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說的疑點。”安巡展示兩份密密麻麻的數據,“羅蔓釵在長盤日料店隻喝了一小杯清酒,不足以喝醉。她是在回酒店後飲用了至少七百毫升紅酒,這差不多是一瓶的量了。”沈棲:“嘶,我聽說睡前喝紅酒能美容,但這也太多了?借酒澆愁?”“我也發現了酒的問題。”席晚出示現場照片,“羅蔓釵恐怕不止遇害當晚喝酒,櫥櫃頂層有三個空酒瓶,上麵都有她的指紋。還有三到五處被覆蓋的陌生指紋。這些指紋暫時還沒確定都是誰的。”季沉蛟放大照片,“這不是斯林卡酒店提供的酒,是最普通的葡萄酒,便利店就能買到。”沈棲:“便利店的話,指紋就是店員和之前看過酒的顧客的?難怪,這種五星級酒店,服務生送酒肯定戴手套,瓶子也會反複擦拭,一般不會留下指紋。”席晚不解,“奇怪,羅蔓釵竟然會喝這種酒?”“而且她還把瓶子藏起來,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季沉蛟道:“酒很可能是她自己喬裝打扮去便利店買的。隻有三瓶,說明她是從最近幾天才開始喝,而她來拍戲已經有一個多月。她助理說她最近有些不對勁,她遇到了什麽事,才開始大量飲酒?”“她知道自己有危險?但事情可能牽扯到她不願意讓旁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她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告訴身邊的人?”安巡說:“最後還是被殺了。買凶的可能越來越大了。”席晚:“嗯,作案手法,還有堂而皇之出現在大廳,說明這人並不怕被監控拍下,沒有相關者會指認他。”季沉蛟:“我也認為買凶的可能很大,不過凶手為什麽要幹擾電梯和四十七樓的監控?”“這……”席晚轉了轉筆,“還是有什麽顧忌?”季沉蛟:“他不想讓人看到他開門的方式。”會議室沉默了會兒,席晚道:“酒店方的開門記錄顯示,他是用‘合理’設備開門,也就是說,房卡、偽造房卡都ok,他難道不想讓我們看到的就是他手上拿著的東西?假如他拿的是阿惜那張房卡……”季沉蛟點頭:“阿惜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不管是房卡,還是將凶手卡牌放入手包,她都最容易做到。”席晚接著道:“可疑男子的視頻已經給酒店大部分員工看過了,無人認識,沒人知道他是怎麽進來,什麽時候進來。”季沉蛟:“劇組那邊呢?”梁問弦清清嗓子,“劇組的人也對男子無印象,但我一圈問下來,發現從導演到龍套,多多少少對羅蔓釵都有些不滿,這就構成動機。娛樂圈裏以前就發生過買凶的事,這些明星有的是錢。”這一點季沉蛟已經有所了解,“大家都認為買凶的可能性不小,往這個方向查沒問題吧?”所有人都點頭。“那接下去的調查,就從羅蔓釵的圈中關係入手。她助理提到了兩個明星,還有這次的劇組,再加上助理本人,和羅蔓釵在公司接觸頻繁的人。動機可考慮嫉妒、報複、利益糾葛。”季沉蛟說著又問:“對了,昨晚劇組成員住在哪裏?”梁問弦道:“日料店旁邊的四星級酒店,江南水榭,和斯林卡有四公裏遠,大家都不想深更半夜趕回甘杏鎮,是臨時訂的房。”沈棲突然說:“哥,我補充下,可能還有情感糾紛。羅蔓釵緋聞其實挺多的,去年還被拍到上富二代的遊輪。”這時,季沉蛟扣著的手機嗡嗡震動,拿起一看,眉梢很輕地挑了下,“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按照剛定的方向來。”“是!第132章 玉戈(12)季沉蛟回到家, 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餐桌上放著鹵牛肉和鹵豬尾巴, 還有一碟幹辣椒。淩獵也有懶的時候, 不想做飯就做鹵菜,鹵水是現成的,肉焯水後丟進去, 等它咕嘟咕嘟鹵一個多小時,撈起來放涼了就能吃。季沉蛟夾起一截豬尾巴, 味道不賴。