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和季沉蛟這小半年幾乎沒有在一個地方停留過超過半月。季沉蛟被借調到特別行動隊這是謝傾的意思,一方麵好讓他刷刷經驗, 等“浮光”危機解除, 回到夏榕市警界, 就是一份相當拿得出手的履曆,一方麵淩獵也在首都,小情侶剛在一起, 棒打鴛鴦也太無情了。特別行動隊在全國各地奔波,處理因“浮光”而起的各個案子,淩獵大多數時候和季沉蛟一起, 偶爾也會分頭行動。上周季沉蛟被派去東南沿海, 他則被留下來審前陣子抓的人, 兩天後也接到出差的任務, 今天才從地方上回來。到家聞到一股饞人的香味,在廚房門口伸個腦袋一看,喲謔,飯來張口的小季居然圍著圍裙,在做紅燒肉。淩獵手都沒洗,就跑過去抱住季沉蛟的腰。初夏穿得薄,熱氣隔著布料傳遞給彼此,季沉蛟放下鍋鏟,和淩獵接吻。“你怎麽會做紅燒肉?”淩獵在廚房巡視,花椒、八角、香葉……各種香料還整得挺齊全。“不會還不能學嗎?”季沉蛟說:“你今天回來,總不能還讓你下廚。”淩獵狐疑地盯著季沉蛟,“那以前我回來,不也是我下廚?”季沉蛟卡了下,“以前是我不懂事。”淩獵多敏銳的人,一下就察覺到季沉蛟今天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事瞞著自己。淩獵去洗了澡,收拾完行李,翻找到一包紗布,還有一瓶生產日期是一個月前的碘伏,他拿起看了看,覺得像是才用過不久。季沉蛟廚藝有限,紅燒肉燒得差點意思,淩獵嚐了一塊,把季沉蛟攆回客廳,奪回廚房的大權。季沉蛟往外走時,他特意看了看季沉蛟的姿勢。經過淩獵潤色的紅燒肉果然好吃了很多,餐桌上兩人一邊幹飯一邊交流各自出差辦的案子。淩獵說得多,季沉蛟說得少,每每要說到細節,季沉蛟都會打個岔,然後問淩獵那邊是怎麽處理的。淩獵心中有了數。快要吃完時,淩獵說:“我回來時買了那個,今晚用用。”季沉蛟差點咳出來,“你才出差回來,過兩天吧。”“不,就要今天。”“……”“小季?”“昂?”“你不行?”“……”晚上季沉蛟要關燈,淩獵卻捂著床頭的開關,燈光籠罩著他的臉,讓他的表情有一絲似笑非笑的失真。“小季,還穿長褲啊?”季沉蛟:“你先把燈關了。”淩獵捏住他的下巴,“是我的身體見不得人,還是你的見不得人啊?”說完淩獵就動手,季沉蛟也知道瞞不過去了,隻是象征性地擋了兩下。一條難看疤出現在季沉蛟腿上,縫的針都還沒拆,針邊有一塊塊血痂。淩獵皺著眉問:“怎麽回事?”季沉蛟隻得解釋。這次出差去的是個小地方,警力實在是有限,抓人時上了好幾個經驗不足的小年輕,他當時為了保護一個小隊員,沒能躲過犯罪分子砍來的一刀。但他說完又趕緊補充:“你也看到了,不是要緊的傷,沒傷著筋骨,過幾天拆線就好了。”淩獵盯著季沉蛟的腿,半天沒說話。季沉蛟暗道糟糕,哄不好了。在藏傷這件事上,他著實沒什麽經驗,過去總是淩獵讓他擔驚受怕,東傷一塊西傷一塊,他自問比淩獵更會愛惜自己。這次一受傷,第一反應就是怎麽騙過淩獵。做個淩獵喜歡的紅燒肉吧?淩獵一高興什麽都忘了。實在被發現,淩獵還吃他嘴短呢。但真麵對麵了,他才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紅燒肉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淩獵該生氣一樣生氣。恐怕在淩獵將他從廚房趕出去時,他就露餡兒了。他把淩獵的臉捧住,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睛。淩獵吸吸鼻子,“痛不痛啊你?”坦白說,季沉蛟不覺得有多痛,執行任務時精神高度緊繃,很難察覺到疼痛,也就事後處理傷口時痛了會兒。