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航盯著餘大龍,很不放心。餘大龍感受到他火一般的視線,把自己縮得更緊。“你個死直男,不懂我們這些死基佬。”淩獵笑了笑,“去吧,再戳在這裏,你的大龍小朋友真的會討厭你。”方遠航離開房間時還往裏麵看了看,門關上,他的右手狠狠捶在牆壁上。餘大龍那句“關你什麽事”紮得他難受,但更難受的是,餘大龍這麽難受,他卻不能分擔。他好像還沒有成長到處變不驚的程度,他還不能像蕭局、淩獵一樣。豐市,薛斌用一種怪異而悲愴的目光看著黃易,還有趕到市局的曾姝。他向曾姝伸出手,哽咽出一句:“我們這種罪,在那種地方是,是要判死刑的!”第178章 失聲雨(14)曾姝嚇得尖叫, “你到底在說什麽?”薛斌語無倫次,兩個人抱頭痛哭。等他們情緒都平靜了些, 黃易問:“薛斌, 淩獵你還記得嗎?”這個名字讓薛斌一顫。“他現在正在調查你的遭遇,他的能力你是見識過的。”黃易說:“他讓我問你,你去沒去過鳳夏山?”薛斌含糊地叫喊, 把曾姝推開。黃易接著問:“葉濱鎮呢?你是不是從那裏回來的?”“不是,不是……”薛斌不肯說, 但他對鳳夏山的反應比葉濱鎮大得多。黃易又趕去技偵, 技偵追蹤到突破口薛斌曾經到過一個名叫夏漣的村子。一條線將夏漣村和葉濱鎮連在一起, 季沉蛟凝視著電子地圖上的這兩個地方。豐市警方在薛斌身上找到的線索側麵印證了他的推斷。鳳夏山周邊的村鎮承擔了集散的壓力, 除開這兩處, 其餘村鎮必然也有受害者停留。警力已經撒向鳳夏山,而在鳳夏山南邊不起眼的招待所裏, 淩獵將自己也擠到床和牆壁的狹窄過道裏,學著餘大龍的姿勢, 抱住自己。餘大龍起初還是害怕, 本能地抗拒著所有人。但是他動一下, 淩獵就跟著動一下,活似一麵生動的鏡子。“航哥說,你是個很有本事的經紀人, 熱衷養成,帶出來好些小偶像。”淩獵說:“你也是他們的偶像。”餘大龍的眼神雖然仍舊充斥著恐懼和警惕,但肩膀正在慢慢放鬆。他吃的是娛樂圈這碗飯, 不得不了解粉絲文化, 以前看到過什麽精神力設定, 他覺得這不是無稽之談嘛?人怎麽會有精神力。但是此刻, 麵對淩獵,他覺得淩獵的目光、周遭的氣場都像有實質,和水一樣,不是單純的水,他的浮躁和恐懼在其中漸漸被稀釋。他低下頭,想說點什麽,但還是開不了口。“大龍,你是受害者。”淩獵繼續說:“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被那些人盯上,錯的都不是你。現在你安全了,我希望你在想明白之後,能夠說出這些日子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淩獵拿出證件,擺在兩人之間的地上,“我和航哥一樣,我們都會保護你。”也許是“航哥”兩個字刺激到了方遠航,他小幅度地搖著頭。“發生過的事就算你想要藏起來,其實也藏不住,它始終在你心裏,那些人也知道。”淩獵說:“我理解你的想法。你覺得死裏逃生,那些人讓你感到恐懼。如果不說話可以不暴露自己,你願意將它當做不真實的噩夢。”餘大龍發出難受的悶哼,雙手成拳按在地上。“他們都是像你這樣做的。”淩獵說:“回來之後保守著秘密,有的是根本沒有傾述對象,有的是不願意將無關的人牽扯進來。但你想過沒有,已經有人因為你而被牽扯進來了?”餘大龍驚訝地睜大眼,眸光因為湧起的眼淚而晃動。“航哥,方遠航,你重要的刑警朋友已經在局中。”餘大龍嗚咽起來,茫然無措。淩獵說:“據我們已經掌握的消息,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結論他們針對的不是你,而是方遠航。”餘大龍難以置信,“不,不可能!”“那為什麽是你?他們憑什麽選中你?”“我……”餘大龍壓抑地說:“我心理有問題,我動不動就想,這個世界太糟糕了,我和靳叔為什麽會遇到那些事?”淩獵說:“我也覺得這世界遲早完蛋。很多人都這麽想。你特殊在哪裏?”餘大龍愣住了。