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投胎轉世全憑運氣的話,那麽嫁娶卻是選擇和運氣各占了一半的。


    當然,嫁和娶原就不是同一回事兒,畢竟這世上對男子和對女子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像男子,娶妻生子雖然重要,可自身的前程卻是更重要的,因而隻要有能耐,妻子如何其實並不重要,甚至甭管是納妾還是置外室都無妨。反觀女子,若是不幸嫁錯了人,隻怕這輩子就毀了。


    也因此,那些個真正疼愛兒女的父母們,多半總是更在意女兒的親事。當然,重男輕女的家庭另當別論。不過,至少在榮國府裏,姑娘們所受到的關注還是比較多的。


    像那拉淑嫻,雖然口頭上憂心十二的親事,可事實上完全就是這麽隨口一提,壓根就沒往心上去。一來,她知曉十二是個有主見的人。二來,她還真不認為自家小子會討不到媳婦兒。


    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十二的親事若再不定下來,也許會影響到下頭弟弟妹妹的親事。可迎姐兒、璟哥兒的親事都已經定下來了,這林家暫且不提,原就沒打算這麽早讓姐兒出嫁,就連張家那頭,因著迎姐兒比榆哥兒還年長了半歲,加上男子原就不在意晚成親,故而也用不著發愁。


    於是乎,在極為短暫的擔憂之後,那拉淑嫻便將十二的親事徹底丟在了一旁不管。好在,她本人是不在乎的,可賈母倒還算上心。


    發動故交舊友幫著尋摸親事,賈母一方麵努力為十二尋著匹配的姑娘家,一麵也在給寶玉留心著。沒曾想,十二那頭是真容易,隻要賈母稍微露出了一分意思來,對方就瞬間兩眼放光,隻恨不得立刻就將親事定下來。然而,賈母僅僅是略提了寶玉,對方卻立刻顧左右而言他,甚至有幾個仗著交情不錯,變著法子的詢問璟哥兒如何安排,卻在得知璟哥兒已經同林家姐兒說定以後失望不已。


    賈母是偏心眼兒又不是真正的傻子,就算一次兩次的沒覺察到問題所在,次數一多,哪裏還會不警醒?可惜,在警醒的同時,賈母並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隻怪旁人沒眼光,看不清楚她心愛的寶玉那無限的潛力所在。


    等日子略久一些,賈母索性先將寶玉的事兒擱置在了一旁,隻專心給十二尋找親事了。倒不是賈母猛地醒悟了,而是她認為十二年歲大了,既過了科舉也有了差遣,自是容易讓旁人看到優點。寶玉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等再過個三五年,也去參加科舉,到時候隻要金榜題名,完全不愁尋不到世家大族的貴女。


    這想法極有創意,甚至連賈母跟前的鴛鴦在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時,都懵了好半響。


    寶玉還小?


    誠然,跟已經十七歲的十二相比,寶玉這個九歲的孩子的確很小,都快小了一半年歲。然而,其實九歲已經不算是孩子了,該是半大的少年郎。在珠哥兒、璉哥兒像寶玉這般大小時,已經上國子監念書去了。而十二在這個年歲時,已經將他三個舅舅折騰得死去活來了。可惜,九歲的寶玉除卻念了最基本的“三百千”外,也就是對一些遊記、話本子感興趣。對了,寶玉於詩賦一途極為擅長,尤其是在靈氣方麵,那是連十二都自愧不如的。


    可惜是,科舉不考詩,賦倒是會涉及,卻不是重點。科舉的重點,從來都是經史子集以及策論。


    因此,對於賈母認定寶玉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這種想法,連鴛鴦都無法昧著良心附和,隻能微笑著表示沉默。


    好消息是,到底是地位超然的國公夫人,哪怕最近這些年來,賈母壓根就不曾外出赴宴,她的人脈依然很廣。當然,這種人脈在旁的事情上壓根就無法起到任何作用,要不然頭幾年賈母被賈赦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她也可以對外求救了。不過,雖說在旁的事情上沒啥作用,可對於說親一事,還是極為有用的。


