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之被押來分局沒多久,他太太林朝期就帶著一幫粵江市出了名的替大佬們打過不少官司的律師,齊刷刷過來像是同他們開戰。  他們分局派出一堆老油條在外堵著不讓人走,最起碼得拖到dna比對結果出來。  “要不,老大您上場秀一個?”陳婕提議,因為李瓚行事章程都有些不按規矩來,流氓耍得有奇效,說不定能真坑到劉承之。  李瓚搖頭:“證據都齊全,定罪不過是時間問題。劉太太和她帶來的那群律師不重要,劉承之有恃無恐的姿態也隻是紙老虎。審問的重點不在於讓劉承之現在就點頭認罪,他認不認罪都不妨礙最終結果。”  陳婕:“什麽意思?”  李瓚瞟她一眼,提醒點到即止:“劉承之患有躁狂症。”  陳婕:“哈?”  老曾解釋:“躁狂症是情感性精神病,雖然不屬於刑法意義的精神病患者。但是如果操作得當,將劉承之的殺人行為解釋為狂躁症突發殺人,再有劉承之和關銀有不正當男女關係,這裏頭的可操作性也非常大。他要是在法官麵前認錯態度誠懇,律師幾句話辯解成過失殺人,再取得關銀家人的諒解書,可能也就關個三年左右。接著減刑……可能一年牢都坐不滿。”  陳婕立時就懂了,看向審訊室的角落,那兒安裝了攝像頭。  劉承之現在的囂張就會成為他日後入獄的悔恨,他現在邏輯縝密、思維清晰,根本就不像個重度躁狂症患者。  他表現得越好,坐牢的時間就越長。  陳婕感歎:“牛逼。你們怎麽想到這點的?”她隻想到讓凶手認罪,根本不會考慮後續的判刑程序有多複雜。  老曾:“老油條都懂。”  陳婕:“……”她還是太嫩,怪不得分局裏的老油條出去攔劉太太那票律師時,從容淡定不說,演技還絕佳。  20分鍾後,第四個審問的刑警同誌陣亡被提出來,而劉太太帶著律師已經成功突破老油條們的防線。審問過程可以有一名律師在場,因此他們推薦了一位律師進來。  律師顯然有備而來,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反正總結起來就是‘沒有證據表明劉承之是凶手那麽他們就有權保持沉默和不配合調查的權利’,後麵就是車軲轆法律責任等等。  李瓚耐心等他說完,點點頭表示他說得對,接著翻開文件記錄開始說話:“1月14晚11點到15日晚淩晨4點,劉先生一直在家?”  律師看向劉承之,後者點頭。  李瓚:“是不是北田港錦繡莊的家?是不是和您的妻子在一起?”  律師替劉承之回應是。  “撒謊。”李瓚:“北田港錦繡莊通往你家的幾個路口所有監控全部調取出來,表明1月14日到15日淩晨5點鍾之前,你沒有回過錦繡莊。而14日晚7點,你在新洲區參加了一個商業晚會,八點半離開會場。直到15日淩晨5點,你開著輛白色奔馳回錦繡莊。”  “解釋一下,為什麽撒謊?這段時間你在哪裏?”  劉承之臉色陰沉,看了眼律師。  律師鎮定的代他回答:“我的當事人記錯了。劉總日理萬機,記錯一個月前的安排很正常。”  李瓚:“那就交代一下,1月14日11點到15日淩晨4點鍾,劉總在哪裏?別他媽跟你爸爸再提證據,爸爸一堆證據就擺在這裏,有膽子有本事就過來看!”他頭也不抬的說,“劉總,好心勸告一句還是坦白從寬,說不定能減刑。”  劉承之和律師聞言紛紛變了臉色,他們看向李瓚桌前那一堆文件,心裏的懷疑大過於相信。  人在不利於自己的環境中,必然就會懷疑、揣測,誰都不信,竭力編製謊言尋找有利於求生的途徑,並且屏蔽一切有害於自身的言語誘導。  劉承之搓著手指,低聲告訴律師,而律師代為傳達:“劉先生當晚酒喝多了,開車在外吹風,後來睡著了。等他醒來後,正好是淩晨5點鍾,於是開車回錦繡莊。”  “有沒有人證?路線說一遍。”  “沒有人證,警方可以調取路麵監控。”律師說了路線,但說完後他很快就變了臉色。