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之事自有璉哥兒來看顧著,賈赦私以為要是璉哥兒連妻兒都照管不好,將來若是承襲了爵位繼承了家業,隻怕問題更大。又想著左右璉哥兒還年輕,吃虧受罪亦無妨,再說還有他這個當爹的看著,出不了大狀況。


    “淑嫻,回頭你喚王氏過來說說話罷。不用說的太明白,可薛家那頭,我是斷然不會留的。甭扯那些個理由,人生在世哪個也不是平安順暢的,薛家在京城有宅邸有錢財,難不成出了咱們這榮國府就要沒活路?”


    賈赦冷哼一聲,不是他不顧年親戚情分,而是老話說得好,升米恩鬥米仇。雖說多養一家子是無妨,可賈赦一點兒也不希望養出一窩白眼狼來。


    莫說薛家離了榮國府一樣能活,就算今個兒薛家的人一出門就要死了,又與他何幹?留著是情分,不留是才是正理。


    沒有誰會為你的一生負責。


    “知了。”那拉淑嫻微微點頭。


    其實她對於薛家說不上是甚麽感覺,哪怕曾經有一度因著薛家看中璟哥兒一事略覺得煩躁,可等到時過境遷,她卻隻餘好笑而已。想也是,還能不準旁人做夢?普天之下不知曉有多少女子在夢中嫁給了聖上,難不曾聖上還要一一尋那些人的麻煩?夢想總該是有的,況且薛家也並未付之於行動。


    解決掉二房這個大麻煩,薛家反而隻是附帶的小問題罷了。緊接著,對於賈赦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對付齊國府。


    這個,卻是需要泰安帝的幫襯了。


    話說泰安帝也是夠心酸的,身為堂堂天子,有時候卻比尋常老百姓更容易束手束腳。尤其他有一個以往的天子所沒有碰到過的大麻煩,那就是兄弟眾多。


    曾經的長青帝,如今的太上皇,暫不算公主的話,單是皇子也有不下三十位。再去掉夭折的、亡故的,到如今仍存活於世的,共有十九個。其中,包括已被圈禁多年的前太子殿下,也包括尚在稚齡的老二十一、二十二。說真的,泰安帝每次想起他這些兄弟們,甭管是年長的還是年幼的,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也許對於父親來說,兒女成群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可對於執掌了天下的泰安帝來說,兄弟們全是大麻煩。


    他的大哥,當年曾被封順郡王,之後也被下令圈禁。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則更是啥封號都沒有。倒是他那三哥文親王,天天賦詩飲酒,小日子過得倒是蠻滋潤的。還有他下頭一幫子的弟弟們……


    太上皇還在上頭瞧著,泰安帝很多事情都不能去做,或者說是不敢放手去做。尤其當年太上皇故意不賜封諸皇子,為的就是讓他這個新帝施恩。


    問題是,他一點兒也不想施恩!!


    徒家王朝爵位眾多,單是異姓王就有四個,宗室裏頭的親王、郡王數都數不清,還有一群人等著封賞爵位。


    可泰安帝真正想做的是,將那些個王爺全給擼了!徒家,根本就不需要異姓王,更不需要那麽多宗室王爺。


    “聖上,賈恩侯求見。”


    “讓他立刻滾進來!”泰安帝眉頭緊鎖,如今都已經是泰安五年了,他就算要拖,也實在是拖不了多久了。還有一件事兒,太上皇從去年深秋以後,身子骨就愈發的衰弱了,太醫說的很明白,這就不是生病的緣故,而是衰老,無藥可醫的衰老。


    很多事情,都要在今年有所決斷。


    等賈赦進了禦書房,看到的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神情的泰安帝。


    賈赦微微一愣:“這才剛過完年,聖上您這是在跟誰慪氣呢?別別,您不用解釋,臣今個兒入宮隻為一件事兒。關於公主府,臣已經有了眉目,可單憑臣一個人卻是沒法子了,還希望聖上您幫襯一把。”


    “哪家?”泰安帝早就猜到了他想做甚,也懶得刨根究底,隻直截了當問道。不過,問歸問,泰安帝心裏還是有自己的猜測的,既是公主府,恐怕賈赦是打算拆了哪個侯府罷?