    尤其是給十二說親。


    出身、地位、相貌、天賦、才能、前程……也許單論其中一項,十二並不是最為出眾的,可若是將這六點合在一起,滿京城都沒有一人能夠越過十二的。哪怕是貴為皇子,那也沒法每一項都比十二強。


    一時間,榮國府被媒人踏破了門檻。當然,這裏頭的媒人並不是真正給人說媒拉纖的那種,而是被旁人家請來做中人的貴太太們。


    於是,等十二猛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坑了時,已經太晚了。


    十二也是真冤枉,因著他在上書房是半讀半教的形式,其實比旁的人更為忙碌許多。好在他本人並不在意,哪怕是到了逢無休一的日子,也多半忙的腳不沾地。即便偶爾閑了下來,也是往張家或者其他當世名儒家裏跑,很少會留在榮國府裏休息。也因此,等他發覺不妙時,已經是秋日裏的。


    今年又是科舉年,不過因著親朋好友裏頭並無一人參加,且十二也已經離開了翰林院,故而他並不怎麽關注科舉。可就算再怎麽不關注,因著兩輩子都被科舉折騰得不輕,十二很惡劣的決定用科舉的卷子逼死皇子和伴讀們。結果,計劃尚未實施,他就被強行拖到了榮慶堂裏。


    “這是打算做甚麽?”


    望著榮慶堂裏難得齊全的所有家人,十二除卻愕然外,更多的則是恐慌。想也知曉,像這種三師會審的情況,一準兒沒好事兒。再看他爹和他哥,皆笑得一臉猙獰恐怖,倒是他娘很是欣慰的望著他,可對於十二來說,再沒有比這更恐怖的事情了。


    “琮兒,你也不小了。”賈母笑得一臉慈祥溫和,看向十二的眼神裏,就跟藏了蜜一般。而在說完了這萬能的開場白後,賈母也不矯情,直接命鴛鴦將先前她挑選出來的帖子一並端了上來。


    其實,像說親議親這種事兒,多半是男方遞帖子給女方的。可因著十二太受歡迎了,以至於賈母但凡露了點兒口風,對方就忙不迭的開始推人選。多半是自家閨女或者侄女,少數則是說親戚家的姐兒,總之,短短時間裏,賈母已經收攏了上百份帖子,在篩選了一部分後,餘下來的都是賈母精心挑出來的。


    十二一臉驚恐的看著鴛鴦端上來堆得如同小山般的帖子,有心想跑,卻被珠哥兒和璉哥兒聯手摁了下來。


    “你們這是幹啥呢?珠大哥哥,我可沒惹你,況且今年不是科舉年嗎?翰林院居然那般輕鬆自在嗎?不是……哥!你是我親哥,別摁了,我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你就不能想象小時候我是怎麽對你的?幫你寫功課,幫你尋孤本,我還將我舍不得用的文房四寶都送你了!我對你多好啊!哥!”


    珠哥兒其實還是很好對付的,隻要軟言兩句,他卻立刻鬆了手,還滿臉的不好意思。然而,璉哥兒卻是個厚臉皮的,哪怕沒法跟賈赦相提並論,他也不可能就因為十二的一兩句話輕易放手的。


    璉哥兒道:“你對我好?嗬嗬,是啊,你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能不回報你呢?旁的也就算了,單你的親事,我一定好好幫襯。爭取讓你早起娶妻生子,享受一下媳婦兒孩子熱炕頭的美好日子。”


    “我我我、我不要啊!”十二邊說著邊開始死命的掙紮,無奈他原是坐著的,璉哥兒死死的壓住了他的肩膀,又催促一旁的珠哥兒也過來幫忙。幾番折騰下來後,十二精疲力盡的放棄了,“行了行了,我不跑了還不行嗎?不過你們倒是告訴我,這究竟是甚麽意思?難不成是打算讓我隨便抽個帖子?”


