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儀慢吞吞把攥拳的左手伸出來,露出裏頭青色怪模怪樣的珠子:“是說這玩意嗎?”


    “這是……南天師道那串?”毛望舒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真是自己往麵前撞啊。晏姐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和儀瞪大眼睛:“合著我在那摳來摳去的你看到啊?”


    “我以為你看那桌子不順眼……”毛望舒說起話來越來越沒底氣,腦袋越來越低。


    和儀對她嗬嗬一笑,江離拿胳膊肘懟她:“我女神是那種不正經的人嗎?”


    正經嗎?


    毛望舒麵無表情地用死魚眼看回去。


    這個話題暫且不做細致討論,和儀和顏悅色地看向‘盧津陽’:“如果您搖了這麽長時間就得這樣一個結果,那您也不要搖了,請撤下去,換我們孩子一個自由。”


    “小丫頭家家手這快!”‘盧津陽’瞪了她一眼,輕哼著道:“這東西怪得很,咱家人馬來來去去查了兩圈才發現它,這裏頭陰煞氣太重又不好上身,咱費了死勁上來,你倒好,都給摳出來了。”


    和儀兩手一揣,“這玩意還不好發現的。”


    ‘盧津陽’皺著鼻子搖搖頭,然後繼續道:“咱們查了,這山裏別的地方都沒妨礙,就這山穀裏頭氣機亂得很,靈氣氣運都飄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去哪了。”


    “就這東西鬧的。”和儀把珠子往上一拋再次抓住,歪頭看向被陸離玉一隻手拎著過來的村長:“你們這香案台以前有人動過嗎?”


    毛望舒試著翻譯給村長。


    村長一雙渾濁的眼霎那間好似有精光閃現,最後眼皮子耷拉下來,緩緩搖搖頭,一言不發。


    “我勸你最好開口。”和儀冷著臉看向他,還沒做什麽,燕子幹脆的一鞭抽了過去:“說!”


    和儀一拱手:“謝謝姐們!”


    燕子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沒開口。


    村長對燕子是真怕了,嘴裏嘟嘟囔囔地吐出一長串的土話來,毛望舒皺著眉聽了半晌,嚐試著翻譯道:“他說……是有一位雲遊道人曾經來過,他們請教了山神不靈的事,道人說替他們做法事,自己進了山神廟,後來出來的時候說山神靈已經沉睡,要……”


    “要重新喚醒山神的靈,燕子的清氣與山神如出一脈,她是祭祀的最好人選。”老程終於開口,嗓音沙啞:“她的母親沒死,她不是我的兒媳婦。”


    他眼神複雜,好像帶著恨意,又好像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她是來借大山運的人,是傷害了山的人。”


    他一開口,和儀心裏也有些震驚,“你怎確定?”


    “她是故意往神像裏塞老鼠身體的,塞完之後沒兩個月,就懷上燕子了。”他目光閃爍著,刻意避過燕子,看向散落四地的神像:“老祭司也知道這件事,不過他默許了。山神已經很多年沒有顯靈了,燕子的出生……是老祭司同意的。山神沉睡了,需要有東西來喚醒他,燕子的靈是喚醒山神最好的人選。那位道人在燕子出生之前過來過一次,帶來了在山裏迷路的燕子她媽,也帶來山神沉睡的消息。為神廟做法事……是燕子出生後的事兒,當時燕子媽媽已經冒犯了山神,祭司——也早已從道人嘴裏知道了燕子的怪異之處。”


    燕子猛地看向老程,老程狼狽地避開,聲音沉沉的,“我本來不該把你帶在身邊的……但你是我兒子唯一的血脈啊!”


    他的哭聲爆發出來,用力地揮舞著煙袋鍋一下下敲著山神廟裏的地麵。


    和儀皺著眉,問:“祭司是怎麽提前知道燕子媽媽的動作的?道人告訴她的?”


    老程搖搖頭,目光呆滯:“我也不知道……祭司和山神廟是有聯係的。”


    “燕子出生之後,你們已經有了第一選擇,為什麽還要讓道人做法事?”


    和儀好像一個找茬小能手,雄赳赳氣昂昂地雙手掐腰看著老程和村長,銳利目光之下,一切魑魅魍魎無可遁形。


    老程久久沒有回答,燕子對著村長用俚語說了一遍,村長神情複雜地看向燕子,良久之後開口,毛望舒如臨大敵:“你小時候,是個很可人疼的孩子。”


    她自己也吃了一驚,張大嘴巴目光在村長和燕子之間不斷徘徊。


    這一句話好像打破了燕子所有的堅強,她倚著柱子哭出聲來,“……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比不過山神嗎?”


    “山神阿公。”村長掙紮著,對著碎了一地的泥坯行了一禮。


    僅以四字答。


    和儀提出疑問:“你們是怎麽發現燕子媽媽和道人的關係的?”


