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儀點點頭,略放心了些。


    她的喉嚨幹渴得厲害, 火辣辣的,林正允一把水送到她嘴邊,就急促地喝著牽動了胸口的傷口,微微有些疼。


    不過也在承受範圍內的,她反而有些驚訝,挑挑眉,感覺喉嚨舒服不少之後問林正允:“我睡了多久了?”


    “昏迷有一周多了。”林正允歎了口氣,他看起來形象可不太精神,穿著難得一見的休閑衫,下巴上微微有些胡茬,眼下發黑。


    和儀便把心裏的那些疑惑都拋諸腦後,開始安慰老父親。


    醫生很快就趕了過來,給和儀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


    主治醫生是位四十歲上下的女士,頭發梳得很整齊,臉龐白淨,笑起來很有親和力,身上的白大褂搭著淡藍色的襯衫,都是幹幹淨淨的,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也並不難聞。


    她翻著病例,話裏話外透著感慨:“這傷好得可真快!那樣深的傷口,裏頭還受了傷,出了那麽多的血,現在竟然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是要小心,病人家屬要小心護理,盡量不要有大動作,因為隻是外麵看著長好了……”


    在醫院裏這麽多天,她對和儀身邊的人員配置大概有所了解,知道真正負責照顧她的是另外年輕的一男一女,這些長輩隻負責搭把手,就隻簡單叮囑了一些必要事務。


    星及是聽了消息腳步匆匆趕回來的,這家醫院離家裏很近,再加上她想要加快速度方法多得是,沒一會兒就出現在了病房外麵,門一推開,把拎著的東西往小沙發上一放,直奔病床去了。


    站在病床前,見和儀美滋滋地對她眨眨眼,還有心情笑,登時眼圈都紅了:“讓你冒險!傷口疼不疼?活該!”


    話說得這樣硬氣,見和儀臉色蒼白的樣子,又心軟了,低聲道:“我叮囑蘭姑燉了鴿子湯,再煲一大鍋銀耳粥,晚上送來。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


    她咬咬牙,沒告訴和儀她這幾天被逼急了都開始打算紮宣帝的小人了。


    和儀笑吟吟地伸手去拉她,醫生在旁邊抿嘴一笑,星及和她簡單溝通兩句,這麽長時間下來,星及對自己的醫術不加遮掩,她還與星及討教過,於是並沒有多加贅述簡單的內容,必要的叮囑到了就離開了,沒有打攪這難得的歡聚時刻。


    安老他們來得也很快,即使現在玄術界內可能有很多的羅爛事要處理,更讓人驚訝地是官方的幾位領導也趕到了。


    他們到來的時候和儀正躺在床上聽星及念經,當然此念經非彼念經,戒茶戒酒吃藥喝湯……許多許多,和儀聽得頭都疼了,客人的到來正好解救了她。


    “和師,多謝了!”領導人鄭重其事的與和儀握了握手,遞來一麵錦旗與一個文件袋,態度很認真,也滿是激動與感激。


    和儀的功績大概已經被誇張到拯救了全人類上麵了,當然這樣也不算很過分,但真正的功績,和儀並不敢當。


    文件袋裏有三樣東西,青陽街鋪子的免稅資格以及永久產權——作為灰色產業地帶,他們的鋪子每年要通過特部大量納稅。


    這是無可避免的,也算是對這群術士的約束,當然盧津江這種經常揭不開鍋的就另說了,和儀看到這個倒是很驚喜。


    另有兩套房,一套是特部附近那個小區的,原本和儀也有居住權,現在是產權也到手了,另一套也是地段不錯、價格不菲。


    最後一紙委任狀,和儀就成了特部的名譽部長,享有與安老同等權益,也算是係統內編外人員。當然大概也就是個吉祥物般的存在,就如她從前便在特部擔任顧問一樣,現在這個部長也就是個擺設。