    盡管知曉賈母不可能在親事方麵坑他,可十二還是認為這麽做太草率了。哪怕他上輩子的大婚比這更不靠譜,可問題在於,上輩子他沒法反抗,這輩子卻是完全可以的。


    想明白之後,十二瞬間老實了,隻向賈母道:“老太太,要不您同我說說?放心,我一定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好意。”聽和挑都會很認真的,願不願意成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萬幸的是,賈母並不知曉十二心頭的想法,聽他這麽一說,還覺得十分的貼心,笑著道:“嗯,我就知道琮兒是個好孩子。這不,我給了挑了幾個格外出眾的,像東平郡王妃娘家的妹妹,雖說不是嫡長女,可因為她出生時,長姐早就嫁了,所以教養方麵就是比著嫡長女來的。還有保寧侯府的嫡長女,這個倒是了,當然她上頭還有個哥哥,可教養絕對是沒有問題的。對了,我格外看好黎閣老家的嫡長孫女,這個是真真切切的嫡長了,下頭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她娘身子骨有些不大好,她祖母更是年歲長了,中饋的事情她已經掌了有四五年了。另外就是……”


    賈母一口氣說了十來個人選,無一不是家世顯赫人品出眾的。哪怕賈母有時候看人的眼光極有問題,可那也是因著太過於疼愛子孫,而產生了盲目的美化。可這僅限於自家人,在看旁人家的孩子時,賈母還是很靠譜的。


    問題是,十二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定下來。


    聽賈母說的熱鬧,自己又被束縛住了沒法逃離,十二索性一臉嚴肅認真的望著賈母,一副乖寶寶的模樣,看得賈母愈發的覺得十二是個好孩子,連帶笑容越來越甚,語氣也愈發的柔和起來。


    “……來,琮兒你同我說說,你更中意哪一個?不要害羞,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咱們家開明得很,隻要是門當戶對的,喜歡哪個都成。”


    這還真是開明得很。


    十二暗自吐槽著,不過話說回來,若沒有真心喜歡的人,隨便拉一個人湊合著過日子倒是也無妨。雖說他素日裏脾性也不大好,不過這世間對男子原就不甚苛刻,像上輩子,他跟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也沒有任何感情可言,不過夫妻間倒是和睦得很。主要是他雖貴為皇阿哥卻是個光頭阿哥,嫡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出身倒也不算低,可嫁過來多年卻一無所出,倆人誰也別嫌棄誰,直到十二病亡,都極為和睦。


    隻是,這輩子還要如此嗎?


    見十二陷入了思索之中,賈母也不催促,仍樂嗬嗬的瞧著他。又見旁人並不曾發表意見,賈母便索性任由十二在那頭想著,轉而問起了旁人。


    “淑嫻,你覺得哪家的姑娘更好些?這當初,璉兒媳婦兒可是你執意要挑的。”


    那拉淑嫻聞言笑道:“老太太也說我挑了璉兒媳婦兒,那索性琮兒媳婦兒就由老太太來挑唄。”話是這麽說的,卻是因為那拉淑嫻很清楚,沒人能逼十二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當然前世的乾隆帝是個例外,畢竟在娶不喜歡的妻子和去死之間,強悍如十二都知曉該如何抉擇。


    賈母並不知曉這裏頭的彎彎繞繞,故而聽了這話極為受用。不過,想著到底是十二要娶妻,躍過賈赦不提顯然不怎麽妥當,因而在略一遲疑之後,賈母還是看向了賈赦,略有些不怎麽情願的問道:“赦兒你說呢?”


