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和經偵隸屬刑警部門,前者處理刑事偵查工作,後者處理重大經濟犯罪工作,譬如特大煙酒造假案。 李瓚打了個響指:“聰明。” 沒等陳婕高興起來,李瓚就把桌前的資料全推給她:“不要辜負爸爸對你殷切的期望,今天全看完,晚上給報告。加油,我太看好你了。” 陳婕:“……” 這還是個人嗎? 砰——! 刑偵辦公室的門被踹開,季成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後麵是慢吞吞的王璫璫和老曾,三個齊齊站在李瓚麵前,眼睛底下碩大的黑眼圈是通宵的勳章。 季成嶺:“我們排查對比了監控裏出現的五個可疑人員,結果都跟命案沒關係。” 老曾:“確認死者的身份了。” 聞言,眾人的注意力全轉移到老曾那兒。 “兩天前,有人來警局報案,稱她妹妹已經失蹤兩天。失蹤女子名字叫肖華,24歲,身高1米62,體重45公斤,她是金源廣場一家夜店夜場的員工。金源廣場和六聯村相距一條大馬路,所以六聯村很多租客都在廣場工作。”老曾將一張筆錄遞給李瓚:“肖華就住在六聯村11巷一棟農民樓頂層,是公司租下來的員工宿舍。” 李瓚:“對比過dna了?” “結果出來,確認是同一個人。” 筆錄上有肖華的一寸免冠照片,相貌清麗,眼神清澈,而旁邊的屍檢照片則是浮腫腐爛的頭顱。對比鮮明慘烈,令人唏噓。 王璫璫有氣無力的說:“5天前夜晚8點到淩晨2點鍾的監控攝像看完了,找到搶劫的嫌疑人。大概在11點左右,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路過10巷,把死者的錢包搶走後,倒出裏麵值錢的東西,然後扔垃圾桶。沒扔進去,掉下麵了。” “對了。肖華沒有出現在監控裏,她應該是走沒有監控的小巷道回11巷的宿舍。” 李瓚抓起外套套上,說:“現在出發調查肖華的人際關係,重點調查她的男女關係。我去案發現場和死者的宿舍,陳婕和總局的寶貝青苗子去死者工作場所調查。老曾繼續找搶劫過肖華的嫌疑人,王璫璫——” “啊?” “你繼續。” 王璫璫頭一歪,趴下睡著了。 李瓚雷厲風行,速度太快,吩咐完就不見人影,腳底依舊跟踩滑輪似的飛快。 ‘總局的寶貝青苗子’季成嶺滿肚子氣,李瓚三言兩語總能點燃他的沸點,但每次又跑得飛快,讓他爆不起來還得把硝煙往肚子裏咽。 就……更氣了! * 11巷7棟,死者肖華居住的農民樓。 7棟樓道狹窄,沒有安裝監控和電子防盜鐵門,任何人都可以進樓,安全係數很低。但是多以三室兩廳的樣式整套出租,一般由公司改成員工宿舍或多人合租,所以跟蹤殺人碎屍難度高,可以排除。 李瓚走進一家餛飩店,坐下說:“大碗玉米肉餡餛飩,不加香菜不加蔥。” 店麵裏就老板娘一個人,她回了句:“您稍等。” 然後就進後廚去忙活。 餛飩店對麵就是7棟,此時樓道口走下來兩個人。走前頭是個女的,大概四十來歲,紅毛衣黑色闊腿褲,身高約1米5。 一個男人從她身後的樓道裏走出來,停在街邊,頭頂暖陽逆著光,長什麽樣子看不清。但是個子很高,穿黑色立領工裝外套,拉鏈拉到頂,下身同色長褲和球鞋。 肩寬腿長,標準身材。 就外表而言,不像是會在城中村出沒的人。 他們交談了幾句,然後朝這邊走來。 煮好的餛飩端上來,李瓚抽出紙巾擦筷子,注意到那女的走路姿勢古怪僵硬,像小腿綁了助行器支架。 他們進店,挑了靠門的桌子,坐在李瓚的對麵,從他這角度側臉能看見中年女人的臉和陌生男人的背影。 江蘅說:“老板,大碗玉米肉餡餛飩,多加香菜多加蔥。” 異類。 李瓚一口吞下餛飩,眼角餘光留意到對麵那人的手擱在桌邊,袖口挽到手肘,冷白皮,和大多數黃種人不同。 手指微蜷,修長分明,腕骨突出,線條流暢,腕間戴一根陳舊的護身符紅繩,符沒了就剩根紅繩。 擱那冷白皮的手腕間,挺紮眼。 老板娘老早就在收銀台瞅見他進門,一聽趕緊應聲:“行嘞。我們還有自製的免費酸筍,帥哥您看要嗎?” “來點。” “您稍等。” 老板娘進後廚,中年女人當即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說:“江先生口味挺重,不像廣省人。” “在北方待過幾年。”江蘅簡單解釋,然後直截了當:“林嫂,我時間不多,趕著後天的飛機。要是沒問題,我們就把這事定了。” 林嫂:“我當然沒問題,但是我得聯係賣家,賣家他舍不得,他得想想。我就盡量幫您勸,啊,幫您壓價。” 江蘅一邊調醬醋一邊問:“給個確定點的時間。” 林嫂猶豫。 江蘅不著急,用筷子慢條斯理地攪拌醬醋:“拖拉沒誠意就算了。” “別——”林嫂怕他這條大魚真跑了就再也找不到冤大頭,趕緊保證:“明天!我保證明天,您就能跟賣家見麵。” 