打開衛星導航地圖。 “提前找人下載這附近的海航圖,你給我的赫茲數我發送出去,費了點功夫才聯係到對方信號、確定坐標。”江蘅把收到的坐標輸入衛星導航地圖,很快出現目標。 他把手機遞給李瓚,咧開嘴、笑容挺燦爛:“怎麽樣?我好不好用?”一手在心口比劃著誰都看不懂的圖形,一邊誇張的說:“是不是世界上最亮的明燈?有沒有一瞬間突然覺得我就是你生命中的及時雨?” 李瓚把海航圖記在腦子裏,猛然踩油門,猝不及防開動機動快艇,一個迅猛的轉彎揚起海水,同時高聲喊道:“我開了――注意安全――明燈――!!” 明燈――江蘅差點在機動快艇上摔個狗吃屎,他抹掉噴了滿臉的海水,甩了甩手中槍,好在沒進水,伸長腿躺下來仰望夜空,有點生無可戀的說:“李瓚,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剝奪我耍帥的機會,我見縫插針的表現自己不容易。” 李瓚:“明燈嘛,還在乎那點縫隙裏的高光嗎?”他見江蘅還真有點頹,隻好改口說:“你不用耍就夠帥了朋友。” 江蘅:“我是你心裏最帥的嗎?” 李瓚:“僅次於我。” 江蘅:“我可以認同。” “可以?”李瓚哼笑:“挺勉強。” 江蘅:“一點也不。”他盤腿坐直,回首看向距離已經上百米遠的遊輪,無邊夜色遮掩下,仍可見火花四濺和逐漸靠近的小型快艇,“軍艦還有多久能到?” “遊輪信號是在一個小時前加固,按照軍艦最快航速計算,遊輪已經在軍艦雷達偵察範圍,大概還有半小時能到。”李瓚:“你詳細說說反水經過。” 江蘅:“這次交易重頭是一條軍火線,以第一批新型軍火作牽頭,合作成功以後就是長久穩定的發展。快結束之際,有人放冷槍,接著是爆炸,然後傳來軍火被劫的消息,各方直接亂了。” 李瓚不太在意,他問:“哪裏的軍火線?” 江蘅:“供應商不太清楚,購買方是金三角勢力之一的撣邦軍。”話音剛落,機動快艇猛地一個打滑,他差點沒被甩下去。 江蘅緊緊抓住機動快艇,扭過脖子盯著李瓚側臉,後者表情平靜,仿佛剛才撇手手滑快翻船的事是錯覺。 “你對撣邦軍有過關注?” 李瓚:“沒有。” 江蘅皺眉。 過了一會,李瓚才說:“隻是對那邊的軍火線有點在意。”他不太想聊這事,又問遊輪其他普通遊客會不會有危險,得到令人放心的回應就加快速度朝著目的地趕過去。 *** 兩艘萬噸以上由退役軍艦編製的海警船正乘風破浪而來,每艘船上編製超過200名海警和25人以上的軍官,其中技術偵查人員超過40人。 船艙內部操控台,技術偵查人員正在報雷達偵察結果:“距目標位置還有52海裏,航速30節,到達目標位置需1.7小時,是否警告?” “否。繼續接近。” “繼續接近。”技術偵查人員突然捕捉到遊輪發過來的信號,接收後再進行翻譯,得到情報並立即匯報:“發現海豚一號通訊請求,是否接受?” “接受。”技術偵查人員:“中國海警船接受您的通訊請求。” ‘沙沙’響聲過後,頻率趨於穩定,粗重的呼吸聲從通訊話筒中傳出來,幾秒後,一個微弱無力的聲音說道:“我是王新雨。” …… 同一時間,茫茫大海深處,李瓚駕駛的機動快艇已經能夠看到停在海麵上仿佛幽靈的船隻,手機衛星導航的紅點越來越近,陡然響起‘嗶嗶嗶――’極為急迫的鳴聲。 江蘅迅速躍起,關閉手機,盯著近在咫尺的船隻:“到了。”