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笑了兩聲,和季沉蛟一起去換衣服。醫院可沒有地方拿給重案隊當臨時辦公室,季沉蛟在衛生間擦汗,換上幹淨衣服的瞬間,覺得頭腦都清醒了許多。“怎麽回事?”淩獵在一旁問。季沉蛟將汗濕的衣服卷在一起,把大致情況給淩獵說了,又道:“淡金這情況很可能是被人喂了藥,他有什麽基礎毛病,我們這邊還不清楚。嫌疑最大的是看守所,已經在查了。”淩獵托著下巴,“奇怪,在案子範圍內,他沒有什麽隱瞞的了吧?案子範圍外,檢察院也沒途徑能查到。他就算真的掌握什麽秘密,也是個橫豎要被判死刑的人了。現在來滅口,有什麽意義?”季沉蛟說:“這就是很矛盾的地方。看最後能不能救過來吧。除了這個案子,他不像是掌握任何秘密的樣子。”淩獵拿出手機,手指飛快地點了幾下。季沉蛟餘光瞥見那是火車票頁麵,“你要去哪裏?”“退票。”淩獵做任何事都很果斷,昨天覺得暫時得空,於是果斷買動車票,現在判斷情況棘手,於是立即退票。季沉蛟看了淩獵一眼,有些言不由衷,“你要是有事……”淩獵卻笑道:“我‘金主’這麽忙,我怎麽能說走就走?”季沉蛟眉梢很不明顯地揚了下,清清嗓子,“隨便你吧。”淡金到底沒有被救過來,醫生宣布的死因是急性心肺衰竭。而導致衰竭的原因,卻要在解剖之後,才能有定論。待審的嫌疑人竟然在看守所突然發病死亡,死前還出現精神病症狀,並且供述出一條殺人線索,這在夏榕市警界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震動。看守所的自查已經不管用,市局和檢察院立即成立調查小組,被查的不僅是看守所,還有最後與淡金接觸過的重案隊成員。季沉蛟、梁問弦,還有另外五名隊員都被暫停工作。安巡雖然沒有與淡金接觸過,但由於他是重案隊的法醫,也被排除在了解剖淡金的工作外。屍檢工作交給上級單位的法醫鑒定中心,每個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結果。天亮之前,第一份屍檢報告出爐,淡金的血液中檢測出了大量致.幻毒物成分,他的衰竭也正是致.幻.劑的副作用之一。但該致.幻.劑與普通致.幻.劑不同的是,它並不會在進入人體後立即發作,而是有一段一周到一個月的潛伏期。在這個過程中,內髒會逐步衰竭,精神也會開始異常,出現幻覺,起初症狀並不明顯,一旦發作,就難以救回來。它的原理和百.草.枯等有潛伏期的毒物類似,但它同時摧毀的還有精神。此外,法醫在淡金的手臂和後背發現四處已經愈合的傷口,伴隨有軟組織挫傷,是摔倒和撞擊造成的傷。他的左臂上還發現了一枚針眼,大概率就是致.幻.劑推入的地方。這份報告讓市局、看守所、檢察院同時陷入無言,就連看守所都認為問題出在內部,然而事實卻是,早在淡金被轉移到看守所之前,毒物就已經存在於他的身體。按照時間推算,重案隊、分局、任意一個社會上的人都有可能實施注射,情況變得更加撲朔秘密。更讓人感到不解的是,從早前淡金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藥物。難道他是在沉睡的狀態下被注入毒物?誰有向他注射這毒物的動機?鑒定中心還將繼續對致.幻.劑的成分做分析,目前夏榕市還未出現過這種毒物,需要與外地的毒物做比對,這個過程要耗費不少時間。重案隊忽然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有心者可以借這件事,隨意往他們身上潑髒水,比如引導輿論,說重案隊急於破案,於是對淡金使用了致.幻.劑,淡金在藥物作用下,才承認那匪夷所思的作案動機。謝傾向上爭取,但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麵對更上一級的猜疑,也十分為難。