    這足夠讓和儀吃驚的了,而在旁人看來,即使以林正允多年曆經大風大浪的沉穩心態,也不由感到十分的驕傲。


    顧母帶著顧一鶴回來的時候,大家正在談論宗教信仰與社會主義互相磨合的可能性、進行階段,對宗教信仰應有的尊重與必要的管控等等話題。


    和儀對這些十分重視,聽得也很認真,但社會主義在某些方麵還是存有底線的,何況術士確實是不可控性太大,大家並沒有打算今天就擬出個可行性報告來。


    隻是有些話題提起來了,就都來了精神。


    聽到病房門的響聲,和儀抬眼去看,然後就笑了。


    顧一鶴的臉色還是不大好,和儀那一巴掌拍得不輕,他的心脈應該受了傷了,但有星及在,恢複得還是不錯,現在能隨意行走行動靈活自如就足以說明了。


    他氣喘籲籲地扶著門,拎著保溫桶,看到和儀靠在床上,目光越過人影看向自己,極輕、極緩地扯了扯嘴角,卻覺得眼角鼻尖都發酸,強忍淚意,嗓音沙啞地開口:“醒了。”


    “醒了。”和儀毫不避諱地展開雙臂,笑盈盈地問:“顧一鶴先生,不打算擁抱一下你死裏逃生命比鐵硬的未婚妻嗎?”


    官方的幾位哈哈一笑,紛紛站起來道:“你們小年輕說話吧!我們就先告辭了。”


    安老也站了起來,肖越齊毛凝眉幾人見狀忙要起身,卻又有幾分不舍地看看床上的和儀。


    安老笑嗬嗬道:“你們幾個也不急,就在這裏再陪陪晏晏,有什麽話說也方便,晚上我再過來,讓廚房做幾個好菜,慶祝慶祝咱們和師死裏逃生,這人間死裏逃生。”


    不過和師並沒有與她的愛人多親近一會,顧一鶴對和儀這種什麽都不告訴他的行為顯然是惱了的,和星及嘀嘀咕咕問了一遍醫生的說法之後,就坐在床邊捏著水果刀給蘋果削皮。


    但到底是忍不住,一邊小水果,還不忘悄悄轉頭看和儀。


    和儀忍不住地想笑,隻覺得心都軟了,眼看顧一鶴把蘋果切成小塊送到她嘴邊,一邊咬下來,一邊迅速拉住他的手,也不說話,就笑眼彎彎地望著他。


    “噫——我牙都酸倒了。”匆匆趕過來的盧津江和莊別致忍不住道:“你們知不知道什麽叫秀恩愛死得快?”


    “反正我比你們都小,死的肯定是沒有你們快。”和儀轉頭看向他們兩個,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


    毛凝眉把剝開的蘆柑送到和儀嘴裏一瓣,問:“甜吧?”又道:“咱們晏晏這回可發達了,名譽部長哦!和安老同級,以後就得看你指揮我和老肖了。”


    “嘿嘿,不敢當不敢當。”升官非常之快的和儀小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不過毛凝眉接下來透露的一個消息就真得讓病房裏炸開鍋了。


    “安老也打算退下來了,所以說,現在我身邊的這兩個,可就是以後的特部柱石了,大家鼓鼓掌,好好慶祝咱們和部長和肖部長升任!”她說著,帶頭鼓起掌來,盧津江和肖越齊也連忙湊上熱鬧,林正允顧母顧一鶴也很給麵子,匆匆趕到的林家顧家其餘幾人雖然摸不著頭腦,也跟著鼓起掌來。


    盧津江連連道:“不會吧?”


    毛凝眉又道:“還有一個消息,你們想不想聽?”


    “不會是你要繼承家業了吧?”盧津江小小的眼睛透著大大的警惕。


    毛凝眉含蓄一笑,微微點頭,“明年開春兒,三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我的繼任典禮,按例要在山門廣場祭祀天地,屆時大家過去給我捧個場啊。”


    “你這回評上講師了嗎?”盧津江懷揣著最後的希望轉頭看向莊別致,莊別致推了推鼻梁上的銀絲邊框眼鏡,微笑著輕輕點頭。


    “啊!”盧津江被嚇得抱住可憐的自己瑟瑟發抖:“我是成了咱們一群人裏唯一的鹹魚了嗎?你們為什麽不能等等我?為什麽?!這個世界為什麽這麽不公平?”


