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攸傻了,“什麽?”季沉蛟將手機轉過來,讓他看他主頁的那些視頻,他還是不懂,“這又怎樣?”季沉蛟說:“誌願者賺不到多少錢,在月亮花當誌願者的大多是住在小區的阿姨,你找不到別的工作嗎?為什麽要當誌願者?”潘攸張著嘴,卻說不出話。季沉蛟:“因為你想要的就是在誌願者這個名頭,這樣你拍的內部視頻才有人看,你在用月亮花的資源給你攢粉。”“那,那又怎樣?”潘攸激動道:“沒誰說不能這樣!園長都沒阻止我!”季沉蛟:“所以他,還有整個月亮花、周綜藝的家庭都付出了代價。你沒有想過,看你視頻的有哪些人嗎?”潘攸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了,“你是說……”“嫌疑人恐怕就是通過你的視頻,了解月亮花的內部布置、時間安排,然後帶走周綜藝。”季沉蛟說:“潘攸,你到現在還惦記著你的號?”潘攸脫力地靠在椅背上,臉色慘白,不能接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更不能接受自己也許參與了犯罪。這時,分局負責這起案子的中隊長何風走了過來,“季隊,正好你來了,周綜藝這案子有點蹊蹺,你幫我想想。”第8章 雙師(08)嫌疑人很可能研究過潘攸的視頻,這無疑是個重要線索,然而主播需要實名,觀看者卻不需要,從十幾萬點擊中排查嫌疑人不現實,而且嫌疑人反偵察意識強的話,還可以使用改ip工具,這並不需要什麽技術,花點錢就能買到。季沉蛟跟何風來到隊長辦公室。這案子因為輿論影響大,何風愁眉不展,辦公室飲水機都忘了開,泡不了茶,他有點尷尬,倒了杯涼水給季沉蛟。重案隊和北城分局經常合作,季沉蛟和何風很熟,何風大他幾歲,辦案風格比較踏實,發散能力稍微差一點。“何隊,遇到什麽困難了?”季沉蛟問。何風歎氣,“這案子我們從派出所拿過來時,本來覺得偵破不難,我安排人手從周家兩口子的人際關係入手,倒是查到一些和他們有矛盾的人。”季沉蛟一邊聽何風說,一邊看偵查記錄。周林、符佳佳這對年輕夫妻是從農村出來的,比同齡人多吃很多苦,高中沒畢業就到夏榕市打拚,在車間、工地都幹過。後來玩具車急缺銷售,需要從生產線上調一批人,他們雙雙報名,自此轉業幹起銷售。現在他們已經不賣玩具,跳槽到母嬰、女性用品商賣貨了。據他們的同事、領導、客戶說,兩人都很節省,也很拚,為人樸實,城裏員工不願意幹的活,他們都幹。這間接造成一些人看不慣他們,背地裏罵他們是土農民、卷王。他們也知道,但不在意,畢竟家裏有兩個小子,他們不辛苦點,孩子怎麽辦?分局調查了每一個與夫妻倆有矛盾的員工,他們承認不喜歡周、符,但都否認綁架了周綜藝,警方也核實了他們的不在場證明。而在鄰居這方麵,周家所在的小區,每層有八戶人家,被電梯分為左右各四戶。現代社會,鄰裏之間幾乎沒有交流,以前周、符和鄰居隻是同乘電梯時互相點個頭。周家把老母親接來照顧孩子後,倒是和住在同一側的三戶都熟起來。那三戶也都有小孩,其中兩戶有老人,周家老母親每次回農村老家,都會帶些土雞土鴨、青菜水果回來,分給另外三戶,鄰裏和睦,其樂融融。周林和符佳佳整日忙於生計,社交圈簡單而狹窄,他們怎麽都回憶不起得罪過什麽人,分局調查到現在,也確實沒有發現誰和他們有過節。“我們還去他們老家調查了,也沒什麽眉目,他們就是最普通的人家,綁匪肯定不是謀財,要不早聯係他們了。”何風說:“周綜藝和很多小孩兒打過架,我把他一個小人兒的人際圈都捋完了,都是小朋友的糾紛,大人參與其中的可能很小。”季沉蛟抬眼,“也不是不可能。”何風說:“那是你們重案隊遇到的反社會太多了。”季沉蛟說:“確實。”