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林似乎也愣住了,幾秒後,他說:“老牟你這是發燒了吧?行行,我先把你捎醫院,掛個夜班急症,再去接屍……”畫麵到此停下,不是攝像頭不再工作,而是門關上了。淩獵要帶監控回去讓技偵做技術分析,慶子跟著上了警車,哭喪著臉:“這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我可以和劉學林對質,我沒有買藥,也沒有給他說牟典培生病!”淩獵側過臉,“那天你離開家後,跟其他人提到過牟典培生病沒?”慶子愣住,片刻後慌張地說:“說,說過……”每天九點多到淩晨之間這三小時,對“金無常”們來說是休閑時間還不到送遺體的時候,生意也拉得差不多了。他們會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業內行情,有的人白天太忙,這時候才來得及吃晚飯。慶子雖然性格內向,但總歸已經吃上“金無常”這一行,於是也逼自己參與“金無常”們的打牌閑聊。當然他不打牌,也不怎麽說話,就站在一邊,有時有人接的單子太多,看他在,就會分給他一些。那天也是這樣,九點多,不到幹活時間,他想到今晚要送牟典培的單子,會比較辛苦,就買了兩個麵包和一罐紅牛,用塑料袋提著,看幾個“金無常”下象棋。有個姓周的“金無常”說:“慶子,幫老哥一個忙唄,我今晚多出來兩個單子,你去接一下?我隻抽兩成!”慶子很是心動,但他自己的單子加上牟典培的,已經吃不下更多了,隻得拒絕周哥。周哥一下樂了,“嘿,慶子居然有單子不要?”因為資曆淺,生意少,慶子向來是有單必接的。周哥這麽一說,周圍的“金無常”都湊來看熱鬧。慶子連忙解釋,說要幫老牟跑幾單。大家更驚訝,有人說:“老牟那麽摳門,居然會給你分活?我咋這麽不信呢?”周哥笑道:“慶子,你不想接就明說哈,老哥去找別的人。”慶子急忙說:“老牟生病了,爬不起來,沒辦法幹活才叫我幫忙的。”人們頓時了然,有人揶揄道:“那個老牟,也隻有這種時候才會把活分出來了……”“事情就是這樣!”慶子不安地對淩獵說:“可能是別人給劉學林說的,可能是他自己聽到了,我們那兒人多,我沒有看見他,但他可能也在。”淩獵點頭,示意自己明白,接著點開地圖,找到慶子說的聚集地點,那裏離三院、醫德巷都不遠,劉學林出現在那裏並不奇怪。劉學林早有幹掉牟典培的打算,三不五時去醫德巷踩點找機會,而機會自己長著腳跑來了。當他聽說牟典培生病,覺得是動手的大好時機,於是買藥作為工具。但來到牟典培家時,他並不確定牟典培病成什麽樣,於是想要撬門進入,先探探虛實。而這時屋裏傳來牟典培病入膏肓的聲音,開門後,牟典培居然向他求救,他感歎天賜良機,今天就是牟典培的死期。那時他以為牟典培隻是嚴重感冒發燒,身體疲乏,從未料想到牟典培馬上就要死了。而牟典培也不知道自己中毒,身體過於難受讓他麵對劉學林時,也忘了提防。也或許他隻知道自己敢殺人,忽視了劉學林也有殺人之心,劉學林來送藥,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要劉學林送自己去醫院。淩獵閉著眼,未被監控拍到的畫麵徐徐展開。劉學林“殷勤”地扶著牟典培下樓。淩晨的醫德巷沒有行人,做白事生意的早就出門了,其他人已經入睡。他避開踩點看到的監控,將牟典培帶上運送遺體的金杯車。半躺在車裏,牟典培或許已經意識模糊,他以為自己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沒想到那是一條去黃泉的路。