但現在被淩獵這麽看著,傷口突然痛起來,像有小心髒在那兒跳似的,連疼痛都變得格外活躍。“痛。”淩獵窩在季沉蛟懷裏,手指在傷口旁邊的皮膚輕輕按壓,好一會兒說:“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嗯?”“‘浮光’,老是追著他們跑,我已經煩了。”沈尋、謝傾、符衷……各地警方也在苦惱同一個問題。從去年底開始,所有出現“浮光”危害的城市,警力都有相當一部分拿出來應付“浮光”引起的罪惡,特別行動隊更是各路奔襲。起初大家鬥誌昂揚,尤其是抓獲犯罪分子之後。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警方的疲憊感越來越高,因為在能夠看到的前方,罪惡沒有盡頭。長此以往,所有人都會疲於奔命。而“浮光”會更加盛大。今年以來,聯合例會不知道開過多少次,氣氛越來越沉悶。這次淩獵和季沉蛟都在首都,於是也參加了。沈棲說:“符隊和我商量過,我們覺得是時候改變應對‘浮光’的策略了,各位有什麽想法?”在場的幾乎都是在地方警界說得上話的人,很快激烈討論起來。有抱怨“浮光”讓當地犯罪率飛快攀升的,有說已經犧牲了多少隊員的。季沉蛟聽了會兒,眉心緊緊皺起大家的情緒都有些失控,因為現在除了追著“浮光”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有位副局說:“當初不是說,‘黑孔雀’會入境嗎?這個人到底鎖定了沒有?什麽時候會入境?”“黑孔雀”入境是關鍵,一旦確認他入境,警方可以立即展開行動。順利拿下“黑孔雀”的話,“浮光”退出我國幾乎就成為定局。淩獵清了清嗓子,“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入境了。”此話一出,會議室安靜下來。沈尋也深深地看了淩獵一眼。春節前開會時,淩獵還信誓旦旦地說“黑孔雀”一定會入境,半年後連淩獵也不得不直麵現實,“黑孔雀”確實會入境,可是那要等到“浮光”在盡可能多的人心中種下邪惡的種子,等到警方敗北,等到“黑孔雀”能夠在這片大地上堂堂正正地行走。這得花多長的時間?“黑孔雀”等得起,但警方等不起。警方更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一聲聲歎息響起,另一位刑偵支隊長說:“沈隊,符隊,我跟你們交個底,我的隊員頂多能堅持到今年底,一直這樣下去,鐵人都會被拖垮!”淩獵玩著一支筆,轉得不好,筆時不時落在桌子上,啪啪作響。季沉蛟在一旁看著他玩,在筆又一次落下時,拿過來,轉得神氣活現。淩獵笑了聲。會議仍在繼續,沈尋提出主動出擊。筆又掉了,所有人都看向沈尋。“可是……‘黑孔雀’在e國,e國情況複雜,他們警方和‘浮光’暗地裏還有合作關係,e國不可能給我們開綠燈。”“對,直接行動也不可取,這樣無法把‘黑孔雀’帶回來,頂多製造事故,把他擊斃。”“設計把‘黑孔雀’引入境呢?隻要是他主動入境,一切都好辦!”淩獵說:“也不是非要在e國解決‘黑孔雀’,據過去掌握的情報,還有柏嶺雪的證詞,‘黑孔雀’有過出入他國的記錄,我們可以和這些國家的警方合作。”沈尋輕輕點了點頭。淩獵又道:“雖然‘浮光’和很多國家有利益牽扯,但是隻要不是e國這種老巢,都有捉拿‘黑孔雀’的機會。關鍵得找到合適的合作者。”散會之後,沈尋單獨把淩獵和季沉蛟留下來,符衷也在。沈尋開門見山道:“柏嶺雪這個人,我感覺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交待,他隱瞞的信息裏很可能包含對我們很重要的部分。”