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小小的酒樓上具是一派賀喜之聲,一旁的店小二連忙咧著嘴上前熱情道:“哎呦恭喜客官了,我們家掌櫃說了,今個兒中了的老爺們不拘用了啥,這單子他給都免了!”


    白衣男子聞言一愣,連忙道:“怎能勞掌櫃的破費!”


    “有啥破費啊!客官您是不曉得。”小二咧著嘴笑:“小店早有這規矩,我們掌櫃的早說了,今個兒取中的老爺們日後都是咱們百姓的大恩人!”


    “咱們哪裏能收恩人的銀兩!”


    “是啊,兩位公子可別客氣了,店裏這規矩都定下好多年了!”


    “公子甭客氣啊!”


    伴著眾人善意的笑聲,離開小樓時,兩位貴公子不免有些怔愣。藍衣男子不由歎道:  “都說農院在民間聲明極佳,如今看來,果真聞名不如見麵!”


    也怪不得雜學居多的農院在儒學繁盛的今天仍能在世林中占的一席之地,不過想想農院這十年來的種種功績,又覺得理當如此。


    百姓雖不比上位者眼光長遠思路周全,但有時候卻比當局者更為清明。想想這些年那些所謂正統儒士們隱約的排擠,還有沈侯爺早年承受的諸多攻訐。


    便是藍字青年本人作為正統儒家士子,也不得不歎上一句,有時候腹中三千詩書的儒生竟是比不得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


    想到這裏,又見一旁喜不自勝的模樣,這麽些年來,除了聽到有關沈侯爺的傳聞之時,他從未見過對方這般高興。


    藍衣青年終於釋然一笑,真誠道:


    “為兄在此恭喜言兄得嚐所願!”


    “雲彥兄……多謝!”


    兩人相視一笑,種種默契盡在不言之中。眼看天色已晚,二人正要分道揚鑣之際,突然藍衣男子好似想到了什麽,突然臉色大變:


    “對了庭之,昨個兒聽父親提到過,沈侯爺他……好似要調離農院!”


    “  啪!”話音剛落,隻聽白衣男子手中折扇重重落在地。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君臣二人對坐一旁,中間是一盤尚未分出勝負的棋局。


    “沈卿,農院是你一手所建,所有書目資料也都是你一人所創。時至今日你當真執意離開?”


    一子落,天成帝抬頭,看向對麵的眼神清亮一如往昔的中年男子,眼中中不乏惋惜之意。


    “陛下,正因為是微臣一手所創,此時臣才要早早離開。時至今日,農院已經不是需要臣與陛下攙扶著才能勉強立在朝中的黃口小兒,微臣也該到了放手的時候,在繼續呆下去反倒會阻礙其發展。”


    沈煊微微一笑,隨即從容落下一子。


    這些年來,農院雖成果不少,然許是一應理論最開始具都由他所創,在加上那一個個成果。他在其中權威實在過大,眾人縱是有所疑慮,也大都自我否定了去。


    敢於去挑戰已有論斷者實在太少了些,一個成熟的部門,一個成熟的學科體係,不應該也不能過於依賴一人。


    真正的科學,應當在不斷否定中成長。


    更何況,他有這些理論其實絕大多數占了先行者的光。並非是他本人的奇思妙想,論起邏輯思維,科學素養如今農院比他強的人並不算少。


    “陛下,農院,如今也該是百花齊放的時候了!”


    說話間沈煊隨手撚起白玉色的棋子,語氣幹脆利落並無多少遺憾之意。


    天成帝輕輕抬眼,哪怕過去十年之久,眼前之人依舊清朗一如往昔。君臣多年,他何嚐不明白,除了方才這些,恐怕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世林之中,誰人不想要莫大的聲望,名流千古又是何等的誘惑。偏此人,非要一再規避。


    不過這才是沈卿,十多年的莫大權利名望之下依舊不曾蒙了對方的心智。


    天成帝聲音說不出的溫和。


    “成,既然沈卿執意,正好戶部那老頭也到了退休的時候,到時候沈卿頂上就是。說來戶部也算沈卿老地盤兒了。”


    輕車熟路嗎?沈煊灑然一笑,也沒推辭隻拱手道:“微臣便多謝陛下了!”


