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看看冰櫃,“冰的沒了,這都剛放進去,常溫要麽?”淩獵:“……”季沉蛟晃晃汽水瓶。淩獵:“不是所有異地偵查都需要經過市局。我這樁就沒必要。”季沉蛟經過打車去機場那一遭,現在堪稱心平氣和,“但既然來了,去打個招呼也算是禮節吧?既然你這麽信任他,不該坐下來好好談談,解決矛盾?”淩獵:“沒有矛盾。”“嗯?”“我單方麵不爽而已。”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季沉蛟覺得還是一口氣說開好,省得今後又跟淩獵吵架。“跟我說說?”淩獵把季沉蛟的汽水喝完了,“其實我跟你說過,衛之勇、蕭遇安,他們都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沒有他們,我已經死了,或者已經坐牢。我將他們看得很重,但不管我怎麽努力,在他們那裏,我都隻是普通重要。你知道絕對重要和普通重要的差別嗎?”季沉蛟沉默。“就是你在決定離開的時候,會不會考慮到某個人。如果你考慮到了,這個人就是絕對重要。如果你沒有,他就隻是普通重要。”“衛叔,我還沒有找到他,他就走了。蕭隊,義無反顧去冬鄴市陪我那個小嫂子。”季沉蛟愕然:“小嫂子?”淩獵:“他們在一起很久了。”季沉蛟想說點什麽,“衛之勇生病那是沒有辦法。”淩獵搖頭,“一樣的,本質都是我被丟下了。看到蕭遇安和小嫂子我會有種,有種……”淩獵皺起眉,費力想要想到一個合適的詞,“我會想,我怎麽沒有他們這麽幸運?我會嫉妒他們。”季沉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淩愾獵,他的感情純粹得透明,不管是對衛之勇還是蕭遇安,那不是有沒有鬼能夠概括的。“那怎麽才是你想要的幸運?”淩獵想了很久,說出的卻是一個樸實到讓季沉蛟意外的答案,“在一個人打算離開的時候,考慮考慮我。”季沉蛟注視淩獵良久,從心裏湧起來的話來不及經過大腦,“我也許是那個人。”淩獵怔住,睜大的眼睛裏是點點金芒,半分鍾後,才開口:“你認真的?”季沉蛟覺得腦子很熱,卻鄭重地點點頭,“我認真的。”淩獵低下頭,看著兩人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好一會兒,忽然碰了碰季沉蛟的手腕,“我們去市局走個流程吧。”這次換季沉蛟驚訝了,他想說服淩獵,但沒想到淩獵答應得這麽幹脆。淩獵:“走啊。”季沉蛟跟上去,“真去?”淩獵笑道:“小季,你這人怎麽磨磨蹭蹭的?要去的是你,站那兒不動的也是你。”季沉蛟攔下出租車,“你現在硬氣了?”淩獵坐進去,“那是。”車開出好一會兒,季沉蛟還在琢磨淩獵這句“那是”,他轉過去看淩獵,“哪來的硬氣?”淩獵坦坦蕩蕩,“你給的。”季沉蛟卡住片刻,反應過來時耳朵嗖嗖燙了起來。路上,淩獵給黃易打了通電話,問到尹寒山這個人。黃易大驚:“你遇到尹寒山了?”淩獵也有些驚訝,提到從畢江的家人口中得知這個名字。黃易長歎一聲,“他果然追蹤過那個案子!”淩獵本來以為尹寒山是什麽可疑分子,沒想到豐市警界確實有這號人物,問:“那他現在是什麽情況?沒在市局了?”黃易說:“失蹤八年了,這都快九年了。”“什麽?”“莫名其妙人就不見了。”黃易說,尹寒山是突然失蹤的,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他是個很獨的人,時間一長,就漸漸被淡忘了。這一時半刻,黃易也想不起更多的事,便和淩獵說好,找個時間再談談尹寒山,他也找上級、老資曆的同事回憶一下尹寒山。季沉蛟聽完這通電話,想到了另一位失蹤的警察,他的師父寧協琛。車到了冬鄴市市局。刑偵局副局長辦公室,開門的男人溫文爾雅,似乎全然不像在特別行動隊那種地方待過,但仔細看他眉宇間的從容,又似乎將過往的崢嶸深深掩藏。剛才負責接待的隊員已經打過電話,所以雙方都對這場會麵有心理準備。淩獵站在季沉蛟身後,露出半張臉,蕭遇安唇角帶著微笑,視線與他短暫交匯,讓開半步,“進來坐吧。”季沉蛟回頭叫淩獵,淩獵的視線卻在辦公室掃蕩,仿佛在確認某個人在不在場。季沉蛟莫名,低聲問:“找什麽?”淩獵:“找某隻布偶。”季沉蛟看看蕭遇安,布偶難道不是蕭遇安?人都在這了還找什麽?淩獵沒搜索到布偶,和季沉蛟一起進了辦公室。蕭遇安給兩人倒了冰水,又與季沉蛟寒暄,“季隊,我聽明恕說起過你。前年那個連環凶殺案,多虧你們夏榕警方協助,才能迅速破案。”季沉蛟原本對蕭遇安有些看法,但真見著人,又覺得相處起來很輕鬆。蕭遇安三十多歲,已經坐上刑偵局副局長的位置,雖然是從特別行動隊空降,但年紀還是太輕了,必然有極其過人的經曆。