但凡是重案隊負責的案子,蹊蹺、詭異、殘忍,總得占一樣,派出所和分局處理的案子裏,就算是命案,更多的也是激情犯罪、過失犯罪。重案隊遇到反社會的幾率很高,在正常人眼中根本不算什麽事的小摩擦,也能成為瘋子的動機。就比如這個失蹤案,小孩打鬧,正常大人會因此綁架周綜藝報仇嗎?不會。但重案隊經常料理的嫌疑人就會。“謹慎起見,那些小孩的家長我也都調查過了,個個都沒有作案時間。他們的通訊我都查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何風雙手按在桌上,“我這是找不到人來查了。還有個奇怪的地方是,孩子被人帶走,但這人一點述求都沒有留下。就算是有仇怨吧,也該吱個聲啊。”季沉蛟手指在杯壁上淺淺點著。這點確實可疑。何風說:“季隊,這案子不會真和你們抓的那個嫌疑人有關吧?”季沉蛟笑了聲,“老何,你也看八卦找線索呢。”“!”何風苦惱地一抹臉,“我這不是栽進死胡同了嗎?有的案子確實得在人民群眾中找線索。那個淩獵討厭小孩是怎麽回事?”季沉蛟心想,可能就是孩子王爭霸?淩獵隔三差五要吃麥當勞,自己都像個小孩。但這話季沉蛟沒說,“成,我再回去問問淩獵,有線索馬上聯係你。”淩獵四月六號下午被帶到重案隊,四十八小時拘留時限已過,但他以重案隊得還他清白為由,死活不肯離開,天天來趁吃趁喝,關心案情進展。他抱著季沉蛟的手機,看完網上對他的指控,事不關己地說:“這個淩某好慘啊,不判死刑不足以平眾怒啊。”季沉蛟:“……”淩獵象征性地歎口氣,還摸了摸眼角。季沉蛟:“淩某。”淩獵:“哎,在呢。”季沉蛟快被他氣笑了,“雞翅和不跟周綜藝玩的事,解釋一下。”“那是我辛勤勞動賺錢買來的雞翅,我憑什麽要給陌生小孩?”淩獵還委屈上了,“你不是看見我穿女裝打腰鼓了嗎?吆喝幾小時,才五十塊呢,是你你肯把雞翅分出去嗎?”季沉蛟還沒開口,淩獵又說:“噢,你強行拿走過我一個雞翅。”季沉蛟額角直跳,“那是我出錢買的。”“好吧,下一題。”淩獵毫不糾結,“周綜藝不講遊戲規則,所以我不愛和他玩兒,但我並不討厭他。”季沉蛟嗤笑,“你們那遊戲還有規則?”“那當然,不要瞧不起祖國的花朵。”淩獵右手比槍,左手托在下方,“biu”季沉蛟眼神突然一深。淩獵的動作相當專業,好似手中真的握著一把槍。“我們的規則是被抓到的一方得任另一方biu一下,但周綜藝從來不配合,我抓到他,他反倒要朝我biu。”淩獵說:“沒勁,不跟他玩。”季沉蛟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有意向淩獵透露了部分偵查進度,又問:“你也算是周綜藝的半個老師,按理說,分局做排查時也會查到你,隻是你在我手上,他們暫時把你漏了。你有沒什麽想法?有沒看見可疑人物靠近周綜藝?”淩獵沉默了會兒,“季隊長,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季沉蛟:“你問。”“分局查過所有和周綜藝父母有矛盾、利益糾紛的人,但又都排除了嫌疑?”“是。”“鄰居嫌疑也排除了?”“嗯。”淩獵向前傾身,“哪些鄰居呢?”季沉蛟:“嗯?”淩獵:“你剛才隻說,分局向周家認識的鄰居了解過情況,這些人既不是嫌疑人,也說不出誰是嫌疑人。那周家不認識的呢?”分局在整個小區做過排查,但重點自然是周家認識的鄰居。季沉蛟說:“你好像有線索要告訴我。”淩獵笑了,“周綜藝喜歡運動,每次拍籃球比賽,他都是第一,還有很多小男孩向他學習。”季沉蛟在分局的調查報告上看到過這一點,周綜藝在同齡人中可以說是“灌籃高手”。“有一次,我聽他們幾個小孩聊天,別人問周綜藝,為什麽那麽會拍球這裏我解釋下,他們都太小,沒法像大孩子那樣組隊比賽,所以比的就是拍球,看誰拍得多,看誰投得準,基本沒有對抗。”淩獵站起來,做出拍球的動作,“你猜周綜藝怎麽回答?”