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又要冒火,“誰就非說你是凶手了?人屍體在車上,你拋屍還棄車逃跑,我抓你有問題?”劉學林被吼得一縮脖子,不吭聲了。季沉蛟問:“開公司的‘金無常’是什麽意思?”“就是正規搞殯葬生意的。”劉學林說到這個就來氣,“我們是散兵,他們是集團軍,一來就給我們打價格戰,還總宣傳什麽他們才可信,我這幾個月收入少了好多!”季沉蛟繼續提問:“除了那天的衝突,你和牟典培以前打過交道沒?”“在這片找活路,抬頭不見低頭見吧,不熟,但知道有這個人。他名聲不好,老喜歡幹些偷奸耍滑的事。”“比如?”“我聽說他想拉盒飯鋪子的老板合夥,就是在老板那兒放固定廣告。‘老沈盒飯’你們知道嗎?便宜,實惠,很多病人和家屬都在那兒吃。他這麽幹肯定不行啊,不公平。好在老板好像也沒答應。”季沉蛟:“牟典培和盒飯老板很熟?”劉學林:“可能是吧?聽說是老鄉,反正他經常上那吃飯去。”季沉蛟在記事本上劃拉了幾筆,“對了,你晚上送遺體,都是你一個人?”“以前有師父帶,但我師父早不幹了,就我一個。”“不怕?”“,幹久了有啥好怕的。”“你每天的路線其他‘金無常’知道嗎?”劉學林低頭,想了會兒,“是這樣,喪事不都會辦個三天嗎?哪家死了人,我們都是當時就去接觸,說好了就把時間記下來,第三天淩晨去拉。”季沉蛟:“所以別人想要查到你的路線,並不困難。”劉學林抓抓頭發,“反正我鐵了心打聽別人的路線,那也能打聽到。”季沉蛟的筆上下轉動幾下,“你有沒得罪過什麽人?”劉學林麵露難色,“這個……”黃易敲桌,“這關係到你是否被人嫁禍,你還遮遮掩掩什麽?”劉學林急忙道:“我說我說!這事是我的錯,去年我想和一個護工處朋友,追了很久,人不理我,我吧,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胡攪蠻纏,把人家惹毛了,她那些護工同事拿掃把追著我打,還有個年輕人……”劉學林越說聲音越小,可見他美化了過程,不是把對方惹毛了,是純粹的騷擾。季沉蛟問:“是哪個護工?”劉學林搓手,“耳東陳,香裏,你別說,她在護工裏真算長得不錯的。”季沉蛟說:“那年輕人呢?怎麽你了?”劉學林臊眉耷眼,“打了我啊,還能怎麽著,警告我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哎,當時我不知道,以為這是見義勇為呢,後來才發現,香裏跟老沈好像認識,那年輕人是在老沈店裏幹活的。”第92章 白事(06)這一審, 審出一連串線索。季沉蛟和黃易初步分析了下,由黃易帶隊先去核實劉學林說的停車時間, 找可能出現在三條路上的人。黃易走後, 季沉蛟站在窗邊,外麵綠意匆匆,夏季的生機正在席卷這座城市。但他心緒莫名有些沉, 總覺得席卷的不止生機,還有某些粘稠而邪惡的東西。淩獵拎著一口袋冰水回來, 季沉蛟想案子想得入神, “不負眾望”被冰了臉。但他居然沒找淩獵討回來, “來得正好, 推下線索。”白板被一分為二, 左邊寫著譚法濱、畢江、沈維、陳香裏、小盧,右邊寫著劉學林, 中間那道豎線上寫著被害人牟典培。“剖開我們正在查豐安縣案這個因素,這兩起案子唯一的關聯點就在於牟典培。”季沉蛟手上的筆往左邊一點, “重點嫌疑人。”又往右邊一點, “被害人。但剛才劉學林提供了兩條線索, 他追求騷擾過陳香裏,被小盧毆打;牟典培經常去沈維店裏吃飯,關係不錯。你怎麽想?”淩獵抱著冰水噸噸噸, “警方當年著重調查過哪些人,沈維肯定知道,他如果到現在還是懷疑牟典培, 不應該和牟典培和睦相處。反過來, 牟典培是凶手, 也應該刻意避開沈維。除非……”淩獵伸出兩根指頭, “第一,牟典培故意耀武揚威。第二,沈維是他的共犯。”季沉蛟仍舊認為沈維的問題在於他知道什麽卻隱瞞什麽,不在於他與譚法濱的死有關,所以淩獵說的第二點他並不讚同。“這些人多少都有點聯係。”淩獵也走到白板前,“唯獨這個小盧,出現得莫名其妙,就算他是沈維的夥計,幫陳香裏出頭也有點古怪。”季沉蛟說:“我剛跟黃隊商量好了分頭行動,牟典培和沈、陳的關係,劉學林和陳香裏的問題我們來核實,也包括小盧。”