車停下了,那是一條人煙罕至的小路,牟典培掙紮著想站起來他以為醫院到了。可迎接他的卻是一條麻繩,握著麻繩的人雙手帶著粗線手套。劉學林狠狠勒住牟典培,牟典培用僅有的力氣抓住麻繩,雙腿徒勞地蹬著。但沒有用,他已經病入膏肓,咽喉被扼住的痛楚和五髒六腑的疼痛似乎也差不多。他叫不出來,車裏隻有呼吸聲和蹬腿的聲音,仔細聽,還有骨骼錯位斷裂的聲音。沒有經過太久,一切歸於靜止。恐怕連劉學林都覺得詫異自己這麽輕鬆就殺死了牟典培?馬上要去接遺體,劉學林按照早前想好的“嫁禍自己”,將牟典培裝入裹屍袋,再將車內打掃一番,清理掉腳印、掙紮痕跡。燒掉麻繩和粗線手套。送屍車本就每天消毒、清洗,沒有痕跡並不會被警方懷疑。做好這一切,他從容地開向客戶。回到市局,刑警帶慶子去做詳細筆錄,淩獵把視頻交給技偵,不久得到清晰的畫麵和聲音。而在審訊室,季沉蛟與黃易輪番上陣,劉學林態度卻越來越囂張,他的很多回答都已經明顯表達出他就是凶手的意思,但偏是仗著警方沒有一錘定音的證據。“劉學林,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季沉蛟喝完咖啡回來,“牟典培的屍體在你車上,你拋屍棄車,並且給不出一個符合邏輯的解釋,隻從這一點出發,你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我不需要你認罪,一樣可以將你移交給檢察院提起公訴!”劉學林愣了下,“你們這是屈打成招!”季沉蛟:“監控全程開著,我為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我打你了嗎?任何警察恐嚇毆打過你嗎?你覺得到了法庭上,法官是相信你蒼白的喊冤,還是相信公安和檢察院手上的切實證據?”“你!”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開了,淩獵拍拍季沉蛟的肩,又勾了下手指。黃易一看,莫名想到淩獵喂季沉蛟吃冰淇淋的那一幕。黃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技偵辦公區,淩獵給季沉蛟展示了高清化的視頻,說出自己根據視頻和慶子證詞做出的推理,又道:“不過我怎麽推理都不作數,關鍵得看你讓劉學林說出什麽。”季沉蛟看見淩獵鼻尖上掛著汗珠,亮亮的。天氣炎熱,淩獵總是在外麵跑,本來特別白的皮膚被曬紅了。季沉蛟說:“你等下。”五分鍾後,季沉蛟拎著一桶朗姆酒風味的冰淇淋回來了,桶上還壓著一盒濕巾。淩獵一看那牌子,“喲!大手筆!”上回他自己買的水果什錦冰淇淋是鄉野土貨,一桶才十來塊,這一桶等於一頓火鍋了。“擦擦臉,都成花貓了。”季沉蛟說完就要回審訊室。淩獵笑嘻嘻的,“謝謝大哥打賞,大哥大氣!”季沉蛟額角跳了跳,唇角卻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趕在審訊結束之前,淩獵上網搜了下這桶冰淇淋,嘖嘖兩聲,“敗家爺們兒退退退!”劉學林仍舊咬死自己沒有殺人,季沉蛟直接將視頻丟到他麵前。他湊攏一看,嚇得差點跳起來,臉色瞬間就白了,“這是……這是……不可能!”“這是牟典培家的監控拍下來的畫麵。”季沉蛟讓畫麵定格在劉學林將牟典培扶出門的一刻,“劉學林,現在你還有什麽要說?”第95章 白事(09)劉學林震驚得啞口無言。“當天晚上, 你得知牟典培身體不適之後就起了歹念,將他騙至車上勒死。”季沉蛟擲地有聲, “藥是你在附近藥店臨時買的吧?