他壓低身體,目光在這艘小型遊輪的甲板處逡巡,計算遊輪上有多少守衛。 “從船首上去,我看到船尾有機動快艇,他們集中在甲板,打算棄船轉移。” 李瓚無聲換方向,機動快艇接近小型遊輪的船首,兩人從側麵爬了上去。第86章 遊輪船頭的燈都關了, 船尾甲板處隻開了盞大燈,十來個人聚集在甲板商討怎麽處理船艙裏四十幾個被拐賣的人。 李瓚矮身躲在遮擋物後麵,偷聽他們說話內容, 嘰裏呱啦不知道是哪國語, 聽聲辯情緒,他們吵得很凶。 江蘅戳了戳他的肩膀, 打著手勢讓他進船艙。 李瓚退回船艙蹲下來說:“他們似乎產生意見分歧。” 江蘅:“一半人決定滅口, 一半人不同意,打算再賣一次。”他邊打量船艙內部結構邊說道:“海豚一號那邊傳來交易失敗的消息, 具體情況沒明說, 這邊有人覺得應該保守起見, 殺人滅口,好像是‘貨物’質量良莠不齊。有人不甘心一點錢沒得到, 反而損失‘貨物’。” 李瓚:“你聽得懂?” “緬甸官方語, 我去過那裏。還好不是地方俚語,否則我也不懂。”江蘅查看彈夾,隻剩兩三顆子彈, 於是快速更換彈夾。他說:“人都在船艙裏, 我剛看過,病了大半, 和她們簡單交流幾句, 有人高燒三天以上了。再不急救, 可能會死。” 李瓚:“按理來說,作為標了高價的‘貨物’,在沒有賣出去之前, 她們的基本健康應該會得到保證。” “是在海上染病,人販不敢停船靠岸。”江蘅:“不管那麽多了, 趁現在離間他們。” 李瓚冒頭看甲板,“放冷槍?” 江蘅低笑了聲:“我去駕駛室前麵把燈打碎,你趁機放,我後麵跟著你。” 李瓚:“行。” 說罷就行動,江蘅悄悄繞到駕駛室前的觀景台,李瓚挪了個位置隱藏好,調整角度、槍口對準人群某個不怎麽起眼但一出事就會被注意到的某個人。 觀景台的江蘅單膝跪在甲板上,瞄準頭頂鋥亮的燈泡,心裏數著‘123’然後不疾不徐的扣動扳機,子彈出膛,‘砰’一聲正中燈泡,‘劈啪’爆裂,碎片落到甲板,光明刹那破滅而黑暗迅速籠罩。 底下大亂,李瓚響應江蘅給出的時機,將其中一個人販爆頭。鮮血噴湧而出,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輕易發現身邊同伴不知不覺被奪走了性命。 “――!” 有人高聲提醒,如導火索引爆雙方之間本來就火藥味十足的氣氛,他們四下散開,此時還有人高呼冷靜、詢問是誰的槍支走火,結果下一秒他就被躲藏在暗處的江蘅爆頭。 雙方迅速展開火拚,甲板上幾成槍林彈雨的戰爭,紅外線和手機照射光線不時閃過,被光照射到的人頓時變成人形靶子。 硝煙彌漫,火藥味濃重,伴隨開槍聲響的是嘰裏呱啦的怒罵,甲板逐漸被鮮血染紅。 李瓚背靠掩體,身後是激烈的槍戰場麵,他在這廂放鬆手指,忽地察覺有個身影靠近,右肩一動,手臂直直橫向右側對準熱源。 “我。” 江蘅出聲,逐漸靠近,麵孔似破開黑暗進入瞳孔,李瓚收回手,嘴唇抿緊,握槍的手微不可察的顫抖數下,他剛才差點就一槍崩了江蘅的腦門。 回想竟產生些許後怕,李瓚皺眉:“你下回靠近之前先出個動靜提醒。” 江蘅盯著他,不知怎地就是那麽微妙的察覺出李瓚不耐神色下的不安,那絲不安像升到半空的煙,忽然鬆散四下奔走,變成了‘幸好如此’的慶幸。 “……”江蘅想說些話來安慰李瓚,思索斟酌著又覺得什麽話都不必說,這樣保持緘默就好。 