淩獵沒坐相,腿往桌子上翹。季沉蛟拍他,讓他老實點。“你不問我幹嘛去了嗎?”淩獵笑眯眯地說。季沉蛟一看他這模樣,就明白他有線索要說,“你求我啊。”淩獵難得吃癟,從椅子上翻下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季沉蛟,滿臉寫著:你問啊!季沉蛟偏要逗他,“我不問,不想聽,你憋著吧。”淩獵憋壞了,季沉蛟走到哪裏他跟到哪裏,還踮起腳,把下巴放在季沉蛟肩上。季沉蛟:“……”淩獵:“季隊長,真不問啊?你一個警察,這麽消極對待線索,怎麽對得起人民的納稅錢?”季沉蛟:“季隊長也有想鹹魚一下午的時候。季隊長打算眯一會兒,特別行動隊的領導請消停消停。”淩獵磨皮擦癢,終於忍不住,“你不問我也要說!我去看劉學林的車了!”季沉蛟就知道他憋不了多久,這會兒從善如流,“嗯?有什麽發現?”淩獵拿出手機,給季沉蛟看拍的視頻,“這個斜坡是劉學林扔車跑路的地方。”斜坡就在殯儀館西邊,算是車流密集的一條路,劉學林想扔掉車,隨便挑個離殯儀館遠點的地方都比這裏強。季沉蛟說:“按他自己的說法,當時腦子特別亂,扔掉屍體覺得自己大難臨頭,警方肯定懷疑自己,幹脆避一避風頭。”淩獵說:“他每次都是用腦子亂來解釋行為發現屍體,嚇慘了,腦子一亂扔在路邊;扔完屍體,腦子又一亂,棄車跑路。他找不到別的理由了。”季沉蛟說:“其他任何理由,都顯得邏輯有問題。他是裝的?”淩獵又點開後麵的視頻,“這是金杯車裏麵,你看,是不是很幹淨?”季沉蛟點頭。金杯車雖然和很多拉貨的麵包車一樣被拆掉了座椅,卻不像大部分麵包車一樣髒。因為運的是遺體,多少有些講究,看得出劉學林注重清潔,車裏還有一大瓶消毒水。“痕檢師說在車裏沒有找到劉學林以外的指紋足跡。”淩獵做了個抬起屍體往車裏放的動作,“遺體肯定有家人護送,他們不用上車,劉學林一個人在車上,抬另一頭,就可以把遺體放上去。有沒其他人足跡倒不能說明什麽。不過……”淩獵一頓,“車裏為了固定遺體,裝了卡槽,放多少具一目了然的事。他一個幹慣了這活兒的‘金無常’,完全沒發現多了具遺體?”季沉蛟:“這就是你想的另一種可能劉學林就是凶手,他嫁禍給自己,讓警方掉入思維誤區?”“因為一旦相信他是被嫁禍,自然就會將他自己排除,但嫁禍的也可以是自己。”淩獵懶懶地撐著臉頰,“如果黃易那邊沒有查到任何可能殺害牟典培的人,就得提醒他,不要上劉學林的當。”此時,夕陽從窗外投入層層金輝,將淩獵籠罩起來。季沉蛟注視著他,忽然覺得不是夕陽打扮著他,是他讓夕陽變得奪目。這個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越發鋒芒畢露?承認自己是特別行動隊成員?更早一些,協助重案隊破案?還是更早……季沉蛟莫名想到春天的花樹下,廟山公園,淩獵在夕陽裏衝自己歪頭的一幕。思緒飛行之際,淩獵已經湊了過來,“小季,工作時間又發呆。”季沉蛟清清嗓子,把淩獵越來越近的臉推開。各自行動。廣慶二巷、邊均中路六村、曹兒家口,這三處地點都在豐市的西南,圍繞市三院,可以畫出一個鈍角三角形。這一片是比較老的街區,巷子很深,邊均中路六村和曹兒家口的房子都沒有電梯。黃易帶隊實地查看,廣慶二巷的路較寬,劉學林停車的地方在監控覆蓋範圍內,他確實在一點五十到兩點零五分將車停在那裏,離車之後,與家屬一起將遺體搬運到車上。黃易問:“這路這麽寬,為什麽不把車開進去?”劉學林說:“這是辦喪事的講究。家裏有人過世,遺體會被請到家附近擺個兩天,第三天淩晨,砸碗送去殯儀館焚燒。從擺靈到靈車的這一截路,需要家屬抬。而且很多住戶也不願意靈車開進自家的巷子。”廣慶二巷監控完整,凶手不是在這裏動的手腳,黃易前往另外兩個地方。邊均中路六村和曹兒家口遠離市中心,但住房密度卻很高,一條條巷子非常深,一不小心就走近死胡同。監控顯示劉學林確實開車來過,但他停車的地方都無監控,而他離車的時間又很長,每次都長達一刻鍾。凶手有充雨|%兮_團分的時間將牟典培扔上車子。而這兩個地方的燈光都十分昏暗,淩晨幾乎無人經過,到了白天卻人流車流如織,痕跡早被破壞。