但他沒繼續吃, 來到衛生間門口, 裏麵橘黃色的光映在磨砂玻璃門上, 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他還沒發出聲音, 某人已經喊起來:“哪個流氓偷看本人洗澡?”季沉蛟扶住把手,“本來沒打算偷看, 既然你‘邀請’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家裏的各個門鎖都是擺設, 別說他們現在關係不一般, 就是當初還是單純的房東和房客時, 也沒誰鎖過門。季沉蛟這一壓,門就開了,潮濕的熱氣帶著沐浴露的清香溢出來, 當然還有淩獵誇張的救命聲,“現在的色.狼都這麽big膽嗎?警察洗澡都敢偷窺?”季沉蛟其實隻開了一道縫,這個角度看不到淩獵, 但這水汽很有氛圍。“開會不見人, 幹什麽去了?”淩獵:“回家煮飯。”季沉蛟:“……”倒也是。淩獵:“洗白白。”季沉蛟:“……”然後?淩獵:“等男朋友回來分析案子。”季沉蛟:“噢。”“咦?”淩獵很欠地說:“小季, 我怎麽聽出你有點失望?”季沉蛟:“你聽錯了。”突然, 一隻沾著水的手從門後伸出來,扶住門沿,水從手上順流而下,滴在季沉蛟按著門把的手上。季沉蛟:“……”淩獵探出半張臉,臉是濕的,頭發是濕的,眼睛也是。季沉蛟心跳忽然快了半拍。淩獵笑眯眯,“小季,你以為我洗白白是想幹什麽?”熱氣撲麵而來,季沉蛟感到自己臉頰有些燙。兩人就這麽隔著一扇門彼此看著,水龍頭沒關,嘩啦啦,像是觀眾熱烈的掌聲。季沉蛟眉骨動了幾下,忽然鬆開門把,拉住淩獵的手,一推一帶,門被徹底推向另一邊,霧氣彌漫中,季沉蛟將淩獵按到瓷磚上,像白天在酒店淩獵卡住他下巴那樣,卡住了淩獵的下巴。親吻雖然都是一樣的親吻,但占據主動是件在心理上滿足感翻倍的事。季沉蛟一身製服濕透,拇指在淩獵漂亮的眼尾揩了揩,瞥見淩獵後肩角落,有個像貓腦袋的胎記。“這是什麽?”“紋身。”“……”明明是胎記。季沉蛟好笑地想,怎麽有人性格像貓,胎記都像貓腦袋?淩獵穿好衣服出來時,季沉蛟已經換上幹淨的居家服,坐在餐桌邊享用豬尾巴和鹵牛肉了。次日,排查繼續進行,而經過一晚上的發酵,羅蔓釵之死在輿論上已經有了十多個版本,雖然其中大部分是無稽之談,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裏麵藏有警方還未掌握的動機也說不定。比如昨晚淩獵就說著在網上看到的信息羅蔓釵不尊重劇組的其他人,被下毒;羅蔓釵有現在的地位是踩著別人的“屍體”,被反噬……所有這些傳言似乎都來自“不願透露姓名的圈內人士”。季沉蛟感覺爆料者很可能是劇組裏的人,遂讓人去挨個核實梳理,然後親自接待了羅蔓釵的父親。關於羅蔓釵的家庭,圈中有不少八卦,說她成名後就與家庭劃清了界限,拒不支付父母的贍養費。羅父情緒穩定,對女兒的遇害並沒流露悲傷。被問及羅蔓釵和家裏的關係,羅父的說法和八卦有些微出入。劃清界限是有,但不是在成名後,羅家並不是外界所傳的貧苦家庭,羅父在小城市經營三家公司,絲毫不避諱自己養情婦的醜聞,羅蔓釵是在考上大學後,就斷絕了和他的來往。“我們沒什麽感情,她是被她爺爺奶奶帶大的,我很想得開,她不認我就算了,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不過她那樣的性子,想要的一定要搶到手,得勢不饒人,自視過高,得罪人是必然的。都說娛樂圈吃人,她被殺害我不意外。”季沉蛟最後問:“你們家有沒有遺傳精神類疾病?”羅父沉默須臾,“她母親精神不太對,但應該不是遺傳精神病。”羅母在羅蔓釵小時候就跳樓自殺了,十幾年前,關於精神類疾病的探索並不常見,當時的法醫沒有給出精神失常相關推斷,隻認為是家中生意遭遇滑鐵盧,羅母一時想不開自殺。季沉蛟之所以這麽問,是取得了羅蔓釵在遇害前獨自去便利店買平價紅酒的視頻,酒瓶上的陌生指紋之一正是來自夜班店員。案發前四天,淩晨三點多,羅蔓釵突然喬裝離開斯林卡酒店,一路躲躲閃閃,在酒店斜對麵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下三瓶紅酒。她動作非常快,幾乎沒有挑選,拿起就走,同時買的還有一條煙。對一位上升期的女明星來說,這是非常怪異的舉動。