柏嶺雪目前被關押在特別行動隊,沈尋時不時就會去跟他聊兩句,他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失敗,情緒一天比一天平靜。沈尋嚐試刺激他,他也總是從容地笑笑,仿佛將希望寄托在“黑孔雀”身上,並且相信“黑孔雀”永遠不會讓他失望。符衷搖搖頭:“如果寧隊能醒就好了。”淩獵問:“那你們打算怎麽做?把我和小季留下來,不隻是訴個苦吧?”沈尋笑了笑,“我正在和國際上可能合作的警方聯係,時機成熟時,我會派一部分隊員去e國,或者別的地方,‘黑孔雀’和你倆都關係不淺,所以我先來征求一下你們的意見。到時候需要人手,你們願不願意去?”季沉蛟說:“當然應該是我。”想到言熙這個名字,他隻覺得咬牙切齒。淩獵聳聳肩,有些散漫,“我們小季都表態了,我沒什麽好說的。”a國度假勝地,海風吹拂著金色的海灘,一頂遮陽傘下,一個穿得花裏胡哨的金發男子摘下墨鏡,朝半躺在涼椅上的人揮手:“卓醫生,怎麽度假還在看書?俊男美女不夠你看嗎?”卓蘇義合上書本,和來人對視,“找我有事嗎?jaco?”來人正是徐嘉嘉,他剪短的頭發已經長長,燙卷之後染成金色,又有外國人的感覺了。他笑嘻嘻地坐在卓蘇義旁邊的涼椅上,拿起果汁,和卓蘇義碰了個杯,“卓醫生近來過得怎麽樣?”卓蘇義說:“還行,老實開著診所,勤懇給人看病。”徐嘉嘉大笑,“你倒是會裝作無事發生。”卓蘇義淡然道:“對我而言,本就是無事發生。”兩人都沉默了會兒。不遠處傳來海潮的聲響,度假的人們在海灘上跑來跑去。這裏很熱鬧,所有人都無憂無慮,盡情享受著陽光和大海給與的快樂。“‘呐聲’死了。”徐嘉嘉冷笑道:“死得還挺幹脆,‘灰孔雀’蹲號子,運氣好的話一輩子出不來,運氣不好呢,直接見閻王。”卓蘇義沒說話,重新拿起書本。“我說,你就這麽打算金盆洗手了?”徐嘉嘉有些不滿。卓蘇義說:“jaco,我想我應該糾正你一點。我本來就不是‘浮光’的核心成員,我和‘呐聲’不同。你看,我連代號都沒有。”徐嘉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會兒,“對,你和‘浮光’隻是合作關係。‘灰孔雀’讓你幫忙對付喻家,你的任務完成後,他就提前把你送回了a國。”卓蘇義說:“就是這樣。現在我有正當的工作,體麵的生活,我和‘浮光’也沒有別的瓜葛,我為什麽還要去淌這灘渾水?”徐嘉嘉眼神幽暗,“‘浮光’還沒有死。”“這和我有什麽關係?那個國家我是一次都不想再去,你應該很清楚,那群警察很可怕,和這裏、和e國的都不同,他們是真的打算幹掉‘浮光’。”徐嘉嘉頓了會兒,忽然笑起來,“原來卓醫生是害怕了。”卓蘇義並沒有被冒犯到,反而坦然地說:“對,我害怕了,這難以理解嗎?我可不想下半輩子像‘灰孔雀’那樣在大牢裏度過。”徐嘉嘉說:“那你這是鐵了心和‘浮光’劃清界限?”卓蘇義說:“在別的國家如果有需要我的時候,酬勞合適,我也不是不能再為‘浮光’效勞。”徐嘉嘉笑道:“卓醫生,你這算盤打得真響,好處都讓你撈完了。”“人當然要為自己打算。你呢,來給誰當說客?”“‘黑孔雀’。”徐嘉嘉眼中閃過一絲癲狂,“我現在為‘黑孔雀’工作。”卓蘇義再次和他碰杯,“那我祝你一帆風順。”徐嘉嘉冷笑道:“卓醫生,我們還會有合作的機會。”等徐嘉嘉離開之後,卓蘇義眼中的笑意漸漸淡去,他摘下眼鏡擦了擦,自言自語道:“那要看‘浮光’還能存活多久。”一個月後,夏榕市出現利用“浮光”暗網的凶殺案,淩獵和季沉蛟回了趟家。而恰好是在這個月,喻氏集團被拆分為不少小企業,涉及犯罪的資產被清算,一部分高層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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