    不得不說,泰安帝是足夠了解賈赦的想法,卻仍不曾深入的了解賈赦的無恥。


    “齊國公府。”賈赦一字一頓的道。


    泰安帝沉默了,當年太祖皇帝賜封四王八公十二侯時,一定不會想到這將是他給後人留下的一大難題。不過,在當時這也是唯一的法子,畢竟想要說動旁人跟著你一道兒打天下,沒有實質性的好處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在,這些年過去了,四王八公十二侯早已不如當年了,隻是礙於情麵,泰安帝不好直接動手。


    見泰安帝隻沉默不語的低頭望著龍案,賈赦自也是猜到了原委。道理很簡單,就像賈赦神煩蠢弟弟賈政一樣,恐怕泰安帝也一點兒也不待見他那群弟弟們。好歹對於賈赦來說,賈政就算再蠢,那也是他的嫡親弟弟,若是同父異母,或者更遠一些的堂弟、族弟呢?


    ——有多遠滾多遠!!


    “臣懇請聖上允許文親王和十四王爺幫襯臣。”賈赦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是得罪人的差遣,且對於臣來說,還極有可能引火燒身。聖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齊國府是八公之一,榮國府也一樣如此。今個兒,若是齊國府倒了,指不定明個兒倒的就是榮國府了。這世上本就沒有永恒的事情,單看你是不是能夠看透。


    “你怕朕對你下手?”泰安帝揚了揚眉,“朕看起來像是過河拆橋的人?”


    “臣讀書少,可有一句話卻是明白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賈赦撇了撇嘴,其實他本身對於官場半點兒都不留戀,可誰讓當初一不小心就進來了呢?既是已經走進了這個世界,哪怕真的到了退出的時候,他也一定要幹一票大的。至於榮國府的榮耀,賈赦私以為,他本人就足以延續,完全不需要那個死氣沉沉的牌匾來說明甚麽。


    “有道理。”泰安帝絲毫不否認的頷首道。


    就像當年太祖皇帝的大肆賜封,也像已經是太上皇的長青帝曾允許百官向國庫借銀,很多事情並不一定就是虛假的,至少在當初是真實可信的,可惜時光易逝,誰也不能保證多年以後會如何。


    半晌,泰安帝才又緩緩的開口:“賈恩侯,其實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看得也比旁人清楚得多。那朕倒是要問問你,如果你是朕,你會如何?”


    ——眼睜睜的看著徒家天下被越來越多的爵位所霸占?還是盡可能的收回帝王該擁有的一切權利。


    任誰聽到這個問題,還被當今天子用這種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都會感到極大壓力。賈赦自然也是如此,不過他隻略緩了一下,就笑開了。


    “從我繼承了榮國府之後,從我承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以後,我就一直想幹一件大事兒!我要將賈政從象征著家主住所的榮禧堂滾出來,我要讓二房從此不敢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我要成為榮國府真正的家主大人。可惜呀,這個想法,直到如今才實現了一半。”


    “聖上您也許不知曉,榮國府已然分家了,可我卻早已沒了當年的雄心壯誌。為了讓二房離開,我私底下用了很多手段,威逼利誘甚麽都有,這跟我當年想象中的,光明正大的轟走他們……一點兒都不一樣。”


    “不過好歹,他們就要走了,目的已然達成,其實過程並不重要。”


    “您方才問我,倘若我是您我會如何?那當然是去做一直夢想的事兒,不管用甚麽手段都無妨,隻要能達到目的,就算背負一世罵名又怎樣?”


    “難道我會不知道二房離開後,京城裏會出現怎樣的流言蜚語嗎?還有那該死的薛家!區區商戶人家,竟是仗著自己弱小的緣故,妄想逼迫我後退……憑甚麽?孤兒寡母就位於不敗之地了?她弱她有理?!”


    一想到自己莫名的被拿捏了許多,賈赦就氣不打一處來。


    其實,賈赦的世界一直都非常簡單,他隻是想要守護自己的家,當然還有自己的家人。可偏生,所謂的情分、顏麵、規矩、名聲等等,全都束縛著他。外人隻道賈恩侯瘋起來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卻不知他若是真能做到如此,還會任由老母和弟弟騎在他頭上?


    說到底,他還不夠狠絕。


    “說完了?”泰安帝拿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叩著龍案,其實他打從一開始就知曉賈赦無意於官場,甚至他還知道賈赦的終極夢想一直都是當一個逍遙自在的紈絝子弟。可他更想讓賈赦明白,夢想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實現的,若賈赦當年真的如願的離開了官場,那麽如今極有可能麵對的就是被轟出家門的下場。


    或者更慘,明麵上是榮國府的家主,暗地裏甚麽都不是。等萬一碰到了滅頂之災時,再被人以家主的名義推到人前,承擔起所有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罪名。更有甚者,還會牽連子嗣後輩。


    “聖上您不就是瞧那些個蠢弟弟不順眼嗎?幹!”