    “我早先就已經說了,要嫡長女,要出身品性好的,要不矯情爽利大方的。”賈赦頓了頓,似是想起了甚麽,嗤笑道,“絕對不要商戶出身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卻並非望向賈赦,而是齊刷刷的看向了王夫人。


    說真的,王夫人的想法早已隨著金玉良緣的傳言在整個榮國府,乃至一些親朋好友家中都傳開了。然而,哪怕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兒,哪怕被額外的冠上了天賜良緣的美稱,哪怕事實上倆人還真的挺登對的……可惜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掩蓋薛寶釵是商戶出身這一事實。


    王夫人瞬間麵色通紅,一方麵暗恨賈赦說話太過於刻薄不留情麵,另一方麵也慶幸今個兒雖闔府的人都在,卻唯獨少了薛家。這是自然的,哪怕是隔壁寧國府的惜春,好歹也是賈家自己人,薛家的人憑甚麽參與十二親事的抉擇。


    而出乎意料的是,賈母聽得這話卻覺得極為稱心。當下就以從未有過的和善眼神望向了賈赦,打包票道:“赦兒你放心罷,咱們是怎樣的人家,我就算再怎麽老糊塗,絕對不會讓自家的孩子娶商戶人家的姐兒為妻的,就算是庶出我也絕不允許!不過,要是自身格外出挑的話,當個良妾還是可以的。”


    頓了頓,賈母刻意側過臉去看王夫人:“政兒媳婦兒,你說呢?”


    “老太太您說的是,咱們是甚麽人家,怎麽可能看得上商戶出身的!”王夫人麵上的神色極為不好看,不過這話倒是說得極是肯定。


    想也是,就算王夫人之前是對薛寶釵挺中意的,可隨著薛家損失了一大筆錢財後,她便失了這份興趣,如今滿腦子都是如何從薛家手裏撈更多的油水。哪怕沒有這事兒,有了賈母這番話,她也隻能咬牙認了。畢竟,就算她再怎麽不重視寶玉,那也是她的親骨肉,比親妹妹和外甥女來得重要多了。


    有了王夫人這番話,賈母滿意多了,再度看向賈赦的目光裏,更是多添了幾分慈愛,看得賈赦不由的直打寒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檔口,十二終於想明白了,開口道:“老太太。”


    “琮兒你說,你中意哪個?”賈母興致勃勃的問道。


    十二帶著一臉的沉痛,認真的道:“我哪個都不中意。”


    賈母瞬間變了臉色,不過到底在她心目中,十二還是個好孩子,因而她忍著不滿,耐心的問道:“是了,先前我隻問了你爹娘的意見,卻是忘了詢問你。你也別害羞,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好生同我說說,你想要個怎樣的姑娘。沒事兒,你說,但凡你說了,我一準兒幫你尋到!”


    “其實也沒啥,我就是覺得罷,她們出身不夠。”十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像東平郡王妃的娘家妹子,我覺得挺好的,不過要是東平郡王的妹子,或者他親閨女,那就更完美了。”


    “東平郡王隻有個姐姐,已經出嫁有小二十年了。”賈母提醒道。


    “所以就說可惜呀!”十二帶著滿臉的遺憾,再度開口問道,“那南安郡王呢?”


    吃不準十二這是故意找茬還是真的挑剔,賈母在略微遲疑後,還是認真的開口答道:“南安郡王倒是有個幼妹,可惜才八歲。他沒有閨女,倒是有個去年才出生的兒子,同鑫兒一般大小。”


    “那就留給鑫兒罷,我不跟她搶。”十二從善如流回道,旋即就感覺到肩膀上狠狠的一痛,他趕緊齜著牙改口道,“留給……不留給誰,哪個都配不上我家可愛的小鑫兒。”


    聽得這話,璉哥兒才略微手鬆了點兒,卻還是沒忘記甩給十二一記眼刀子。


    “西寧郡王沒有姐妹,他們家已經是三代單傳了。北靜郡王隻一個獨子,你應當是認得的,名喚水溶,比你略小一些。”賈母頓了頓,又道,“異姓郡王裏頭,很少有娶側妃的,即便是娶了,也極少會生養子嗣。因而他們幾個府上人丁都不興旺,其實,若非二丫頭早就說定了親事,我倒是極想將她說給北靜郡王世子的。”


    迎姐兒瞬間驚得跳了起來,一疊聲的道:“就是那個長得比璟兒還好看的小弟弟?別別,他比我還小一歲呢,長得小姑娘似的,我才不要!”