    天成帝笑著搖搖頭。“隻你這些年功勞也著實不小了,朕總要有所表示才好,沈卿此次可莫要再過推辭。”


    沈煊微愣,連忙道:“臣既然接管了農部,這便是臣份內之事,何須再如此大動幹戈。”


    “不隻是農部,沈卿心思謹慎,素日裏這些個功勞不願顯於人前,但朕總是不能忘了的。”


    言罷,天成帝看向窗外目光悠遠。“今日這太平盛世,該是有沈卿一半的。”


    看出陛下這回是鐵了心,沈煊眉心一動,突然笑道:“那微臣可能向陛下親自求了這個恩賞?”


    ***


    走出禦書房,沈煊心情頗好,正準備離宮之際,卻見前方明王拿著一疊公文正大步往這邊走來。沈煊腳步微頓,上前一禮道:


    “微臣見過明王殿下!”


    “沈侯不必多禮,侯爺這是剛從父皇哪裏過來?”


    “回殿下,正是如此。”


    沈煊恭敬又帶著些許疏離道,司馬衡也不以為意。畢竟這些年對於諸位皇子,沈煊一直做此態。更別提偏向哪位了。行走間,司馬衡仿若無意般問起:


    “小王無意間聽說沈大人即將調離農部,不知此事可是真?”


    “此事尚需陛下裁奪,臣等不敢妄加揣測。”


    “侯爺還是這般的謹慎。”


    “殿下謬讚。”


    眼看沈煊這裏問不出什麽,司馬衡也未多糾纏,兩人走的路不同,很快便分道揚鑣。


    看了眼對方遠去的身影,沈煊微微沉默,這些年眼瞧著諸王爺權利日益加大,鬥爭也愈發的激烈了起來。即便如此,陛下並未太過偏幫對方,再吃過些許虧後,這位殿下確實成長了不少。


    若是當年對方能有今日的權衡謹慎,許是這些年的爭鬥根本不會發生。


    沈煊心中一歎,卻又默默將這些心思擱下。今時到底不同往日,猛虎既然已經出籠,成王者必得有彈壓眾虎,讓眾人心服的能耐。


    這一點,便是陛下如今聖威赫赫,也都幫不了他。


    回到家中天色已有些晚了,沈爹此時早早用過晚飯,正慢悠悠的在庭院裏繞著彎兒。雖已經年歲不小,但這幾年京裏眾禦醫不間斷的瞧著,數不清的好東西用著,再加勤於鍛煉心神舒暢,瞧著竟不比來之前差多少,脊背依舊挺得極直,看著頗有精神。


    見沈煊這麽晚回來,臉色也沒多大變化,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隻隨口道:


    ‘’回來了!可是用過了?”


    “自是用了的,您兒子還能餓著自個兒不成?”


    沈煊笑笑,這會兒天也快黑了,便準備扶著老爹往屋裏去。一路上還將自個兒打算退出農院的事情說了。


    沈爹聞言微愣了片刻,隨即便連連點頭道:“退了也好,退了也好,這人啊不拘在哪,到底不能太尖兒了些!”


    有時候在城裏呆的憋悶,沈爹跟孩子他娘時常便要到郊外的莊上住個幾日,自家兒子這些年在百姓眼裏名聲有多好,他自個兒也深有體會。因而對沈煊能及時放下,心裏也是極讚同的。


    不拘官場還是哪裏,總有一套共用的生存法則的。


    沈煊笑笑,別看老爹年歲不小,依舊眼明心亮的很。


    兩人說笑之際,裏屋的顧茹帶著一雙兒女也迎了上來。


    十多年過去,整日裏喜愛調皮生事兒的大寶如今也成了翩翩少年郎。去歲也已經有了舉人功名。


    此時見老爹回來,連忙快走幾步上前。


    “爹回來了!今個兒兒子詩會上可是又拔了頭籌,很是贏了湯圓兒……哦不時卿一把。”


    說話間眉眼具是一派得意。


    見自家兒子嘴角都快咧上天了,沈煊嘴角微抽,這臭小子這不著調的模樣也不曉得像誰。


    “都快要定親大小夥子了,還做這般小兒情態!”