淩獵眼神鋒利,“因為你對他們來說,是可以利用的,你有一個非常有前途,卻還沒有完全成長的警察朋友。方遠航,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網羅的人。而你,差一點成為一個誘餌。”餘大龍心中劇震,“真的嗎?他們要害航航?”淩獵卻搖頭,“坦白說,我不知道。我對他們的了解遠沒有你充分,我隻是從最近的一連串案子裏做了個天馬行空的推理。我需要你告訴我你失蹤前後經曆的事,這就是為什麽把你堵在這兒。”餘大龍手忙腳亂地擦著眼淚,淩獵遞給他一包紙。在擦過臉之後,餘大龍的眼裏少了一分茫然,他很認真地看著淩獵,“我被盯上不是因為我自己,是他們想害航航?”淩獵說:“我不能肯定,但有這種可能。”“那我說!”餘大龍站起來,腿仍然在發抖,“他們說,跟著他們,我會看到一切不公平、罪惡的真相,他們可以糾正這個世界的錯誤,現在還來得及。”餘大龍深呼吸,“那些人的組織叫‘粉麵具’,他們的標誌,是一棟像雪一樣倒塌的大樓。”餘大龍二十多年的人生過得精彩,念書時因為舉止缺乏陽剛氣,早早被人知道喜歡男人,而被集體所孤立欺辱,家人也不待見他。隻有一個在學校當保安的靳叔對他好,在他輕生的時候救下他。他長大了,想要報答靳叔,靳叔卻成了殘暴惡人手下的亡魂。他成長得很孤單,也很不容易。機緣巧合交了方遠航這個當刑警的好朋友,好朋友卻在查係列凶案時,因為他與靳叔的關係,懷疑他替靳叔報仇,將他視為嫌疑人。真相大白,他是無辜的。這些經曆沒有擊潰他,他還是那個快樂上進嘴欠的小基佬,看到帥哥總是忍不住斯哈斯哈,帶的小透明漸漸成了小明星。他在圈子裏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但是如果他能選擇,他並不想要這樣精彩的人生。偶爾,當忙完了一大段工作,當周圍形形色色人不再圍著他,他用一杯酒犒勞自己,喝醉了,會莫名其妙湧起傷感的情緒。他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草了,為什麽他不能活得輕鬆點,他要拚出個老命,才能看上去活得輕鬆。他抹著不爭氣掉下的眼淚,想到自己的學生時代,想到靳叔,想到那些將靳叔當做螻蟻來玩弄的有錢人,想到自己被好友當做嫌疑人,想到手上的小明星受委屈時悄悄哭泣的樣子……藏在心底的憤怒就像野草一樣暴長。他不常這樣,真的是極其偶爾,才會情緒失控。他也不會讓別人看出來,這些情緒都是他自己消化,花錢,或者上網罵罵咧咧幾句。當別人看到他的時候,他又變成精致的小妖男。他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更沒有想過找心理醫生傾述,但是有一天,他的手機上忽然收到一條信息,有古怪的鏈接。信息上寫明他的姓名身份證號,像極了詐騙信息。他本來想直接轉發給方遠航,但是信息還提到,“粉麵具”知道他的困惑與憤怒,組織裏有很多和他一樣經曆這些痛苦的人,他們可以一起找到改變這個世界的辦法。他愣住了,下意識看向四周,他在公司茶水室,四周隻有一個化妝師。是誰在給他發消息?“粉麵具”又是什麽?就在他疑惑緊張時,又一條消息發了進來,同樣帶著鏈接。這一條,詳細講述他過去的經曆,精準刺出他痛苦的根源。他驚訝得倒吸一口氣,弄出來的動靜引來化妝師的注視。他立即關掉手機的屏幕,匆匆離開茶水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那幾天,沒有新的奇怪信息發進來,但他時不時點開那兩條,熟得都能背誦了。他就像在一個矛盾的角力之中。一邊說:快,發給航航,他是刑警,他能幫你!另一邊說:不行,航航是你的朋友,但想想他的成長環境,他那樣正直的人,不能真正理解你這樣被反複毒打的小人物。隻有經曆過相似事情的人才能互相理解。忘了嗎,航航還曾經把你當做嫌疑人!在收到信息的一周後,餘大龍膽戰心驚地點進鏈接。確切來說,那並不是鏈接,隻是一個入口。他看到一個不斷落著灰的頁麵,就像一個分崩離析的世界。畫麵的中心是個高樓,雪片一般的灰就是從高樓上落下。