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僵著臉笑了笑,隨著司徒進了一個雅間,透過二樓的窗戶,可以看到一樓熱鬧的景象,有些吵鬧,但是關上窗戶,就會很安靜。


    令小黃奇怪的是,那些剛才還在下麵和人嬉笑怒罵的女子,一上了他們的雅間裏,就瞬間變得規規矩矩,一分也不敢放肆,邊給兩人斟酒,邊隨意地說笑兩句,還很是文雅。


    司徒並沒有特意叫姑娘陪,而是出錢單要了個雅間喝酒,詢問來斟酒的女子,“你們這裏是不是有花魁亮相?”


    “有的,大爺,今晚有三位花魁要來亮相呢,都是外族。”那個給斟酒的女子乖巧地回答,隨後又伸手掰了個蜜橘放到小黃麵前,幫他斟了杯酒含笑道,“這酒不烈,但是空腹喝容易上後勁,也性熱,小公子先吃個橘子,再慢慢喝,菜很快就上來。


    小黃捧著蜜橘有些傻呼呼地看著那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大概是他打量的樣子太可愛了,惹得那女子捂嘴竊竊地笑得停不下來。


    “叫什麽?”司徒邊喝著酒,邊隨意地問著那女子。


    “紅綾。”女子笑嗬嗬地回話,接過司徒遞給她的銀子,“爺想問什麽?”


    司徒點點頭,道:“我想打聽個人。”


    “什麽人?”紅綾問,不亂作猜測,也不急,語調拿捏得剛剛好。司徒不禁滿意,以前窯子裏這個年紀的女子都還什麽也不懂,跟個小孩沒兩樣,再看現在,善察言色、說話得體,簡直就是八麵玲瓏,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姚琴。”司徒放下杯子,看著紅綾臉上的表情,接著道:“據說她以前是你們這裏的頭牌姑娘。”


    “哦……”紅綾臉上的笑容稍稍地滯了一下,但隨即很快又恢復了自然,道:“爺怎麽突然想起問姚琴姐姐了呢,她都走了好幾年了。”


    “你隻管說就是了。”司徒臉上淡淡顯出一層寒意來,“最好說實話。”


    “那是自然的,怎麽敢騙爺呢”紅綾連忙道,“姚琴姐姐那會兒最紅的時候我還沒接客呢……隻是做些雜活兒,見人家那叫個風光呢。”邊說,臉上邊流露出一絲艷羨來。


    “五年前很紅,現在年紀也不大,怎麽就贖身了呢?”司徒問,“要給她贖身應該價錢也不低吧?誰出的錢?”


    紅綾左右看看,走過去關上了雅間的門,回來小聲說:“是肖寨主。”


    “肖洛羽?”司徒伸手摸摸下巴,微微皺起了眉。


    “爺,你見過肖寨主吧?那人品,哪個女人不想跟著他,姚琴姐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紅綾說著,輕輕嘆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人啊,一百個一千個裏,大概也出不了一個姚琴姐姐那麽走運的。”


    小黃終於把最後一瓣橘子吃完了,抬頭看紅綾,問:“姚琴一直都戴孝,你知道她是為誰麽?”


    紅綾搖搖頭,神秘地說,“說來也邪門,這姚琴啊,平時不見客人的時候就穿一身孝,把孝服當便服穿,老嚇人了。”


    司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紅綾:“還有什麽特別的麽?比如她說起的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


    “嗯,特別麽……”紅綾想了想,最總搖搖頭,“沒有了。”


    司徒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了,門被關上,司徒轉回臉看了看小黃,道:“這個肖洛羽很有些文章啊。”


    小黃點點頭,也不說話,而是探頭看窗外的樓下,紅綾已經下了樓,正在豪慡地和一樓的恩客喝酒,和剛才竟好似是兩個人。


    司徒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瞬間明白了小黃的心思,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麽?”小黃臉上有些紅,似乎是被司徒看出了心思而不甘願了。


    “你是不是覺得ji院裏就應該到處是濃妝艷抹,不管見著誰都粘上去喊‘大爺,喝酒’那個樣子的女人,?”


    小黃不說話,但眼神卻像是詢問——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通常都出在哪裏麽?”司徒反問他。


    小黃看了看樓下,問:“你是說,這種地方?”


    司徒點點頭,“其實有很多人可以花錢買小妾,但他們卻寧可來逛窯子,倒也不是真因為這裏的窯姐都傾國傾城了,而是因為這裏隻有銀兩歡笑,沒有真情真心。”


    小黃搖搖頭,有些固執地道:“是人,就都會有感情的。”


    “哈……”司徒笑著伸手掐他的腮幫子,點頭,“誰說這裏的都是人的?”


    小黃不解,看著司徒,就聽他邊喝酒邊幽幽地說,“的確,人都有感情,都有心,所以要在這裏討生活,寧可不做人,也不要留下心。”


    “也曾有過美好的故事……”小黃小聲申辯。


    “早叫你少看些書。”司徒給小黃挑著葡萄,把又大又紫的選出來放到他麵前,“那些風花雪月都是騙人的,有情飲水飽也就是一兩天,人活這世上,最重要的是別把自己逼死了。”


    黃半仙抬眼看著司徒,“什麽逼死?”


