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煊心裏暗暗樂道。


    不過兩人還沒說上幾句,很快後麵幾人便趕了上來,其中一位青衣學子見狀還假做抱怨道:


    “楊兄居然就這般撇下我等,這可著實有些不道義了吧!”


    楊子修見此也很快反應過來,微微一頓,而後麵色如常向眾人介紹。


    “這位是在下密友,沈大人。”


    “這兩位同鄉張兄,王兄,也是赴京參加此次春闈。”


    兩人相交多年,哪怕如今楊子修麵色如常,沈煊依舊從對方口中聽出了些許疏離之意。


    而後麵色不改,隻是語氣溫和的打了個招呼便沒了下文。


    張王二人倒沒發覺什麽不對,畢竟人家已經身為官員,自然沒有必要跟他們一屆舉子有多熱絡。


    不過即便沈煊不夠熱絡,也抵不上張王兩人迫切想要“交好”同鄉的心思。


    他們磐安府前後數年之內,統共不過出了兩位進士。且還都是一甲前三,仕途無量。同府學子,又有哪個不曉得二人的名頭。


    暫且不說那位過目不忘的狀元公,隻說眼前這位沈探花,出身寒門,不過區區一年便得以高升,便絕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若能與之交好,豈不有受不盡的好處。


    想著這些,二人也不顧年長,這一路上一個個如同開屏的孔雀一般,極力想要展示自個兒的才華。但求能入了眼前這位的眼。


    沈煊“………”


    然而直到幾人分道揚鑣,這位沈大人態度上依舊未有變化。隻將二人當做普通同鄉罷了。看著一路少語,卻能隨大人一塊兒離去的楊子修,兩人心中頗不是滋味。


    這運道二字,當真是玄之又玄。眼前這位,不過一死讀書的木頭疙瘩,居然能有幸得了上官賞識。偏生他們二人這般才得兼備之人,長袖善舞之人,卻偏偏沒得這般這機緣。


    木頭疙瘩楊子修“………”


    待二人走後,沈煊耳邊這才清淨許多,忍不住偷偷吐了口氣。一旁的楊子修見狀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沈大人如今這般地位,居然還會煩惱這些,!您難道不該早早便習慣了?”


    沈煊“………”楊兄怕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


    “你家小夥伴兒如今還隻是個翰林小小芝麻官兒呢,哪裏值得人家奉承了?”


    再則,伴隨他伴駕的時日愈發多了之後,館中無論明麵兒還是暗地裏示好者確實不計其數。


    楊子修自然也明白這點,不過二人素來都不喜在無關之人身上浪費時間。比起這個,沈煊更為在意的是楊兄如今的打算。


    “距離入場之日還早的很,客棧中到底魚龍混雜,楊兄不若來府中小住些時日。”


    當初那場舞弊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可憐整個客棧學子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牽連。隻把眾學子嚇得夠嗆,今年伊始,考號附近空閑的房舍都被租的差不多了。不但如此,價格還尤為昂貴。便是沈煊聽著都倒吸了口冷氣。