    “張家的榆兒也比你小。”賈母黑著臉提醒道。


    “可榆哥兒長得醜呀,我比他美一百倍都不止!”迎姐兒嘚瑟的揚了揚頭。


    還真別說,張家的人普遍長得都不怎麽樣,女兒家倒是美貌得很,像那拉淑嫻和已經成為保齡侯夫人的小鈴鐺,都是美人胚子。然而,從張家老太爺到張家三位老爺,再到下頭數個哥兒,就沒有一個能被稱之為模樣好的,全部都是那種丟到人堆裏再也尋不出來的類型。當然,雖然模樣不出眾,張家的男丁卻也不算醜,隻能算是大眾臉,最多因著通體儒雅的氣質略提高了點兒形象分,可總的來說,長相還真是不咋地。


    因而,迎姐兒說她長得比張家榆哥兒比一百倍,真的不是誇張。


    問題在於,有拿女子的容貌跟男子相提並論的嗎?


    賈母牙疼般的捂著腮幫子,一時之間不知曉如何跟孫女對話。倒是十二,帶著一臉遺憾的神情,長歎一聲:“唉,想我這般優秀的男兒,卻娶不到合心意的妻子,老天爺對我真的是太殘忍了……啊!”


    璉哥兒一個沒忍住,對十二下了黑手,哦不,是黑腳。事實上,璉哥兒一腳踹開了十二所坐的椅子,成功的讓十二摔了個屁股墩兒。


    “爹!娘!哥他欺負我!”十二怒了,一起身就指著璉哥兒控訴道。


    那拉淑嫻隻當沒看到也沒聽到,側過身子望向賈赦:“老爺,我覺得罷,哥兒和姐兒的親事原就應當分開來算。您想想,當初娘娘不是早於珠兒入宮的嗎?我看不如這樣好了,咱們先給二丫頭辦親事,左右璟兒跟琮兒的年歲差得多了,不會耽擱的。”


    “那要是等璟兒都長大了 ,琮兒依然嫁不出去呢?呃,我是說,萬一他還是娶不到媳婦兒呢?”被那拉淑嫻狠狠的一瞪,賈赦瞬間改口道。


    “到時候再說罷。”那拉淑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真要是不行,咱們拿他同敬大老爺換換?就說讓四丫頭給咱們家當閨女,把琮兒予了他得了。”


    這話一出,旁人尚未有所反應,惜春倒是立刻撲了上來:“娘!”


    “噗!”那拉淑嫻也沒想到惜春竟會如此,一下子沒忍住,直接笑噴出來,還拿手點了點惜春的小腦門,“亂叫甚麽?這不還沒成嗎?”


    惜春聽得這話,以為是逗她玩的,登時委屈的低頭對著手指,可憐兮兮的道:“你們哪個都有娘,隻單我一個沒有。為啥呢?上回我去東府,看到蓉兒都有娘了,偏隻我一個有爹沒有娘,爹還不見了!太太,您能不能讓我爹也給我找個娘來?蓉兒的爹就給他尋了個娘。”


    諸人皆沉默了。


    其實若是惜春的年歲再大一些,或者素日裏表現的如同探春那般有心機城府,說不定這事兒的性質就截然不同了。然而,惜春素來都是傻乎乎的性子,有點兒像迎姐兒年幼那會兒,可又不大一樣。隻因惜春這人除卻有些憨傻之外,還有著極為敏感的內心,也許這兩者合在一起很是怪異,可事實就是如此。惜春就是一個極為敏感的傻姑娘。


    “乖,回頭讓老爺同你爹去說說罷。”那拉淑嫻給賈赦使了個眼神,賈赦收到了卻一臉的無奈。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那就不叫個事兒。畢竟,就算賈敬沒心情好生過日子,娶個媳婦兒罷了,隻要不挑門第,隨隨便便就能尋個黃花大閨女來當填房。可誰讓賈敬出了事兒呢?泰安帝親自過問了此事,可以說賈敬之所以還留著性命,完全是因著太上皇還在,泰安帝不想因為殺老臣獨子而傷了太上皇的心。反過來說,等太上皇一走,賈敬基本上就要隨之而去了。