    賈赦一臉的猙獰。


    “不,朕跟你遇到的麻煩如出一轍,你的頭上有個老太太,朕的頭上有位太上皇。解決的法子不是沒有,可惜你我都不是喪心病狂之人。”泰安帝輕飄飄的說出了這番話,成功的看到賈赦瞪圓了眼睛,“別瞪朕,難道你就不曾怨過自己不夠心狠手辣?”


    千百年來,不是沒有弑父殺君之人,事實上非常之多。當然,更多的則是手足相殘,誰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呢?


    但凡泰安帝心狠一點兒,在登基為帝之後,他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哪怕不對太上皇下手,他的諸多兄弟們也決計沒有活路。可惜,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他自詡冷心冷麵,卻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手辣。


    太上皇,他好好的敬著,但凡是太上皇舍不得的人,他絕對不會輕易出手,哪怕對方惹上門來,他也是一退再退。他的大哥、二哥,他好好的養著,即便他明知曉那兩位背地裏小手段不斷,也權當甚麽都沒有看到。還有他那些好弟弟們,他會不知曉他們在背後謀劃甚麽嗎?在能護住自己的前提下,他並不願意出手。


    不是為了所謂的身後名聲,而是最為簡單的不忍心。


    這話,要是說出去真的隻會徒惹笑料,普天之下誰人不知他泰安帝是個冷心冷麵之人。尤其對那些個逆臣賊子,他從來不手軟,卻偏生對某些人束手束腳。


    “挺好的,若真能做到心狠手辣,怕隻怕到了晚年還會於心不安呢。”賈赦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建議道,“那聖上您幹脆就學學臣罷,用威脅讓他們主動退讓。”


    “和解?”


    “一步步慢慢來,就像之前,我讓賈政削官罷職,再讓他對科舉絕望,又推出了珠兒那孩子,還有宮裏的娘娘……到如今,他是真的不敢同我作對了。這叫甚麽呢?嚇破膽兒了?”


    “你想讓朕殺雞儆猴?同一個就該是齊國府罷?”泰安帝回憶了一下齊國府的情況,微微頷首,“挺好的,齊國府牽扯不大。”


    “其實,臣真正想讓您恁的是寧國府。”賈赦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心裏話,“理由很多,最要緊的一點兒就是,寧國府若倒了,會讓很多人膽寒。”


    第一代寧榮國公乃是嫡親兄弟,其實他倆的權勢莫說在八公裏頭,就是算在四王之中也是極為強悍的。可誰讓他倆是嫡親兄弟呢?即便是太祖皇帝,也斷然不敢讓一對感情極為深厚的嫡親兄弟位極人臣。不得已,才讓他倆退居一位,皆賜封了國公爺,還是八公裏頭居最末。


    而論實力,如今的八公後人之中,實力最強勁的莫過於榮國府,又因著兩家的關係,寧國府也無人敢小覷。


    倘若今個兒倒下的是齊國府,對於滿朝文武來說,雖有著警示作用,卻未必會感到膽寒。可若是寧國府呢?恐怕一多半的人都會心生懼意,短時間內絕不敢再行差踏錯哪怕半步。


    “罪名呢?”泰安帝問道。


    寧國府數代單傳,人丁本就不興旺,加上欠國庫的銀兩早已歸還,一時間想要尋出罪名來還真略有些難。


    除非,故意捏造。


    再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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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日,榮國府成功分家,可即便如此,二房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日裏搬離榮國府。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賈母的不舍,以及二房的不甘。


    那就拖唄。


    一說新宅子有幾處還未完全修繕好,二說正月裏不好興師動眾的搬家,三說哪個主子病倒了,四說……


    理由這種事兒,就跟那罪名一般,你若鐵了心想要捏造,自然就會有的。


    賈赦甚麽都沒說,他很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連公中錢財都沒有分分完畢了,若是在這檔口他真的將二房一家子盡數轟出了家門,那麽到時候就不單單要麵對流言蜚語,而是言官的彈劾了。