在李瓚嘲諷的視線中,他回頭衝劉承之說:“劉先生,您說的路線裏,其中兩個路段在去年十月份發生賽車事故,死了四個人。那路段入口……”  律師格外艱難的說:“被禁了。”  劉承之麵色一變:“不可能!你撒謊!”他瞪著律師和刑警:“要是發生事故死人就禁用路段,那全世界早就沒路可走了!”  李瓚:“劉先生準備這段路線時一定沒有提前查過,那兩個路段附近是廢棄的火車軌道,也是經常賽車的山道。除了賽車所用,平時沒人去那裏。去年十月賽車事故裏的死者,其中一個的家庭背景還挺硬。他父母走了些關係,強行關閉那兩個賽車路段。”  他抬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別開圓珠筆筆蓋,‘嗒’、‘哢’的聲響一來一回充滿節奏,在小而空的審訊室裏不斷回響。  “誰告訴你這段路線?”李瓚扯起唇角,嘲諷的笑了聲:“他一定想害死你。”  劉承之頓時掐死了掌心,猛地抬頭看律師。律師被他雇主那如鬣狗似的目光盯得渾身不適,小心翼翼的喊了句:“劉先生?”  “出去。”劉承之突然趕走律師。“出去!!滾!!!她想害死我――!!!我就知道……”  律師被請出去,在劉太太焦急的詢問聲裏,滿心茫然還得以專業態度安撫客戶。  審訊室裏。  陳婕記錄到一半,突然悄悄張開嘴看向李瓚,對口型:“‘ta’指的是誰?劉承之和別人串供?”  李瓚點了下桌子,低聲回她:“記你的。”  劉承之‘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神色焦躁,腳後跟不停的點著地,坐在椅子上仍舊忍不住想動。數次想起身,但被拷住了。指甲掐著掌心,忽然就問:“你們真的有證據?給我看!”  陳婕看向李瓚,後者同意。  於是她拿起幾張圖片,在距離劉承之一米時停下來,舉起圖片給他看:“這是轉移關銀屍體的車輛,也是凶手當晚開的賓利,上麵發現關銀的血跡和一些凶手的毛發。這是凶手佩戴的戒指,上麵留有死者的血液、血漿、皮屑和凶手的皮屑。”  劉承之下意識看向右手食指,那兒已經換了另外一枚黃玉男戒。  “這枚玉戒和死者關銀太陽穴處的致命傷口吻合。”  陳婕突然拿起近距離拍攝放大的死者圖片湊過去,嚇得劉承之立刻後仰:“別拿過來!”  “殺人焚屍的時候不怕,現在反而怕照片?”陳婕譏諷。  劉承之獨自思索了許久,麵如土灰的說:“我承認,是我殺了關銀。但那是她活該!她故意刺激我、激怒我,她就是個婊子!她威脅我、勒索我,還說要把我們之間的事公之於眾、還要告訴我太太。她就是要錢!”  李瓚:“重新說,你和關銀的關係,具體什麽時間殺關銀,殺人的動機,毀屍過程……說。”  劉承之:“我想喝咖啡,黑咖啡。那玩意可以讓我心情好點。”  李瓚:“陳婕,給他帶一杯。”  陳婕:“好。”  陳婕出去後,很快帶回黑咖啡。  劉承之喝了半杯黑咖啡才開始陳述他的殺人經過:“關銀人漂亮,身材火辣,我喜歡她啊。我追了她半年,給她買車買房買首飾,給她升職位升工資,還給她那個窮破爛似的老家、給她媽打錢。”  李瓚想起江蘅查到的,劉承之用他經常給情人打錢的賬戶,向關銀母親的銀行卡裏打了一百萬。  “我終於睡到她,我們保持穩定的情人關係。她挺乖,一開始乖,後來貪心不足,老是作妖。又是錄音、又是視頻,還打電話騷擾到我家,親自上門找我太太,明裏暗裏逼我離婚娶她!這種女人……啊,她這種婊子,我會娶她?又不是十七八嫩得能掐出水的學生妹!”  劉承之毫無愧疚之心的說:“我有病,躁狂症。那天晚上我們鬧得不愉快,我情緒失控把她打死了。清醒過來看見她死了,我很害怕。”  李瓚:“關銀死的時候幾點?”  劉承之想了想:“12點、1點……也可能是1點半?”  李瓚:“你在淩晨兩點開車拋屍,這麽短的時間就準備好拋屍地點和焚屍用的汽油……結果你說你害怕?”  “我是害怕,但我自己更重要。警察同誌,你知道作為一家上市公司負責人背負多大的責任嗎?我要養很多員工、很多家庭的生計靠我維持的,北田港的gdp都還是靠我拉起來的!”劉承之似乎驚訝於李瓚怎麽會不理解他,“我要是出了事,我公司肯定也會出事,底下的人、經濟跟著一團亂。”  “我不能亂,不能出事。”劉承之頓了頓,改口說:“當然我也有不對,我不該殺人。我當時是真的後悔,可我有精神病,我控製不了自己。我懺悔,我做慈善,我養關銀的家人……我真的是失手才殺了關銀。”  陳婕深呼吸,憋得難受,她真的很想暴打劉承之。  這人根本沒有同理心,他殘忍的殺了關銀,又冷酷無情的毀屍,現在也看不到一丁半點的悔恨。沒證據前,他狡辯撒謊,看到證據了就開始推卸責任,忙著繼續替自己開罪。  “垃圾!”  現在算是審問出結果了。李瓚起身,推開椅子離開:“走了。”  陳婕趕緊收拾文件和錄音筆,跟著也出去。  劉承之大聲問:“警察同誌,我這樣算不算認罪態度良好?能不能從輕判刑?我有精神病的――”  李瓚駐足,回頭問:“你剛才說‘ta想害死你’,是誰?”  “――!”劉承之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他裝傻:“我有說過?沒有,我胡說八道。”  李瓚:“你認識衛茗嗎?”  劉承之愣住:“她是什麽人?”  李瓚沒說什麽,走了。  **  刑偵辦。  眾人圍著錄音七嘴八舌的討論,“這樣算結案了吧。”、“這劉總真人麵獸心啊。”、“死者再不好,他也不應該殺人。”  ……  陳婕問:“這可以準備結案了吧?老大?”  “嗯?”李瓚回神,點頭:“2.17焚屍案是可以準備了。”  陳婕:“還有問題?”  李瓚:“劉承之好像不知道新型毒品的事,他不認識衛茗。”  新型毒品和承朝集團應該有脫不開的關係,劉承之口中的‘ta’是誰?是男是女?他突然改變態度路線出了問題,有人故意引導他說了埋有陷阱的路線,他發現問題立刻趕走律師,因為他不信任律師。  他不信任律師是因為律師不是他請過來的,而是……劉太太!  陳婕坐回自己的位置,抬眼就看見桌角的快遞。  想起之前取回來的,還沒開。她先看快遞單,匿名。不過留有手機號,裏麵不知道什麽東西。  陳婕找出小刀子,拆開快遞,見裏麵是個包裝在真空袋的觸屏手機。  “誰送我手機?”陳婕嘀咕一句,拿出手機發現關機了。  於是開機,屏幕一點光劃破黑暗,碎成星光。星光組合成一串字母,是手機的品牌。  下一刻開機,沒有密碼。  *  時間倒回上午11點。  粵江市某地茶園種植區。  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茶園,將曲折盤旋的山道夾在中間,要是從高處看就像是灑了海苔的麵包片夾著一根熱狗腸。  如不細看或親自走一趟,恐怕不知此地還有一條隱蔽於綠意中的山道。  這時,一輛紅色大眾開進茶園山道,好像是大片的青草叢中掉進一隻甲殼蟲。甲殼蟲左衝右突貼地飛行,司機大概是把狹窄山道當賽車道,於此處飆出放縱不羈的自由。  車裏後座和副駕駛的幾個人都左搖右擺、胃部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嘔吐,後車座一個女人此時已經麵色發青、嘴唇發白並且開始冒冷汗。  她旁側的男人看了眼,忍不住怒罵:“媽的!停車!!”  司機開得很嗨,沒聽見。  後車座的男人‘操’了句,解開安全帶拽著車頂拉手,拔出藏在後腰裏的手槍頂住司機的腦袋:“頂你老母,叫你停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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