    不過話雖如此,沈煊麵上倒未有韞色,大寶雖在親近之人放肆了些,但外頭還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樣,很是拿的住的。


    不過大寶此時明顯注意力不再這頭,“定……定親?”方才還眉飛色舞好不得意的沈致遠明顯臉上一紅,腳尖不自覺的往地下蹭了蹭。


    這明顯是對方不自在時的小動作。


    一旁的小月亮噗嗤一笑,顯然也是知曉個大概的,她這些天身負考察“未來嫂子的重任”可是忙的很呐。


    看著一旁老道神在老娘,再看看前頭抿唇直笑的妹子。


    沈致遠“………”好氣啊,怎麽辦,明明是他的人生大事,怎麽著竟然是自個兒最晚知曉的。


    一行人說說笑笑便走到裏屋,見大寶依舊鼓著嘴生悶氣的模樣,堂上的李氏最先忍不住了。


    “你娘也是前些日子才相起來的,這人都還沒定下呢!”


    沈致遠:“………”


    堂內幾人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放心吧,等到時候有了意向,總得要咱家致遠前去掌掌眼的!”


    沈煊忍著笑率先道。


    “是啊,大哥,妹子到時候會偷偷幫你一把的!”


    一旁的小月亮沈安寧擠眉弄眼。


    “致遠喜歡什麽樣的,到時候娘總要給我兒挑個喜歡的。”


    這是疼愛兒子的顧茹,她們家也沒那麽個養妾蓄婢的毛病。這兒媳婦兒總要能跟兒子琴瑟和鳴的好。


    眾人目光炯炯之下,羞射少年大寶紅著臉落荒而逃,轉瞬間裏屋內又是一派歡笑之聲。


    翌日,內閣中有關沈煊的調令便發布下來。沈煊調任消息一出,不提農院中官員是如何的晴天霹靂,便是朝中重臣也不免驚上了幾分。


    此後數天之內,京城大街小巷酒樓飯館兒裏最熱的話題不莫如是,不拘文人士子,還是雜學諸派,但凡聚在一塊兒,總是要議上那麽幾句的。


    “唉,這農院好不容易才在世林中站穩了腳跟兒,正值聲名具菲的時候,這沈侯爺怎生就要走了呢!”


    “這沈侯爺一走,農院日後也不曉得能不能有今日的輝煌,可別被那些個屁事兒不幹的酸儒們在打壓下去才好。”


    一名灰色長袍的男子不由連連哀聲歎氣,他也是今年取中了農院的準官員一名,對農院的了解自然比旁人要更多上一些。一門新學說的出現,在加上農院建立已來算學,甚至諸般雜學地位都隱有上升之勢。因著農院的研究確實脫不開算學,乃是雜論的基礎。這些年可沒少被那些個酸儒攻訐。


    想想早年間,如明算這般非正統儒生想要坐上七品以上都艱難的很。然而如今,因著切實利國利民的功績,農院中品級跨過四品高官的也不是沒有。


    這讓那些自詡孔孟為尊的士人如何能看的慣,若非沈侯爺累世功績在此,又有陛下全力支持,怕是農院早早被啃的骨頭都不剩了。


    唉,想到這裏灰衣男子不由又是一歎,沒人比他們這些非正統儒生更加清楚,農院的意義究竟如何。


    “是啊,沈侯爺知識淵博又一向公正嚴明,這才給了我等一展抱負的機會,可這日後也不曉得究竟還能不能………”


    另一名身著青衣的中年男子也不由歎道,他原是個出身農門的帳房先生,然而農院唯才是舉,隻要取中了便一躍官身。自十年前沈侯爺建立農院,並親自出題取士已來。頂著家裏不讚成的目光,十年間他幾乎花費了所有積蓄識字學書,將侯爺所著書籍幾乎倒背如流,曆年算經也都被翻了個遍。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他是生怕出了差錯。


    男子話音剛落,又有幾位同好哀聲歎氣,他們同眼前之人也差不多來曆。雖今科並未取中,然心裏總有希望在。原先雖有明算一科,然而如他們這些沒背景的,便是取中了一輩子也大多是侯缺的命。但農院不同,想想那些同他們出身仿佛的,如今卻已是受人尊重的高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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