你放心, 我們已經開始在周圍藥店做排查,就算你是用現金支付,我們也會在監控中找到你!”劉學林猛然打了個嗝, 像是胸膛裏憋著的東西終於壓不住,他嘿嘿笑起來, 越笑越瘋狂, 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也是我贏了吧!對!我殺人了!但我是反殺, 是他先想要殺我!”黃易喝道:“他當時已經病得站不起來, 怎麽殺你?”“企圖下毒就不算嗎?”劉學林鼓著雙眼, 像一隻醜陋的金魚,“這還是你們告訴我的!他為了排擠掉我, 買了百.草.枯約我喝酒!”季沉蛟:“等一下,我什麽時候說過他約你喝酒?”劉學林的記憶顯然錯亂了, 分不清什麽是自己經曆的, 什麽是上次警方提到的。片刻, 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聳著,然後塌了下來,“那天, 他找我喝酒,說要跟我聊一下‘歸永堂’的事。當時我們還沒有起衝突,我都不知道‘歸永堂’隻要三個人, 我就去了。”季沉蛟問:“哪一天?”劉學林想了很久, “七月十二號。”季沉蛟看一眼記錄, 這一天正是牟典培購買百.草.枯的第三天, 約劉學林喝酒也不外乎下藥一個目的。但是藥卻沒下下去。“我到了,他沒到,我沒他聯係方式,等半天不來,我就自己點幾個菜吃了。”劉學林說,他覺得牟典培是故意整他,此後幾次見到牟典培,都沒什麽好臉色。不久,得到“歸永堂”隻需要三個人的消息,而其中兩人已經定下,劉學林才後知後覺,牟典培一定早就知道他是競爭對手。他在這行裏摸爬滾打幾年,雖然能賺到錢,但那都是拿命來熬,今後等“歸永堂”做大了,他能不能喝點米湯都不一定。這麽些年來,這是他遇到的最好的機會,他必須幹掉牟典培這個阻礙,才能搭上“歸永堂”的車。殺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起初隻是有個模糊的想法,不斷猶豫。因為牟典培處心積慮放他鴿子,他心中非常不滿,但即便如此,也沒有到要堅決殺死牟典培的地步。是後來在三院住院部,他聽見牟典培背地裏議論他,這才怒從心起,想要幹掉牟典培。有了計劃後,他一直在想怎麽讓警方放過自己。牟典培和他認識,一旦牟典培死了,警方查來查去,一定會查到他。那一開始就衝進警方的視野呢?隻要警察相信他是被嫁禍的,那他就安全了!為此,他甚至故意在醫院門口激怒牟典培,讓所有人都看見,他曾經為了搶生意,和牟典培發生過爭執。警方會相信凶手也看見了這場爭執,於是嫁禍於他。他幾次來到醫德巷,卻找不到動手的機會,直到聽見牟典培的室友說牟典培生病。他從沒見過牟典培這麽虛弱的樣子,心中大聲叫好,你特麽也有今天?扶牟典培上車時,牟典培還低聲說“謝謝”,所以人就是如此卑賤的動物嗎?隻有在虛弱的時候才會流露一點禮貌?早幹什麽去了?繩索勒住牟典培時,牟典培幾乎沒有掙紮,很快就咽了氣。他按計劃接遺體、拋屍、跑路,以為萬無一失。黃易問:“如果你知道牟典培身中劇毒,你還會動手嗎?”劉學林愣了半天,答非所問:“我高興,他自己買藥自己吃,毒死活該!我去不成‘歸永堂’,他也別想去!”目前劉學林認罪,但案子不算完全偵破。法醫出具的屍檢報告寫明,牟典培的直接死亡原因確實是勒頸造成的機械性窒息,但當時他已經毒發。百.草.枯雖然不是他死亡的直接原因,但這起案子裏顯然還有另一個凶手。市局開會,疑點集中在牟典培請劉學林吃飯,卻中途爽約上。淩獵說:“牟典培那天帶著百.草.枯赴宴,但是在他到店之前,發現藥不見了。以他的脾氣,既然不能給劉學林下藥,那他為什麽還要花錢請客?索性放鴿子。”