    司徒挪了挪凳子坐到小黃身邊,道:“你之前不是說了麽,負心換無情,公道,但是若負心換了有情,有心換了無意,那就叫把自己往死裏逼。”說著,伸手揪了揪小黃的頭髮,“就跟我似的,有心有情,你卻無心無意。”


    “沒有……我才不……”小黃話說了一半,看到了司徒嘴角上得逞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中了計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了。


    司徒剝開一顆葡萄塞進小黃嘴裏,含笑道:“男人肯上這裏來花錢,是因為這裏有規矩。”


    “什麽規矩?”


    “這裏的女人,無論你對她多好,她都不會當真。”司徒擦擦小黃的嘴角。


    “那要是一不小心動心了呢?“小黃問。


    “不守規矩的,一般就隻有兩個下場。”司徒端起酒杯,“被規矩整死,或者把定規矩的人整死,取而代之,定出新的規矩!”仰臉,杯中酒一飲而盡。


    第22章 千杯不醉


    小黃看司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跟喝水似的,臉上一點醉意都沒有,眼神也甚是清醒,不由覺得奇怪。


    司徒有些無聊地看著樓下的人來人往,大廳正當中的台子空著,時不時有些長得不怎樣,但看起來很乖巧的小丫頭上去撒些花瓣,轉回頭來,見小黃正在好奇地盯著他,便問:“怎麽?”


    小黃搖搖頭,看著他手中的酒杯。


    司徒順著他的目光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微微一笑,“想喝啊?”


    小黃趕緊又搖頭,捧著杯子喝茶水。


    司徒看得有趣,伸手拿過他手中的茶杯,把自己的酒杯子放到他手中,“喝喝看。”


    黃半仙看著杯中透明的酒水,先是聞了聞,覺得挺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口,就覺一股辛辣,不由皺起了眉。但入喉之後,全身又好似都暖熱了起來,而且唇齒間還流著一股淡淡的香醇,微苦微辣微甜……似乎是少了些味道,引得他又喝了一口。喝第二口時,口中的辛辣之味淡了許多,身子卻越來越暖,似乎和第一口時不太一樣。於是小黃又喝了一口……


    司徒本來隻是想逗他玩兒,想看小孩喝酒被嗆到的樣子,沒想到小傢夥拿著酒杯一口一口又一口,似乎是喝出滋味來了,很快就一杯見了底。小黃抬起頭來,看看司徒,像是在說——還想喝。


    “你會喝酒?”司徒問他。


    小黃搖搖頭,道:“以前爹爹不讓我喝,說我喝不得酒。”


    “第一次喝?”司徒不敢置信地拿起酒罈子又給小黃倒了一杯。


    小黃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又喝了個底朝天,抬眼看司徒。


    又倒一杯,喝盡,再倒一杯……喝了有十來杯,小黃麵不改色,隻是伸舌頭舔了舔嘴唇,心裏還說,怪道司徒怎麽喝都沒事呢,原來酒那麽好喝呀。


    司徒眼都直了,搖著頭道:“怪了……你頭暈不暈?眼花沒?”


    黃半仙搖搖頭。


    司徒想了想,接過他手裏的酒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下——是竹葉青沒錯。


    “你喝了有什麽感覺?”司徒又問。


    小黃眨眨眼,想了想道:“嗯……好喝。”


    呆愣了一會兒,司徒突然哈哈大笑,連聲道:“好好,這下真是好了,有人陪我喝酒了。”說完,又拿了一個杯子,給小黃和自己都滿上酒,兩人就你一杯我一杯,跟喝茶水似的喝了起來。


    直到樓下鑼鼓聲齊響,兩人已經喝了兩罈子,再看臉色,一絲沒變。司徒暗自稱奇,以前木淩說他這樣怎麽喝不醉的怪物千百萬人裏也沒有一個,可是眼前的小孩,擺明了就是一個千杯不醉的——小酒鬼。


    完全沒注意到樓下已經開始花魁亮相了,司徒隻是專注地盯著眼前的小黃,還是那麽小的身子骨,眼睛也亮亮的,異常的清秀,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會喝酒的。


    正看著,就聽小黃說:“那個花魁好像不是中原人呢。”


    司徒這才醒悟過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一樓正中間的大台子邊圍了不少人,都睜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掂著腳,看從台幕後麵被四個大漢抬出來的一頂小轎。轎簾四麵敞開,掛著薄薄的白紗,轎中端坐著一位女子,那白紗將她半遮半掩,恰到好處,正好看著了幾分姿容又不太真切,偏偏更添了幾分韻致,隻是從相貌和穿著來看,是個外族。


    台下看熱鬧的人群都發出了讚嘆之聲,一臉的傾羨,司徒挑眉看了看對麵一臉好奇的小黃,問:“怎麽?覺得好看?”


    小黃老老實實地搖搖頭,道:“看不清楚。”


    司徒微微一笑,“讓你看清楚?”


    小黃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小聲問:“你想怎麽樣?”


    司徒伸手從桌上拿起一枚小葡萄,對著樓下台上一個抬轎的壯漢彈了出去。葡萄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個壯漢的小腿,他腳下立刻一絆,摔倒在地。


    他一摔倒,整個轎子的重心都失去了,那頂轎子就整個翻了過來,其他幾個轎夫也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轎夫們摔倒了,可最慘的還是要算那位坐在轎子裏的小姐,一下就從轎裏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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