    所以說,續弦是絕對沒有可能的。甚至連過繼都很難,畢竟因著當初那事兒,賈赦算是變相的跟賈敬徹底撕破了臉麵,哪怕外人並不知曉,可賈敬本人卻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偏生,過繼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父親的應允。


    不過話說回來,收養還是沒有問題的。


    要不怎麽說賈赦腦子轉得快呢,幾乎片刻工夫,他就尋到了應對之策,當下便笑著同惜春道:“四丫頭過來,你要是喚我一聲爹,回頭我就是用搶的,也要將你搶到我家來。咋樣?”


    “爹!”惜春顛顛兒的跑到了賈赦跟前,抬頭揚起大大的笑容,兩眼放光的望著賈赦。


    “成了,我這就去東府一趟。”賈赦立馬起身,還拿手揉了揉惜春的小腦袋,笑著安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對了,琮兒……就按著淑嫻你說的那般,哪兒涼快待哪兒去,這甚麽破孩子,要求賊高!你咋不幹脆跑到聖上跟前,去求娶他那唯一的寶貝親閨女呢?嘖,瞧你個慫樣兒!”


    說罷,賈赦直接轉身離開了榮慶堂,留下一群人麵麵相覷。


    好半響,賈母才找回了聲音,顫顫巍巍的問道:“他這是做甚麽去了?真要去東府搶人?還是明晃晃的搶人?”


    那拉淑嫻先是將惜春喚到了自己跟前,作為寧國府幾代下來唯一的姑娘家,惜春其實並未在真正的親人身上享受到所謂的親情。這不,虛歲也六歲的小姑娘,除了素日裏有些憨憨傻傻之外,性子格外的敏感,極會看人眼色。像之前,大房幾個哥兒姐兒全部都是打鬧著長大的,甚至連去年才剛出生的小五和鑫兒,一旦放在一道兒,都能互掐起來,唯獨隻有惜春,乖巧聽話,從不惹事。


    想也是,惜春最初是養在寧國府的,略有些懂事了,才被送到榮國府裏。原是打算養在賈母跟前的,卻被賈母送給了王夫人,又被王夫人送給了李紈。之後,在李紈跟前養了幾年,又被當做人情再度送到了賈母跟前,直到被十二連哄帶騙的拐到了大房這頭。


    可以說,在此之前,惜春就是處於被人踢來踢去的境地。也許,這就是她乖巧的真實緣由,隻因逐漸年長懂事的她,已經意識到自己跟這個家裏所有的孩子都不同。


    乖巧的背後,是小心翼翼,是唯恐再被人拋棄。


    惜春跟迎姐兒是不同的,畢竟迎姐兒被抱養到那拉淑嫻跟前時,才幾個月大小,完全不記事兒。之後,大房這頭也趕在她懂事之前,將她過繼到了自己名下。而過繼跟收養是截然不同的,一旦成功過繼,並且上了族譜,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哪怕事後親生父母再反悔,一樣是於事無補。可以說,從律法的角度而言,迎姐兒跟二房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她是大房的女兒,哪怕並無直接的血緣關係,那也是大房的人。


    可惜春,至始至終都是寧國府的姑娘。


    想到這裏,那拉淑嫻不由的心酸起來,忙將她摟在懷裏:“老爺都答應你了,這事兒便是板上釘釘了,四丫頭信老爺不?”


    “當然相信!”惜春重重的點頭,“三哥哥說了,老爺是天字第一號攪屎棍,這世上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那拉淑嫻目光森然的望向十二所在的方向,卻愕然的發覺十二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開溜了:“人呢?”


