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是想擁有一個沒有複雜心思,勾心鬥角,溫情而安穩的家。


    用俗世煙火來形容最是恰如其分。


    當顧茹將這些一一道來之時,鄭氏的麵色也難免有些怔仲。再聽了這些,心中反倒更為安穩了些。


    在她看來,一個人為自己定下的操守比所謂愛情更加牢靠。而女婿,別的不說,對方從來都是個意誌堅定的人。


    鄭氏輕輕的撫摸女兒的長發,女兒這份兒幸運,是天下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


    顧茹心中自然明白,隻是想到那些前赴後繼想黏上來的女人們,總是心中不快的。尤其對方居然還在她家算計自家丈夫。


    隻是有一點顧茹至今不曾明白。


    “那梁大姑娘可是家中嫡長女,緣何非要攀扯相公?”


    “嫡長女送做妾氏,還是姨父的妾氏。梁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這般可以說將梁家臉麵往地上踩。其他梁家女兒還要不要嫁人?”


    嫡長女意味著什麽,是展示家族女子教養的門麵兒,是家中其他女兒的澤親的標尺。一般人家便是連低嫁都不會樂意。


    這也是,知曉對方身份過後,顧茹下意識放鬆了警惕的緣故。


    見女兒一臉好奇,鄭氏輕笑一聲卻也不再賣關子。


    “茹兒可知,梁大人約莫還有兩年便要致仕。”


    鄭氏點到及止。剩下的不用鄭氏再說,顧茹便可以猜到,屆時梁家人走茶涼,就隻能靠著一個舉人教瑜保住財物。


    “這世上總是不缺便是明眼之人,梁家小姐又是喪母長女,屬五不娶之列。繼室也不過小官兒庶女,更無得力外家,親事本就頗為艱難。”


    顧茹讚同的點了點頭。鄭氏複又道:


    “梁家約莫因此才瞧上了沈家侄兒,想做的,不過借此同姑爺更親近些罷了。隻可惜,梁家這位大小姐,委實不是個簡單的。”


    “今個兒普一上來便那般情緒外露,惹得你跟葉氏厭惡。為娘便覺得有些問題。”


    “要娘說,你那位庶姐按理說也不是個蠢得,可在那梁小姐手中,卻是頻頻受挫。占著繼母的優勢,等閑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便如那日涼茶之事,顧菀再蠢,再梁家還沒站穩腳跟呢,不可能傻到對自家親哥哥下手,這般無異於自絕於娘家。”


    “再有,瞧見菀姐兒抱著的孩子了嗎?算起來菀姐兒成婚時日還比你早上兩年,大寶如今都三歲了,可那孩子呢?其實菀姐兒早先便有一胎,隻不過不到三月便沒了去。”


    不管其中有沒有那位梁小姐親自動手,但推波助瀾也定是有的。那位的心機手段委實不可小覷。又怎麽會有這般情緒外露。


    一旁的顧茹聽完後心中也是震驚不已,想到今日那位哭的楚楚可憐的梁大小姐,心中著實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今兒對方真成了去,顧茹簡直不敢想象……“隻是,梁小姐便是絲毫不在乎梁家聲譽?”


    “梁家聲譽?”鄭氏冷笑道,


    “茹茹覺得此番事成,頭一個毀的會是他梁家聲譽?”


    女兒想的還是太簡單了些。


    “不,是顧家,更甚者,你姐姐才該是聲明盡毀的那人。而那位梁小姐,不過是被繼母陷害的受害者罷了。”


    “事情是在我顧家發生的,誰會相信梁家嫡出大小姐會自甘為妾?又有誰會相信梁小姐會在繼母娘家陷害他人?而女兒你同顧菀年少時的矛盾根本是藏不住的。屆時上述所有問題都會隻有一個解釋。”


    姐姐因著嫉妒自家妹妹,且又厭惡繼女,一場陷害,一箭雙雕。


    “人們也隻會相信此種解釋。”


    鄭氏一槌定音道。


    顧茹也逐漸想明白了什麽,接著開口道:


    “更甚者,此事傳來之後,眾所周知便是我顧家對不住梁家。日後若是女兒有絲毫想要處置對方的想法,必然會聲名受損。”


    畢竟眾人眼中,她們的姐妹之爭害的一個無辜少女前途盡毀,委身做妾。倘若不加以善待,必會受人攻訐。更甚者,顧家出了這等事情,同是顧家女,她的名聲怕也會受很大影響。


    名聲受損,還有個時時需要善待的妾氏,再加上對方種種心機手段。光是想到這裏,顧茹瞬間隻覺得齒骨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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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暫不說顧茹這頭如何後怕不已, 另一頭,顧菀普一出了院子麵色便徹底陰沉了下來。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自出了小院便一路疾走, 絲毫不顧及後頭身上還帶著傷勢的繼女。


    跟著的幾位丫鬟無一不戰戰兢兢,尤其是緊跟著梁大小姐的那位, 扶著自家小姐手都在顫抖。


    自家小姐那些個打算她這位貼身丫鬟也是曉得的,瞧著方才種種, 她們這分明是算計不成反漏了行跡。想著那位繼夫人的怒氣, 小丫鬟不由心底發寒。


    若是在前幾年,那位繼夫人不過一下官兒庶女。子嗣不保,連管家權都大半兒捏在老夫人手裏, 隻等大少奶奶進門兒便予了出去。府上誰不曉得,老太太這是防著對方使壞呢?