黃易說:“拿著的東西怎麽會丟?丟一瓶毒藥不是小事啊。撿到的人也不想著還?”“不僅不想著還,還有了一個計謀。”淩獵眼中露出洞悉一切的冷光,“撿到藥的人把藥藏起來,牟典培應該回去找過,但對方說沒有看見,可能被別人拿走了,這解釋在牟典培這裏是合理的,所以牟典培沒有多想。”“等一下。”黃易皺起眉,“牟典培覺得合理……那他丟東西的地方人流量很大,很容易被人順走?”淩獵說:“對,比如三院附近那些小餐館。”黃易反應很快,立即把十七年前豐安縣的案子和牟典培案聯係起來,“你羽}西%|整想說的是‘老沈盒飯’?”“老沈盒飯”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張了,據周圍店鋪反應,這情況不奇怪,沈維每年夏天都會給自己放個假。市局還沒有啟動抓捕程序,但通過通訊確定沈維在關店後回到了老家豐安縣,在他那裏打工的盧飛翔還待在豐市。據沈維上次說,盧飛翔是豐市醫學院的學生。因為案子可能牽扯到了豐安縣案,而主導這次陳案偵查的是特別行動隊,黃易便沒有插手,給與淩獵最大的配合支持。淩獵打算去見見盧飛翔,此時正是午後,夏天陽光最毒的時候。黃易心腸熱,也不想被說怠慢外地來的同行,親自搬了箱剛從冰櫃拿出來的礦泉水,非要放在淩獵和季沉蛟的車後麵。三人站在樹蔭下隨口聊了會兒,黃易說豐潮島上的活動過幾天就要開始了,案子要是破了的話,他做東,帶特別行動隊去島上看看熱鬧。季沉蛟對這種熱鬧沒什麽興趣,倒是淩獵一口應下。路上,季沉蛟開車,淩獵還在手機上搜索“萬鬼巡島”。季沉蛟:“一聽就不是什麽吉利的活動。”這話跟迷信沒什麽關係,隻是站在重案刑警的角度,對這種奇裝異服、戴麵具假發的活動有些下意識裏的抵觸。“鬼”在白日裏容易顯形,就算刻意躲避,也並不能避過所有監控。但在所有人都是“鬼”的地方,真正的“鬼”便容易藏住身形。“鬼”很聰明,早就瞄準這種活動也說不定。大約是豐市殯葬文化太盛行,最熱鬧的市中心都放著成群結隊的花圈紙人,整個城市莫名有種陰森感,季沉蛟也不由得“疑神疑鬼”。快到豐市醫學院了,淩獵收起手機,朝外麵的熱浪看去。路邊的洗車店,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正穿著背心和大褲衩,給一輛滿是泥灰的轎車衝水。那正是他們今天要找的人,小盧,盧飛翔。車在洗車店對麵的街口停下,淩獵和季沉蛟臨時換了座位,淩獵開車,季沉蛟坐在副駕。車繞了個圈,把季沉蛟送到醫學院東門,季沉蛟下車後看了看車,車身幹淨,根本沒什麽可洗的。兩人分頭行動。豐市醫學院在全國來說隻能算一所排名中遊的醫科大學,但在豐市及周邊城市,已是最好的醫學院。沈維讀的不是這所,是省會那所更好的綜合性大學。此時是假期,校園裏比較安靜,留校的學生大多神色匆忙,多半是去學校外麵打工。季沉蛟經過一座教學樓,看見一樓的階梯教室裏零星坐著用功自習的學生,教室裏沒有空調,隻有幾台電風扇開著最大檔,發出嗡嗡聲響,和鳴叫的蟬一起用流汗的現在編織著未來的藍圖。抽空打工不稀奇,但醫學生課業繁重,盧飛翔也是這裏的學生,怎麽有時間一直待在“老沈盒飯”?餐館暫時關閉,他也沒有回學校,反而當起洗車工?季沉蛟加快步子,朝著校園地圖上標注的教務樓走去。雖是假期,但行政崗仍在上班。季沉蛟出示證件後說,想了解一下盧飛翔的情況,負責接待的主任一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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