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低落地縮在車門邊,“這學期,但我沒有在上麵交易過!”“誰跟你說的這個網站?”“我同學,他們在上麵買論文。”“那你在上麵做什麽?”“我,我隻是好奇,我看看也不行嗎?”文爭朝痛苦地搖頭,“是我沒有教好你。”夏榕財經大學已經有十來個利用“浮光”進行交易的師生被警方控製,小文沒有交易過,不會被拘留,也不會留下不光彩的記錄,但是要不是調查文爭朝時發現了那個手機,誰也不會想到優秀警察的孩子竟然也正在被“浮光”所侵蝕。文爭朝備受打擊,一些有孩子的警察情緒也不免受到影響。淩獵卻覺得這事不值得引起“情緒內耗”。“警察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小文是個成年人,怎麽還來孩子行為家長買單那一套啊?她自己覺得暗網有趣,而且又有接入的途徑,上去看看怎麽了?”“摸著良心說,你們二十出頭,知道一個‘萬能’的暗網,你們不上去看看?看看又不犯法。警察的孩子又不是從小吃法條長大的,而且警察那麽忙,反而管不到小孩那麽多。”季沉蛟客觀上覺得淩獵說得沒錯,但也理解其他警察們的失落自己一心撲在工作上,除暴安良,結果孩子卻在眼皮底下走上歪路,這換誰都得梗在心裏。淩獵還在滔滔不絕,“要我說呢,你不能按著腦袋要求這些小年輕不準碰暗網,看都不能看一眼,畢竟那麽大個誘惑就擺在眼前。這事責任還是在諸位身上。”季沉蛟心裏笑了聲,看,擺起領導的譜來了。“把‘浮光’趕出去,根本不給它誘惑小年輕的機會。”淩獵眼中閃過一絲光,“到時候小文這些警察子女,想上去看一眼都不可能。”淩獵這番話聽上去有點站著不腰疼,可實際上還真的鼓舞了士氣。確實,現實有各種難處,警察也有,警察管不好子女,這是客觀存在的情況。責備子女責備警察自我責備都無濟於事,就當前的情況來說,解決掉“浮光”,把誘惑拿走,就能將迷途的小年輕引到正途上。經過幾天追蹤破譯,沈棲將發郵件的範圍縮小到貴甕鎮,這是個靠近南部邊陲的小鎮,郵件裏的兩張照片也與貴甕鎮相符。寧協琛可能就在那裏。而“浮光”的誘餌可能也在那裏。夏榕市局和特別行動隊緊急開會,目前貴甕鎮情況不明,一旦出動大量警力,反而可能失去救回寧協琛和控製“浮光”重要人物的機會。既然郵件是發給夏榕市,那這次行動至少明麵上應該由夏榕市來負責,特別行動隊暗中協助。不管是誘餌,還是寧協琛真的在求助,重案隊都必須去一趟。“我說下我的想法。”淩獵舉手,“按照誘餌這條思路,‘浮光’為什麽非要發這些郵件?現在暗網、‘雪童’都在境內穩步發展,我們隻能疲於奔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柏嶺雪何必多此一舉搞誘餌?”謝傾、沈尋等人沉默思索。季沉蛟看著淩獵。淩獵笑道:“應該是,柏嶺雪還沒有放棄從我身上索取些什麽。”季沉蛟緊皺起眉。淩獵又道:“所以雖然季隊長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我也得跟著去,免得柏嶺雪到時候沒見到我,一怒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來。”半晌,謝傾點點頭,“小淩可以去。”眾人又就到了貴甕鎮之後的行動展開討論,地圖上展示著貴甕鎮及其周邊的地形。貴甕鎮是典型的南方山地,高山一座接著一座,小鎮、縣城像散落的珍珠一般鑲嵌在山巒中,相對閉塞,互相之間溝通不多。貴甕鎮離邊境有一段距離,中間還有三個村子一個鎮。但即便不是直接在邊境線上,“浮光”想要離境也有可能辦到,所以特別行動隊的任務,是在重案隊抵達貴甕鎮之前,就把鄰近的邊境封鎖起來。