    璉哥兒指著門口還在晃悠的簾子,控訴道:“就剛才,四丫頭說‘三哥哥那啥啥’的時候,他就跑了。撒丫子狂奔出去了,一轉眼兒就瞧不到人影了。”


    “有本事他別回來!”那拉淑嫻恨恨的道。


    <<<


    回不回來暫且一說,不過短時間內,十二確實沒打算回來。略一盤算日子,秋闈已經過了,秋狩還會遠嗎?別看今年是科舉年,可事實上甭管哪個皇帝,都懶得理會鄉試的事情,甚至連會試都不在意。尤其今年還是個特例,泰安帝先前就說了,要去塞外,當然不可能真的跑到蒙古去,遠離京城卻是沒問題的。又因著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尤其地理環境那幹脆就是一般而無,十二隻略一盤算,就估算出了大致的日子。


    約莫十日後,就該啟程了。從京城去塞外,就算一切順利也要一個月時間,再鬧個一兩月,然後趕在臘月前趕回來就可以了。


    十二有理由相信,近四個月的時間,那拉淑嫻一定能消氣的。


    當務之急當然是說服泰安帝將自己帶上,或者不用去求泰安帝,隻要搞定四皇子就可以了。畢竟,這半年多下來,十二已經成了蓋了戳的四皇子黨。準確的說,是除了四皇子以外的人,都認為十二是鐵打的心腹。


    對此,四皇子哭得一臉血。


    見過誰家的心腹是鐵了心的恁自家主子的?在認識十二之處,四皇子還真想過要收攏他,畢竟十二是所有侍讀、伴讀裏頭出身最高的。當然,本朝不是沒有比他出身更好的,無奈進入上書房的考核實在是太難的,難得讓人幾欲吐血,除了十二之外,愣是沒有第二人能作對一半以上的題目,偏生十二卻做對了九成半的題。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也是因此,十二終於洗脫了廢物之名——僅限願意相信的人。


    可四皇子就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很清楚,自家父皇是絕對不可能泄題出去的,就算那是賈赦最寵愛的兒子也一樣。畢竟,身為自家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四皇子本人也被那考題虐得死去活來,在知曉旁人跟自己一般慘烈之前,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了。


    因此,在正式跟十二接觸之前,四皇子將他列為了最值得收攏的人,沒有之一。不過等相處了一段時日後,四皇子再度開始懷疑人生……


    其實他就是一個大蠢貨!!!


    十二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現出了對四皇子的森森愛意,基本上,他永遠隻盯著四皇子一人。這裏的盯著,不單單指盯著功課,而是主要倆人共處一室,甭管在幹啥,十二總會留一份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哪怕並不在一起,十二也總有法子讓四皇子忘不了他。


    譬如說,十二會拜訪各方當世大儒,求來各種精辟至極的策論題,匯成冊子後,獻給四皇子,限定他幾時完成,並在完成後再度不辭辛勞的拿去給所有名儒批閱,再將修訂意見盡數反饋。直到四皇子交出了最為完美的答卷後,再進行下一輪。


    再譬如說,上書房除了文課之外,還有騎射課,十二本身的騎射極為能耐,一看就像是武將世家出身的,跟他老子全然不同。然而,就是因為騎射工夫太好了,十二主動向騎射師傅請纓,親自教導四皇子。不單沒放過任何一節課,還願意主動為他開小灶,甚至除了騎射之外,還親自上陣教他拳腳功夫。


    還有……


    這僅僅是千萬個事件中的其中一件,有時候四皇子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殺了十二全家,所以這輩子他來報仇了?偏生,十二做的極為光明正大,連最疼愛四皇子的太上皇都挑不出任何錯來,泰安帝更是覺得十二極為忠心,放了更多的權利予他。


    拜十二所賜,四皇子猶如活在十八層地獄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個兒,四皇子正忙著努力完成十二給他額外布置的功課,更被煩得一頭一臉的汗水時,小太監來報:“主子,賈琮賈學士遞了牌子進來,說是在上書房等著您,有要緊事兒。”


    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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