    楊子修聽完也皺起了眉頭,思量片刻後,也就所性不在客氣。


    今年的三月比之去年倒是好上了不少,起碼貢院門口排著長隊的眾位考生不用再鼻涕哈拉的,可比他們當年要幸運多了。


    謝瑾瑜說到此處,麵上絲毫不掩豔羨之色。想到當初種種,眾位同難者也忍不住相視而笑。


    這日,正值休沐,沈煊早早便在貢院門口候著。眼見一眾考生陸續出院,沈煊也終於在一眾東倒西歪的考生中尋到了楊子修的身影。


    見對方雖然麵色疲憊,但整個人精神狀態倒還不錯,比起眼前的眾位考生已經算是不錯的那波了。


    沈煊不由大鬆了口氣,又馬上快走一步將厚厚的大衣披到了對方身上。這才跟一旁候著的小廝一道將楊子修扶上馬車。


    縱是楊子修狀態不錯,醒來時也已經是第二日晚上了。沈煊過來時,對方剛用過些白粥,此時正靠床坐著。


    見是沈煊,楊子修蒼白的臉上不禁露出些許笑意。縱是身子還有些沉重,眉目中卻有難得的舒朗之意。


    沈煊見此心中一定,兩人相識多!年,有些話無需多說,見楊兄如此。沈煊便曉得,對方此次發揮的當是不錯。


    在見過對方默下答卷之後,沈煊心中更是有了不下八成的把握。如無意外,二甲可期。


    心中高興,回到房中,沈煊麵兒上不由帶出了些許。晚上睡覺時還樂淘淘的哼起了歌來。


    顧茹:“………”


    見小少爺剛進屋裏,轉頭又嘟著嘴焉了吧唧的跑了出來。


    “爹爹壞壞!!涼……”


    可惜大寶到嘴的話還沒說出口,一旁的章嬤嬤便趕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對方。一雙混濁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瞧著外頭這些丫鬟小廝們。


    “哎呦喂,小少爺啊,這話咱可不能亂說。這麽些人在這兒呢!”說著抱起大寶,麻溜的跑了回去,留下一群下人們麵麵相覷,不知所以然。


    再說沈煊這頭,顧茹忍了半響,見自家相公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愈發的樂在其中。


    不由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見自家相公一臉關切的瞧了過來。不禁又有些愧疚,相公好不容易這般高興,縱是古怪難聽了些,便是再忍上一忍又有何妨。


    在沈煊愈發專注的眼神兒之下,顧茹愈發覺得羞愧不已,隻得隨便找了個借口岔開話頭。


    “明兒個妾身跟隔壁的於太太有約,想要去華清山娘娘廟裏上柱香。”


    哦,上香啊。不對啊,上香就上香唄,夫人怎麽臉給紅成了這樣。


    沈煊想到他好似聽人說過一嘴,那個寺廟好像是婦人前去求子的吧!據說還頗有些靈驗。


    沈煊又看了一眼自家媳婦兒發紅的耳根,這是在委婉暗示他什麽嗎?


    不過這明顯不是時候啊。不過這年代好像是要講究多子多福的。因而沈煊隻能委婉提醒道:


    “咱家大寶還小呢,夫人不必這般著急。再則咱再過不到幾個月便要回鄉,要是真有了也不方便。”


    語畢,倒是床上坐著的顧茹懵了起來。這跟大寶有什麽關係?有了,還有不方便又是個什麽意思?


    相公他這究竟是想到哪裏去了?


    第154章


    天成三年的春闈倒是一片風平浪靜, 沈煊他們那屆“泄題”之事鬧得那般沸沸揚揚。直至今年,別說眾學子們一個賽一個的小心翼翼,平日裏連聚會都少了許多, 便是連幾位考官都頗有些戰戰兢兢, 生怕出了一點問題。


    言大人的前車之鑒還在近在眼前, 即便是一場烏龍, 這丟了皇家的顏麵, 也不是說過去便可過了的。


    沒瞧見,即便三年過去, 當年隻差一步便可封閣拜相的言大人, 如今依舊是不上不下的處著嗎?由此種種, 由不得幾位大人們不謹慎。


    人間四月, 正值草長鶯飛之際。眾學子翹首以盼,轉眼間便到了殿試發榜之日。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沈煊一行早早選好了位置, 此處正是今日新科進士必經之地。高高的閣樓之上, 眼瞧著眾位新科進士陸續出現在拐角之處。


    很快一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功成名就, 鮮衣怒馬。此情此景之下, 便是一向內斂沉穩的楊兄眉眼間都具是一派舒朗之色。


    見狀, 沈煊心中歡喜之意愈濃, 楊兄少多坎坷, 最親近的祖父母卻又難解心結。還是遠離家中, 直至浩軒出生之後才開闊了些許。如今數十年刻苦終得成果, 過往種種也可以道一句苦盡甘來。


    與此同時,楊子修的目光同樣越過眾人,朝著高樓上沈煊他們所在的窗子處看去。見到沈煊, 麵上笑意愈發盛了起來。


    楊子修本就生的高挑,此時正襟跨坐於馬上,愈發顯得身長玉立。


    又有新科進士光環加持,即便位置稍稍靠後,依舊成了眾進士中除了探花郎之外最為突出那位。如今一笑之間,竟引得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帕子香包不要錢的往身上砸。


    論身高的重要性。


    沈煊噗嗤一聲,緊緊抱著懷中大寶。


    “大寶,快看,給你帶好吃的楊叔叔過來了!”