貴甕鎮近年來沒有出過什麽案子,那裏的人們窮,很多人沒有走出過大山,但山中資源豐富,生活沒有太大問題,而隻要沒有見識過外麵的繁華,不拿自己和別人比較,山間的清貧生活也不是不能過一輩子。散會後,準備工作緊張進行。出發之前,文爭朝找到季沉蛟,“我想來想去,郵件既然是發給我,那我應該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我應該去。”季沉蛟有些猶豫。文爭朝又道:“我當初也是去過一線的,我不會拖你們的後腿。”淩獵說:“讓文老師來吧,我們這些人裏,最了解寧隊的不就是文老師?”二月六號,重案隊和特警支隊臨時組成的隊伍分成兩批,來到離貴甕鎮最近的城市,又陸續從市裏搭車前往貴甕鎮。淩獵和席晚假扮成在鄉鎮兜售年貨的商人,開著小貨車在各個鄉鎮之間做生意。這一帶山太多,上了年紀的人覺得去縣城買東西麻煩,所以像淩獵這樣的商人不少。七號下午,淩獵和席晚的小貨車在開去貴甕鎮的途中,淩獵拿出打印的照片,“是這裏。”他們停車的地方在盤山公路的一個彎道上,從車窗看出去的景色和第一張照片相似。席晚看了看地圖,“從這裏到貴甕鎮隻有三十公裏。”路上幾乎沒有遇到迎麵開來的車,去貴甕鎮的倒是遇到了幾輛,其中一輛和他們一樣,是小貨車,另外都是私家車,車牌都是當地的,可能是年輕人回老家過年。貴甕鎮此時的春節氛圍已經很濃鬱了,天還沒黑,小孩們就開始放鞭炮,街頭的黑狗被炸得狂叫,夾著尾巴躲避。小貨車一開進鎮子,後麵就跟了一群小孩,席晚緩緩繞路,將車停在集市邊緣,小孩們一擁而上,抻著腦袋看裏麵有沒有鞭炮。淩獵很清楚這些小鎮什麽好賣,車裏鞭炮自然有,而且還不少,其他有電熱毯、小型暖風機、洗衣液、羽絨服這些鎮裏買不到,但在鎮民們眼中打著城裏人標誌的東西。集市上已經停著三輛小貨車,淩獵一跳下車就張羅起來,用一口夾生的土話介紹自家的貨。陸續有人過來看貨,討價還價,小孩們最大方,拿著剛得到的壓歲錢,毫不含糊地買走鞭炮。淩獵搬出來一個手推車,笑嗬嗬地跟鄉親們說,在他這兒買東西,就算隻有一桶油,他也負責送到家門口。生意不久就來了,一個大姐買了個暖氣扇,本來想叫丈夫來抬回去,淩獵趕緊拍著手推車說:“別見外啊,我給你送!”大姐很高興,帶著淩獵往自己走。淩獵回頭叮囑席晚看好貨,席晚會意地點點頭。貴甕鎮沒多大,集市在西頭,診所、學校、便利店,還有個奶牛場都在西邊,中間隔一條歪歪扭扭的路小貨車就是從這條路進來的,東南角是住房區,基本都是四五層的矮房子,擺著一些小的餐飲攤子。淩獵迅速記憶著走過的街道,和照片中的地方對比,似乎都不像。“姐。”淩獵指著北邊說:“那一片怎麽感覺沒啥人?”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訂閱留評。第210章 失聲雨(46)大姐說:“你是頭一回來做生意吧?那邊挨著墳頭, 住的人也有,但不多, 隻有年紀大的還住在那邊。怎麽, 你想過去做生意?”“我空了去看看,賺錢不容易嘛。”大姐搖搖頭:“我勸你別費那個力,那些老人不舍得花錢, 你說破嘴皮子他們也不理你,還不如就在集市上。你想, 去集市的人, 是不是都捏著錢想撒出去?”淩獵說:“也是哈, 謝謝姐。你住這兒?”到了地方, 大姐的丈夫下來接, 他裹得很厚,看上去無精打采, 隻是拿東西這半分鍾,就打了兩個哈欠。淩獵忽然皺起眉, 盯著丈夫。大姐跟淩獵道謝, 淩獵說:“要不我幫你們搬上去吧?”丈夫沒什麽反應, 大姐客氣了兩句,還是讓淩獵搬了。房門一打開,淩獵就聞到一股味道, 他迅速往屋裏掃了一圈,裝作什麽都沒發現,帶著手拖車離開。“鎮裏有人吸.毒?”季沉蛟此時在貴甕鎮附近的縣城。淩獵坐在小貨車上, 他們今天生意不錯, 一車的貨賣得隻剩下一半, 鞭炮更是被搶購一空。“是, 我借著送貨的名義去了七家,其中三家有那種味道,很可能是‘雪童’或者別的玩意兒。