    這回回答她的是老程,“她對道人的態度不一般,太尊敬了,好像在仰慕神一般。”


    然後屋子裏的氣氛陷入了久久的岑寂。


    和儀看左右氣氛尷尬,幹脆盤腿往地上一坐,一顆顆拈著珠子發呆。


    何導蹭過來,對著和儀道:“和師啊……咱們這直播上頭不會給我封了吧?”


    和儀看他一眼,給他吃了一劑定心丸:“安心。頂多申飭整改。”


    “那就好那就好。”何導仿佛鬆了口氣,又道:“還得請您替我們說點好話,這節目掛著多少人生計死活呢,一家老小都指著這節目吃飯了。”


    和儀道:“安心吧,往好了想,至少你們這節目也爆了不是?”


    何導苦笑兩聲,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想掏根煙出來手又頓住了,“但願吧。”


    “是福非禍。”陸離玉站在他們身邊,淡淡道:“況卦象顯示,何導所求皆如願。”


    何導笑容微微滯在臉上一瞬,然後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這心也放下了。”


    和儀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毛望舒追問著山神阿公裏的事,許許多多的陳年往事總要有人開口問,燕子的母親又到底是什麽來曆,還有那個雲遊道人的名諱。


    村長愛搭不理的,倒是老程在她問到雲遊道人的名諱的時候抬起頭對著毛望舒道:“他叫重明。”


    “重名?”毛望舒一揚眉:“他媽和他多大仇啊重名重名的。”


    “是重明。”和儀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斜睨她一眼:“就你今天這話,你姐敲你腦袋都很可以。”


    毛望舒訕訕一笑,試圖解釋:“上古重明鳥,其形似雞,鳴聲如鳳,此鳥兩目都有兩個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鳥,亦叫重睛鳥”


    和儀冷哼一聲,“似雞非雞,似鳳非鳳,蝙蝠身上插雞毛,他算什麽鳥!”


    怨氣這麽大?


    毛望舒等人瞪圓了眼睛看向和儀,江離擰著眉接道:“民國年間奇士,曾為茅山派弟子,華蓋入命堰骨在胸,天才人物。可惜心性不佳,與妖族相戀,後因故生波折,妖族為救重明而吐出內丹氣絕身亡,重明為複活妖族,傷一村百姓。”


    “後由南天師道及茅山派師祖連手攔截,未果,逃之夭夭,不知所蹤。”伴著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毛凝眉臂彎處掛著一件風衣瀟瀟灑灑地走了進來。


    她一邊接話一邊走到和儀身前,把風衣一甩披在她身上,同時口吻帶著淡淡的埋怨輕聲道:“出來也不知道多穿點,自己什麽身體自己不知道,進山了就得多仔細些,再受了寒涼,哪天受傷了一定不好受。”


    和儀無奈抬了抬胳膊,給她看自己厚厚的披風袖子,“姐姐,穿得夠厚了,別念我了。”


    “姐,你看到我了嗎?”毛望舒從後麵抬起自己的手臂揮舞著,抱怨道:“姐你心裏能不能多有我一點?”


    毛凝眉橫她一眼,輕哼一聲:“重明都不記得,茅山史都學到狗肚子裏了!出去別說是我毛凝眉的妹妹。”


    毛望舒訕訕一笑,“錯了錯了,一時沒想起來而已。”又滿臉疑惑:“姐你怎麽知道的?”


    毛凝眉一眼都不想多看她,直接把手機扔給她,毛望舒連忙接過,好家夥,手機上放著直播。


    毛凝眉淡淡看了她一眼,繼續道:“重明失蹤之後我們毛家一直試圖找到他,但……”她沉著臉搖搖頭,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此乃我毛家永世之恥也!”


    毛望舒知道事態嚴重,斂了笑意,神情肅穆地走到她身邊垂手站好。


    和儀在旁邊悠悠道:“重明,光明相繼不已,又指日月,朗朗之德,顯揚賢明之人。算什麽東西,也配這個名字!”


    她冷喝一聲,一圈錘在一旁的柱子上。


    江離倒吸一口涼氣:“晏姐你悠著點,這柱子可是撐著房子的。”


    正說著話,毛凝眉道:“此山背普濟寺,主玄武地脈,早上鬧事起因在玄武翻身。這位燕子……慘事已然釀成,引玄武動怒,攪動風雲。你眉間清氣早已被吸走,如今你的定型乃至留清念,是玄武恩賜。”


    她轉身看向燕子,眉宇間似是惋惜似是憐憫:“此山之靈因你而怒,如今你複仇歸來,是遂意否?”