    不說是那些個受寵的姨奶奶們, 便是她們這些主子眼前得臉的大丫鬟們,又有誰真將對方放在眼裏了。


    卻不成想,這才過了多久,夫人娘家裏便多了位連老太爺都得拚命巴著的貴親呢?如今又得了親生兒子,不說大爺那頭對老兒子如何稀罕, 便是老太太待自家小姐都不複以往。


    以前隻要小姐這頭稍稍道一句委屈,抹一把眼淚。繼夫人那頭不出兩日總要受幾分排頭。如今………


    唉,眼瞧著自家大少爺地位都要受到威脅,也怪不得她家小姐會出這般下策。隻是小姐好歹是府上正兒八經嫡出小姐, 便是事情暴露出去, 總也不過大懲小戒一番,可她們這些丫頭呢?尤其自個兒還幫忙打探消息,這些定然是瞞不住的。


    小丫鬟似乎已經想到了自個兒被責打而後發賣的場景了。登時腳下一軟,差點連仆帶主摔了出去。


    一頓忙活過後, 小丫鬟忙不迭的磕頭道歉。隻是瞧著自家小姐依舊溫柔軟語,大方不計較的模樣,小丫鬟單薄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些。


    幾人一路行至客院,同顧茹不同,顧菀出閣前所居連芳閣早早便被府中小姐住了進來。如今一家子住的自是客院無疑,顧菀先是打發了一眾戰戰兢兢的小丫鬟,又吩咐隨行奶嬤嬤好生照顧自家兒子。待房中隻剩下二人之時,這才將目光放到了眼前這位繼女身上。


    下首的梁柔如今依舊是那副溫柔端莊的大小姐模樣兒,甚至就連麵色都同以往並無差別。


    若不是瞧著對方被包的嚴嚴實實的雙手,還有麵兒這些個擦傷的痕跡。她還真以為啥事兒沒有發生呢?


    顧菀一聲嗤笑,立在窗前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位,神色莫名。


    “原先我便瞧著咱們梁大小姐著實是個了不得的能耐人兒,隻不想大小姐對著別人狠的下便罷了,對著自個兒也能下此狠手。”


    隻看對方摔成這般模樣,不難想象這位用了幾分力道。也虧的那位妹夫閃躲得開。


    “夫人這是說什麽,女兒著實不懂。方才是女兒莽撞,受不得委屈,差點衝撞了沈大人。委實是女兒的不是。”


    “至於夫人說什麽下狠手,女兒雖尚年幼,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原配嫡出,絕非夫人想怎麽拿捏便怎麽拿捏的。至於沈大人那頭女兒當時便已經賠過罪了。”


    梁大小姐說起這些仍舊麵色無波,除了提及沈煊之時流露的幾絲怔仲外,其餘甚至連語氣都聽不出幾絲波瀾來。


    這可把一旁的顧菀氣的夠嗆。


    “沈大人,沈大人,真是好一句沈大人!” 看著眼前繼女不知悔改的模樣,顧菀氣極反笑。


    “你以為一路稱呼便能改變什麽嗎?不管承不承認,世人眼裏,禮法之中,你口中那位沈大人那都是你親姨夫!”


    “嗬,放著好人家的正房奶奶不做,非的自甘下賤,還要衝自家長輩下手,梁家可當真是好家教。”


    想想她剛嫁入梁家那幾年,仗著幾分門楣,死老太婆一口一個規矩。說什麽小門小戶見識短,小娘養的上不得台麵,她一個大房奶奶,硬生生連管家權都摸不到。


    如今瞧瞧,那副恨不得跪舔自家妹夫的模樣,書香之家??還不是生了個上趕著當小娘的姑娘。


    “自甘下賤?”梁小姐唇角微勾,口中明晃晃的漏出幾分嘲諷來。


    正房奶奶,好一句正房奶奶。梁柔心中生恨,手間幾乎掐出血來。


    一介鄉野村夫,至今連個童生都考不上的玩意兒。還是那些個沒什麽家世,內裏還草包一個的紈絝子弟。至於那些個寒門出身有些才華的秀才們,家裏如今約莫是瞧不上的。


    祖父眼看即將致仕,家裏為了尋個靠山,如今定是要將她賣個好價錢的。與其這般為人擺布,被人拿各種理由挑剔,她為什麽為自個兒不能拚上一把。


    高官庶子,白身嫡子,這兩者之間,要選擇哪個,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至於那位沈大人日後會不會高官厚祿?寒門出身,不到而立便官至五品,以後前程如何,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想到今日園中見到的那人,身長玉立,隻單單立在那裏,便是一陣兒清風朗月。她從未見過這般容貌氣度的男子。