    “哈哈。”林正允笑著道:“你們年輕人說話,我去聯係酒店做些菜送來,晚上大家都別走了,就在醫院將就一頓。等晏晏出院了,讓你們阿姨置辦一桌子好菜招待招待你們。”


    毛凝眉忙道:“叔叔您別忙了,安老說了,讓我們那的廚師預備,到時候直接送過來,他也過來,算是慶祝咱們晏晏高升。”


    最後林家除和儀以外的人、顧家除顧一鶴以外的人都暫且離開了,因為一切剛剛塵埃落定,實在是有太多的話題是大家要交流的,何況還來了兩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小師叔祖!師父!”和儀滿臉寫著驚喜,忙要起身行禮,星及就過來扶她。


    “不必了,你坐著吧。”和儀的小師叔祖也就是和漸生臉上帶笑,看著和儀,打趣道:“我可不敢受天道寵兒的禮,怕折壽。”


    和儀臉上的驚喜與歡喜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和振德也不斷打量著小徒弟,道:“好多天了,我過來看你你都沒醒,可把師父嚇壞了!你說你要是沒了,師父怎麽對得起——”


    “哎喲,我這心口疼,腦袋也疼。”和儀柔柔弱弱地靠著床頭:“師父您能不能別念經了?我一定盡快收徒。”


    和振德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和漸生道:“振德,也罷,都是緣分,機緣之中自有注定,急不得,你當年天命之年方才收徒,我師兄可說過你什麽?”


    和振德隻得垂首停訓。


    和儀無形的小尾巴再次翹了起來:小師叔祖給她撐腰!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大家圍著搭起來的簡易桌子落座,和儀親手給二人奉了香和兩碗菜,湯過三旬,和漸生道:“你這次的傷勢好險,若不是天道垂憐人間賜下帝流漿,你可真要提前回地府述職了。”


    和儀聽了前半句話滿臉錯過了一百億的遺憾:“帝流漿?!天道賜下帝流漿?那可是百年難得一遇,我竟然就這麽給睡過去了?”然後又抓住了和漸生話裏的小尾巴:“回地府述職是什麽意思?還有我怎麽覺得宣帝他認識我呢?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什麽?”


    她這話一出口,旁邊幾人也忍不住暗搓搓看向和氏二鬼。


    “佛曰,不可說。”和漸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掠過,輕輕搖頭。


    又道:“不過你這一回確實是運氣不錯,誤打誤撞破了陰氣屏障,得以與天道溝通,能得天道賜法,更是我想也不敢想的,若不是你忽然有了感應——我們在下麵都是束手無策,一開始天邊陰氣的意象就是我們強攻的結果,大家都是做好了與宣帝同歸於盡的打算的。”


    和儀尾巴翹得更高,得意洋洋的,卻立馬被和振德敲了額頭一下:“得意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回差點就嗝了?”


    肖越齊眼看師徒馬上鬩牆,連忙出來轉移話題道:“宣帝的下場倒是晚輩意想不到的。”


    提起宣帝,和儀馬上想起:“他到底死沒死透?不會還想重明和易和生那樣搞事情吧?”她又把阿梨的事給說了。


    和振德沉吟半刻,和漸生開了口:“不會,死透了,九天紫雷整整九九八十一道,百年難得一見,可見天道震怒!妄圖打破陰陽顛倒隻需,這對於天道來說是決不可饒恕的,祂不會給宣帝活路。易和生那個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回去的時候順手給你解決了。還有,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地府對你有所嘉獎,至於是什麽——”


    他看著和儀被他勾起興趣的樣子,微微抿唇一笑:“百年之後,你就知道了。”


    和儀到底已經得了好處,壓下心中的失落,又殷勤地給他添菜。


    旁邊的和振德很是不滿,敲著桌沿控訴他那把偏心擺在明麵上的小徒弟。


    顧一鶴在旁邊連忙服侍未來‘嶽父’,和儀拿出了自己端水大師的功力,聊著聊著又說起宣帝的那些手段來。


    和漸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和儀:“宣帝被圈禁千年本源有損,你從前與他頗有些瓜葛,你的心髒與祂相克,運用得當卻也能彌補他本源的缺失。那日祭壇上那些血紅的線香,是曼殊沙華提煉而成,便是轉化你心髒內能量的引子。據我推測,他一開始沒有引燃,而是在你把他惹怒之後引燃,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本打算把你帶在身邊——”