    人嘛,總是容易偏向於弱者,哪怕那所謂的弱者才是罪魁禍首。


    隻不過,賈赦沒說甚麽,卻做了很多事兒。


    正月二十,齊國府首先遭到查封,罪證確鑿,陳家老太爺老倆口,並老爺太太,以及年僅三歲的小少爺,盡數送入天牢。而領頭查辦此事的,卻並非泰安帝跟前天字第一號寵臣賈赦,而是泰安帝的三哥文親王,以及他的同胞弟弟十四王爺。


    雖說榮國府跟齊國府關係並不算親近,可到底是相識相交上百年的故交,消息一傳開來,賈母狠狠的被唬住了,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哪裏出了問題,隻得急忙喚了兒子兒媳們過來說話,哪怕沒有好法子,也總歸能讓她安安心。


    不曾想,及至這會兒,賈母才愕然發覺,她家老大賈赦早已數日不曾歸家,而竟然沒人將這事兒報予她知曉。


    賈母勃然大怒,賈政和王夫人卻是暗叫不妙,帝王恩寵這種事情原就懸乎得很,況且他們一直堅定的認為賈赦一無是處,隻憑借著高深的拍屁股工夫才得了泰安帝的信重。反過來說,萬一賈赦失去了聖恩,那麽繼齊國府之後,下一個倒黴的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榮國府了。


    思及此,賈政和王夫人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斃,倒是珠哥兒一度想尋人脈打聽一下消息,卻被李紈哭著勸住了。


    人嘛,原就是有私心的,其實李紈這人不壞,相反她還是屬於本性良善之人。然而,她所謂的善良的卻是建立在自家人安好的前提下。可大房,卻從未不被她當作家人,甚至連賈政、王夫人並宮裏的娘娘、寶玉等等,她都不認為有多重要。她的家人,隻有夫君和兒子,她願意為了她的家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卻絕不允許為了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人,犧牲哪怕微不足道的東西。


    很快,二房選擇了退讓。


    所謂退讓,是指在一夜之間,搬離了榮國府。


    等賈母清晨醒來,尚未睜眼便下意識的詢問寶玉可曾起了,在未曾聽到回答後,她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跪在自己麵前哭得雙眼腫脹的鴛鴦。


    二房走了,帶走了前些日子分得的家產,也帶走了寶玉等人。甚至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走得義無反顧,毫無留戀。


    剩下的薛家,在離開被人欺淩,和留下丟掉小命之間,很輕易的選擇了前者。其實,就算真的離開了榮國府,薛家也不至於很慘的,想也知曉,這年頭寡婦帶著幼子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這還是窮苦老百姓呢,薛家好歹有錢有人,哪怕多出些銀錢雇傭些護院打手也使得。就算不如在榮國府那般自在了,卻也不至於沒有活路這般危言聳聽。


    而在正月的最後一日,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寧國府被查封,理由不明。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直在觀望事態進展的文武百官們,才忽的有種另一隻靴子落地的感覺。齊國府真心不算甚麽,可稀罕的是,像這種事情出馬的竟然不是賈赦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不過,若是泰安帝下一步的目標是寧國府的話,那麽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該!


    就知曉總有一天你會倒血黴!


    京城裏風起雲湧,可以說泰安帝五年的一開始就顯得格外的恐怖。等到了二月裏,又從宮裏傳出太上皇病重的消息,登時原本就氣氛低迷的京城,顯得愈發的陰沉恐怖了。


    齊國府是第一炮,緊接著是寧國府,再往下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保寧侯府……等到二月底,宮裏倒是沒再傳出其他消息來,可四王八公十二侯裏,卻有一半人被斬落馬下。


    當然,泰安帝還未下旨宣布那些人的判決,可想也知曉,鬧了這麽一出,泰安帝不可能是跟那些人玩小孩子過家家。


    很快,泰安五年步入了三月裏。


    泰安帝忽的下了一道旨意,奪去榮國府的牌匾,並勒令榮國府上下盡快搬離。


    也是隨著這道旨意,那些曾經耀武揚威,自認為泰安帝不敢針對自己的宗室皇親們,終於徹底老實下來了。各種猜測匯聚在一起,最得人心的一種說法是,泰安帝壓根就不寵信賈赦,之所以有著先前那些舉動,主要還是因為賈赦乃是榮公賈代善的嫡長子,也就是為了安撫太上皇。而如今,太上皇病入膏肓,賈赦被舍棄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放你他娘的臭狗屁!