江蘅抬眼,笑說:“我又不是要買賣人口。人不來沒關係,東西到就行。反正現在支付轉賬很方便。” 他在周邊的木桌往返看了一圈,沒找到合口味的調料。於是回頭,正好就李瓚那桌調料齊全。 江蘅起身走過去,見這人吃餛飩不蘸醬,連點醋都不放就覺得口味真淡。 “朋友,你這些調料還用嗎?” 聞言,李瓚抬頭,終於見到這人的正臉,果不其然是張和氣質匹配得上的麵孔,甚至是超出想象的出眾,往人群裏一站就是焦點的那種。 “我不用,你隨便。” 然後他就看著這人把所有醬料都挑得隻剩下醬和醋,連一小瓶雪花鹽也沒放過,全端回自己桌往原先的醬醋小碟子裏添加辣椒醬、雪花鹽和一點炒黃豆。 這是把餛飩吃出火鍋的節奏。 李瓚覺得此人必定味覺失調。 老板娘端上對麵那桌的餛飩時,李瓚這頭正好吃完最後一個餛飩,連帶湯也喝光。 剛結束支付,陳婕來電。 李瓚接起,電話裏卻傳來季成嶺的聲音:“我們追查到有個人問題很大,他應該跟肖華的死有關係,名字叫盧鑫達,是夜店的區域領班。他剛才一看我們的證件立刻從後廚逃跑,看路線可能回宿舍——他就住在九巷十棟十二層!” “我知道了。” 李瓚掛斷電話,起身去九巷。 林嫂目睹江蘅調料的全過程,一張頗圓潤的臉忍不住生理皺縮偏還不能表現太明顯讓大客戶丟臉而努力抻平嘴角,導致臉頰一抽一縮將近麵癱。 江蘅還以為她想嚐嚐,迷之自信地說:“我可以幫你調一份。” 林嫂飛速搖頭:“不用不用,江先生您吃您的,我不餓、不餓。” 江蘅不以為意,夾起餛飩沾五顏六色的醬料然後放進嘴裏。嚐了嚐,味道可以。 * “盧鑫達27歲左右,中等身高,麵孔清秀——嘟!”季成嶺難以置信:“他掛斷電話?!” 陳婕拿回自己的手機:“啊,看見了。” 季成嶺:“他搞什麽?!李瓚他搞什麽?!!他根本沒見過盧鑫達,就不能聽別人把嫌疑人基本外貌信息念全?狂妄自大,浮皮潦草,要是放跑嫌疑人他怎麽交代?” 陳婕安慰他:“李隊比我們多了六年經驗,我們相信他就行。” 資料介紹,李瓚實習就是在市局刑偵辦,提前半年破格轉正,沒過多久被調到分局磨練,磨著磨著就廢了。 本來是大好前程。 不過就算分局名聲在外特別難聽,李瓚好歹還比他們兩隻新手菜雞多六年經驗。 “你們分局根本沒想過破案!懶散懈怠,得過且過!” 季成嶺憤怒地指責,見陳婕滿臉茫然不思悔改,一肚子火氣被這不成器的東西硬生生踩在胸腔出不來。 他懶得再費口舌,轉身朝六聯村跑去。 陳婕攤手聳肩,新人,愣頭青,還是拔尖的青苗子,激情了點,理解。 * 李瓚抄近路,穿過11巷小巷道,被堵在10巷小巷道口,那兒一扇平日裏從不關的小鐵門此時鎖上了。 合金製無縫鐵門,連伸手指的縫隙都沒有,嚴絲合縫頂著2.5米高的水泥框頂。框頂上一個水泥平台,正方形,高度約3.5米,底下沒有能踩上去的支架。 旁邊農民樓貼著豬肝色牆磚,磚縫又淺又細,連手指甲都盛裝不下。 然而李瓚腳步沒有停緩,在慣性作用下身體前衝,手腳拍著牆麵,借著那磚縫帶來的摩擦阻力,身體似一頭矯捷的獵豹,輕快迅疾眨眼就躥到水泥平台。 三步並作兩步橫跨水泥平台輕巧地跳落地麵,小腿微屈,上身前衝,不帶絲毫停頓一氣嗬成似的滑到小巷道另一頭,攀著牆壁跳到九巷街道邊。 李瓚扯扯外套,整理一下頭發,雙手插兜,邁開長腿形象帥氣的慢悠悠朝十棟走去。 十棟距離被拋屍的老井大概50米的距離,非常近,確實符合熟悉地形這一點。 就是不太符合刑偵案件裏‘遠拋近埋’的常理。 李瓚距離十棟差不多十米遠時,一個白襯衣黑褲黑皮鞋油頭粉麵的男人埋頭匆匆從十棟下來,拉開停在樓下的網約車車門,臨門一腳就要跨上去。 李瓚高聲喊:“盧鑫達!” 那男人立刻轉頭,一見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嚇得轉身拔腿就跑,跑到八巷調個頭衝出主幹道遠遠就見到追上來的季成嶺和陳婕,肝膽一顫跑進對麵的牽手樓。 何謂牽手樓? 城中村特色,高層農民樓林立密集,無數巷道四縱八橫,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最寬不過一米。巷道裏時常能見到走著走著突然被一扇由裏往外推的門狠狠打中的路人,可見有多狹窄。 盧鑫達跟條魚似的鑽進狹窄的巷道裏,巷道裏還充滿絡繹不絕的行人,要沒那份渾身抹了油的滑溜勁根本穿不過去。 季成嶺使勁吃奶的力氣往裏麵擠,耗費半天功夫回頭一看,距離巷口整整三米! 他氣急敗壞正想自曝身份追蹤嫌疑人的時候,李瓚從他跟前滑了進去,那份從容和敏捷,別提有多輕鬆,一看就是經常溜閑翹班練出來的好身手! 眼前人頭攢動,眨眼就不見李瓚的蹤影。 季成嶺心想,李瓚他是腳下踩滑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