重案隊現在能夠自由行動的居然隻剩下淩獵這個“外掛”。他回了趟家,拿出醃好的醉蝦,嚐了口,味道不賴,裝進密封盒子裏帶到市局,讓眼熟的支隊隊員拿給季沉蛟。對方看得傻眼,淩獵說:“季隊長現在被限製行動,但不代表胃也要被限製吧?東西都不準吃?”隊員連忙說:“準吃準吃!”專案組立即注意到淩獵,一名負責人模樣的人問:“你是誰?”淩獵見他拿走了季沉蛟的生醃醉蝦,頓時不高興,“還給我。”那人說:“不要影響我們執行公務。”對方的傲慢和俯視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好像已經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重案隊不幹淨。淩獵盯著他,眼神越來越冷。他本來也不是多麽熱情的人,在值得的人麵前才從兜裏掏出一捧。對方與他對視,被他的眼神激到,用詞更不客氣了些,“你再不聽勸,我有權對你實施強製措施。”淩獵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就在對方即將轉身離開時,突然說:“等一下。”“你還想說什麽?”淩獵什麽都沒說,隻是拿出一個從未在夏榕市展示的證件。對方看清楚之後驚訝得瞪大雙眼,“你是……”刑偵支隊長辦公室,謝傾看著站得筆挺的淩獵,和那本特別行動隊的證件,笑著歎了口氣,“你終於不裝了。”淩獵問:“我可以參加調查嗎?”謝傾下巴朝一旁專案組的組長抬了抬,“這事他說了算,你得問他。”組長是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姓文,看著沒有“搶”淩獵生醃醉蝦那位那樣鋒芒畢露,更加慈祥和氣。他說:“按理說,應該由你來指導我們的工作。”淩獵沒吭聲,以前和地方警界打交道時,他向來沒什麽話說。“但這次比較特殊,你也算是重案隊的一份子,所以統籌工作還是我來做。”文組長眯成一道縫的眼睛露出精光,是個看似圓滑,但相當精明的人,“沒問題吧?”淩獵與他對視,“隨你指揮,我隻需要真相。”文組長伸出手,“合作愉快。”淩獵看看那隻布滿繭子的手,神情微微柔和,握住,“合作愉快。”作者有話要說:怎麽可以搶我們小蛇的食物!獵獵生氣.jpg第84章 親疏(34)生醃醉蝦被送到季沉蛟手上, 他雖然知道淩獵昨天給他做了這道菜,但實在沒想到, 自己居然能吃上。他驚訝了好一會兒, 想拍照,但手機已經被統一管理,身邊沒有任何能夠拍照的東西。他端詳著醉蝦, 像是要把它徹底記在腦海裏。完成了這個古怪的儀式後,才開始吃。淩獵這個人, 還是有點烹飪天賦在身上的。但更大的驚訝來自淩獵本人。門打開, 和專案組一同出現的赫然是淩獵。季沉蛟瞳孔微微一放, 訝然地盯著淩獵。這一刻, 過去徘徊在他腦中的猜測全部湧了出來, 淩獵的背景,淩獵的身份, 淩獵對線索非同尋常的嗅覺……專案組的兩名隊員坐下,淩獵的位置卻空著, 他抄手靠在牆邊, 就像不久前和謝傾一起審季諾城時那樣。專案組詢問季沉蛟抓捕淡金的過程、非工作時間的行程, 每一條都十分細致。季沉蛟卻難以自控地心不在焉,餘光總是忍不住向淩獵飄去。淩獵淡淡地看著他,一言不發。專案組完成這一輪問詢, 兩名隊員起身離開,其中一人見淩獵站著沒動,視線始終停留在季沉蛟身上, 蹙眉提醒道:“淩老師, 走了。”淩獵這才離開牆壁, 站直, 沒看那名隊員,“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事要問季隊長。”季沉蛟呼吸微微提起,再次與淩獵對視。專案組隊員互相看了一眼,離開。