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看著齊奕緩緩站起來,往荷塘的方向走了幾步,道:“這酒都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是寂離埋在我院子裏麵的,說二十年後拿出來喝。”


    小黃看了看桌上的酒罈子,發現已經隻剩下小半罈子了,可見齊奕喝了不少,該不是有些醉了吧,怎麽聽他口中說出“寂離”這個名字時,含著濃濃的情愫。說了那麽久的話,齊奕口裏句句都是寂離,但卻沒有一句是講到自己妹妹的……為什麽呢?


    齊奕盯著荷塘看了好一會兒,轉回身來,就見小黃一襲黑衣坐在桌邊,仿佛是那時年少,隻是眼前這個少年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沒法重疊到一起。那個人,嘴角總是含著一絲壞笑,和他相處要十分小心,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捉弄了去,還給他拍手叫好呢。這個孩子則不一樣……跟張白紙似的,看誰都是幹幹淨淨,寂離隻有在沒睡醒或者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這種表情。


    長久埋在心裏的那分不甘又燃燒了起來,直衝腦門的懊惱……這個人,喜怒哀樂都不是為了自己,都是為了另一個人。


    小黃看著齊奕臉上表情的變化,覺得有些不安,就小聲問:“你還有什麽事麽?我要走了。”


    齊奕的臉色變換了一下,笑:“我想代寂離照顧你。”


    小黃歪著他看了看他,搖搖頭。


    “為什麽?”齊奕不解,“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我應該替寂離照顧你。”


    小黃沉默了良久,才問:“為什麽是替寂離,而不是你妹妹?”


    ……齊奕語塞。


    “我來了那麽久。”小黃看著齊奕,“你連你妹妹的名字都沒有提過。”


    齊奕有些厭惡地搖搖頭,“她不是你娘!”


    “那你也不是我舅舅。”小黃淡淡道,“畢竟跟你有關係的是你妹妹,而不是殷寂離。”


    齊奕皺眉,盯著小黃看了好一會兒,才搖頭大笑起來:“真是像,太像了……連說話時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都一模一樣。”


    小黃嘆了口氣,道:“我爹爹隻是小山村裏的土郎中。”說完站起來,道,“我要回去了。”


    齊奕就覺一顆心亂跳,這孩子和他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樣:從來不會說什麽“告辭、後會有期”之類的客套話,他永遠都是“我要走了、我想走了、我不喜歡你”……這種最明確也最傷人的說法。但是反過來想想,如果那人認真地說“我不走、我不想走、我喜歡你”的時候,該有多動人。


    小黃見齊奕還是在發呆,就索性轉身走了,剛邁出一步,就覺背後腳步匆忙。齊奕衝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別走!”


    小黃被他抓得生疼,有些害怕,不解地看他。


    “寂離……”齊奕雙手抓住小黃的肩,“你別走了好麽,看看我,留在我身邊。”


    小黃大概明白了一些,搖搖頭,道:“我不是寂離。”


    “沒關係!”齊奕搖頭,“你和他一樣!真的一樣,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


    話還沒說完,小黃就見眼前黑影一閃,司徒擋到了他身前,輕輕一帶將他拉到身後,抬腳就將齊奕一腳踹了出去。


    “呯”地一聲,齊奕飛出去老遠,重重摔在了地上,捂著胸口嘔出一口血來。


    這裏的動靜引來了四周守衛的兵士,周龍趕緊衝過來扶起齊奕。


    吐出一口血,齊奕就見擋在小黃身前的司徒眼神冰冷,臉上似笑非笑,開口冷冷甩下一句:“你找死。”


    瞬間,小黃就覺手腳冰涼,他終於明白皇帝為什麽安心放齊奕過來了……因為司徒和齊奕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第48章 撲朔迷離


    “大膽!”周龍對手下的護衛一擺手,示意他們把司徒拿下,那些侍衛都拿著武器想往上沖,但司徒似乎是動了真氣,抬手一揮,一道勁風掃過……


    幾十個衝上來的侍衛都飛了出去,撞到帳篷,東倒西歪摔了一片。


    隨著司徒手的落下,黑金侯也滑了出來握在手中,小黃大驚,司徒是要大開殺戒麽……來不及多想,趕緊上前抓住司徒的胳膊。


    司徒低頭看小黃,低聲道:“別管。”


    小黃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聽司徒冷冷兩個字,突然就覺得一陣心酸,依然抓著司徒的手,低頭不語,也不走。


    司徒微微皺眉,小孩從來沒有這樣過,覺得有些不對,就伸手過去拖起小黃的下巴,就見小孩努力忍著的眼淚因為臉仰起而終於滑了下來……司徒瞬間愣住了。


    心似油烹講的是否就是這種感覺,司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隻要能讓小黃別哭,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齊奕殺不得,這一點司徒當然知道——如果殺了齊奕,那就等於幫瑞王滅了一大敵,而且瑞王會趁機聯合齊奕的部下攻打黑雲堡,這樣肯定會兩敗俱傷,到時候第三方得利。如果今天不殺齊奕,他也絕對不會再與齊奕聯手,依然是三足鼎立……但這樣至少可以保住黑雲堡不直接成為第一目標,他司徒不要緊,快意恩仇,大不了帶著小黃遠走高飛,但是黑雲堡的兄弟呢?