他心跳劇烈,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什麽網站,冷靜片刻後,跟著畫麵上的指示,跳轉了好幾次,然後他就看到了組織的介紹。原來,“粉麵具”就是這個組織的名字。餘大龍問,“粉麵具”到底是幹什麽的?為什麽會知道他的困惑?為什麽找到他?一個類似客服的機械音回答,因為他是能被拯救的人,也是能夠拯救別人的人。餘大龍一頭霧水。機械音又說,你是不是感到世界越來越差勁,看上去美好,但惡意總是肆無忌憚地蔓延。餘大龍想要反駁,可是他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就在不久前,他曾經帶過的一位小明星被造謠潑髒水,小明星根本沒有做過黑料裏的事,但是被斷章取義,被群嘲狂歡,小明星哭著為自己澄清,但是有人聽嗎?越是澄清,越是引來無數謾罵。小明星崩潰了,半夜給他發語音,“哥,我就差把肚子剖開給他們看了,人為什麽會這麽惡?”他告訴小明星,就算你把肚子剖開,他們也不會相信你。沉默吧,隻能沉默。這是他摸爬滾打的經驗,但是他知道,這不對。小明星沒有錯,沒錯為什麽要承受這些惡意?機械音說,你看,這個世界真的很糟。他憤怒地問,那你們又能做什麽?警察都不能改變,你們能改變什麽?機械音說:單單隻有我們,當然什麽都做不了,但是不還有你嗎?你,還有無數和你有同樣痛苦和不甘心的人。那天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太久,“粉麵具”似乎很清楚第一次刺激應該點到為止。餘大龍退出頁麵,發現原本的鏈接失效了。他折騰了大半宿手機,又在網上搜索“粉麵具”,但什麽都沒有找到。但兩天後的晚上,他再次收到鏈接。這次他點進去之後,直接在網站上接到一個加密入口。機械音告訴他,他每次登錄,都會隨機生成專屬於他的入口,使用一次就作廢,下次登錄時又會生成新的入口。餘大龍幾乎每天都會去“粉麵具”看看,“粉麵具”組織了活動,成員來自全國各地,被接去一個保密的地方,進行“遊戲”。據說參與過這些“遊戲”的人都會對世界、社會、自我有全新的認知。如果在“遊戲”結束後,不願意成為“粉麵具”的一員,“粉麵具”不會再糾纏,登錄入口從此不會再出現。但如果在“遊戲”中感悟到人生的意義,願意成為改變世界的一員,“粉麵具”的大門就會朝他敞開。簡而言之,“遊戲”是個分水嶺,也是踏入“粉麵具”的關鍵一步。餘大龍谘詢怎麽才能參與遊戲。機械音說,今年十一月有一次“遊戲”,如果考慮好了,就登記自己的出發時間,到時候會有車到相應地點接應。機械音還反複強調,不要急於參與“遊戲”,一定要完全考慮好,並且安排好時間,不要被身邊的人發現異常。餘大龍決定參與。十一月他有個工作空檔,而且方遠航在外地學習。他最近被“粉麵具”搞得心神不寧,如果不去親眼見見網站背後的那群人,不體驗一下那個“遊戲”,他可能會神經衰弱。十一月三號,一輛越野車出現在約定的地點。他忐忑地上車,車上除了他,還有三個其貌不揚的人,一人是司機,兩人似乎是工作人員。車離開冬鄴市,不久,他就睡了過去。不是自然入睡,是喝了某種藥物。再有意識時,他已經在光線昏暗的山洞中,周圍坐著沉默的人都是“遊戲”的參與者。到這裏,餘大龍的噩夢就開始了。參與者們互不認識,來自天南地北,餘大龍之所以知道他們是參與者而不是“粉麵具”的人,是因為“粉麵具”的人全部帶著麵具,而且還有槍。麵具人不再像網站上的機械音那樣溫和耐心,交代完“遊戲”規則後,就威脅他們不要犯規,還說遊戲中的失敗者會被處以極刑。起初,大家都以為這是說著玩,“遊戲”難道還會死人?但其中一個麵具人哂笑著說:“你們中有人看過無限流小說嗎?”餘大龍看過,和他一起舉起手的還有幾個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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