    燕子眼眸低垂著,點點頭。


    “既然遂意,收手吧。稍後,普濟寺的惠岸方丈一到,請他老人家親自喂你誦經超度祈福。”毛凝眉淡淡道:“執念已了,何必強留人間?”


    “執念未了!”燕子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盈滿了怒火對著毛凝眉發狠一樣地道:“我要去找那個重明!我還要……找那個女人……”


    她緊緊抿著唇、咬著牙,低頭的時候好像渾身都在顫抖。


    “你跟著我吧。”和儀歎了口氣,短暫的交鋒過後,她開口道:“我家不差你一份香火,你跟著我,我讓她們教你修行之道,日後能功德圓滿也是美事一樁。你也不用怕有人盯著你身上的神眷賜靈而惡意捕捉你——”


    她負手而立,神情口吻極淩厲地道:“我和晏書麾下屬鬼,何人敢動?”


    她這話是在告誡旁人,也是在提醒燕子。


    她獨自在外行走,總會有喪心病狂之人把歪心思打到她身上的,她身上那促使她凝實身形並保持清念一縷神賜實在是太珍貴了。


    燕子看了她半晌,還沒說什麽,惠岸伴著直升機轟轟的螺旋槳聲音走了進來:“老衲來遲了。”


    和儀等人回頭看去,惠岸一身僧袍,手持一盞玄武燈,大步疾馳而來,見眾人目光過來,一手立起念了聲:“阿彌陀佛。”


    “大師。”和儀等人紛紛施禮,惠岸提著玄武燈走到燕子身前,微微一禮:“女檀越。”


    燕子遲疑片刻,學著眾人的樣子行禮:“大師。”


    惠岸溫和一笑,道:“重明之事係玄術界內部之事,女檀越不宜過多沾染,且重明逃之夭夭不知所蹤數十年,我等也不知影蹤,他修為定然更加精盡,甚至能夠弑神,還望女檀越細思珍重。”


    “弑神?!”一語既出,滿堂皆驚。


    惠岸點點頭:“不錯。雖然這山神隻是這偌大山脈中一微末小神,卻也有正經神位,不好對付,重明能夠弑神,可見修為精深。”


    “您怎麽知道是重明弑神?”和儀壓下心裏千絲萬縷的情緒,攏了攏身上的風衣,輕聲詢問。


    惠岸溫和一笑:“大山有靈,玄武有靈,追本溯源,求鬼神念,我試了些法子,佛門秘法,不好對和師細語。”


    和儀閉了閉眼,沉聲道:“錯了,都錯了。咱們都以為是重明來撿了這山的漏,用了留靈下的生機靈氣,然後這顆珠子轉移走了本地的氣運。但若本就是他弑神——”


    “其心可誅,膽大包天。”江離冷冷吐出八個字。


    “說來,這珠子,南天師道傾盡精英弟子遍尋天下也沒找到一顆,倒是和師短短一年不到撞到三顆,到底是命啊。”惠岸見氣氛凝重,笑眯眯打趣道。


    和儀抿抿唇,淡笑著沒說什麽。


    第75章 .  不靠譜的師傅   拎著帽子跑路了。……


    警方來的時候, 毛凝眉已經指揮帶來的弟子和當地道協的人把帳篷在小廣場上紮起來,程家村的村民同意摞了一堆,傷勢各有輕重, 一相同的是一個個麵如死灰。


    惠岸大師提著那盞玄武燈站在山神廟中好久, 最後口中溢出一聲歎息來,對和儀道:“和師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共尋重明蹤跡?”


    和儀精神一肅:“怎麽說?”


    “這小姑娘眉間的先天靈氣出自山神一源,後天靈氣是玄武上神恩賜。先天靈氣被這顆定坤珠轉移給了重明, 循著定坤珠, 或許可以發現重明的蹤跡。”他溫聲說著, 又略為不好意思地笑道:“但重明修為遠高於我, 想要尋他的蹤跡,需得借玄武之力, 施術時定會抽幹我渾身靈力,屆時由我架橋,還要請和師出手尋蹤。”


    這也沒什麽, 和儀幹脆地點頭答應了,又疑惑地問:“定坤珠?”


    惠岸道:“便是和師手中所持那顆了, 南天師道陸靜修祖師所遺配珠十八子, 顆顆移山河、定乾坤。”


    這玩意有這麽厲害?和儀瞪大了眼睛, 那邊警方在強行切斷直播鏈接的技術人員與和道協這邊溝通的工作人員死命往這邊打手勢使眼色, 要怪就怪何導他們準備的收音設備太給力了。


    惠岸大師麵帶歉意地給那邊打了個手勢, 直等到技術人員抹了把汗鬆了口氣往後一靠:“這設備鏈接太穩定了, 剛才直播方後台又出了岔子, 總算了強行下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真千金是蜀中大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丘一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丘一夢並收藏真千金是蜀中大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