    而且司徒心裏明白,小黃流淚並不是因為情勢或者委屈,而是真的傷了心。


    齊奕無論如何是他的至親,知道有一個親舅舅存在時小黃還是很高興的,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就算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親人的存在,也比必須和唯一的親人為敵要好吧?!小孩隻有十七歲,出生是陷阱、成長是陷阱、身邊的每一步每一人,都是陷阱……人生對他來說何其殘忍。


    他很想殺齊奕,因為齊奕對他司徒的人動了歹心;他不能殺齊奕,因為殺了齊奕會讓小黃難過。


    司徒不忍小黃難過,能讓他不難過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殺齊奕,也別再看見齊奕,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忍下這口氣。對於他來說最難做到的就是忍,因為他是司徒,他憑什麽要忍?!心思迴轉間,司徒忽然明白了——小孩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既然方法隻有一個……那還有什麽好掙紮的,司徒選擇不讓小黃難過。伸手把小孩的眼淚拭去,拉起他的手,轉身離去。


    看著兩人遠走,周龍有些遲疑地看看齊奕。


    齊奕一擺手,輕輕地一聲嘆息,“算了……行動照常不變,不要為難黑雲堡!”


    遣散眾人,齊奕依然獨自站在荷塘邊出神:人生反覆,何其相似?他真的想不到司徒這樣的人也會忍……就像他當年怎麽也想不到,那個人竟會連爭奪了一世的王位都可以放棄。隻是,一個來得太遲,另一個,似乎剛剛好。


    ……


    拉著小黃走出軍營,短短一段路兩人走了很久,到了黑雲堡的山腳下,司徒停住腳步,低頭看小黃。眼淚是早就沒有流了,但臉色還是不好,拉著他走到路邊找了塊山石坐下,司徒抬眼看小黃的眼睛。


    眼神還是很黯然,司徒輕嘆了口氣,伸手將小黃的雙手拉過來,握在手裏輕輕按了幾下。


    小黃抬眼看他。


    司徒看著他的表情突然笑了起來,“不哭鼻子了?”


    小黃臉頰微微泛紅,走過去靠著司徒,有些委屈地伸手摟住他肩膀,下巴架在司徒肩上,低聲說:“司徒,你真好。”


    司徒就覺頭腦有些發暈,堵在胸口的那口氣也突然就沒了,暗罵自己犯賤,人家隻一句話,讓你去死都屁顛屁顛的。


    小黃有些歉意地繼續開口,“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會忍的……”


    司徒覺得窩心,的確,他很小的時候就告誡自己,今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自己受氣,所以要他忍下一口氣,比讓他挨一刀還難!雖然有關於黑雲堡的安危,但最主要的還是為了小黃……幸好這孩子貼心,什麽都看得到,自己終究沒有表錯了情。


    雙手伸過去環住小黃的腰,司徒含笑問:“想不想要我帶你走?”


    小黃想了一會兒,搖頭。


    “為什麽?”司徒有些吃驚,“一起走不好麽?拋開世事,無憂無慮。”


    小黃看著司徒的眼,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甘心……”


    司徒看了小黃良久,才笑著回他一句。“這麽巧,我也不甘心。”


    小黃被他逗笑了,臉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一大半。


    “咱們偏偏不上當!”司徒捏小黃的腮幫子,“對不對?!氣死他!”


    小黃笑著用力點頭,生平第一次詛咒別人,“對!氣死他!”說完之後,長出一口氣,感覺好了很多。


    見天色也不早了,司徒想起身帶小黃回去休息,卻不料小黃突然捧著他臉,在他嘴角親了一下,小聲說:“司徒,你最好,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司徒仰臉看著小黃愣了良久,霍地站起身,一把將小黃摟到懷裏抱得死緊,嘴裏說,“你自己說的,不準反悔!”


    小黃臉埋在司徒胸口,悶悶地說:“嗯!”


    ……


    兩人回到黑雲堡的時候,已經快要到雞鳴了,司徒陪著小黃靠了一會兒,見他已經睡熟,就輕輕起身,出了房門。


    走到別院時,正好遇上拿著藥箱子匆匆往外走的木淩。


    “哇!”木淩吃驚,“這麽晚還不睡?正好,敖鳳玲情況不錯,說不定就快醒了。”


    “真的?”司徒驚訝。


    “不過……”木淩摸摸下巴,小聲對司徒說,“她身上,有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司徒不解。


    木淩湊上去,在司徒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司徒皺起眉,看木淩,“那有辦法麽?”


    木淩搖搖頭,“沒辦法,隻能順其自然,不過到時候可能會出事!”


    沉默了一會兒,司徒點頭,道:“我明白了。”


    “怎麽了?”木淩見司徒臉色有些黯淡,道,“好久沒喝酒了,要不要去?”


    司徒失笑,“你能喝酒麽?你個病夫!”


    “嗨呀!”木淩不服氣,“我喝藥酒不行啊!”


    兩人來到了黑雲堡後方的一片曬穀場,裏麵每幾隔米就會有一個大稻糙垛,是打完麥子後囤下的。兩人一人兩壇酒,找了兩個相對的糙垛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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