    “當他的隨時能量補充包?”和儀五官都要皺在一起,和漸生淡笑著道:“現在不用想了,他已然灰飛煙滅,不會對你再構成威脅了。算起來……你是除了祂的最大功臣。”


    說著,又提起了另外一是,和漸生對安老道:“我們陰界商量著,想要你們人間除夕當日在昆侖辦一場四靈大祭。”


    “四靈大祭?”安老微微有些吃驚,卻又透出些了然來:“天地如此巨變,也該如此。”


    “四靈大祭?怎麽搞?”他們神神秘秘玄玄乎乎地說著,和儀一頭霧水,忍不住問。


    一桌子人都僵住了,良久,由和漸生與安老帶頭,大家齊齊轉頭看向和振德,尤其是和漸生,臉上是明晃晃的譴責:你怎麽教徒弟的?這種事她都不知道。


    第99章 完結   作者有話說裏有彩蛋。


    和儀一頭霧水地看著桌上幾個人, 受傷失血過多之後她有點打不起精神,下午又高談闊論情緒激動,現在整個人腦子都轉不太動, 看著大家瞄向和振德的譴責的眼神, 護短精神上線,想打個圓場。


    沒想到嘴皮子一禿嚕, 剛才壓住沒說的那一句就吐出來看:“話說那宣帝死絕了,他還欠我一聲爸爸呢, 這是不是就成無頭公案了?”


    “咳咳——!”安老本來意味深長地喝著茶, 聽到她這句話猛地被嗆住, 連聲咳嗽。


    肖越齊和毛凝眉連忙給他拍背, 和漸生姿態優雅地深深吸了口香,抬手按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好了, 你這聲爸爸是沒地找回來了,現在還是四靈大祭比較緊要。你說,四靈是哪四靈?”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和儀連忙回答, 越覺有幾分深意,眼睛一亮:“白虎燈?”


    “不錯, 這娃子開竅了。”和漸生老懷欣慰地給和儀順順毛, 和儀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毛凝眉看她一臉被愛豆摸毛的小迷妹的激動興奮, 忍俊不禁, 呷了口茶, 道:“這四盞燈是古時流傳下來的, 四方鎮守。一盞玄武燈, 普濟寺惠安寺輪流掌管,普濟寺坐落的那山脈便是玄武山脈——”


    “所以程家村那回才會有地靈翻身?”和儀忙道,毛凝眉給她撕了個鵪鶉腿子, 微笑道:“聽我說。”


    和儀連忙閉上嘴。


    毛凝眉繼續道:“我們毛家一盞朱雀燈。一盞白虎燈,由蜀中鶴山和氏與嫫娘山蘭氏輪番掌管,每一甲子一換,一盞青龍燈,南北天師道輪流掌管,也是每一甲子一換。”


    和儀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毛凝眉似乎看出什麽來,淡笑著道:“那一盞朱雀燈製成之時便被托付在我茅山,故而這些年茅山獨掌一盞朱雀燈而無人置喙。”


    被科普了玄術界基礎知識之後,和師幽怨地看了她師父一眼。


    她師父氣弱的很,低著頭聳著肩不敢說話。


    大家大致商定出一個章程來,安老料定祖孫三人還有話說,便帶著肖越齊、毛凝眉離開了。


    毛凝眉還是很不放心的,拉著和儀叮囑許多,又道明日再來。


    和儀笑嗬嗬地送了客,回頭往病房裏一看,她師叔祖負手站在窗台前,身上一襲白衣飄逸,玉簪束發,風骨昭昭,縹緲若仙。


    “回來,坐下。”和漸生輕歎一聲:“你想知道的,我今兒都告訴你罷了。”


    和儀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乖乖落座。


    和漸生:“你的來曆確實不尋常,你本是黃泉孟婆,當宣帝便是被你打入九幽,如今他再度出世,還是你——”


    “宣帝是遠古神祗,若按您說,我不過是小小孟婆,又怎能打敗宣帝?此一問;我那日聽聞冰川之精與扶桑之源,後來卻是我與一鶴的心頭血,這是什麽緣故?此第二問;依我想,一鶴的來曆隻怕也不尋常,那他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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