緘默是他們此刻的默契。 李瓚眼角餘光偷覷江蘅,然後歪頭嚴肅詢問:“你偷笑什麽?” 江蘅:“有嗎?”他頂了頂鼻子,轉移話題:“好像沒什麽動靜了。” 李瓚也發現甲板上沒什麽動靜,他剛想探頭觀察情況,卻發現有人站在船舷上麵,角度正對他們掩藏的方向。 對方抬頭,兩人正好對上眼,他臉色大變,猛然大聲發出預警並舉槍,李瓚心一緊,下一秒他和江蘅齊齊開槍把他打落船。 “跑!”江蘅喊道。 兩人就地滾離掩藏物體,前腳剛走後腳那掩藏體就被打成馬蜂窩,而發現被戲耍了的人販把怒火全都集中到李瓚和江蘅身上,他們分散開包抄了遊輪甲板並逐步逼近。 李瓚大聲吼道:“我估測過他們剩下的人數――不超出十個!!分散!現在你我分散開――甲板視野太寬闊!!” 江蘅一槍解決一個,腳下換了個方向跑遠前說道:“我作誘餌引開他們,你到前部觀景台上射擊!” 前麵拐彎處突然溜出一人,舉著炮筒,黑洞洞的炮口倉促的對準李瓚麵門,李瓚眼疾手快解決了他,腳尖一勾勾住炮筒掛到了肩上,三兩下如猴子般靈活的爬上前部觀景台,衝到最高且可隱蔽的地方,單膝跪下,挺直腰背,架起炮筒,屏氣凝神,把自己當成一根柱子,在江蘅被包圍的瞬間,發動炮筒―― ‘咻――砰!!’ 聚堆的三四個人被炸飛,甲板破了個大洞,遊輪顛簸兩下,底下的人販迅速反應,回身舉槍衝李瓚這個方向連連射擊,但夜色加角度和掩體的保護,而人販的槍法並不是特別好,所以幾次放空。 錯失打死李瓚的機會後,江蘅就在他們背後搞事,殺一個、打傷一個阻撓完畢又立刻就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練來的技術,身影像幽靈那樣漂移,每次都能找到極其刁鑽的角度躲避子彈保護自己。 十幾個人還活著的隻剩四人,本來活著的人數比‘四’多一點,但李瓚及時補槍,最後就剩四人。 這四人在江蘅身後緊追不舍,殺紅了眼的情況下,竟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在李瓚和江蘅都誤以為他們已經進入圈套而送出最後一擊火炮時,另外三人互相配合阻攔江蘅前後去路,江蘅被逼跳上船舷,最後一人死死拽住他的腳踝―― 炮彈此時到了半空,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就能擊中目標並在瞬間將所有人炸得血肉模糊! 李瓚同時間撕裂嗓子的大吼:“――艸他媽躲啊!!” 江蘅瞳孔裏倒映著人販被逼至絕境的瘋狂扭曲的麵孔,還有越來越近的炮彈,像人在臨死前見到的走馬燈,命運給予最後的饋贈,叫時間放慢了腳步,目之所及的世界每個微不足道的動作都被放大,同步輸入腦海。 他聽到李瓚驚恐惶惑的吼聲,見到逼近的炮彈,看見人販扭曲快意的表情,聽到他們用緬甸語絮絮叨叨著‘一起死’的話,然後―― ‘boom――!!!’ 摧枯折腐、勢如破竹,甲板如置火海,翻紅的烈焰把黑色的煙塵轟到半空,海麵與天空都被染紅。真正的爆炸隻在刹那間,濃煙散去,很快露出被炸了半去半邊的甲板和支離破碎的焦黑肢體。 龍骨未損,因此船體隻看上去被破壞得很嚴重,實則動力係統等還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