    沈煊扭頭,將手上的小屁孩正麵朝向街道當中,一手扶著小家夥的嫩爪,在人群中遙遙指向對方。可惜這麽些個人,讓一個不到三歲小兒精準的瞧出己方隊友,著實是太難為了些。


    但這倒是絲毫不影響大寶小朋友的興奮之情。小家夥素來便是個人來瘋的,此時手中的撥浪鼓更是被大力搖的叮當作響。


    “豬豬,豬豬!!”叫的倒是挺歡,然而事實上,大寶小家夥眼神兒都沒對上過正主。老父親沈煊無奈的抱緊小崽子,而一旁的長生則是目露羨慕之色。


    “舅舅當時定也是這般熱鬧的吧,可惜外甥選在家鄉,卻是無緣得見。”


    言語中頗有些遺憾。


    “長生無需羨慕,隻要持得住,遲早也是有這麽一天的。到時候舅舅說不得也會在這上頭,親眼瞧著我家外甥功成名就之時。”


    沈煊溫聲寬慰道,仿佛口中的場景已經近在眼前。


    “外,外甥之資,能得一舉子便心滿意足了,哪裏還敢奢求進士之尊?”


    話是這般說,然而細看不難發覺,長生此時一雙眼睛卻是亮的驚人,視線灼灼的看向眼前的隊伍。


    沈煊哪裏又看不出對方的言不由衷,複又溫言鼓勵了對方幾句。無論日後如何,身為學子,若是連進士及第的心氣兒都沒有,即便是手中資源再好,終不過瓦礫而已。


    許是受底下眾人的影響,看著大人們不停的“丟東西”。沈煊一個不留神兒,隻見方才還在手中的小鼓便被飛速的扔了出去。


    小家夥人小力氣也小,但畢竟占著地理優勢,不大的撥浪鼓在沈煊的憂心的目光下,卻是正中紅心。


    這個投籃,他給三分!


    然而下一瞬,隻見隊伍最左側一位士子的“烏紗帽”瞬間便搖搖欲墜。對方倒也不是無知無覺,一雙大手下意識的扶了上去,然而一個不對,反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哪怕因著視角問題,瞧不見對方的麵容,沈煊依舊能想象出對方此時的惱怒。


    古人,十個當中怕是九個都是迷信的,尤其有關自身仕途經濟之事。


    看著笑的沒心沒肺,兀自歡暢的崽子。


    沈煊“………”


    速求如何不被打死。方才這麽些荷包,手絹的亂丟,對方應該發現不了來路的,吧?沈煊不負責任的想著。


    然而下一瞬仿佛在嘲笑沈煊的僥幸,隨著一陣咚咚的聲響,包廂房門很快便被敲響。


    屋內幾人僵了一瞬,在長生憂心忡忡的目光下,沈煊無奈扶了扶額,得,該來的總歸是躲不掉的。


    “阿雲,開門吧!”


    沈煊頗有些有氣無力道,魯迅大大說的對,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他現在隻希望,對方家屬能夠冷靜些個。千萬別真搞出什麽流血事件。


    待會兒他還得好好護著懷裏的“罪魁禍首”。


    然而罪魁禍首大寶卻是絲毫不知大禍將臨,在老爹懷裏依舊在不安分的蠕動著,小眼神兒直直的瞄向窗外,嘴裏還直喊著:“豬豬,打打!!!”


    兩隻爪子一陣兒群魔亂舞。


    沈煊“………”心好累怎麽辦?


    沈煊正想著如何賠罪才能最大程度的消減對方的怒意。誰成想,打開門後,走進來的卻是位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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