排查下來,邊均中路六村和曹兒家口是唯二能拋屍的地方。這時,檢驗科送來一條出人意料的線索牟典培雖然是被勒死的,但死亡前已經連續攝入高劑量的百.草.枯,內髒出現不可逆的損害,死亡時很可能已經發病。審訊室,劉學林露出震驚不已的神情,“什麽?百.草.枯?牟典培吃了百.草.枯?那不是我!我絕對沒有給他下過藥!肯,肯定是別人嚇的藥!”“哈,哈哈哈,我就說他這人人品不行,得罪的人很多,有人恨他太正常了!黃隊,我可以放了吧?啊?我真不是凶手!你們看,這麽多人想殺他呢,還給他下藥丟我車上,真特麽缺了大德!”百.草.枯的出現是條重磅線索,審訊是黃易在做,但季沉蛟和淩獵都看著監控。劉學林不斷強調自己絕對沒有下藥,不信的話可以去他家裏搜,可以查他的所有購買記錄,但凡查到一點和百.草.枯有關的信息,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馬上“敲沙罐”他一聲都不吭!黃易被他吼得耳朵痛,也覺得照他這態度和狀態,實在不像能下藥的人。但還是立即安排隊員查他是否購買過該藥。淩獵坐在轉椅上,一手抱著冰淇淋提桶,一手拿著不鏽鋼勺子挖附贈的小塑料勺不夠他用,第一下就給別斷了,這不鏽鋼勺還是季沉蛟買來吃飯用的,被他甫以領導的名義強行征調來。季沉蛟看他挖冰淇淋,覺得就像看某翔挖掘機的學員,給他戴個安全帽,他就能去工地上突突了。“劉學林這反應不對。”淩獵開挖掘機也沒耽誤看監控,“我相信藥確實不是他下的,但他的反應過於激動,就像那什麽……”冰淇淋吃太多,淩獵舌頭凍得有點木了。季沉蛟說:“他在為有人對牟典培下藥而慶幸。”劉學林的反應實在是很耐人尋味,尤其是和他之前反複強調自己看見車裏有多餘屍體時頭腦發熱拋屍、棄車的言行相比。牟被下藥對他而言似乎是個天大的意外之喜,他剛剛表現出的亢奮不是終於洗清了罪名,而是找到了替死鬼。“下藥和勒死不衝突。我現在反而覺得劉學林是凶手的可能性增大了。”季沉蛟說:“但黃隊的破案困難也增大了。至少有兩方想要殺死牟典培,而且已經付諸行動。百.草.枯不是即死的毒藥,嫌疑人a早在嫌疑人b動手之前,就對牟典培下毒。”淩獵喝了口溫水,把舌頭捋直,“我看檢驗的數據,也許是反複多次下毒。嫌疑人b就算不動手,牟典培也馬上就要死了。”監控裏,審訊即將結束,劉學林在亢奮了一段時間之後,此時肩膀塌著,頭也低著,情緒上的落差很明顯。黃易問他話,他也像神遊天外,支支吾吾。“看,他反應過來了。”淩獵雙手撐在放顯示器的桌上,臉幾乎貼到了顯示器上,“嫌疑人b正在為自己沉不住氣而懊惱如果不急著動手,該死的人還是會死,而自己的雙手不用沾上鮮血。”季沉蛟餘光掃見那桶被挖得坑坑窪窪的冰淇淋,慘還是自己的勺子慘。淩獵不吃了,他把勺子拿起來,準備洗一下收好,冰淇淋也找個冰箱放放。淩獵回頭,正好看見季沉蛟拿勺子,“噫!小季!”這陰陽怪氣的調子季沉蛟已經習慣了,正要解釋拿勺子去洗,淩獵就跑過來,連桶帶勺子一起搶過,語重心長:“你想吃早說嘛,我還能缺你這一口?本領導親自給你挖。啊”一大勺冰淇淋都戳嘴邊了,季沉蛟眼皮直跳。他,要用淩獵舔得全是口水的勺子,吃,冰淇淋?淩獵:“啊”“。”“啊快點,要化了!你自己的勺子!”季沉蛟心想,他說得好有道理,這本來就是自己的勺子。季沉蛟把冰淇淋吃掉了,而這時,黃易衝到特別行動隊這間臨時辦公室,當場一個震驚,“你們,你們……等會兒,我也去吃支雪糕,這天太熱了!”季沉蛟:“……”冰涼又甜得膩人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季沉蛟卻覺得耳根燙得難受。姓淩的是真的品味差勁,別人吃冰淇淋,要麽香草要麽巧克力,總之都是一種味道。姓淩的這吃的是什麽?季沉蛟看看包裝,水果什錦!這真是最土的搭配,花花綠綠,要什麽有什麽,色素拌在一起活像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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