淩獵悠悠上前,任由身後的門半開,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能往裏麵看上一眼。他拉開椅子,閑散地坐下,姿態與剛才那兩名隊員天壤之別。他看著季沉蛟,季沉蛟也看著他,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忽然,淩獵“嗤”地笑了聲。季沉蛟挑起一邊眉梢,神情看似有些嚴肅。“小季,接受調查時心不在焉,還‘覬覦’領導,是要被記小本本、關小黑屋的。”季沉蛟說:“領導?”淩獵道:“你觀察我那麽久,心裏不是已經有數了嗎?”季沉蛟意識到,在他過去每一次觀察淩獵時,淩獵都洞悉到了他的觀察。短暫的眼神交鋒,淩獵鬆弛,季沉蛟卻繃著攻擊性。須臾,季沉蛟往椅背上一靠,“我沒數,除非你親口告訴我。”淩獵笑著歎了口氣,“現在是你接受調查,我執行調查,怎麽還輪到你問我?”他看上去欠欠的,季沉蛟驀地覺得牙根有些癢。這個人此時出現,分明是站在他和重案隊一邊,卻非要擺出這麽一副招人生氣的麵孔。要不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季沉蛟簡直想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懟到牆壁上。對峙片刻,季沉蛟繳械,“行,那淩領導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淩獵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季沉蛟看他這樣,也不由得調整坐姿。但淩獵坐得這麽板正,說出的卻是:“季隊長,醉蝦吃了嗎?”季沉蛟著實愣住。啥?淩獵驚訝,“什麽?他們沒有給你?”季沉蛟深呼吸,“給了,吃了。”淩獵又笑起來,拍拍胸口,給自己順氣,“那味道呢?”他眼睛亮亮的,上身輕微前傾,像隻奉獻了小魚幹,向人類尋求反饋的貓。季沉蛟半是卡殼半是言不由衷,“一般,還行。”淩獵哈哈笑了兩聲,起身將椅子推回去。眼看他要走,季沉蛟急忙叫到:“喂!”淩獵仿佛知道他想問什麽,背對著他擺了擺手,“我的身份,就是你猜的那樣。”季沉蛟盯著擺放整齊的椅子,輕輕合上的門,心跳攀上一個高峰,又穩穩跌落。許久,他才想起還有個問題忘了問你藏著掖著身份,為什麽忽然不藏了?你為了誰懶得再藏著?專案組的工作仍在繼續。淩獵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搞鬼的是重案隊的人,因此也沒有問致.幻.劑的問題,見過季沉蛟之後,來見席晚。席晚相當震驚,“淩,淩先生!”“席女士,現在我有幾個問題要向你了解。”記錄儀在,淩獵比平時正經許多,“你在邊東街做過勘查,對當時發生在那裏的事有什麽想法?”席晚知道事態嚴重,很快冷靜下來,“樓外磚塊上的血是淡金的,我聽說法醫報告顯示他後背和手臂有傷口,那很可能就是在那時摔傷的。我看到血時,本來認為,摔下來的是jaco,jaco在那裏躺了很久,在淡金離開之後,他才離開。但既然血液來自淡金,那躺在那裏的就是淡金。但我想不通,為什麽是淡金?在和jaco的打鬥中,他居然不是占據主動的那一隰方?那他為什麽會說是他將jaco扔下去,並用磚頭砸死?”淩獵又來到梁問弦的房間。梁問弦對他身兼專案組成員身份倒是毫不意外,“我覺得問題出在致.幻.劑,淡金告訴我和季隊的話有一部分是真話,但他在講述的時候神智越來越不清。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告訴我們的,就是給他打致.幻.劑的人想他對警方說的?”淩獵說:“那你認為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