她完全可以讓阿惜代勞,但她寧可淩晨出門,也不願意假手他人。而且這行為還很突然,九月十號晚上她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麽,這給她造成極大的精神壓力,需要煙酒來釋放。重案隊查過九月十號前後劇組的日程,還有整天酒店的監控,沒有找到可疑處。而這天羅蔓釵除了拍戲,私底下接觸的隻有阿惜。阿惜有幹擾羅蔓釵的可能,但重案隊沒有證據,還有一點,羅蔓釵對阿惜應當非常信任,因為在需要煙酒來緩解壓力時,她還是沒有掛上阻門鎖。在她的認知裏,唯一能夠開門的隻有阿惜。沈棲調出羅蔓釵最近一個月的通訊和上網記錄,她瀏覽得最多的是粉絲給她剪輯的視頻,其次是網上關於她的黑料。她通常是在看過黑料之後,一遍一遍反複看自己的高光視頻,然後在購物網站發泄式花錢,從心理角度來說,這是有問題的。而就在重案隊懷疑羅蔓釵有嚴重心理疾病時,安巡那邊的藥理檢驗出了結果羅蔓釵最近正在服用鋰!這是一種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牟應的古怪行為很可能是服用了過量的鋰。但奇怪的是,在先前的搜索中,居然沒有在房間中發現這種藥。這要麽是有人給羅蔓釵下藥,藥並不在羅蔓釵手上,這又引申出兩種可能,羅蔓釵知道自己在吃藥,或者根本不知道;要麽是在羅蔓釵被殺死之後,有人從酒店房間裏拿走了藥。這些疑問都指向一個人,她的助理阿惜。最有機會給羅蔓釵下藥的是阿惜,羅蔓釵也可能讓她拿著藥,在羅蔓釵死後拿走藥的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發現現場的阿惜。阿惜已經出院,再次見到淩獵,她的第一反應時躲閃。淩獵很輕鬆地揮了下手,“喲,又見麵了。”阿惜低著頭,“上,上次該交待的我都交待了。”淩獵笑道:“我頂頭上司這不是又給我派任務了嗎?你的釵姐,最近是不是在吃一種藥?”阿惜忽然睜大雙眼,“她……”淩獵:“她不知道?你讓她吃的?”“不不不!”阿惜連忙站起來,“我怎麽敢胡亂給她吃藥!是醫生開的!”“嗯?”羅蔓釵近來並無就醫記錄。“釵姐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因為心理問題就醫,一,一直有專屬醫生的,需要開藥的話,也是用的我的身份。”阿惜磕磕巴巴地說:“上次,上次我們去榕美,那個藥是卓醫生開的,但是藥不在我這裏,是釵姐自己收著的。”淩獵刹時皺起眉,“朝夏縣的榕美康複醫院?”“是,是的!”阿惜說,演藝圈競爭壓力太大,女明星尤其容易被壓垮,羅蔓釵是很理智的人,早在去年剛發現自己有些扛不住時,就找到一位在國外的心理醫生尋找緩解辦法。那位醫生姓卓,接受他的治療之後,羅蔓釵應該是好了不少。但是今年卓醫生接到國內的工作邀請,來到榕美。羅蔓釵之所以會去國外找醫生,就是不想在國內就醫,擔心隱私泄露。不過經過一年多的相處,羅蔓釵已經很信任卓醫生,所以還是決定在卓醫生處就醫。這次羅蔓釵到夏榕市拍戲,離朝夏縣很近,索性去喬裝打扮去了趟榕美。事後羅蔓釵才知道榕美出了事,一度覺得十分晦氣,憂心忡忡。阿惜怯怯地說:“釵姐可能是因為榕美的事才心不在焉,我們這個圈子很講究風水的。”不對!不止!淩獵想,羅蔓釵肯定不止是覺得晦氣。季沉蛟得知羅蔓釵居然去榕美就過醫,也著實驚訝。榕美接連出現兩位患者死亡,縣局一直沒放鬆調查,重案隊這邊也始終懷疑牟應是某個人的工具,但直到羅蔓釵案發生,重案隊不得不分出精力回到市區,警方都沒有找到證明推斷的確切證據。而現在,羅蔓釵、江雲朵、牟應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她們都是榕美的患者!阿惜反複強調自己沒有藏羅蔓釵的藥,如果她這件事上她沒有撒謊,那就是凶手在作案後帶走了藥。為什麽?因為凶手知道這是來自榕美的藥?不想讓警方查到榕美?但是這似乎又像個無用功。因為阿惜是知情人,隻要警方問阿惜,阿惜就會供出羅蔓釵去榕美看病拿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