    那才是,她梁柔此生當嫁之人。


    “夫人這話說的,原是女兒搞錯了,夫人難不成還是正房所出?怎的這般看不得妾氏?”


    “你………”顧菀氣的發抖,庶出這身份一直是顧菀心口裏一條刺,為著這個身份,從小到大她受了多少委屈。當初不是沒有年輕樣貌好的官家庶子前來求娶,她為何能心甘情願的嫁給一個能當她爹的男人,為的不就是這正兒八經的嫡出身份。


    嫡出的嫡出,跟庶出的嫡出,身份上可差了去了。


    如今眼前之人輕飄飄的便要予人做妾,自己一直汲汲經營的東西卻被對方唾手可得,甚至棄如敝履。對方這般行徑已經很大程度影響到自家兒女。顧菀嫣何能心中不根。


    當然此時顧菀還不曉得,自家繼女早早已經給她安上了反派的劇本,想著借此一石三鳥重擊她們一係。否則怕早忍不住掐死對方了。


    隻是此時的語氣著實說不上好聽,語調也是涼的可怕。


    “你以為你今日算計成了,你口中的沈大人便會高高興興的納你進門兒,嗬,別做夢了!文人聲名何其重要,被算計著納了自個名義上的兒外甥女兒,也不想想,我那妹夫還能對你有幾分好臉。”


    爹爹如此,他那位夫君也是如此。這些年顧菀倒是看透了,他們這些文人啊,平日裏最是要顏麵不過。如何願意給自個兒留下汙點。她娘不也是因著名聲二字別那位正房夫人壓的喘不過氣兒嗎?


    這位梁大小姐也是天真的可以。當自個兒是什麽天仙兒不成,能迷的妹夫暈頭轉向?


    “這就不勞夫人操心了。”說到這個份兒上,兩人已經徹底撕破臉,梁柔索性也不在裝什麽了。


    來之前她便已經打聽過了,沈大人深居高位身邊並無通房妾氏,甚至對府城中獻媚之人也是絲毫不理。待人處事極有君子之風,不管其中有幾分是為了名聲之故。但隻要此事錯不在她,她拿住了道理,屆時便是那位“沈夫人”都等閑處置不得。


    至於沈大人,一時遷怒過後,對她這位不幸牽連的小輩,心中未嚐沒有幾分憐惜。更何況,許多人家,世代聯姻錯雜,庶出親家壓根兒算不得正經親家,更遑論輩分,再者她與顧家委實沒有親緣。又是機緣巧合之下,於大人聲明其實並無大礙。


    家世,才藝甚至年輕都將是她手的砝碼。屆時一個嬌養長大聲名不好的小官兒之女,哪裏會是她的對手。


    隻可惜,隻差那麽一點……她便可以得償所願,眼前繼母再也不足為慮。


    可惜如今一計不成,想必顧家已經有了防備。


    想到那位人老成精的顧家夫人,梁柔眼底一片暗沉。那位沈夫人比之於她,不過多了位全心全意替自家女兒謀劃的娘罷了。而不像她,無論什麽都得要自個兒去抓,去搶。


    想著這些,梁柔此時也沒了說話的興致。


    “夫人若是想要跟父親說什麽,那便盡管說好了,柔兒也很好奇,想要瞧瞧父親究竟相信誰?”


    梁柔冷哼一聲,徑自走出了房門。相信誰,一個養了十幾年的親生女兒,一個素來同女兒關係不好的繼母。父親如何選擇根本無需多想。


    梁柔一臉自信的離開,然而剛出房門,麵上又是那副端莊溫柔模樣,甚至路上不小心被院裏的灑掃丫鬟碰到,都頗為大方得體,絲毫沒有追究的意思,仿佛方才的橫眉冷對壓根兒就不複存在。


    房中很快便想起一陣兒茶具破碎的聲音。


    ****


    還沒到午時下衙的時候,得到消息顧大人便急急忙忙趕了回來。待見到氣度更盛的小女婿,還有活潑可愛的外孫子,眉間褶皺都仿若笑開了花。


    尤其對著大寶,一旁的顧大少爺不禁感慨,老爺子便是對著他們也沒這般慈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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