既然提到明恕,季沉蛟也算有話說,明恕和他職位相當,都是重案隊隊長,所以兩市一有合作,他們就得碰麵。他對明恕印象還不錯,能力強是一方麵,很注重個人衛生是一方麵,總是收拾得體麵幹淨,不像有的同行,一出外勤就一身臭汗。季沉蛟:“明隊在嗎?”淩獵眉毛尖忽然抖了一下,清清嗓子,像模像樣地說:“蕭隊,不,現在該叫您一聲蕭局了。我們來查豐市十七年前的案子,異地查案多有不便,來跟您說一聲。”“您”這個字眼在當代語境中已經變成陰陽怪氣的專有詞語之一了,季沉蛟一看淩獵,覺得這人簡直把陰陽怪氣貼到了腦門上。蕭遇安笑笑,卻不接淩獵的官腔,“氣還沒消?”淩獵:“不至於,我們小季說我要講禮貌,到你們冬鄴市不打聲招呼不禮貌。”蕭遇安:“你們小季?”小季:“……”蕭局這麽會抓重點嗎?“啊,我們小季。”淩獵大言不慚,“我給特別行動隊招攬來的強力臨時工。”蕭遇安:“但我怎麽聽沈尋說,你在夏榕市樂不思蜀,已經成季隊的手下了?”季沉蛟剛想解釋下,淩獵就說:“留在夏榕市也不是不行,特別行動隊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堅守一輩子。”蕭遇安歎了口氣,“我離隊給你造成傷害,過去、現在、將來,我都不會回避這個問題。但是。”他頓了頓,“我從來不後悔。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調來冬鄴市。”這時,虛掩著的辦公室外多了一道身影。明恕聽說淩獵來了,匆匆跑來,居然聽見蕭遇安這段發自肺腑的話。“我已經為特別行動隊奉獻多年,無愧於身上的這身警服。離開特別行動隊,我仍然在為城市、國家的安全工作。不錯,在你眼裏我是為了一個人放棄隊伍,但我除了是警察,也是一個普通人,我有想要陪伴、保護的人。淩獵,信仰和感情並不衝突,我在做什麽,不取決於我在哪裏。你現在不懂,今後會懂。”淩獵握緊拳頭,季沉蛟都以為他要爆發了,幾秒後他卻輕鬆地說:“你都不是我隊長了,還說教?”蕭遇安笑了笑,“抱歉,習慣了,你在我隊上兢兢業業那麽多年,一時要改變不太容易。”淩獵:“我……”蕭遇安眼神略微改變,“就像我不再是你的隊長,你的領路人,你也不習慣。但是一成不變的人生你能想象嗎?它並不存在。你從想給衛梁脫罪的少年,到我隊上的精英,是不是改變?我必須適應從隊長到副局的轉換,你也一樣。”淩獵深吸一口氣,“其實……”蕭遇安眼神再次變得柔和,“我知道,你其實已經在消化,在改變了。不然也不會這麽積極地查案。”被說中了心事,淩獵不和蕭遇安對視了,偏頭偷看季沉蛟。季沉蛟也在看他。蕭遇安說:“我猜,季隊功勞很大。”忽然被cue,季沉蛟:“我?”“沈尋說,淩獵成為你的嫌疑人後變得不一樣了。”蕭遇安視線在兩人之間轉過,點到為止,“也許你們會成為不錯的搭檔。”淩獵撈過季沉蛟的肩膀,“說了他是我的臨時工!”明恕在這時推開門,“淩獵!”淩獵立馬跳起來,虎視眈眈。季沉蛟:“明隊。”明恕跟季沉蛟每次見麵都免不了商業互吹一小下,諸如“你最近身材管理得不錯”、“你們隊破案效率又提升了”之類。但這次兩人互吹得都很心不在焉,季沉蛟知道淩獵躲在自己背後,而明恕盯著躲在季沉蛟背後的淩獵。季沉蛟剛才就看出這倆認識,並且頗有淵源,但為了緩和那種古怪的氣氛,還是準備做個介紹,“這位是冬鄴市重案隊的隊長明恕。”淩獵小聲:“我知道,明恕,品種:布偶。”明恕:“……”季沉蛟:“什麽?明隊才是布偶?”季沉蛟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這三人的關係。原來,蕭遇安就是為了明恕才調來冬鄴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而淩獵成為蕭遇安的隊員後,對蕭遇安感情複雜,兄長、師長、恩人皆有之。他的特殊身份也讓蕭遇安給了他多一份關照。明恕知道蕭遇安有這麽一位小隊員,好奇跑來看,明恕羨慕淩獵能破格進入特別行動隊,和蕭遇安一起行動,淩獵羨慕明恕從小被蕭遇安帶大。起初,兩人都有些拘束,有些在意對方,淩獵覺得明恕像被保護得很好、最金貴的品種貓,明恕覺得淩獵像打架厲害,凶巴巴的野貓。都是“貓科動物”,見麵難免互相看不慣,但明恕很有長輩的意識,動不動就給淩獵買東西隊長就是長輩,隊長的男朋友當然也是長輩。但後來多年相處,明恕已經發現這人根本不是貓,是隻狗,很狗很狗!明恕:“淩狗子,我給你寄的衣服你怎麽退回來了?”淩獵:“那不是你買多了不想要的?”明恕:“那是專門送你的!你臉怎麽紅一坨黑一坨?是不是曬傷了?”淩獵一甩頭,“我還怕曬?”明恕從蕭遇安櫃子裏掏出一盒還沒開封的防曬霜,“拿去,救救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