吸的都是男人,時間應該不長,他們的家人大概都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他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些東西的危害,還以為隻是抽煙。”季沉蛟:“以貴甕鎮的經濟條件,他們不應該買得起‘雪童’,一旦陷進去,根本支撐不起。難道是‘浮光’給的?目的是……”淩獵道:“‘浮光’也許打算用‘雪童’控製他們?不需要他們付出經濟上的代價?”季沉蛟沉默了會兒,“時間短,最近才發生,加上他們的家人沒有察覺到,很有可能是‘浮光’想把這裏變成據點。”淩獵說:“我想辦法拿到樣本。”太陽即將落山,集市卻更加熱鬧,晚上街上會有舞龍表演,都是鎮民們自發的迎新春活動。席晚說:“你去哪兒?”淩獵將兜帽拉起來,“我去北邊看看。”短短半天時間,淩獵已經借著送貨的機會,將整個貴甕鎮的街道格局爛熟於心,唯一沒機會去的是西北角。跨過南北分界的一條斜路,繼續往北走,感覺風都冷了些,空氣中有越來越濃鬱的香火味,幾個人提著口袋、桶迎麵走來,中間的老人抹著眼淚。淩獵想,他們應該是去鎮外山上給親人燒紙這邊一直有在春節前後祭拜祖先的傳統。繼續往前,又看到幾隊這樣的人。周圍的房屋都是青灰色的,很多窗戶直接空著,一看就沒有住人,但越走,熟悉感越強烈。直到走到一條l形的路時,淩獵揣在口袋裏的手拿出來,點開手機裏備份的照片。郵件裏的街道,就是這裏!從照片的角度看,應該是從三樓或者更高的位置拍攝。淩獵緩緩後退,走到和照片幾乎重合的位置,轉身。他的身後是一棟修在馬路邊的四層樓房,是商業樓,但一樓的門麵幾乎都拉著陳舊的卷簾門,應該早就沒有做生意了。青煙從斜前方飄來,空中飄著灰燼,像是稀稀落落的雪。淩獵走到樓的右側,試著拉了下卷簾門,鎖已經壞了,一拉就開。嘩啦一聲鏽響,卷簾門被推了上去,一股陳舊的怪味從裏麵竄出來。這種廢棄的門麵都不大好聞,但淩獵還聞到了醫院常見的味道。消毒水。藥水。借著天光,淩獵觀察裏麵的痕跡,這道卷簾門裏有個樓梯,算是半個公共地帶,鋪滿灰塵的地上有足跡,也有滑輪的痕跡。淩獵站起來比了一下寬度和長度,和推床差不多。寧協琛的推床?他被推進來,又推了出去?樓裏聽不見任何動靜,似乎已經人去樓空。但淩獵還是將槍取了出來,警惕地向樓上走去。二樓空無一人,甚至沒有新鮮足跡。到了三樓,足跡和滑輪的痕跡再次出現,走廊一側還堆著煙頭。淩獵將煙頭撿起來,放進物證袋。這個商業樓和淩獵當初在朝夏縣看到的惠榕商場很像,都是小販租下隔間做生意,所以當小販全都離開,樓上的格局就像一個迷宮,你不知道這一片隔板繞過去,會看到什麽景象。天光逐漸暗去,前方鬼影幢幢,幾個黑色的身影東倒西歪,像是注視著淩獵。即便知道那是被丟棄的模特,淩獵心髒還是提了起來,他保持著隨時可以射擊的姿勢,神經緊繃,聽覺和嗅覺在這一刻變得極其敏銳,哪怕是人克製的呼吸,他也聽得見。但是這裏,除了他,沒有另一個人的呼吸。順著滑輪的痕跡,他來到三樓的一個單獨房間。房間有窗戶,從窗邊看出去,正好就是照片裏的角度。照片是在這裏拍的!他打量這個房間,它以前似乎是一個管理辦公室,有桌子和櫃子,裏麵已經沒有東西,推床的痕跡出現在牆邊,地上有傾倒的輸液瓶。他拿起來看了看,輸的是葡萄糖。地上有至少四組足跡。寧協琛在這裏被監視?被看護?然後被轉移到了哪裏?為什麽選擇這個地方?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有人上來了。淩獵立即離開拍照的房間,閃身躲入隔板的陰影中。幾秒後,腳步聲停留在二樓,有人因為爬樓梯而喘息,有人不耐煩地說:“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