    賈赦是憤怒的,可他完全管不住自己不來聽壁角。又想著幹完這一票,他一定能成為嚇死人不償命的神人,他隻能按捺著心中的洪荒之力,極為勉強的崩住麵色。好在,他如今帶著厚重的圍帽,隻要不作死開口,就算他跟川劇似的變臉,也沒人會看出甚麽來的。


    等再度悄悄的入宮之後,賈赦殺氣騰騰的出現在了泰安帝跟前。


    “回頭我一定要打死賈政這個小王八羔子!!”


    “朕就不問為何了,你高興就好。”泰安帝自顧自的批閱著奏章,就好似跟前並沒有某個不停咆哮的瘋子。尤其等他看到幾位王爺遞上來的奏章之後,更是忽的露出了笑容來。


    ——原來,他們也是知道怕的。


    ——原來,仁義之君的前提就是恩威並重,不然那就不是仁君而是廢物!


    “聖上!你啥時候把閨女嫁給我家琮兒?”賈赦可不是一個能安生的人,眼見泰安帝不理會自己,他索性上前兩步,扯著嗓門大吼道。


    “朕以為,是你的兒子嫁過來。”泰安帝好整以暇的放下朱筆,將那幾個不省心的兄弟呈上來的奏章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你說,他們怕的究竟是朕本身,還是旁的甚麽?”


    “他們怕的是您翻臉無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您喜歡哪個詞就用哪個好了。最重要的是,您閨女出嫁,我兒子迎娶!!”最後一句話,是賈赦梗著脖子吼出來的。


    泰安帝是甚麽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人,莫說賈赦隻敢隔了好幾步吼上一吼,就算他真的想不開要跟自己幹架了,打小就騎射成績極佳的泰安帝也完全不懼。話說回來,賈赦那騎射真的是白瞎了武將世家的出身。


    見泰安帝又不理會自己了,賈赦急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禦書房裏不停的打著轉。


    依著賈赦原本的想法,他壓根就沒打算把自己賠進去,隻想著拿寧國府做筏子。結果,泰安帝在聽了賈赦提供的想法後,很是幫著完善了一番,一個不小心,他把自己也給折進去了。用泰安帝的話來說,哪個府裏垮台,都不如榮國府並他這個天字第一號寵臣下台來得更為震撼人心。


    偏賈赦當時腦子一抽,覺得這個法子也是極好的,愣是傻乎乎的應承下來了。不過,事到如今,他卻忽的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兒。


    ……可千萬別嚇壞了他的好媳婦兒,也千萬別嚇哭了他的寶貝兒女們。


    “三月十九。”


    就在賈赦急得團團轉之時,泰安帝忽的頭也不抬的蹦出了這句話。賈赦微微一愣,旋即才想起雍華公主的大婚之日原就定在三月十九,他就算再著急,已經下了的聖旨也是無可更改的。所以,他又白急了一場?還順便讓泰安帝又瞧了一場好戲?


    當下,賈赦的麵色異常難看起來。


    “你真的不擔心嗎?你的幾個兒子資質差得太多了,不是朕危言聳聽,但凡那賈琮起了甚麽心思,賈璉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嗬,不單賈璉本人,還有他的嶽家也一樣無用。兄弟相殘這種事兒,你就不怕再度重演?”


    “我怎麽賈政那蠢貨了?”賈赦不高興的嚷嚷著,“再說了,我家琮兒多好的一孩子呢,打小就聽話乖巧,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璉兒他又蠢又傻又笨又窩囊,要是再不讓他繼承家業,回頭他能把自己餓死!”


    “這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最新版本?最蠢的孩子最惹人憐惜?”泰安帝挑眉。


    “反正我家琮兒是個好孩子,他才不會對他哥哥下手呢。再說了,找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是一場精彩的比鬥,可要是跟個蠢貨鬥呢?放心,琮兒才不會跟璉兒一般見識呢。畢竟,璉兒他那麽蠢。”


    賈赦一臉的淡定自若,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家這些個兒子,而且全是嫡子,將來會發生甚麽事兒。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那樣罷,亦如他跟賈政鬧成這般,也沒見他真的發狠心要了賈政的小命。由此可知,即便將來他們會為了家產爭奪,應該不會涉及旁的。


    “榮寧二字如何?”