季沉蛟:“多練習?”淩獵:“對,他放學了還在練習。”這似乎沒什麽問題,季沉蛟蹙眉看著淩獵。淩獵繼續說:“每次放學,來接周綜藝的都是他奶奶,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熱情,跟誰都愛聊天。她說兒子兒媳工作忙,每天很晚才回來,她得趕著回去給兩個孫子做晚飯。”季沉蛟聽出點眉目來了,“家裏能看著小孩的就隻有一個老人家,而老人家回家就要做飯做家務,根本沒有時間陪孩子下樓運動。”淩獵:“是。不排除老人家心大,放著六歲的小孩自己下樓玩。但假如不是呢?周綜藝在哪裏拍籃球?”季沉蛟:“住在周家樓下的人被長期困擾!”“同層樓的人無所謂,還覺得周家熱情慷慨,但樓下說不定早就恨上他們了。”淩獵回到座位上,“不過我這也隻是猜測。”季沉蛟立即聯係何風,掛斷電話後想起之前看李艾潔的報道時,掃到過一篇新時代鄰裏和諧的文章,找出來仔細看了看,發現評論裏踩遠遠多過讚。李艾潔采訪了幾戶平常喜歡開著門讓孩子一起玩的家庭,晚上寫完作業,幾家孩子就在公共走廊做遊戲、跳操,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的初衷大概是想蹭現在的懷舊熱,但是引發網友逆反情緒,很多人都在評論裏罵樓上製造噪音的鄰居。拍籃球的聲音很規律,倘若周綜藝確實每天在家練習拍球,住在樓下的人對聲音敏感的話,說不定會被逼瘋。分局按照這條線索再次排查,周林和符佳佳對兒子在家拍球一事全然不知,他們回家時,兩個兒子多半已經睡覺。周林的老母親老淚縱橫,說自己沒時間帶孫子下樓,孫子想拍球,起初是在家裏拍的,住在樓下的人上來說過一次,她就讓孫子去外麵電梯間拍。但刑警找到樓下的住戶時,卻得知他們根本沒有聽到樓上有拍球聲,更沒有上樓找過周家。雙方一對峙,才知道原來住在樓下的因為工作搬走了,現在的住戶是三個月前才搬來的,而周綜藝去年就在走廊上拍球了。符佳佳想不通,“樓下不可能因為這事傷害我的綜藝啊,我們都不在家裏拍了,那是走廊,誰聽得見?”分局的痕檢師說:“拍球的聲音不一定直線傳到樓下的走廊,建築結構造成聲音傳遞轉折,比如你以為你樓上在搞裝修,但其實是你樓上的樓上,或者樓上的隔壁。”而就在周家樓下的隔壁,住著一位單身母親,她的孩子今年即將參加中考。第9章 雙師(09)西城區靠近城郊的位置,有一條老街,街上的房子都很矮。因為遠離中心城區,又不屬於郊區新城,缺乏商機,年輕人通勤很不方便,幾乎隻有住慣的老年人還留在這裏。老街甚至還保持著周末趕場的習俗。天氣有點熱,梅瑞雪卻穿了件黑色衝鋒衣,兜帽拉起,罩住頭,裏麵還戴著一頂遮臉的鴨舌帽。她擠在趕場的人群裏,匆匆買了一塊豆腐、一把剛上市的空心菜,又去肉攤切了一塊三線肉,眼珠子警惕地轉動兩下,騎上一輛火三輪,迅速消失在灰撲撲的街角。老房隻有六層,每層兩戶,危樓似的,梅瑞雪將火三輪停在樓下,拿塑料布罩上,又回頭看兩眼,這才上樓。打開5-1的門,就聽見裏屋傳來“嗚嗚”聲。梅瑞雪眉頭一皺,被生活折騰得悲苦的臉上頓時泛起戾氣。她將菜用力砸在桌上,低頭就看見牆邊並排放著的四個液化罐。她咬了咬牙,將其中兩個搬到門口。裏屋的聲音更大,床板也被擂得咚咚響。雖然隔壁和樓上都無人住,但梅瑞雪仍是心頭一緊。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裏屋,抬手就在周綜藝臉上扇了兩巴掌,壓低聲音恐嚇道:“老實點!不然沒你好果子吃!”周綜藝手腳都被綁住,固定在床頭,嘴上還粘著膠布,說不出話。他的雙眼氣得通紅,不服氣地瞪著梅瑞雪,仿佛隻要掙開繩子,就能在梅瑞雪脖子上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