    片刻後,泰安帝又道。可惜這會兒說出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賈赦很是狐疑的瞧著他,榮、寧二字?這不是廢話罷,當然是極好的,可惜兩個國公府都到此為止了。所以……


    “這是嘲諷?”賈赦試探的道。


    “不,這是聖恩。”泰安帝淡然的答道。


    數日之後,泰安帝再度下達聖旨,卻是賜封賈赦為榮寧侯,世襲三代。


    <<<


    說真的,賈赦是懵逼的。


    在他跟泰安帝的策劃之中,完全沒有這一出戲碼。而且,就算要賜封為侯爺,可天底下那麽多吉祥的字,為甚就偏偏挑中了這倆字呢?這不是……故意拉仇恨嗎!!!


    #甚麽仇甚麽怨#


    賈赦就是帶著這樣一臉的懵逼,於三月十五先行回到了曾經的榮國府。同時,他曾經心心念念恨不得奪過來的寧國府,也已經改造完畢。兩座府邸盡數都是減製,花用的是泰安帝的私庫,不曾走國庫,也沒讓賈赦這個小氣鬼出錢。


    曾經的榮國府,已經變成了榮寧侯府。與之相鄰的寧國府,則變成了公主府。


    美好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可惜賈赦一點兒也不高興。他簡直可以想象,之後會造成多大的騷動,雖說他也曾幻想過自己從此在京城成了神一般的大人物,可惜這並不代表他就願意承擔所有的仇恨。


    泰安帝此舉,完完全全的表現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一切……他賈赦都有份!!


    這算甚麽?強行綁定?


    一想到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寵臣、佞臣的名頭了,賈赦隻覺得全世界都在針對自己。哪怕他終於成為了說一不二的家主,哪怕蠢弟弟賈政再也別想賴在自家不走,哪怕……


    不!高!興!


    “爹?”


    賈赦滿腹辛酸的把自己戳在榮寧侯府門口,一臉大寫的生無可戀。偏此時,隔壁公主府的側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來的卻是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兒子十二。當下,賈赦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十二放聲痛哭。


    “琮兒喲!你爹我又被聖上給坑了!!……你說他怎麽能這樣呢?我對他一片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照,結果他居然這麽對我?他怎麽那麽狠心喲!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尤其這封號啊!侯爺就侯爺,他還特地給賜了‘榮寧’這兩字,這不是存心埋汰我嗎?嗚嗚嗚,琮兒乖乖,你爹我沒活路了,天天被他這麽坑,活不了了……”


    十二被抱了個滿懷,用力掙紮也沒能掙脫,索性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聽天由命得了。


    “對了,你咋會在這兒?這兒不是公主府嗎?”賈赦瞪圓了眼睛,忽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琮兒,你是不是真的要入贅了?別介,就算是尚公主,那也是公主當我兒媳婦兒!”


    “成,您高興就好。”十二懶得跟賈赦解釋,隻隨口敷衍著。


    這事兒是真的沒法解釋,原因在於,十二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他不單知情,還參與了坑爹計劃,至於寧榮二府的減製改造,更是他負責督建的。這事兒,估計瞞不了多久,可甭管怎麽樣,十二也不會當著賈赦的麵坦白。想也知曉,那一定會被罵得很慘。


    坑爹甚麽的,旁人瞧著格外有意思,當事人就未必了。


    “你娘呢?有沒有被嚇壞?璉兒呢?這傻小子怎樣了?還有……”賈赦忽的一頓,不由的憶起了泰安帝那話,忍不住後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十二。


    十二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裏毛毛的,想著是不是真相暴露了,忙不迭的開始琢磨起最佳的逃亡路線。可還不等他把思緒理順,就聽得賈赦極是擔憂的開口問道:“假如有一日,你爹我把大部分的家產給了璉兒,你會生氣嗎?”


    這個問題……


    簡直槽多無口。


    “爹,璉二哥哥是您的嫡長子,本該繼承大部分家產,以及如今您剛獲得的侯爺爵位。”十二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尚活在夢裏的賈赦,“爹您也悠著點兒罷,很多事兒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等回頭您拍拍屁股上天了,您得罪過的人極有可能盡數跑到璉二哥哥跟前討債。嘖嘖……嗷嗚!!”


    “死小子臭小子!你以為你當上了駙馬爺,老子就不敢揍你了嗎?老子把話撂在這兒,莫說你如今還不是駙馬爺,就算是!……哼哼,老子打兒子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告上金鑾殿都沒用!!”


    這一日,路過寧榮街的人們有幸看到了精彩的一麵,剛被賜封的榮寧侯賈赦豁出命去追殺他最心肝寶貝兒的兒子。


    眾人表示:很精彩,建議每天都來這麽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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